豪族登场
王莽同志在史上最高票当选后,要改天换地的带领大汉人民走进“新”时代了。
全体国民随后的十多年间会无数次的抽自己的大嘴巴!
咋就选出了这么个王八蛋上台!
这个国号为“新”的朝代也正式拉开了一个阶层登上历史舞台的序幕。
从现在开始
一个强大的!
历经时间考验的!
经过自我酝酿演化的强大阶层正式出场了!
他们“选”出了一位“天选之子”,从梦想家的手中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舞台。
注意这个“选”字!
这是这段乱世的最核心字眼!
这个阶层,叫做“豪族”。
啥叫“豪族”呢?
说白了就是超级大户家族,有权、有势、有地、有财。
他们中的牛人上能通天富可敌国,一般水平的也是当地的大地头蛇,手中有着大量可调动的人力、物力、财力。
在此之前,占据“豪族”角色的,是“贵族”。
不过“豪族”这个族群状态和之前的“贵族”有很大的不同。
之前的贵族,更加空中楼阁一些。
“贵族”是仰人鼻息的,是从金字塔尖上突然富贵的,他们的生命力和皇权休戚相关,而且也脆弱的多。
外戚集团就是“贵族”的最典型代表,一大家子因为家里出了个漂亮丫头就都鸡犬升天,土狗变麒麟了。
但这丫头一旦失宠或者来了个更厉害的丫头,马上之前那一大家子就又全都从天上掉了下来,凤凰变土鸡。
分封到各地的王爷也是“贵族”的重要代表,听着挺牛的,但某些特殊年代就比较悲催了。
成分太高了。
皇上没事就想起你来,说废你就废你,赶上武帝这种威猛先生,你就会活的很艰难,比如后来身世成疑的刘备皇叔,他家祖上那个大名鼎鼎的“中山靖王”就是在武帝这一朝因为跟武帝偷奸耍滑而失的王位。
总体来说,“贵族”这个群体是缺乏积淀的,他们“贵”来如山倒,“贵”去如山崩,就像烟花一样,就漂亮那么一阵。
接下来出场的“豪族”,就远比“贵族”要硬气的多!
其实他们早就存在了,只是终于到了这个登场的时刻。
在霍光那一章中的最后,我们简短的介绍引出过“豪族”。
“豪族”之所以会大规模的登上历史舞台,在于它的仇人兼恩人。
汉武大帝
“豪族”在武帝一朝被打压的最惨,但他的爆发性蓬勃发展,也是武帝一手创造出来的。
还记得“告缗令”吗?
武帝为了自己一项项烧钱的伟大宏图,创新性的发明了全国性的群众斗群众,无产阶级大告发,武帝跟那啥们对半分钱,很多根子不硬的大户因此破产了。
除此之外,武帝一朝有着大量刚猛的欺负人政策,说整死你就整死你,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他就这样出现在你深深的脑海里了。
但整个社会阶层中脑子最灵光的这帮人迅速展开了对策。
对策一,就是把钱全换成了地。
我特么没有钱,我没有余粮,全是地!牛X你就把我地拍卖了!
但并非那么容易,地这玩意今天仍然叫不动产!
思路是正确的,不过不见得你想换就能换的到!
别说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不能留钱和物,就算在灾年,人家农民兄弟也往往舍不得卖自己的那块地。
我卖了地还得给官府钱,我傻啊?
这就出现了大规模的地方豪族利用自身权力优势或武力优势的强买强卖。
虽然“告缗令”仅仅持续了三年,但这三年对整个社会造成的损害是不可估量的。
社会中的“狼性”被唤醒了。
这也为后续豪族势力在武帝老人家死后的大爆发奠定了土地基础。
对策二,加强了“官、豪”联动。
武帝为了扩大财政收人,将山川资源收归国有并依靠桑弘羊这种有经验的大商人帮助他建立了汉有企业体系。
这突然出现的经济形态就像密西西比河的亚洲大鲤鱼一样,严重的破坏了生态平衡。
汉朝当年建立制度时只设立了军队和官场的监察体系,却对官商之间的勾结缺乏限制。
因为当年政府只是仲裁者,而不是市场参与者。
汉企出现后,世道突变。
一旦政府成为参与者,就会依靠垄断的权力开始大发特发。
但官员的汉企分红主要通过谁帮你完成呢?
当地有钱有势有人力的豪族们。
官商疯狂勾结,巨大的利益链条下,不仅贫富开始迅速分化,而且地方官和地头蛇间的渠道在“盐铁”的巨利下打通了。
原来还去隔壁王婆家,现在倒好,整个阳谷县都现场直播了。
当汉武大帝后来根本就看不上“告缗”和“卖官”了,当整个大汉的经营指标三分之二全倒向了汉企,地方的官僚与红顶商人靠着这前所未有的历史机遇蓬勃发展成为了一个个巨无霸。
一旦地方上的官僚势力和豪族势力纠缠在一起,并且体量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土地兼并的速度就将不可逆的越来越快!
还记得当年武帝为了玩马而征大宛吗?
之所以说那是压垮大汉这匹好骆驼的临界点,是因为转过年来关东产生了200万的流民。
“流民”的大量产生是什么原因呢?
直接的关系,是缺德的政府,不让老百姓活了。
但根本的原因,是豪族阶级无法迅速吸纳海量的红利人口所造成的。
一次性来太多,根本吃不下。
这跟豪族有啥关系?
结下来的推演可能会有些费脑子,咱们一步步来。
比如说,一个村,100户人,100亩地,1个地主。
地主在好几代的艰苦奋斗后因为资源多,老婆多,整出来的儿子多,他家变成了10户,占了80亩。
他家这10户就成为了初级豪族。
这个时候村里有20户人还有田,剩下79户人每年要租地主的地种成为了佃农。
一亩地,自有地农民每年吃5成,交3成苛捐杂税,留2成盈余。
一亩地,佃农每年吃5成,交给地主4成,1成交人头税,啥也剩不下。
结果国家要打仗,征你上前线,你家的地就荒了。
找你加军饷,你的盈余就没了。
天灾人祸粮食绝收了,你的储备就没了。
武帝朝明牌、我抢、超级加倍三合一,于是自耕农破产了,佃农活不起了。
但是!
地主家还有余粮。
咋办呢?卖地卖身吧!
所以说武帝当年的暴虐天下,实际上就是涸泽而渔的把自己的人力资源推到了别人的怀里。
地卖没了,我就把闺女把媳妇卖给你换口吃的,或者干脆连我在内全家全卖给你当家奴吧。
今后我就没有家了,也特么省的面对官府一次次没完没了的抽骨扒皮了。
但是在全国性狂征暴敛的大环境下,地主家的余粮也无法吸纳如此巨量的“灾民”(天灾或皇灾)。
只能有选择性的吸纳,比如适龄女人和青壮男人。
女人用于消费,壮汉则看家护院对抗消化不了活不下去的灾民。
那些地方消化不了的“灾民”,就变成了“流民”。
“流民”活不下去了就会闹事,但结果往往比较悲催。
因为无见识,无组织,无给养,无兵器。
“流民”的最终结果,要么被政府军消灭,要么天灾人祸被饿死,要么在熬过灾年后逐渐的被“豪族”所吸收,变成家奴。
所以说,汉武大帝光耀千古的最大潜在收益者,是豪族。
武帝每次打大牌,都会释放出大量的“红利人口”,去给各地的豪族去消化与壮大。
豪族在挺过每次大灾后,家中的保镖,院里的女人,地里的免费佃农都会越来越多。
不过要注意,这种“卖身为奴”,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种奴隶制社会的意思了。
“家奴”并非就是个东西,让你可以随意打杀(虽说很多时候仍然不可避免),但他们仍然是有血有肉有自己情感的人。
社会进步了,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奴隶”了,他们的“卖身为奴”往往有着他们自己的打算与前途。
甚至久了会和主人产生巨大的情感认同。
他们会因“奴”而荣。
这些人租耕“豪族”的土地,或者听从主人的生产安排,仅仅面对的是主人的各种命令,而不用再向政府缴纳田赋税,人口税,不用再服徭役,不再是政府在册的编户人口。
他们有大哥保护他们,做这种“家奴”, 远比自己挺直腰杆在这个世界上要轻松地多。
时代在发展,人口越来越多,但地方官手中的户口越来越少,人口增长的红利并没有被中央看到,而是被越来越粗壮的地头蛇分享了。
中央的这台“抽水机”马力越来越大,却发现越来越抽不上水来。
看过《红楼梦》的朋友一定会对贾府各种自产自销的锦衣玉食而惊叹,但贾府生产的东西再好也没有见他是打算往外面去卖的。
那全都是自己用的。
整个《红楼梦》其实就是中国几千年的“家文化”的最写实描写。
我们中国人的思维路线,在“天灾”“皇灾”“胡灾”的千百年演化后,从基因中就缺乏着交换的思维。
因为世道险恶,只能靠自己!
这种无助后的坚强,在五胡乱华达到巅峰!
我们永远是希望啥东西都能够做到自己有,这种自给自足的思维方式,是从最早“豪族”时代演化而来的。
在“豪族”的势力范围内,种地,放牧,丝织,工匠等等几乎所有的生活要素样样具备。
《红楼梦》中的贾府,已经来到了“士绅经济”的末期。
说句实在的,这种级别跟当年的豪族经济体比起来,比较小儿科。
“士绅”这个阶层,还有千年我们才会讲到,因为科举制离此时的我们还很遥远。
总之,我们看到的“士绅”的种种痕迹,脱胎于“豪族”。
但“豪族”比“士绅”牛的多的是,人家豪族不光有钱有地,人家还有“枪杆子”和“人才梯”。
发展到西汉末年,“豪族”的势力范围已经开始建有自卫的“坞堡”了。
平时农林牧工一应俱全,灾年用以应对灾年流民或土匪强盗。
“家奴”们平时种地做工,主人跟别人闹矛盾时马上就成为私人武装指哪打哪,甚至有思想的豪族会定期举行练兵活动。
这种私人武装抄起来就是成千上万的规模,远比后来的什么黑社会要拉风的多。
像后面刘秀的诸位恩客,耿纯能武装起一个旅(两三千人),真定王刘扬能武装起三个军(十万人)!
将来“五胡乱华”时,我们会讲到大量的坞堡经济体,比如大名鼎鼎的河东薛家,那真叫在胡马最混乱的最危险前线屹立百年不倒的顶级大豪族。
这是“枪杆子”。
“人才梯”是啥?
汉代由于是皇权草创初期,人才的选拔机制还不健全,虽然儒家开始进入官僚的血管中造血,但这仍然是有钱有势人的敲门砖。
因为文明传播的最重要媒介“纸”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而且哪怕纸被搞出来后,还需要把批量造纸的成本降下来,哪怕纸张成本降下来后还需要印刷技术的升级换代!
能够全民普及知识的价格要到唐宋的时候了。
换句话说,西汉读得起书的人,都是有钱人。
那时候的买一本书有点类似于现在买个Ipad,想有点文化你就得看上几十个Ipad,谁家有这么多钱供得起你?
答案还是豪族。
地方上有点文化的几乎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豪族们也在用自己的各种影响力去滋养自己的势力范围。
不仅豪族们中央有人,而且地方的官僚,后来渐渐都成为了地方“豪族”势力的“点头任命”。
你去地方当官,地头蛇不买你的账,你的官就真当不下去,因为你税收不上来,罪结不了案。
皇帝渐渐也发现了豪族的胳膊越来越粗,为了避免阶层的固化,采用“察举”的办法去发现民间的贤才。
皇帝的想法很美好,凭啥来回来去都是你们一窝子的人啊!老子要看点新鲜面孔!
但正如我们刚才所说,新鲜面孔往往读不起书,而且负责察举的人,还是一个个官员。
最终,所有察举的“贤才们”往往都变成“豪族”的子弟们,人才上升的通道逐渐也被“豪族”垄断。
而且垄断的层级越来越高,大有“三公九卿”的趋势。
社会结块、贫富分化开始渐渐坚不可摧。
很多《西游记》中的故事看上去搞笑,实际上是豪族社会的真实写照。
比如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青牛兜大王,人家在天上都有编制。
但人家在地上也是有势力的,有平顶山和金兜山,有很多“小的们”。
总体上来说,“贵族”很“脆弱”,“豪族”很“强壮”。
因为人家是渐进发展出来的。
“豪族”具有着强烈的地头蛇属性,而且是经过了一代代的耕耘经营,“家族”的观念开始生根发芽。
你在我的家族家谱中,才意味着你有着高人一等的特权。
你每年才有资格跟着同宗同族的族人们一块祭祖。
你才有资格经营任职家族企业的生意。
在面对“三灾”(天灾、皇灾、胡灾)时,所有族人凝聚在一起共渡艰难。
“族长”的权威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在这个家中,族长的话往往比皇帝的话更摄人心魄!
我们中国人“轻家国而重乡土”的情思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生根发芽的。
这一点直到今天也没有变。
西汉末年,历史由“贵族”时代渐渐的过渡到了“豪族”时代。
他们的生活,梦幻且美好。
这让两个阶层非常不满。
这两个阶层,最终导演了西汉末年的惊世大浩劫。
知识分子们的怒吼
“豪族”的兴起,头一个张嘴骂街的就是皇帝,因为“豪族”极大地限制了皇权的威力。
人口,土地,财政,在这个零和博弈的“权、利”大饼中,“豪族”占得份额越多,皇权占得份额就越少。
王莽同志自从换了成分,就叛变革命了。
另一个阶层,你可能会意外,是“儒家”的这帮知识分子们。
并非这帮知识分子看谁都来气,而是豪族的“人才梯”跟他们产生了无法协调的矛盾。
明面上来看,此时的“儒家”在此时已经取得了“全面的,系统的,光鲜亮丽”的伟大胜利了。
公元前124年,武帝设立了太学,规定了一定数额的儒家学子在太学学习一年以后进行考试。
毕业的儒弟子可以被委以中、下级政府职务。
这是最早的文官考试制度,儒弟子第一次有了一个系统的渠道能够进入官场。
这里面有两点很关键:
一个是做官的配额人数。
一个是选拔出来的官员品级。
武帝对儒家的偏爱初衷,是在于儒家的理论方便统一全天下的思想。(第二十六战:马邑阴谋(全)儒教、长城、草原的逻辑)
他虽然将儒家推到了国教的地位,但实际上他自己用的是“王霸之术”的“外儒内法”。
武帝言不由衷当校长的这些年,“留学生”定额仅仅给配了50人,而且进入官场也仅仅是小品级官员。
武帝的大体意思是:意思意思就得,夸夸你长得漂亮,没打算跟你真过。
但武帝没有想到的是儒家自己的裂变速度。
无论是太学中的“留学生”编制还是品级,儒家都实现了“野蛮生长”。
昭帝时,编制变成了100名。
宣帝时,编制变成了200名。
元帝时,编制暴涨到了1000名。
成帝时,编制继续暴涨达到了3000名。
数量上不仅完成了突破,在舆论上更是占领了上层建筑,上一章中我们提到过,汉元帝当太子时就曾经因为劝他爹多用儒生的治国思路而差点被老爹宣帝拿下了。
宣帝在“霸王道杂之”的教育完孩子后长叹了一声:“乱我家者,太子也!”
从苦难中长大的宣帝是西汉的最后一位明君,他很明白在武帝的一通大搞之后,法家的“内核驱动”一定不能变!
每一代皇帝的政策方针必须要在已有的制度上进行渐进的演化。
大破大立的转舵肯定完蛋!
制度这东西,想要美好发展必须要渐进推动。
因为很多关键核心是没法一蹴而就的跨过去的。
制度本身是没啥了不起的,美国宪法好多国家几乎全抄过去,但该穷穷,该打打,仍然全都在挣扎。
值钱的是在这片土地上形成制度的时间积淀与处理问题的智慧。
它代表着太多的理念和共识。
几千万人都认为这是对的,是合理的,是祖祖辈辈处理问题的共识,这东西你就没法改!
《论语》里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孔老夫子说,爷俩互相包庇,这事不仅不叫错,还是正直的!
桓彝为国死难,15岁的桓温天天枕着刀睡发誓为父报仇并于三年后在仇人灵堂上灭门仇人一家,不耽误人家继承老爹的爵位然后娶公主并成为时代楷模。
这些事今天看起来不合理,但它背后蕴含着的是中国几千年来的血脉亲情,是中华民族的屹立之根!
由这句话,还可以延伸出很多没有写在书里,但却一通百通的“制度”,比如“娘俩互相包庇”。
宋代宰相赵普说的“半部论语治天下”并非说的这书本身的那堆“法条”就足够用了,而是说这部书蕴含的智慧共识与理念能够一通百通的处理天下政务。
“一百年不动摇”其实是借“一百年”表达一种伟大思路,是代表着一种对社会,对国家,对历史,千帆阅尽后的大智慧。
武帝那种大破大立史上没有亡国的仅此一例,再无分号,想全盘推翻,回到理想中的模型是办不到的。
但是,宣帝是最后一个明白人。
元帝即位后,儒家开始火箭般蹿升,不仅皇家受的完全是儒家教育,而且大多数高级官员也开始修习儒家,中下层官员也都是太学毕业出去的。
庙堂之上如此,江湖之远也是如此,越来越多的豪族也开始认同儒家,因为族长也类似于家族中的皇帝。
皇帝需要儒家巩固统治,族长更需要儒家来统一思想,要不青春期的孩子不服管,张家长李家短的天天找族长评理也够受的。
儒家在各个阶层实现了全面开花。
没办法,时代到来了,儒家思想天生就在大一统时代具有着国教属性。
不过,开始转折了,尊儒并非坏事,坏的是这个突然爆发的培养数量,太学迅速的开始“供过于求”。
政府的官位就是那么多,大多数的上层职位仍然被外戚这种关系户把持着,大量的中层职位仍然在地方的最牛豪族手中,虽然帝国的整个风气在朝着“儒”的大方向上大踏步前进着,但学无所用的虚无感也开始越来越充斥在广大的儒生心中。
皇帝学儒,是为了统治,豪族学儒,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们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但是,太学中培养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可国家的官员编制却就是那么多个,领导们不仅老而不死,空出来的缺还在某些小圈子中开始世袭罔替。
每个学生在读完书后都心怀天下梦想,并不满足回去当个小吏或者家族螺丝钉,但国家却并没有给出让他实现梦想的渠道!
利益的大饼该是啥样几乎还是啥样,变化就是“豪族”的份额越来越多,皇权的越来越少,自己这帮死读书的往往该是啥样还是啥样。
学校扩招是好的,大学生多培养是好的,但四年培养出来后如果社会无法给这群大学生提供工作,后果将是非常可怕的。
要么国家产业升级城镇化迈进,要么继续深造三年,要么鼓励自主创业。
国家产业升级和城镇化后可以大批量的吸纳大学生就业。
深造高学历后找不到工作那是你这个人有问题,你这么高的学历都不适应这个激烈的社会。
自主创业往往失败是必然,但你收获了所谓的经验,你消磨了岩浆般炽热的锐气,你见识了生活的苦难,你会甘于“高学历”的挣辛苦钱。
印度学生、韩国学生的高考都比中国学生惨的多。
其实哪里是什么体制问题,说到底就是国家实力问题,它根本消化不了。
总之,大学扩招后一定要找好响应的、足量的渠道去宣泄。
因为有了知识的人往往自视甚高。
他们既是人力资源,又是人力炸弹。
西汉明显没找好这种渠道。
此时的“豪族”开始往“士族”方向渐渐过度,这个士族,就是用儒家思想武装起来的“豪族”,但大量士人的存在感还是幻灭的。
你产量虽然上来了,但销售渠道却并没有建设好。
你并没有一个统一公平的官方公务员考试来消磨掉大量读书人的生命,让他们自青春年少考到胡子花白,唐太宗当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的灿烂笑声是发自内心的。
当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没有一个渠道进行消化时,将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
当年宣帝的预言成真了,他的儿孙神经病般扩编儒生的后果开始显现。
越来越多“学有所成”的儒家看到眼睁睁我们儒家已经取得全面胜利了,但为啥我的日子还是这么惨呢?
在琢磨一大通后,儒生们一拍大腿:是这个世道有问题!
在对社会不满的人眼中,整个社会都充满了不公正,尤其对社会不满的人还是读书人,他们的理论子弹突突突的狂打出来,他们开始幻想这个世界的理想状态。
沿着当年孔老夫子“复周礼”的思路,儒生们发现曾经有一个理想时代居然出现过!
什么时候?
上古周朝!
那个时代没有压迫与痛苦,人人有饭吃,有衣穿。
“社会主义”的理想开始在儒生们的心中不断自我酝酿。
谁说的?
古书之中!
儒生们酝酿的渠道,就是上古流传下来的那些传世经典!
这些经典,其实并不多,到了汉朝,官方经典是五经,所谓五经就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
五经看起来并不多,但随便抽出哪一经都需要儒生们耗毕生之精力去穷其究竟。
真这么难懂吗?
难懂仅仅是很小的一方面,更大的原因在于:每一经的各种解释着实不少。
每个混出点名堂的大儒,都有着所谓的自己的一套见解,在他们眼中,古圣先贤的经典,那属于字字珠玑的大智慧啊!
但再是大智慧,你一本书还能解读出花来?
没错,一本书是不假,但版本是众多的。
造成这种恒河沙数般经典解释的,要拜两个牛人所赐。
一个是秦始皇,一个是楚霸王。
在楚汉系列开头时,我们就辟过一次谣了,秦始皇并没有“焚书”,他只是“禁书”,他将诸子百家的几乎所有典籍全部搬到了阿旁宫并限制民间修学与持有,这些诸子百家的典籍还是有专门的皇家学者来研究的。
说到底,秦始皇的目的,是为了统一思想,初衷绝非是灭绝灿烂的文化。
但是在封建时代,每当国家力量参与到文化工程时,尤其是所谓的“修书”时,基本上都会造成巨大的文化浩劫。
其中一个巨大的原因,就是海量的民间典籍因此被聚拢到国家手中,中间的遗失、损毁、人为销毁使得大量的孤本、名篇因为政治原因和人为灾害而永远失传了。
主导此次灭绝文化的,是纵火犯项羽。
二十多的小伙子啥都敢干啊!要不说年轻人手中最好不要有权力呢!
项羽的一把大火把咸阳烧了个底儿调,太多的先秦古籍从此失传,导致了上千年的中华文明变成了真空断代,你丫灭绝文明啊!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最终失去天下也有着很强的因果报应原理,活该你让刘兔子给窝囊死。
不过,天还是不会绝人之路的,因为总会有读书的种子留下文明的火种。
很多大学者和爱书的文化人在秦始皇禁天下书的时候,选择了将自家的典籍藏起来,很多都藏在了墙壁的夹缝中。
他们相信,世道不会总这样,知识与文明的力量是永远不会断绝的。
这就像哪怕在某些特殊的年份,在完全没有教育体系的那个年代,还是会有很多明白知识力量的有识之士选择在黑暗的夜里,燃一盏油灯,忍受着饥饿默默的苦读。
很多人知道,文明之光会再度照耀乾坤。
这些读书的种子,古往今来,为中华文明灿烂文化的薪火相传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与牺牲!
所以,在什么时候,都要尊重文化,要尊重知识,要尊重一个个的巨人为我们贡献出的那一个个强壮的肩膀!
虽如此,我又要转折了。
这次的转折很无奈。
在秦绝天下书时,有很多读书的种子保存了各种典籍的星星之火,但真到了改天换地的时候,拿出来解禁的典籍一看,傻眼了。
很多都残破了,甚至压根就没法看了。
那时的文字保存载体是竹简,是禁不起糟糕保存环境下的时间推敲的。
这就导致了,先秦的很多古籍流传到了汉朝,要么是口传心授下,学者们默背出来的,要么就是保存下来的残本孤卷。
换句话说,官方版本根本没有,民间版本更不可靠。
圣人们的教诲是伟大的。
但圣人们说的那些话现在全都“断片儿”了。
这就导致了整个有汉一代儒家经典的各种幻想与篡改。
史上最早的“共产主义”思潮
我们今天看到的五经,和当年先秦百家搞出来的那些原著,极有可能都不一样了。
以《尚书》举例吧。
《尚书》是我国最早的文学典籍之一,它本身叫做《书》,是夏、商、周三代政府公文的汇集,相当于上古朝代的国家档案,其中最年轻的周代部分也要比同样是古书的《春秋》、《论语》的时代更早几百年。
本来时间一久,很多东西就都禁不起推敲了,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复印机,所有文件在传抄的过程中有可能会有错字,或者曲解。
一本书被手抄一百遍后很有可能跟原版就不一样了,再加上那时候雕版印刷也没有,不能同时出上百部一个批号版本的书籍作为底本去留给你做官方印证。
所以说,原书就很有可能有出入了,更不要说经历了千年的风霜后突然被嬴政和项羽两位同志黄金搭档般的把所有书归拢到一堆然后一把大火彻底给烧没了。
到了汉朝天下一统,国家开始了各种文化经典的抢救工作,这个时候,政府向天下征集《尚书》的原版,没有一个能应征的。
眼看《尚书》就要成为历史的尘埃了,忽然听说济南有一个叫做伏生的老先生,在秦朝曾经当过博士,据说他有真经。
这又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文化拯救,在那个平均寿命三十多的年代,尤其还经历了始皇帝时期和楚汉争霸这段“万物为刍狗”的燃情岁月,这种高寿的老文化工作者可以说是生命的奇迹了。
幸天不绝此书,西汉政府派出了去东土大济南求取真经的人。
这个人大家很熟悉,挑起七国之乱的晁错。
晁错到了东土,发现伏生的这个“真经”要打引号,因为伏生的这个版本《尚书》就是当年冒死砌在墙里流传下来的,等到天下大定再取出来时,发现竹简朽烂了不少,大段大段的断篇儿。
伏生把断简残篇拼凑起来,一共凑成二十八篇,后来伏生就拿这二十八篇在齐地开班授课传教门徒。
残也比没有强,晁错把这二十八篇抄录下来,带回了西天长安。
这就是最早的官方版本的《尚书》。
后来,民间又从墙里挖出了《尚书》当中叫做《太誓》的一篇,和伏生版本凑在一起,整了个威力加强版。
当时的学术界很有意思,管这“28+1”叫做“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二十八星宿和北斗星)
说完了它的存世不易,下面他说说带来的争议了。
晁错求来的这个《尚书》实在是太难读,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这么形容过它:佶(jí)屈聱(áo)牙。”
后来这个成语专门形容拗口艰涩压根搞不明白的东西。
别说后人了,就是离的比较近的写出《史记》的西汉第一文坛泰斗司马迁先生对于这个《尚书》也搞不明白。
再往前倒,看过“真经”的善养浩然之气的孟子大圣人对于《尚书》也是存疑存惑的,孟圣人有句话流传很广,叫做:“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这句话被很多人曲解过,孟圣人不是说让你别全信书里的东西,而是这里的“书”,指的是《尚书》。
你要是尽信《尚书》还不如没有这《尚书》了。
这句期望几百年后差点就被纵火犯项羽先生实现了。
《尚书》在孟子那个年代只是叫《书》,到了汉朝才叫它《尚书》,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上古的书”。
孟圣人那个时候由于看过原版再加上自身辈分高所以有绝对自信可以批判性的看书,但到了国教后的汉朝,后世学子们的态度则是:你读不明白是你的事,但不能说这部书不伟大!
这里可都是先代圣王们,尧舜禹汤们的治国纲领呀!
看得懂的要好好用,看不懂的地方也得可劲琢磨,琢磨完后再可劲用!
这就导致了西汉一朝的学术大混乱。
单单是伏生的“二十八星宿”的尚书版本,后来就分出了三大流派,在各种抠字眼上你争我夺,这也就罢了,大体上还都是一个祖宗。
但后来没过多久民间又从墙里搞出来了一部《尚书》,这部《尚书》又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一部《尚书》文字古奥,是始皇帝统一文字之前的版本,历史更悠久,年份更醇厚。
不过在那个年代又没有那么多文字学家,所以这一版就更加难懂了,当然,可供揣测与遐想的地方,就更多了。
《尚书》由伏生版本的一个祖宗的三个流派打成了两个祖宗的古派和今派。
这还没算完呐!
《尚书》后来又现世了几个版本。
整个学术界随之乱成一锅粥,你说是这个意思,我说是那个意思。
再后来历经战乱,到了胡马南下,永嘉之乱时,又差点把这部老经典给整绝版了。
一直到了唐太宗一朝,为了统一学术思想,毕竟要搞科举了,教科书不能杂七杂八的,李世民下令为儒家经典作标准注释本。
《尚书》用隶书《古文尚书》做底本,让学者卫包用当时通行的楷书再作一次改写。
过去了千年,卫包对千年前学者们都蒙圈的《尚书》就更不明白了。
不过官僚主义的粗暴之美开始引领风骚了。
你可以不明白,但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必须得完!
少废话这背着指标呢!
至于改没改对就不管了,反正你咋说都行,你不懂别人更不懂。
卫包的这一版本,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十三经注疏”版的《尚书》正文部分。
这是《尚书》的动人故事,其他的四经,虽没《尚书》这么坎坷,但流传的经历也大多可歌可泣,从这个故事,大家想必也可以大概了解到,在西汉一朝,学术界会打成个啥样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自古就是文无第一,秀才们掐架往往比武夫们动刀更加鲜血淋漓。
这些“墙书”流传下来得那些残缺经书或多或少的都经过了汉代儒生们的改动和曲解阐释。
之所以会出现大量的“再创作”,原因就在于经典说到底仅仅是载体。
这个载体它所承载的,是一个个儒生们想要达成的自身理想与抱负。
看不惯官员与豪族披金戴银,把控大权的儒生们,由于大量的政治欲望得不到释放,他们开始对这个社会与政治产生失望,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消极言论与思潮!
这股思潮慢慢的演变为了“今不如古”!
复古主义的风潮开始出现,并逐渐占据上风。
残缺的古圣先贤经典,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幻想弹药,他们将上古的周朝描述成了一个更加富裕、平等和充满礼教的社会。
在那个时代,人们全都知书达理,安守本分。
那个年代,是孔夫子所说的“克己复礼”的美好时代。
这种说法,现在我们听了会笑笑,因为社会基本的大逻辑就是不断前进的。
因为生产力的不断进化就搁那摆着了。
现在我国的哪怕是最贫穷阶层基本上也不再用担心饿死了,但50年前,全中国都在为生存而疲于奔命。
周代再美好,生产力也摆在那里了,你没有铁器,耕作技术也更粗糙,汉朝的一亩地打出来的粮食绝对要比周朝多得多,这是无法倒退的。
但是周代却被大量失望的汉儒们描绘成了“人人有饭吃,无人不饱暖,每个人都有着相应的社会等级,每个社会等级都有着符合该等级的着装和消费标准,每个等级的人都安分守己的大同世界。
世界上最早的“近共产主义”思潮,萌芽于西汉后期。
今天我们知道了,共产主义实现的最基本一点,就是极其先进的生产力打底。
强如今天的社会主义中国,还仅仅走在初级阶段,而且曾经还走过大段大段的弯路。
这种共产主义理想,放在两千年前,那就是个梦,而且是个不具备操作性的白日梦。
梦做做也就完了,我们每个人往往都做过豪车大宅漂亮妞的梦,但白日梦和现实的差别就是,你不能来真的。
你梦里可以各种YY,但你醒来后一定还是要五讲四美三热爱。
可是汉朝儒生们渐渐要来真的了。
汉朝安排不了大学生工作就业的恐怖危机开始出现了。
周代的“乌托邦”熠熠生辉的在每一个“愤儒”的头脑中闪烁着光芒。
汉末的“社会主义”思潮渐渐成为了人们深入探讨,并在一些文坛领袖的推动下甚至开始尝试干涉法律法规的出台了。
这个时候,我们今天的主角,王莽好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令所有的“共产主义”儒生热泪盈眶,周代的大同世界真的要在我们这一代实现了!
王莽导师具备了一切实践这个理想的各种要素条件。
王莽同志首先因为家里爹和哥死的早,所以早年发奋读书,读的是啥书呢?
西汉收尾时我们说了,这老小子读了一肚子儒家经典。
不说我们也都知道,儒家的经典早就深入了王莽的骨髓与思想,他一步步的奋斗路线就是遵照着儒家的先进指导思想走的。
在这里,我们还是要说一下,虽然王莽最后臭大街了,但他前半生的奋斗路线绝对是没问题的。
比如他的大孝,比如他的简朴,比如他灾荒时带头戒杀吃素,比如他给老百姓们建救灾的房子···
不排除他很多作秀的成分,但我们还是要公正的说一句,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是能够给迷茫的人们指引方向的。
王莽的道德楷模形象,是在那个时代具有着明灯意义的,正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把肉吐出来而不是咽下去,虽然这也许更费时间,但这示现的是一种恭敬的态度。
像这些都是儒家极其正面意义的地方,也是我们中华文明几千年来的民族魂魄。
王莽的儒家正能量的做法,也使他古往今来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全阶层的支持他改朝换代。
正所谓“有德者居之”。
成就王莽的,是儒家中闪闪发光的精髓,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精神魂魄。
也就是我们上一章中说的,千百年来这片土地的伟大共识。
孝亲、简朴、扶老、济贫等等这些伟大共识由于颠扑不破,所以哪怕“教材”残破,也根本没法篡改和发挥!
比如,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比如,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比如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子曰的这些教诲,是没法篡改的,因为这是千百年来华夏万民的共识,你篡改会被看出来你是赝品的。
但那些伟大的上古生活状态,却是虚无缥缈的,是可以拎出来随便开火的。
这就好比洪七公指导郭靖给欧阳锋默写《九阴真经》时的方法:“你可要写得似是而非,三句真话,夹半句假话,逢到练功的秘诀,却给他增增减减”
所谓“秘诀”,就是那些谁也不知道的东西,谁也没验证过的境界。
最终令他王莽跌下神坛的,就是“真经”中的那些“秘诀”。
既然我的所修所学连皇帝的位置都让我拱过来了,那么经典是不会错的,应该让梦想付诸于实践了,应该让梦想中的国度现世了。
王莽前半生的修身齐家治国之路,令他无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太顺了!搁他那,他觉得都他娘是精华!
作为世界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一个神奇剧本,他上半辈子的百试百灵使他义无反顾的把后半辈子投入到了一个大幻想家的疯狂尝试。
王莽作为一个贵族,在王大姑的高寿下,他王家逐渐由贵族渐渐变成了全天下最大的豪族。
作为一路走来的最大既得利益者,他深知豪族是怎样打造自己的“独立王国”的。
随着他变成了皇帝,全天下的最大“法人”时,他对这一切的知根知底就都变成了想要革命的最大动力。
他面临的最大现实问题是,皇权的力量与抓手越来越小。
他面临的最大心理问题是,这个世道和他自幼修习的儒家共产主义乌托邦相差甚远。
王莽在继皇帝位后,开始了迫不及待的“跟往事干杯”。
有史以来最大的改革闹剧即将高密度出台,它的力度之大,花样之多,频次之密,后果之严重,都创下了历史之最。
在这场闹剧下,仅仅十多年,中华大地的人口至少消失了二分之一,三千多万人损身殒命。(数字多方比对后取自《中国人口史》)
大幕拉开,丧钟敲响
“德之贼”粉末登场了
土改、废奴
我们来看看王莽的旷世改革吧。
王莽的改革,波及面非常广,各种动作特别多,主体上来说有三点影响最为恶劣,我们来一条一条说。
改革的第一刀砍向了土地与奴隶。
王莽要求天下恢复“井田制”,土地收归国有,不准土地自由买卖,而且不允许奴隶买卖,所有奴隶恢复自由身。
王莽同志被调侃为“穿越之子”的重要开会材料就是上面这一条。
改革从名义上结束了土地私人占有制度,自此天下都是他王莽的土地。
家奴与婢女也禁止再买卖,全天下都是自由的人。
王莽的这一刀,直接砍向了过去的铁杆战友,豪族。
他一刀,宣布自己与过去几十年的阶级感情一刀两断。
他既有理想的目的,同样也有着自私的原因。
他不想再出现第二个王莽,而潜在的王莽就藏在他过去的阶级中。
他打算恢复梦想中,古书上的“井田制”,但这个“井田制”到底真的有没有呢?
真的很难说。
通过理性的推断,所谓“井田制”很可能是一个臆想出来的制度。
所谓周代实行的国有土地所有制,其实是封君所有制,也就是周天子将土地承包给诸侯,诸侯控制土地,再把土地分配给大夫,大夫再让农民耕种,农民在自己那份土地之外还要给国家多种一块土地,这块土地即公田,产出完全归封君所有。
但“井田制”则太过于理想化了,而且“井田制”的史料仅来自于《孟子》与《周礼》,在《孟子》之前,没有关于井田制度的记载。
所谓标准的“井田制”,是将土地分成一块块九百亩大小的正方形区块,再在每个区块中横画两道,竖画两道,如同一个“井”字,将土地分成大小相等的九块。
周边的八块分给八户人家,而中间的一块是公田,公田的收成归属封君。
听着就不是很靠谱,这种制度太过于理想,技术上不太可能实现,哪里找这么一块块九百亩的正方形土地去?
再说即便有,在分配与再分配上也存在着巨大的问题,有一户人家劳动力少,种不过来,有一家一大堆儿子,地不够种怎么办?
儿子们长大了分户口单过后新地又咋给安排?
这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但王莽并没有深究他的具体可操作性,他只知道,圣贤的经典是不会错的,要错了的话自己不会如此传奇的君临天下。
而且他这么做有着他自己巨大的目的动机。
1、他希望通过把土地重新抓回来,从土地的根源上解除掉日渐膨胀的“豪族势力”。
2、他希望通过禁止人口买卖,解决掉“豪族”的人口红利问题。
他这一刀的方向砍得没错,但他忽略了一点。
不是每一刀你说砍,就一定能砍得动。
而且你对人家动刀后,人家是否会跟你就这么算了。
万一人家回手一刀把你给砍了呢?
土地兼并是“豪族”叫板中央的根基,这也是历朝历代都无法回避的一个大问题。
问题眼睁睁已经产生了,而且地方的势力已经成了,你再让他主动吐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莽忘了,他之所以能够上台,不仅仅是儒生集团在为他摇旗呐喊,那些儒生是小角色。
给奶一断全傻眼。
他上台的根基,在于他的广大“豪族”战友们希望他上台后能够形成一种利益互换。
我们当初支持你,是因为你懂事,你各种各样的给我们找个茬就封侯发好处。
你是全国最大的“豪族”,你为我们代言。
苟富贵,勿相忘。
王莽之前的表现也一直非常好,这起到了极大的迷惑性。
他摄政的那些年封了那老些个官位与侯爷。
结果豪族们知人知面不知心,王莽同志苟富贵后确实没有相忘,但变成了你们全都滚一边子去吧,大刀向,地主们的头上砍去。
当年王莽慷的都是老刘家的慨。
角色一转换,很明显拿自己家东西送礼的王莽同志不那么大气了。
自秦以来直到今天,真正出台全国土地国有化政策的只有两个政权,一个是王莽,一个是我们的党。
一个失败到底,一个摸索中成长。
说到底,私有的力量其实是无穷的,因为人性使然。
土地兼并板结化,可以把它定为一个整治方向,逐步的去碎化它。
或者说,往本质上深究这种社会现象,只要出现,基本上就是不可逆的,想解决只能等待天下大乱。
还得是那种乱出圈的大乱。
因为你动的是太多人的“私产”,人家会跟你拼命的,所有地球人聚集起来的元气弹总量是极其吓人的。
你直接生拉硬拽的搞一刀切,后果就可以比较容易预料到了,谁家那地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咋可能给你退出来。
在土地国有的同时,王莽还打着圣人的思想大旗:“天地之性人为贵”,禁止人口买卖了。
无论王莽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接下来要讨论一个问题。
道德力量的使用层面
我们的文章中,很大的篇幅是在描写历史长河中的“现世报”和“子孙报”。
不停的在劝善,在弘扬正气,在描写历史上这帮聪明人是如何一遍又一遍的冒傻气的。
这是我们这个系列的初衷,不为了这个我就不动笔了。
但是,“劝善”是否就可以全维度,无时限,强制性的铺开宣传呢?
尤其这个“善”还是那么的毋庸置疑!
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所谓的“善”,一旦到达了一个受众巨大的社会层面,就很难判断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了。
比如说王莽的“废奴运动”。
当年他因为一个奴仆逼死了自己的儿子让天下归心。
他认为他这次将再次站在道德之巅获得底层人民的疯狂推崇。
但实际上,当年他之所以能够火起来,不过是因为被逼死的那位少爷,是他自己的儿子。
别人家的事你管一个试试?
且不说“废奴”这事能不能实现,就说被解救的奴隶们压根就不会领他的情。
在当时,每个豪族的家奴与婢女们并非全都对主子们充满着仇恨与抵触,“杨白劳与黄世仁”在中华大地上并非处处上演。
现实是,这些家奴和婢女绝大多数对自己卖身的宗族很有感情,他们感激在这样一个强者为王的社会中,有人能够收留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儿做,让他们成为这个宗族的一份子。
也许会受到老爷的打骂,也许会受到少爷的调戏,但这和独自在世上顶梁过日子比起来,还是幸福的。
自己顶梁过日子,不仅要受到官府各式各样的盘剥,各种名目的徭役,还要自己对抗各种天灾人祸,而且最根本的是,地几乎都被豪门大族兼并完了,哪有你立锥之地呢?
王莽当年因为一个婢女之死而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他认为全天下的奴隶都活在水深火热中。
但他并没有想到,之所以人口兼并会如此盛行而且愈演愈烈,自有他的道理。
假如每一个豪族的家奴们都处在水深火热中,那么人民群众们自然会怒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后揭一竿子又起来了!
事实上,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
人口自汉初就一直稳定增长,武帝过早离开大汉人民霍光扛腰软着陆后汉王朝稳定平静的就像一滩死水。
反而是王莽的“利民政策”一搞出来,饥民,盗贼开始遍布横行。
“废奴”听上去,绝对是大善事,还人家以自由嘛!
但在当时的现状下真的就值得去大规模推广吗?真的就具备大规模推广的软件与硬件吗?
咱们的这个系列,大量的读者朋友是牛人和未来的牛人,未来我估计会有更多的朋友甚至小朋友加入进来。
这其中的大福大报者不会是少数。
具有着大能量者,能轻松造福万民,往往也能轻松为祸天下。
当你手中有着“签一字而动万民”的巨大能量时,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不能从单纯的“善与恶”去考虑了,而要从社会的“秩序”和“总成本”去斟酌思量了。
因为“社会的秩序”牵扯到万民的人心。
因为“社会的成本”牵扯到万民的福祉。
让万民能够踏踏实实安下心来过日子,创造财富,是每一个位高权重者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善良。
很多行为,属于“私德”,但不能进行社会范围内的强制推广。
因为它会对现有的社会秩序造成巨大的破坏。
“社会秩序”和“社会成本”,如果这百战下来,哪怕朋友们全忘了,就记住俩词,我也希望是这个。
1920年,在美国妇女组织和宗教组织的大力推动下,为了避免因酗酒所造成的罪恶和大量家庭暴力问题,禁止酿造和发售酒类的《沃尔斯特法令》在美国生效。
大名鼎鼎的道德法律“禁酒令”生效了。
但随后是始料未及的全社会范围内的秩序大乱与成本上升。
正规市场被禁后,酒品黑市开始飞速发展。
与此同时美国黑社会开始找到了摇钱树,因为私酒的暴利,黑社会组织有了经济基础开始迅速壮大。
为了维持治安,国家又不得不在安保层面加大投入力度,大量的耗费了国家财政,但却根本没有效果。
黑社会和警察因为国家干预下产生的灰色暴利而狼狈为奸,警察系统的腐败大案层出不穷,总体犯罪率开始节节攀升。
印度的“房租控制法”规定:“一旦房客在一处住房住满一年,那他就有优先权购买这处住房的权利,即使不购买他只要交房租就可以无限期居住”。
这是保护穷人的好政策啊!
但结果呢?
那就每年住十个月就给你轰出去呗,那我就不租这房子了呗,省的跟你废那个劲。
印度的社会秩序季节性的大混乱,租房的总体交易成本大幅度上升。
从保护劳工的角度,出台最低工资标准,防止无良企业主对工人进行压榨。
结果导致了大量本来可以靠低工资维持生计的人因为最低工资的提高而打不上工。
硬性的男女同工同酬表面上看上去保护了女性权益自由公正。
最终却变成了在很多行业女性找工作的难度和付出的成本要比男性高的多。
很多从善恶的角度上出发衡量的法律法规,往往都有着事与愿违的结局与后果。
“天下”层面的大善,是井然的社会秩序,是减小的社会总成本。
每年都会出现“滴滴出行”上遇害的受害者,我们都很悲痛。
不过人们在大骂“滴滴”的同时,却往往忽略了在“滴滴”出现之前,每年会有比这“滴滴”多好几个数量级的黑车涉案与失踪遇害人员。
“滴滴”的出现:
让“临时恶意”的门槛上升了。(社会秩序变好)
让“黑车”的不透明市场萎缩了。(社会秩序变好、成本降低)
让追查的刑侦成本下降了。(社会成本降低)
让用车人群的等待时间减少了。(社会成本降低)
悲剧出现后,我们都很悲痛。
但莫以“小恶”,忘人“大善”。
总比“黑车时代”要强。
我有一些高层次前辈和朋友,谈道“吸烟”这个问题时总是痛心疾首,说咋就不“全民禁烟”呢?这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买烟的钱可以花在更好地方刺激消费,国民身体素质全面上升,医疗成本可以大幅度下降。
甚至真的会在人大提出相关建议和诉求。
其实真要是“全民禁烟”了,上述那三点没有一项能达成。
买烟的钱还是会用来买烟,不仅花费更多,而且这钱还到不了国家手上。
就算烟民的身体素质上升了,但已经吃力的国民养老保险此时会更加捉襟见肘。
烟草这东西简直就是国家保障制度的最伟大战友。
它的贴心之处在于,你青壮年有钱时能够源源不断的进行消费,它的危害一般要在60岁以后才显现。
一个烟民抽一辈子烟,纳一辈子高额的烟草税支援国家建设,然后比非烟民少拿平均8到10年的养老保险,比非烟民一生少消耗大约30%的医保基金(因为寿命和发病时间都较非烟民短)。
烟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减掉了多少负担。(为了自己戒烟吧)
如果全面禁烟,那每年占国家财政总收入6.5%的一万亿亏空去哪里堵?
多出来的那8到10年养老金和30%的医疗资源谁来买单?
大量黑市层面的非法烟草要增加多少警力去平这事?
如果突然间的“全民禁烟”了,将会是全社会层面的浩劫灾难。
那是不是涉及到烟的问题就不能碰了?
很多朋友嗤之以鼻形容形同虚设的“公共场所禁烟”其实就是个很智慧的方法。
每年下降2%,能50年中国无烟化,就是伟大的胜利了。
社会的秩序和成本,最好的朋友,是时间。
作为个人,我们个人可以践行多吃素、勤运动、少饮酒,不抽烟,并劝亲戚朋友也这样,看见儿子抽烟喝酒我还得打一顿解解气。
但我们无法出台法律强制全民如此。
很多“私德”都是无法硬性的,迅速的去普及,去推广的。
横刀立马,怒目申斥,高声疾呼,坚决强硬,这也许并不是善。
承认现状,正面丑态,徐图缓进的换零件而不是换机器,反而是最大的善!
王莽的土地人口改革推出后,社会开始剧烈动荡。
皇权能够触及的关中,很多豪族被打成了反动派,很多根子硬的豪族开启了反抗皇权之路。
出了关中,很多地方势力开始和中央顶牛,王莽的那些地方官们根本无计可施,而且更重要的是,很多地方官本身就是当地最大的豪族,更拿你当放屁了。
两个阶级间开始充满火药味,大量的被迫或者主人们本来就不想要的“奴隶们”以国家的名义被轰了出来。
整个社会的所有阶级,没有一个人领你王莽的情。
旧有社会结构被迅速打乱,天下大乱就此被夯实了基础。
货币大实验
在王莽的土地人口改革后,接下来,是两条很要命的财政改革。
一项财政改革,叫做“五均六筦”之法。
这项财政改革,同样大有来头,理论依据着实扎实,这是大儒刘歆以古文经《周礼》、《乐语》为依据而提出来的,同样是恢复古制。
所谓“五均六筦”,其实本质就是继续加大“新有企业”盘剥,政府管控物价,官营贷款业务。
根据儒家理论,“士农工商”这个排位意义重大,农业是天大的事,也是除了读书做官外最重要的行业。
老百姓就应该去规规矩矩的种地,经商做工啥的都是罪恶的行业,这种罪恶还是让政府出头替人民去背黑锅吧。
王莽为“新企”垄断找了一个极其高大的说词。
“六筦”好理解,在盐铁外,已经放还老百姓的“酿酒”和“山泽营生”等行业又被国营收回,“汉企”的故事我们在武帝时就详细讲述过了,反正就是让老百姓们收入越来越少,负担越来越重,我们接下来要详细讲讲“五均”。
“五均”全名是“五均赊贷”,是政府对城市工商业经营和市场物价进行统一管理。
除此之外,王莽还出台了官方贷款业务,可谓一竿子插到底。
“五均”主要在六个大城市中施行,当时这六大城市都有谁呢?
它们分别是长安、洛阳、邯郸、临淄、宛和成都。
要牢记住这几个城市,它们还将活跃大几百年。
而且这里有一点也很值得我们注意,除了天府成都外,没有一个南方城市。
整个帝国的中心仍然是关中与关东,理解了这个,我们就能够为后面光武的中兴思路有一个很清晰的认识。
同志们全在我国地理分界线北面呢!
老刘家这两位之所以能够如此迅猛的所谓统一“天下”,其实在于他们遇到的通关地图比后世轻松了不少。
我没说通关难度啊!
论难度哪怕没开全图刘兔子主任也是历史前三的。
刘家这两位,全都不用考虑淮河水网缓冲区和长江天堑阻击带。
曹操先生的历史排位被活生生挤出了历史前十,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晚生了二百年。
“五均”是规定各市以每年的二、五、八、十一月的商品价格作基础,按商品质量分为上、中、下三等标准价格。
市场价格超过标准价时,政府按标准价格出售商品,促使价格回落。
市场价格低于标准价格时,则自由买卖,对于重要民生产品比如五谷、布帛等,如果价被砸的太厉害,则政府按成本价进行收购,使经营者不致亏折。
听着挺是那么回事的,但很多这种顶层设计最终落地后都成为了祸国殃民的坏政策。
真到了实施时就全变了味。
推行“五均六筦”措施的地方政府与豪族们继续着轻车熟路的狼狈为奸,他们沆澄一气,虚设账簿,将政策变为敛财的工具进行妖魔化的篡改,打着大王的旗号大肆牟取私利。
啥是市场价?
谁去做市场调研?
谁特么又会做市场调研?
谁特么的又有功夫去给你做市场调研?
我买你东西的时候市场价就是一块,我卖你东西的时候,市场价就是一百!
你别嫌贵,还不打折!
不卖就封你的摊!不买就抄你的家!
等市场上没有粮食你活不下去时再高的价你也得买!
最终就变成了官有资本强买强卖。
地方上赚了一大堆钱,往中央报数的时候却又是另一套悲天悯人父母官的账本。
最终的结局是,官府的钱库没有充实多少,天下百姓被袭扰的苦不堪言。
除此之外,贷款方面也很有意思。
王莽是这么规定的:对于非生产性的消费,如祭祀丧葬就不收利息了,短期内还上就成;对于生产性借贷,收取年息百分之十(也有说月息百分之三)的利息。
按理说这个利息确实是不高,很多朋友可能会大骂:年息百分之十!月息百分之三还不高!
真不高。
在古时候,是不存在金融信用体系的,即便放到今天,我们的抵押性民企贷款的综合成本都要在8%左右(注意黑体字哈),这还是有抵押的,信用型贷款基本上都要在15%以上,这还是现代社会。
在农耕时代,这个利率绝对是良心价,所以王莽的这项政策从初衷上来说还是好的。
但还是那个问题,他这一套顶层的设计完全是搞那啥经济,忽略了市场这只看不见的大手。
市场这只手,会自动的调节出合适的利率,配置出合适的贷款人,哪怕这个利率看起来很高,但基本上都会物尽其用。
社会运行的重要规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王莽这一插进来后,就很容易变成了一个愿打,另一个不愿挨,却没法不挨。
地方官员在得到政策后,会让不需要贷款的人也贷款,会让10%的年息变成10%的月息,反正地方上全都是他说的算,上边的红头文件大老爷们又不会给你小老百姓看,他咋说都有理,反正上面确实下来贷款的国策了,你不贷就是刁民!
越来越多的贷款由救命的钱变成了要命的钱,最终老百姓骂街时,王莽成为了最终的荣誉买单者。
“五均六筦”最终结果就是将民间最后仅存的工商业和富农中农全部挤成了贫农,把贫农彻底挤成了盲流,把各种各样的有产者变成一模一样的无产者。
传统的豪族人家则趁如此天下大乱开始了招兵买马的自我保护。
还记得东汉第一篇时说的吗?
每当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流民,最终的获利者往往就是各地的豪族。
继武帝千古后,新莽开始再次以一己之力派发人口红利了。
比较悲哀的是,王莽这份学费纯属白交,千年后,这堆原话还得再重讲一次,主角也是个嘴角扑哧扑哧的道德模范。
这还没算完,王莽的改革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还有致命的第三刀。
他的前两刀分别将社会稳定的两项基础,“土地和工商业”被砍的一塌糊涂,算是为后面的天下大乱奠了基。
这最后一刀,则彻底要了这本来太平世道的命。
王莽的第三刀,砍向了影响最为广大的一项,货币。
我们还是先来说一下王莽这次胡搞的理论和群众基础。
对于货币,儒家的学者们同样也是有很多看法的,比如有一个叫做贡禹的学者,他就提出过建议:要废除货币!
理由是国家垄断货币怎么能行?而且钱这东西压根就是祸害!周朝时候哪有什么货币!太不自然,太不美好了!要回到以物易物的时代才是好时代!
这货家里可能供着商鞅的像。
还有一个大儒叫做师丹,他很是同意某些先进思想,比如:在古代,人们曾经使用龟壳和贝壳来当作货币,这些东西也很美好嘛!
这书算是读进狗肚子里去了。
胡说八道的越来越多,总之他们摇头晃脑的那么一嘚嘚,就把货币这个全世界最应该谨慎处理,最应该循序渐进需要市场来检验真理的东西变成了一个风风火火亟待改革的问题导向。
可怕的是王莽又上心了!
王莽在篡位后,不对,是篡位前就已经把眼光瞄向了货币,这一次,他的借口并没有先想着回到美好古时候,而是赤裸裸的先直接改抢了。
当时的市场流通货币,是已经流通了一百多年的五铢钱。
公元7年,还在当代理皇帝的吃饭都吃素食的寡欲王莽,突然意识到缺钱花了,他于是开始搞货币贬值洗劫百姓的那一套。
一百多年后,继汉武大帝的一连串货币洗劫的流氓行径后,又一次更为无耻的大清洗开始了。
这次的“王莽币改”共有四次。
王莽第一次币改,很有跨时代的创意,他又一次发行了中国历史上的大面额货币。
还记得当年武帝的“龙币、马币、龟币”吗?
这回变成“大钱、契刀、错刀”了。
第一种“大钱”,重十二铢,分量上相当于2.5个五铢钱,但它的面值却被规定为五十个五铢钱。
第二种“契刀”,钥匙的祖宗,面值五百个五铢钱。
还有更值钱的。
第三种是错刀,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错刀“。这种钱与契刀类似,但用错金工艺整出了“一刀直五千”的文字。
顾名思义,人家值五千个五铢钱。
瞅给他能的。
由于后面那两把刀的面值太过离谱,王莽先生怕人们动歪心思造假币于是在铸币时采取了当时最为先进的防伪技术。
这也导致了王莽一朝的钱币成为了后事钱币收藏爱好者赞不绝口的业界良心,中华五千年来工艺之最。
王莽认为,他把工艺调高就能够防止假币出现了。
他太天真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可是中国人!
我从8岁就能模仿我爸签字,啥东西能难的倒我们呢?
真好笑。
广大心灵手巧的群众们开始疯狂的融化原来的五铢钱去铸造“金错刀”,而且假币做出来就能去流通,因为难分真假。
一百多年后,中原大地再次蜂拥而出了蝗虫过境般盖也盖不住的假币犯。
赔本的生意没人做,杀头的生意有人做,当利润达到十倍百倍时,全社会都会疯狂起来。
当这个市场上已经真假难辨时,当整个市场上五铢钱越来越少,当金错刀你不认它值这个价的时候,古老的黄金闪烁出璀璨的光芒,如诺亚方舟般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开始起到了保值与交易的作用,在大额交易中,人们开始自动使用黄金进行结算。
生命开始自己寻找出路,但王莽为了让自己的金融改革落地,又强令禁止黄金流通。
堵是堵不死的,但所有的交易成本被放大,全国的金融系统开始瘫痪,王莽感觉到了势头不对,紧跟着进行了第二次“币改”。
公元9年,王莽废除了两种大面额刀币,他给自己找的台阶是:汉家的“劉”字就是由“卯金刀”三个字组成的,既然老刘家失去了天命,那么刀币也应该停止使用了。
不仅刀币被废,通行了一百多年的五铢钱也被王莽废掉了,新朝新气象,全都换新的。
第二次改革中,他发行了一种重量只有一铢的小钱作为基本货币取代五铢钱。
此时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只剩下两种,分别是重十二铢价值五十文的大钱和重一铢价值一文的小钱。
明明就是12比1,你非说50比1,老百姓们又都不是傻子,不仅融化掉已经“非法”的五铢钱去私铸大钱,而且还熔化掉新上市的小钱去私铸大钱,十二枚小钱在重铸后就可以当五十文花,你说你王莽糊弄的了谁?
第二次币改后没多久,整个市场上又全都是五十文的大钱了,市面上没有了零钱,零钱一少,毛细血管般渗透在社会各个角落的小交易就全都无法进行了,很多地区真的回到了以物易物,华夏大地再次一朝回到解放前。
第二次币改再次演变成闹剧导致了王莽在转年又一次的卷土重来,这次他的脑洞开到了极致,你们不是总在分量上跟我抖机灵吗?我这次非把你们整迷糊了!
纵观整个宇宙的历史长河中,一个国家所能够诞生的最复杂的货币系统现世了。
这次王莽的幻想理论来自于上古时代,像龟甲,贝壳啥的全都出来了,再加上后来出现的金、银、铜,以此为基础他发行了六类货币,分别叫:钱货、金货、银货、龟货、贝货和布货。
王莽这货把钱币改名叫了“货”。
这六个货中,金、银、龟、贝的原料我们可以顾名思义,钱货和布货则是以铜为原料的。
仅仅发明六个货对于王莽这货来说是不够的,这六种货又被分成了二十八个品级。
有高面额的,有低面额的,每一类货币都有各种面值,每一类货币之间的换算也不尽相同,这28个品级间的换算难度超过了现在美国人的人均数学能力。
王莽复杂算法下的货币体系忽略了当时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五文盲率的现实,人们压根就不会换算,在这种荒诞且复杂算法下的货币压根就不具有着流通的可能性,更不要提龟甲与贝壳的可怜防伪属性了。
在王莽的胡搞下,老百姓们再次自我寻找出路,私下里用传统的五铢钱进行交易,历经一百多年洗礼的此时已经“非法”的五铢钱再次成为了人们呼唤和拥抱的对象,人们纷纷又开始私铸起了五铢钱。
市场上,百姓们开始拒绝烂七八糟的“莽币”,只认铜钱,尤其五铢钱,最是硬通。
没过多久,王莽看到了他的第三次改革成果再次被市场抽了大耳光后,下令敢使用五铢钱而不用他那六个货的将被发配边关!
在王莽的各种打击下,整个市场彻底崩溃了,应该说是彻底萎缩了。
因为通贷紧缩下市场上的交易变得枯萎,在他的三次币改洗劫下,整个社会出现了死一般的气息。
最终,王莽不得不再次妥协,恢复了大钱和小钱两种货币,龟、贝、布币等烂七八糟的被停止使用。
公元14年,无奈的王莽进行了最后一次货币改革。
这次,他认怂了,他废除了大小钱和那对龟甲贝壳啥的,发行了货布和货泉两种货币。
但这次,货泉重五铢,一个货布等于二十五个货泉。
终于简单好算不瞎定汇率了。
货泉在重量上回归了五铢钱的重量,也画上了王莽币改的句号。
但此时此刻,他的幻想家实验基本上也走到尽头了。
他已经把整个中华大地的全体国民全部“精准致贫”一遍了。
他该作到头了。
百灾之首
从公元7年到公元14年,不到八年的时间里,王莽在货币上动了四次大手术,其中前三次币改全部都是要人命的大动作。
王莽这个胡说八道的庸医不负责任的在“天下”这个人身上进行着各种崩溃疗法。
一次又一次的胡来严重的扰乱了社会和市场的结构与秩序。
政府的信用彻底破产,社会上人心惶惶,怨气冲天!
土地国有,奴隶政策,国企垄断,工商定价,国家贷款,货币试验,一项项荒诞的政策在短短的几年里在中华大地上集中爆破。
王莽以超凡的能力极其罕见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得罪了全部的社会阶层。
王莽从有口皆碑的人间楷模到人人喊打的老杂毛仅仅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
如此罕见的超级高点民意跳水,不仅空前,而且绝后,美国的某些臭街总统跟莽爷一比那就是个渣。
王莽同志堪称世界范围内的孤本。
土地,工商,货币,上述的王莽三大改革,仅仅是他众多荒唐中的基础三项,但这这三大荒唐是王莽最终垮台的内核原因。
没有这三大荒唐,我们无法理解为何虽然谈不上盛世但却平稳富庶的汉末会在短短的十多年间就死了上千万人,乱成了那个样子。
其实王莽的荒唐远不及于此,他登基后做的每件事,看上去精神都不正常了。
他进行了空前绝后的各种复古,全方位致敬自己的理想国。
比如莽爷在改名上颇有造诣,不仅奇思妙想,而且精力旺盛,像官名,地名,建筑,没有他改不到的。
郡由汉末的106个被他扩编成116个,然后名字被他改了91个,一千五百多个县有七百多个被王大师换名,其中搞笑者我试举一二。
南阳郡叫前队,河内郡叫后队,颍川郡叫左队,弘农郡叫右队,河东郡叫兆队,荥阳郡叫祁队。
这是豫州六队,听名字确实像生产队干部穿越过去的。
曲梁改成直梁,曲逆改成顺平,襄阳变成相阳,无锡变成了有锡,辽阳变成了辽阴,亢父变成了顺父,沛县改成了吾符,刘邦听见非从地底下爬起来抽他。
再来听听威猛的,东面琅邪变填夷,南边长沙变填蛮,西方天水变填戎,北面最猛,填狄(雁门)、厌狄(北地)、仇狄(白狼)各种描述“狄”们臭不要脸爷踢死你的地名层出不穷。
王莽在国内一通胡搞完又去国外一通胡搞,他把这番幻想和旺盛的精力还用在了国际上。
在他的眼中,他的这个神圣王朝已经远远的伟大于他所篡夺的汉朝,因为他的国度是有着神圣纲领的,是依据古圣先贤的教导建立起来的,所以这么伟大的王朝必须从各方面都体现出他超凡脱俗的领导地位。
在国际上,王莽是这么干的。
他在篡位之前首先强迫羌人献出了青海湖一带的土地,这块土地在今天的产值都比较艰难,更别说两千年前了,汉武帝他老人家一辈子看谁家的地都像自家的地都没动那块地方的心思。
但王莽动了,他要在这里设立一个叫做“西海郡”的行政区。
为啥?
因为北海郡、南海郡、东海郡我都有了,就差你一个就组成“四海”了。
我可是四海俱全的大咖!
随着“西海”回归祖国怀抱,王莽为了使这块荒地更像一个郡开始了强制移民,好多罪犯和壮丁全都移民到青海湖戍边看牦牛去了。
那地方之所以没人去,是因为土地低产出,根本养不活这么多人。
你非得薅那么多人过去的结果就是大多数人死那呗。
如果王莽光欺负欺负羌人也就算了,但他看谁都觉得是野蛮人,总恨不得踩人家脑袋上来体现自己的天命优越性,他以超凡的政治天赋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几乎所有的邻国全部得罪了。
他觉得周围的这帮国家压根就配不上“王”的称号,也就算是个“侯”,他收回了原来的“匈奴单于玺”,改授“新匈奴单于章”。
他还有着当所有人爹的欲望,在国内各种改名不过瘾还要出国给人家改,匈奴单于被他改为“降奴服于”,高句丽被改名“下句丽”,你特么在我面前还敢高?
反正宗旨就是我很牛然后你们都不是人。
王莽的幼稚自大使得原本臣服于汉朝已经几十年的匈奴、西域诸国和西南夷等属国统治者全部反叛,拒绝臣服新朝,西汉后期经营了几十年的和平环境被王莽的一套王八拳全部葬送。
匈奴首先就各种不服,就算我们江河日下了,也不能这么拿我们改着玩啊!“匈奴”这词儿本来就有侮辱性,结果现在这都不行了,得“降奴”还特么得“服于”!
你才降奴了!你们全家都降奴!
公元10年,和平了已经几十年的边塞开始再起烽烟,“降奴服于”遣将十余,兵万骑,入侵朔方郡。
虽然实力现在是不行了,但恶心人的能量还是有的,作为老牌军事强国,匈奴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要用快马弯刀捍卫自己的尊严。
王莽也怒了,咋就给脸不要呢!
王莽的捍卫方式是征召天下囚犯、壮丁,加上正规军队,号称三十万人,分六路大军自张掖,西河,五原,云中,代郡,渔阳沿整个北方边境线大举北征。
王莽的作战意图是待六路集结完毕后同时出击,将匈奴一举平定之,把他们驱逐到丁令(今贝加尔湖以西附近地区),然后将那块更加不毛的土地分为十五小块,然后立老女婿呼韩邪的子孙为十五个单于,他来个“分而治之”,让匈奴人们“以夷制夷”。
梦想很美好,但三十万人的后勤动员不得了,再加上六路大军同时出击,当年专业军事筹划者汉武帝先生都没筹措过这么烧脑的作战计划。
再加上士兵素质较低,成分都是罪犯和抓来的壮丁,这三十万人在整个北方边境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首先就是几十年没上过战场的将领们根本就不想出征,以各种借口拖着,结果三十万的庞大部队在绵延上千里的北方国境线上成为了巨大包袱,给养渐渐出了大问题。
再加上军队整体缺乏军纪,素质不高,北方的老百姓们倒了大霉,匈奴人没看见,自家这帮臭流氓就够受的了。
内地各郡为了配合北方作战开始拉壮丁催税费,苛刻惨急,没有豪族庇护的老百姓们被迫抛弃家园成为流民,有的干脆就沦落为盗贼成为反政府武装。
原本边郡人民已经数代不见烽火,近百年下来人丁兴旺,田园茂盛、牛马遍野,自从王莽与匈奴撕破脸以来,仅仅数年之间,几十年繁衍生息的成果就毁于一旦,整个北方边境一片荒凉,史书记载“缘边大饥,人相食”。
汉语的精炼往往会掩盖很多可怕的现象,比如刚刚可能在我们眼中没有什么感觉的“人相食”。
随便搞成电影扔到银幕上那就是能拿国际金奖的话题之作。
如果再看一下这“一条线一大片”背后的给养供给逻辑,就是这辈子活就活一全面的王莽先生再次把中国北方全祸祸一遍。
(具体水网物流图我就不细画了,大家了解这货不要怂就是干就行了)
对于匈奴的这次备战闹剧前后达四年之久,整个汉末北方还剩的那点家底儿被消耗殆尽。
高句丽自武宣二帝以来就是汉之属国,王莽发兵击匈奴时,向高句丽征兵人家不给,再加上人家好好的“高句丽”让你改成了“下句丽”。
高句丽也叛乱了,人家发表了强烈谴责!
东北边疆也乱了。
西南夷的那堆部落自武帝打服了之后,也名义上都是大汉的属国,骨子里不一定,但面上都还过得去,最起码认你这个老大。
到了王莽这时候,西南夷诸国中,一个叫做“句町”的部落非常强,王莽的“降王为侯”政策后,人家句町王不服,凭啥这么多年祖上传下来的王位到我这成侯了?忒欺负人了!你这个老大我还不认了!
一反全反,西南诸部落也乱了。
王莽还往西南夷下了好几次手,每次都是“士卒疾疫死者什之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因之益州虚耗,而不能克”。
王莽对西南夷的用兵前后达七年之久,其损耗之惨重,类似于匈奴于北方。
王莽一南一北,不偏不向的疲敝天下。
国内的种种政策,再加上国际的种种失智导致了王莽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就将天下折腾的面目全非,民怨沸腾,但这仍然并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新朝作为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一代而亡的王朝,它的灭亡除了人祸外,还来自于天谴。
你瞅瞅,多全科儿。
下面看一下王莽上台后这几年的时间轴吧。
8年,各种胡说八道的政策落地。
10年,得罪匈奴,30万大军伐匈奴。
11年,继续北伐匈奴,青州并州盗贼多。黄河改道,蝗虫四起。
12年,西南夷,高句丽反叛。
13年,西域都护被杀,失去西域控制。
14年,四月降重霜,草木死,沿海灾重,六月黄雾弥漫。
16年,地震,大雪,雪深一仗。关东重灾,王莽继续屯边准备击匈奴。
17年,荆州大灾,绿林军诞生。
18年,赤眉军诞生。
19年,又击匈奴。
21,关东大霜,王莽调谷、帛物资到边郡,备击匈奴。
22,关东大饥,人相食,蝗虫自东而来,遮天蔽日。
这里面,很多地震、蝗灾、大雪的奇异天象被写入了史书。
也确实,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天象不好也是必然,不过在这段时间最可怕的大灾害出现了,成为了加速王莽亡国的最剧烈催化剂。
中国古代历史上的“百灾之首”降世!
公元11年,黄河改道!
很多话语我们感受不到它的可怕。
比如刚刚说的短短三字“人相食”。
比如“蝗虫自东而来,遮天蔽日”。
比如刚刚的“黄河改道”。
我们的母亲河一直脾气不好,每年几乎都闹灾,但每次黄河闹灾往往我们还能扛得住,为啥?
因为河灾的波及面往往不是很大,再加上只要上面不折腾,老百姓们往往是能缓过来的。
但这次黄河闹灾,叫做“改道”!
啥叫“改道”呢?
就是河流决口后放弃原来河床自己又找了一条新道。
从原来没有的航道上自己一路“试错”找出一条新航道奔流如海,你想想这一路会淹多少地方,死多少人,产生多少灾民?
一般来说,改道这种现象是极其罕见的,毕竟旧有的河道是经年累月产生的,多少年都这么默默的流淌着,到了你这还就招不开了是咋的?
到王莽这还真就招不开了。
天下大乱
绝大多数的河流,基本上都遵循着旧有的河道大河向东流,决堤在特殊年份可能会出现,但绝大多数情况不会出现改道。
唯一的一个个例,我们的母亲河,黄河。
黄河由于含沙量太高,大量淤泥顺流而下,所以它的流量自带重塑河道效果。
瞅瞅这家伙黄的。
在西北上游还好说,因为水流湍急,劲大,沿河淤泥往往呆不住。
但黄河一进入大平原也就是中下游,水流就缓慢了,淤泥沉底,越往下走沙土泥石带的越多,越容易使河道变浅,旧有的堤岸就越来越起不到约束河流的作用,好多“地上河”就出现了。
经年累月后,忽然一年龙王不开心闹大水,中下游地段就非常容易出现决口,两岸就彻底完犊子了,然后就变成我们主席著名诗句中说的那样“夏日消融,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了”。
决口一般来说隔三差五的就会发生,黄河在有记载的历史上决了一千多次口,几乎每年都会有可怜的百姓受灾。
但往往决口的影响都是局部的,大量的上游水量还是要从旧有的河道去代谢,所以决口属于在生态与社会的自我修复范围内,尚可以接受。
但改道则不同。
1、改道是原有的河道压根不再走了,不能用了。
2、出现了超大规模的决口,整条黄河的全部流量全部冲向了大平原。
3、然后开始随机选择地形,自我生成新的河道。
决堤和改道的区别在于,决堤有可能会祸害几个县,但改道则往往是几个省受灾。
这种黄河改道所带来的灾害,往往是毁灭性的!
黄河下游曾经有几次重大的改道,这是历次黄河改道图。
基本上有一个规律,黄河只要出了荥阳,就奔放异常。
看这张图知道为啥人家泰山能出“石敢当”了吧。
后面讲到信仰结构的佛法、道教、五大仙时我们会详细的阐述一条逻辑:中国人信仰的关键是必须得灵!
能在中国走过千年的信仰和神灵全都是经历过大量“真灵”验证过的。
泰山山脉对于山东人民那真是守护神的存在,人家是帮山东半岛抵御过黄河泛滥的。
作为五岳之首,祭天圣地,有机会去泰山游玩的时候千万别偷人家石头,整什么到此一游或凭高远眺豪气干云的来段胡说八道。
这是咱们的民族图腾之一,恭敬的给这座神山鞠俩躬,没坏处。
看看此次黄河改道的“直接受众群体”吧。(蓝色区域)
顶级天灾再配合王莽新政下的一系列祸国政策,导致了整个关东地区根本无能力去承受如此大面积区域的海量灾民涌入。
当无荒可逃时,当方圆千里已无粮时。
随之而来的,就是整个关东地区的全面大崩溃!
再来看看东汉后期已经休养生息缓了一百二十年后的人口密度吧。
这两张图让我怀念起了我非常喜欢的一位球星。
据《中国人口史》给出的数据,在王莽十年浩劫中,至少有三千万人损身殒命。(很保守了,按史载来说应该是五千万)
说回黄河,史上有记载的第一次黄河大改道是周定王5年,(公元前602年),洪水从宿胥口(今淇河、卫河合流处)夺河而走,东行漯川,至长寿津(今河南滑县东北)又与漯川分流,北合漳河,至章武(今河北沧县东北)入海。
第二次是汉武帝时代,公元前132年,黄河在今河南濮阳西南瓠子决口向南摆动,决水东南经巨野泽,由泗水入淮河,六七十年后才归故道。
时隔了一百四十多年后,黄河再次怒张龙口,出现了有史以来,波及最严重,影响范围最广,受灾人民最多的黄河改道。
公元11年,黄河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决口,东南冲进漯川故道,经今河南南乐、山东朝城、阳谷、聊城,至禹城别漯川北行,又经山东临、惠民等地,至利津一带入海。
之前的黄河河道是从沧州区域出海的,而这次改道后的黄河就已经和今天的黄河出海口相差不远了,等于是黄河的这次改道生生的是自己冲出了一条五百多公里的河道!
它并不像武帝的那次改道,上次改道由泗水入淮河,大量的河道是现成的,所以两岸沿途百姓受灾还不算太过巨大,重大灾区只有下图的那条蓝色线。
南方河道众多,黄河哪怕出现改道往往也能迅速找到别的河道奔流,这也是为什么在上面图中我把南方灾区写成了轻灾区。
这一次的黄河大水灾,其泛滥之迅猛,冲毁之严重,受灾的地域之广,超过了历史上的任何一次。
神奇的是,老天给了两个好大喜功的大折腾巨大的苍天示警,你说多巧。
在这里插个题外话,班固在《汉书》上说,黄河流经王家祖宗发祥之地元城,决堤改道后整好把他家祖坟给让过去了,他害怕治河后把自家淹了,所以不去堵决口,任其泛滥,这样才造成了水灾。
这有点冤枉王莽了,因为这种级别的天灾谁碰着也没辙。
纵观上下五千年,对于黄河的主观能动性也是在我们新中国成立后才获得的,还是得益于科技爆炸后的重工业突飞猛进,对于黄河长江这种如此浩瀚的自然力量我们才有了所谓应对的本事。
在封建时代,大江大河这种崩溃型天灾谁也没有办法!
还记得98年的那场全国性特大洪水吗?
当时全国各地防线上每天出动的解放军日均20万人次,最高峰时仅长江大堤上就矗立着近19万子弟兵!
那年我虽然仅仅9岁,但每天的新闻联播和各种媒体报道以及我爸的那句“这种大水灾全世界除了中国谁也抗不过去”让我印象至今深刻。
咱们的人民子弟兵,名副其实啊!
在古代,能抗的“洪”,那都不叫“洪”!
“洪”真来时,你只能去看着,然后赶紧跑,然后祈求上苍开恩,等灾过去后进行下小修小补,力争在下次大灾前损失小一点,仅此而已。
王莽很冤,但也不冤。
如果你不胡折腾,哪怕是如此天灾,凭着汉末的老底子他的政权还是可以扛过去的,比如这次黄河改道后安澜了800余年,下次大改道是北宋宋仁宗的景祐元年(1034年),但仁宗就处理的很好,丝毫没耽误人家一带仁君的后世之名。
他王莽在上台后的短短几年内,由内而外的没有一刻闲着,而且每件事全部荒唐至极,劳民伤财最后弄得天怒人怨,最终由这次黄河大改道给了王莽最致命的一击。
决堤的黄河大水所到之处对当地造成了彻底的摧毁!
粮食被冲坏,水源被污染,千里皆泽国!
受灾百姓们吃不上饭,庄稼被冲垮了,瘟疫传染病横行,海量的灾民开始逃灾,但外地往往也不比灾区强到哪去,供应的物资不足以供养难民,根本承接不了如此海量的灾民涌入。
未受灾的地区在灾民涌入后被抢劫粮食,破坏秩序,又都丧尸传染般的变成了新的灾民。
越来越多的灾民变成了眼镜饿蓝了的饥民。
大量的饥民为了活下去开始揭竿而起!
开始抢劫官府!开始打家劫舍!开始啸聚山林!
越来越多有组织的团伙涌现,自秦末纷争后,时隔二百年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再次上演!
公元11年,黄河改道的同年,由于不堪征匈奴驻军及各种横征暴敛的骚扰,并州东部地区(山西东部,河北西部,内蒙少部分)大量的百姓相继流亡为盗贼。
公元15年,包头人民(五原)和张家口弟兄们(代郡)也不干了,当地百姓不堪北征匈奴士卒的骚扰,数千人起而造反。
这是王莽篡汉后第一起有组织的反政府武装,就这么仅仅几千人的反叛武装,官军整整经过一年多的围剿才将其平定下去。
公元17年是一个量变引发质变的年份,整个天下开始盗贼风起云涌,各地百姓纷纷起而反抗。
瓜田仪在会稽长洲(苏州)率众起义,坚持长达数年之久。
琅琊海曲(日照)有一个女汉子吕母为被县宰冤杀的儿子报仇,率众造反,破城杀官,自称“将军”,然后到海上当上了海盗,势力迅速发展到数万人。
吕母女士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女老大。
公元18年,徐州地区,力子都数万人率众起义,王莽遣使者发郡国兵击之,不能克。
张霸在南郡(今湖北江陵东北)的起义。
羊牧在江夏(今湖北云梦)的起义。
王州公在庐江(今安徽庐江西南)的起义。
受黄河水灾最严重的河北地区也最乱,出现了数十支起义军,其中较为著名的有铜马部、青犊部、上江部、城头子路部等。
上述的这一大堆起义的,都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真正成为左右整个西汉末年走向的力量是两股。
山东的赤眉军和南阳的绿林军。
自秦并天下后,山东的老百姓们第一次在正式的历史舞台上显示出了他们巨大的战斗力,拜王莽和黄河所赐,青州地区变成了水深火热的修罗场,山东北部夹在黄河两条新河道之间,整个北境都是灾区。
公元17年,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众仅百余人,这伙小武装逃进了石敢当的泰山,仅仅一年的时间,这伙人就发展到了一万人。
万人规模的樊崇又得到老乡逢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等起义军的支持与拥护,合兵数万成为了山东半岛的第一大起义力量开始攻城略府。
山东盗盛,渐成不可收拾之势。
公元21年,王莽遣更始将军王党击赤眉,无功。
转年王莽再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率军十余万大举东讨。
樊崇恐混战中与王莽兵无法区分,下令用朱砂涂抹眉毛作为辨别。
这也是“赤眉军”的由来。
21年秋,王匡军与威武造型的赤眉战于成昌(今山东东平县西),王匡逃走,廉丹战死,官军一败涂地。
赤眉军声威大震,增至数十万之众。
赤眉军可以说是整个汉末农民起义军中最凶猛的一股力量,山东大兄弟们迸发出了让人咋舌的战斗力,赤眉军的首领樊崇等人最初仅仅是因为穷困而为盗寇,根本没有攻城略地的打算。
后来队伍渐渐扩大,也并没有什么组织建制,简简单单的约定: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伤;以言辞为约束,没有文书、旌旗、编制、号令。
管事的就是职位最高的号为“三老”的三个领导。
其次为从事,再次为卒吏,一般的泛称为”巨人”。
就这么一伙无组织章法的“乌合之众”,后来从东打到西,几乎战无不克,逮谁干谁,成为了汉末纷争中无法忽视的搅局力量。
虽然这么厉害,但“赤眉”这个词却并没有成为后世起义的代名词,却是同时代的“绿林”成为了后世啸聚山林的统称代表。
因为最终把握历史走向的,是绿林军这伙人。
公元17年,南郡,江夏郡闹大饥荒,老百姓为了活命,纷纷来到野泽中挖野荸荠充饥。
乱世中,野菜都不够抢的,饥民多野菜少,大量的纠纷产生,新市(今湖北京山东北)人王匡、王风出面调解,深受饥民的拥护,后来走投无路的荆州流民推举王匡、王凤做首领,造反起义了。
起义军迅速由数百人一下子发展到七、八千人,王匡、王风带领这支农民军走进了绿林山(今湖北大洪山),”绿林军”之名也由此而来。
公元21年,绿林名头越来越响,王莽派兵两万官兵围剿绿林山,被绿林军大败。得胜后的绿林军趁势攻占了竟陵(湖北天门)、安陆等几座县城,然后开仓放粮。
绿林军军威大振,大量饥民灾民投奔绿林山,众至五万余,州郡不能制。
好汉们开始劫掠大量妇女进入绿林山中压寨,在天灾皇瘟下过着没羞没臊的生活。
转过年来,缺德的土匪窝子绿林军发生瘟疫,五万多人死一半,绿林军不得不撤离绿林山,分作两路,寻找新的根据地。
一路由王常、成丹率领,西入南郡,号称”下江兵”,这部分是小股份。
大股份是由王匡、王风率领的,北上南阳,号称”新市兵”。
在绿林军下山后,平林(湖北安陆)人陈牧、廖湛也聚兵起义,号称”平林兵”响应绿林军。
这是绿林军的最初三伙队伍。
参加革命最早的,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是最终获得革命果实的,这是条经历了历史大数据检验后的定理。
这一次,也不例外。
虽然不例外,但绿林军匪帮却在某些特殊人物的爆发小宇宙下短暂的成为了夺取革命果实的那只小螳螂。
在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的影响下,一个已经隐忍了很久的阶层也站出来了。
豪族们出手了。
越来越多的地主豪强看到了天下已经彻底乱套后纷纷趁机起兵,其中有一支地方豪强,南阳的汉室宗亲刘演刘伯升策动族人和宾客凑了七、八干人起兵于舂陵(湖北枣阳),号称”舂陵兵”,成为了绿林军的第四路兵马。
这支绿林军的“新四军”中,出现了一个彻底改变历史格局走向的人物并最终延续了汉室的国祚。
非常巧,他也姓刘。
而且排行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