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载失国的必然前奏
《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这段话很著名,是《新五代史.伶官传》的开篇序节选,大体总结了下李存勖同志的一生,由于其极具警示性都进入高中课本了。
忒好了,希望这段内容永远留在课本里让孩子们好好品品。
但是,这里面的“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这句话形容李存勖其实并不太准,大家如果看下来前面“梁晋争霸”的全过程,其实是知道李存勖咋赢的,仅仅是朱友贞比他更烂更不是那块料而已,李存勖这辈子恰恰是他还没盛的时候,周德威能拉住他马头的时候,搁太原轻易不乱动作的时候,把绝大多数功业都打下来了,反而是他开始盛了,把杨师厚的遗产接过来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了,然后就不断的向下走了。
这场梁晋争霸赛打的极其无厘头,咱也致敬下伶官天子戏剧化创作一下:第一节梁国队超巨朱温胡打落后了二十分后气死了;第二节杨师厚和刘守光各种送礼,半场结束时晋国队已经领先了五十分,你都关电视吃午饭去了,等你午休都睡醒一觉后打开电视发现这比赛居然还在打,连解说都累出虹膜炎了,你看回放发现下半场晋国队超巨李存勖一个人顶着梁国队全队的防守强投了一百次篮,比赛打的过瘾过瘾呐!随后比赛不仅被有“开封府牌仙豆”的梁国队拖入了加时,随后还打了八个加时,晋国队全队除了李存勖和李嗣源外都累死了,连人都凑不齐了,最后一攻的机会还在梁国队手上,给主教练朱友贞给乐的呦,一兴奋也开始了胡打,先是放水淹了自己半场,让你活驴李存勖突不过来,再把四个队员都派到了沙陀队篮下,高低想扣死沙陀人,但最后时刻李嗣源趁着王彦章发球时的不注意完成了抢断,遛着边突入梁国队半场完成绝杀,梁国队主教练朱友贞自杀了。
李存勖这个赌命得来的王朝很多方面都有着西晋的末日气息。
他声称自己继承了唐祚来凸显政治合法性,但实际上唐祚之所以衰微,本质上就是那套官僚体系不好使了,从他找世家大族掺和开始,就已经绑定了最会板结社会土壤的那个群体。
天下好不容易被散沙化了,你此时灭国的巨大勋望是最适合去重新整理户口的时候,是最适合慢慢调整武人控制藩镇这个百年难题的时候,是最适合做这些内功的时候,但说这些在李存勖这里显得实在是苍白,用不着谈那么远,923年十月他进了大梁,926年的四月他就已经过早的离开后唐人民了。
拢共两年半的时间,就从灭国贼报国难把天下打下来的开国皇帝变成众叛亲离的为天下笑,虽说看过梁晋争霸的读者朋友们知道他这基业早晚得崩,但这速度也太快了,他一定是犯了哪些速死的错误了。
先从君无戏言说起吧。
他这位伶官天子说了太多的戏言了,他刚入大梁城时听说了朱友贞的死讯,怃然叹道:我这是国仇,怨不在后嗣,我要处理的是朱温,朕与梁主十年对垒,恨不生见其面啊!(唐帝初入东京,闻帝殂,怃然叹曰:敌惠敌怨,不在后嗣。朕与梁主十年对垒,恨不生见其面)
话说的是多漂亮,但你倒是给人家个全尸啊,仅仅两天后,朱友贞的脑袋作为战利品被漆制后收藏于太社了。(辛巳,诏王瓒收朱友贞尸,殡于佛寺,漆其首,函之,藏于太社)
他进城后,后梁文武官员来到马前谒见,表达了自己世代唐臣陷在伪廷今日再睹中兴虽死无恨的心情后,李存勖也高调表态:朕二十年血战,盖为卿等家门无足忧矣,各复乃位!但仅仅一个礼拜后,诏贬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珏为莱州司户,萧顷为登州司户,翰林学士刘岳为均州司马。任赞为房州司马,姚为复州司马,封翘为唐州司马,李怿为怀州司马,窦梦徵为沂州司马,崇政学士刘光素为密州司户,陆崇为安州司户,御史中丞王权为随州司户,理由是这帮人世受唐恩而仕梁贵显。(丙戌,诏贬梁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郑珏为莱州司户,萧顷为登州司户,翰林学士刘岳为均州司马。任赞为房州司马,姚为复州司马,封翘为唐州司马,李怿为怀州司马,窦梦徵为沂州司马,崇政学士刘光素为密州司户,陆崇为安州司户,御史中丞王权为随州司户: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贵显故也)
客观来讲,战后清算这事永远要搞,也永远正当合理,毕竟伪庭嘛!所以你激动时的漂亮话尽量就别说,像“朕二十年血战盖为卿等家门无足忧矣各复乃位”这么满的话的,你只要说出来了后面的政治调整就会很被动,但你既然说了,就得君无戏言,你再想下手也得找别的茬,残害百姓啦,收受贿赂啦,你就不能“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贵显”的理由清算,况且就算这事咱就放屁了,那就放个通透点的,你还放了个又蔫又臭的,你官方既然已经出文件对这帮忘恩负义清算了,那就该标准明确一点,尤其对刨了李家皇陵的温韬你得重拳出击啊!
温韬初事李茂贞,李茂贞不行了投降了朱温,朱温建梁后,908年,时任耀州节度使的温韬聚众嵯峨山,暴掠雍州诸县,将唐帝诸陵给刨了一遍,连太宗的那堆艺术品都偷了出来,当然,活着死了都不吃亏的李治武媚两口子依旧你摸不动,所谓“惟乾陵风雨不可发”。(韬在镇七年,唐诸陵在其境内者,悉发掘之,取其所藏金宝,而昭陵最固,韬从埏道下,见宫室制度闳丽,不异人间,中为正寝,东西厢列石床,床上石函中为铁匣,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笔迹,纸墨如新,韬悉取之,遂传人间,惟乾陵风雨不可发)
甭管是当年黄巢豁死赖命刨除来的黄巢沟,还是温韬刨陵时闹天儿的风雨不可发,不得不感叹这两口子的排面啊!
温韬这次刨陵影响极大,天下皆知,甚至时隔了近半个世纪,郭威因为温韬这事还是心有余悸的要下令薄葬,下葬时要“开棺示人”的进行公示,光明正大的告诉世人我这墓里狗屁没有,别费劲。(独周太祖能鉴韬之祸,其将终也,为书以遗世宗,使以瓦棺、纸衣而敛。将葬,开棺示人,既葬,刻石以告后世,毋作下宫,毋置守陵妾。其意丁宁切至,然实录不书其葬之薄厚也)
这么一位国贼,你打着替唐复仇的旗帜灭的梁,虽说已经承诺了“诏伪庭节度、观察、防御、团练使、刺使及诸将校,并不议改更,将校官吏先奔伪庭者一切不问”,但你按理讲也应该特事特办,毕竟你又不是没打过脸,温韬刚入朝时郭崇韬就说“此劫陵贼,罪不可赦”!但是,温韬不仅没事,居然还被赐姓名为李绍冲,还镇时郭崇韬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劝道:国家为唐雪耻,温韬发唐山陵殆遍,其罪与朱温相埒耳,何得复居方镇,天下义士其谓我何!
但李存勖表示之前赦免了,随后这事就拉倒了。
哪怕退了一万步,搁你这咱都退一万步再唠,你赦免他了,你咋还能给他改名李绍冲了呢?
大唐皇帝对刨了自家皇陵的国贼赐了国姓,知道你是搞艺术的,但这也忒抽象了。
为啥呢?
因为温韬把从皇陵刨出来的好东西花在了李存勖的弱点们身上了,此时怎么公关李存勖已经明牌了,之前第一个入朝的袁象先已经给全国节度使们打样了,所谓“庄宗初定河南,象先率先入觐,辇珍币数十万,遍赂权贵及刘皇后、伶官巷伯,居旬日,内外翕然称之。
温韬来了大梁后也猛开始撒银子,找后台,人家这赐名的编制是从李存勖宠爱的刘后那跑下来的待遇。(韬纳赂刘后,赐姓,名绍冲,遽遣还镇)
当然,你可以说李存勖是下大棋,是袭“高祖封雍齿”故智,连温韬我都能原谅,你们剩下的人都担什么心!
但客观来讲,有的事就是原则,是不能商量的,尤其政治纲领这事。
这意味着你坐天下的合法性问题!
甚至温韬这事跟后面这事比起来,又不算啥匪夷所思了。
李存勖最开始打算刨了朱温的墓,但被河南尹张全义上章申理,乞存圣恩,最终仅仅铲去阙室,这也能理解,用老张帮找的台阶这货断子绝孙已经算是报应了,但李存勖在一年后的一次打猎后突然来感了,居然派从官拜了朱温之墓。(癸卯,帝畋于伊阙,侍卫金枪马万余骑从,帝一发中大鹿。是日,命从官拜梁祖之陵,物议非之)
什么情况?
单纯路边随便采访一个老百姓,请问您会去祭拜您的杀父仇人吗?你猜人家会是啥反省?
天下百姓们会困惑的,你说你这国号是唐,你说你是唐家宗室,那你咋还能放过刨坟掘墓的仇人还收了个义子呢?你咋还能拜祭灭了你家社稷的仇人呢?
当然,说天下民心这事都远了,李存勖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水能覆舟”去发酵了,单纯咱就谈上层建筑吧,整个官僚机构都不会敬畏你的,提起你来就是个拿嘴当腚随口胡来的伶官皇帝,你不讲政治规矩,你没有政治定力,你没有政治展望,而且宫里传出来的越来越多匪夷所思的传闻会愈发让整个军政两界觉得这皇帝有换一换的必要了。
李存勖进娱乐圈了,你们的哥哥出道艺名“李天下”。
这小子对于伶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喜爱,自幼便喜欢唱戏,常与伶人嬉戏厮混,他当王的时候就喜欢娱乐圈这点事了,称帝后骑马打架的游戏玩够了,开始投身演义行业了,自取艺名为“李天下”,没事要自己给自己扮上,与伶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有一次玩出圈了,李存勖与众伶人一同嬉闹时喊道:李天下,李天下何在?伶人敬新磨抬手就给了李存勖一个大耳刮子,李存勖被打懵了,伶人们也都惊骇不已,抓了敬新磨问道你为何打天子大嘴巴子!敬新磨道:叫李天下的只有皇帝一人,您在喊谁!脑筋急转弯的回答让左右皆笑,李存勖挨了打还乐,还赏。(自其为王,至于为天子,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又别为优名以自目,曰李天下。庄宗尝与群优戏于庭,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何在?”新磨遽前以手批其颊。庄宗失色,左右皆恐,群伶亦大惊骇,共持新磨诘曰:“汝奈何批天子颊?”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复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厚)
伶人和宦官,从权力结构上讲都是皇帝的狗,但是用伶人和用宦官可不一样。
宦官是经过多年训练的,是知道进退的,是知道哪些政治规矩不能碰的,是出了这个门你叫我公公我不挑你礼,进了这个门你不喊我爹我不高兴,宦官是知道台上台下的(至少大部分时候),但伶人不懂这个,他们一辈子研究的是个戏剧冲突,举个例子,有一次李存勖在中牟打猎时踩了百姓庄稼,中牟县令拦在马前进谏道:陛下是百姓父母,怎么能毁坏百姓的粮食,难道让他们饿死后扔进沟壑吗?
话不好听,李存勖大骂并准备杀了这县令,刚才打了脸还没事那戏子赶紧把县令拎回来说了段载入史册的混账话:你作为县令,难道不知道天子喜欢打猎嘛!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汝罪当死!随后赶紧跟李存勖请刑,剩下一帮伶人还得那鼓掌表示说太好了!(庄宗好畋猎,猎于中牟,践民田。中牟县令当马切谏,为民请,庄宗怒,叱县令去,将杀之。伶人敬新磨知其不可,乃率诸伶走追县令,擒至马前责之曰:“汝为县令,独不知吾天子好猎邪?奈何纵民稼穑以供税赋!何不饥汝县民而空此地,以备吾天子之驰骋?汝罪当死!”因前请亟行刑,诸伶共唱和之)
最终“庄宗大笑,县令乃得免去”。
这就属于伶人知道怎么哄领导高兴,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
要是宦官,通常就是拿“县令没规矩顶撞皇帝”这茬去治罪了,这个时候李存勖给台阶,说这是忠臣不追究了,这样效果就很好。
这种为民请命的事一旦陷入僵局了,就只能从县官态度有问题上找茬,换句话说,所有政治正确的事只要上了称,就都是一千斤都打不住的事,就都只能从态度上找茬,但伶人们不懂这个,没混过官场,没看过史书,更不懂得这堆政治规矩,你瞅那说的是人话嘛!
伶官那嘴不值钱,随便说,但最终都会算在李存勖脑袋上,比如最终《新五代史》中就前不见古人的专门出现了一个“伶官传”的品类拿你做典型,搁今天还进教科书,而且更加细思极恐的是,李存勖放浪的速度令人瞠目,他此时游猎的地方是中牟,在大梁附近,他十月初九进城,十一月二十四就出发去洛阳了,他在后面有限的时间里就出幸过一次邺都(不是邺城哈,是魏州城,兴唐府改的名),而他是到了邺都后才下令修复黄河被决河堤的(同光三年春正月······庚戌,车驾至邺。命青州节度使符习修酸枣河堤。先是,梁末帝决河隄,引水东注至郓、濮,以限我军,至是方修之),所以大概率是从黄河以北的河内方向出发并返回的,而且他要是来中牟了,肯定得入大梁视察下,但史料中并没有相关记录,等于此次打猎事件极大概率是在他偷袭赌命打入大梁的这一个半月内发生的。
刚刚灭了一国,大量的政治势力需要去整合,去处理,去维稳,正是忙的飞起的时候,一个普通领导去个新单位上班还得适应仨月把人事和业务摸透了呢,你这时候却玩来了。这事咱都暂且不提了,呵呵,还那句话咱都退一万步唠他,所有事看在他人之将死上咱都不深究了,单纯论这件事,上面这段话透露出来的潜在信息,其实说明人家梁国治下的这县令是个知道啥是正事的好官,那戏子说那话是立威,你不知道新爹喜欢打猎嘛!什么他妈的庄稼!别总搞你伪朝那一套!
人家后梁能不断组织出兵员和给养跟你对打的原因也出来了,人家不光是水道纵横的物流优势,人家基层治理比你也强太多了,你再听听你这刚胜利的征服者说的这混账话!他的那帮伶人不仅仅是在他身边演戏,人家是“伶官”,是“官”,是进入官场的,严重的污染了政治生态,甚至敢捉弄大臣,群臣愤恨但又不敢撒气,还得把钱都花在这帮伶官身上,而且李存勖还把伶官中的景进提拔成了情报工作的一把手,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工作。(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愤嫉,莫能出气;亦反有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进为之首。进好采闾阎鄙细事闻于上,上亦欲知外间事,遂委进以耳目。进每奏事,常屏左右问之,由是进得施其谗慝,干预政事。自将相大臣皆惮之)
能明白李存勖想干啥,他想集权,塑造出他身边的狗比外面的一品都要大的感觉,通过官僚系统对伶官们的贿赂转移完成宣誓效忠,后梁的大部分节度使们都因此平稳落地,甚至还都成了李存勖的干儿子,除了前面那温韬外,比如河中节度使、西平王朱友谦赐名李继麟,令皇子李继岌以兄事之;宋州节度使、平章事袁象先依前为宋州节度使,赐名李绍安;滑州兵马留后段凝为兖州节度使,赐名李绍钦;耀州刺史杜晏球赐名为李绍虔。
这都是最亲的儿子们,是最懂事的一帮,跪的最低,撅的最翘,送的最多。李存勖不是一口气全都给转成儿子的,很多表现不到位的那就得考察,比如保义军留后霍彦威就是转过年来跟李嗣源北上抵御契丹封为北面招讨副使后,担心被李嗣源拉过去,才赐名为李绍真的。
不从昏庸的角度评判,单纯从权力过渡的角度来看,李存勖这是复制接手杨师厚遗产的操作,他开始接手后梁的遗产,逐步将这帮后梁节度使打造为自己的私产和牙兵。
当然人家李存勖灵着呢,不是说你上缴分红姿态跪舔就完事了,李存勖为了深度控制藩镇还想起来了太监系统,924年正月,李存勖敕令:宦官不应放到宫外,前朝宦官及各道监军和私家养的太监不论贵贱一律遣送回宫!当时李存勖左右已有五百个太监,随后又扩编了五百个太监。来了以后李存勖先是优厚待遇给着,然后委派重要职务做为自己的心腹,过去内朝都用一般官吏代替宦官担任宫内各司使的传统被改回来了,太监又敢干涉政事了。与此同时又设置了各道太监监军,节度使出去打仗或在朝廷时军府的政事都由监军来裁决,太监们开始凌驾在节度使之上了,藩镇们开始怒了。(敕:“内官不应居外,应前朝内官及诸道监军并私家先所畜者,不以贵贱,并遣诣阙。”时在上左右者已五百人,至是殆及千人,皆给赡优厚,委之事任,以为腹心。内诸司使,自天以来以士人代之,至是复用宦者,浸干政事。既而复置诸道监军,节度使出征或留阙下,军府之政皆监军决之,陵忽主帅,怙势争权,由是藩镇皆愤怒)
不仅宦官监军制度恢复了,连地方的财权也开始逐步收了,比如他就继承了后梁的中央直接命令下达州郡绕过节度使的好习惯,灭梁一周年的时候,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和平卢节度使符习上奏表示现在所属州官都只按租庸使的柬帖行事了,好多事节度使司根本都不知道了。李存勖表态:俩节度使说的都是咱大唐旧例,近来实行的是伪梁之制,都恢复哈。但是!根本就没执行!(冬,十月,辛未,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平卢节度使符习言:“属州多称直奉租庸使帖指挥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规程。”租庸使奏,近例皆直下。敕:“朝廷故事,制敕不下支郡,牧守不专奏陈。今两道所奏,乃本朝旧规;租庸所陈,是伪廷近事。自今支郡自非进奉,皆须本道腾奏,租庸征催亦须牒观察使。”虽有此敕,竟不行)
李存勖一边疯狂的集权,另一边开始对过去的勋旧们赖账,当然,这个环节的方式比前面那堆露骨操作艺术了很多,他扔出的集火器是宰相郭崇韬。
你说你有能力,对不起,人家后唐不看能力,你说你有功勋,对不起,人家后唐功勋这玩意实在通货膨胀,你说你救过驾,呵呵,活到现在的基本都救过驾,还都不止救过一次驾!你没救过驾出门都不好意思说你跟着李天下哥哥打过仗!在郭崇韬的主导下后唐仕途看门第,你要不是高门大姓哪怕是佐命勋旧,也一切鄙弃,甚至过去的勋旧中有能干的,注意是“旧僚有干进者”,但郭崇韬依旧表示您虽然是当初的代邸之旧,但你家无门阀,深知公才技,但我考虑到政治影响依旧不敢提拔你。(因是旌别流品,援引薄徒,委之心腹;佐命勋旧,一切鄙弃。旧僚有干进者,崇韬谓之曰:公虽代邸之旧,然家无门阀,深知公才技,不敢骤进者,虑名流嗤余故也)
就没见过赖账能赖的这么流氓的。
真心错付啊!跟你李存勖上这刀山火海真是日了狗了!
哪怕帮李存勖敛财苦一苦百姓苦到了该遭天打雷劈的孔谦这也一样,“物议以谦虽有经营济赡之劳,然人地尚卑,不欲骤总重任”,你依旧转不了正!但还是有办法哈,拿钱找伶官,孔谦最终就是在那个特务伶官景进的门路上最终转正做了租庸使,随后为了满足李存勖的欲望疯狂给百姓加税,整的百姓民不聊生,李存勖为了鼓励这活王八蛋赐其封号丰财赡国功臣。(租庸使王正言病风,恍惚不能治事,景进屡以为言。癸酉,以副使、卫尉卿孔谦为租庸使,右威卫大将军孔循为副使。循即赵殷衡也,梁亡,复其姓名。谦自是得行其志,重敛急徵以充帝欲,民不聊生。癸未,赐谦号丰财赡国功臣)
来看下各地方势力对此时后唐的评价吧:
吴国派司农卿卢苹出使后唐,回来卢苹说了下旅行见闻道:唐帝天天打猎游玩,又吝财拒谏,内外皆怨。(甲申,吴王得遣司农卿洛阳卢苹来奉使,严可求豫料帝所问,教苹应对,既至,皆如可求所料。苹还 ,言唐主荒于游畋,啬财拒谏,内外皆怨)
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改名为高季兴回到江陵后对将佐们说了考察感言:新皇帝百战方得河南,但他却对功臣们举手道“吾于十指上得天下”,吹牛逼至此,则他人皆无功矣,谁还会给他卖命!而且又荒废政事,天天看戏打猎纵欲酒色,如何能长久!我无忧了!随后就开始修缮城垒,广积粮草,招纳梁之旧兵开始做战备了。(又谓将佐曰:“新朝百战方得河南,乃对功臣举手去,‘吾于十指上得天下,’矜伐如此,则他人皆无功矣,其谁不解体!又荒于禽色,何能久长!吾无忧矣。”乃缮城积粟,招纳梁旧兵,为战守之备)
岭南的南汉使节由于路远来的慢,等来的时候从洛阳转了转,观察了下政治生态后给出了汇报:后唐皇帝荒淫怠政,不必害怕。以至于南汉直接绝了跟你的外交。(及还,言帝骄淫无政,不足畏也。汉主大悦,自是不复通中国)
大使们如此判断,其实整个后唐的政治生态也如此判断。
这位艺术家哥哥长不了。
如果想换个领导的话,谁最合适呢?
诸多政治势力将眼光盯准了一位军界大佬。
李克用的养子,此时后唐仅次于李存勖和李存审的军界三号人物,灭梁首功的李嗣源。
923年十月初九天明,李嗣源入大梁,辰时李存勖赶到,对李嗣源深情表示我有这天下是你们父子血战拿下来的,当与你共之!
十月二十八,以竭忠启运匡国功臣、天平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兼侍中、蕃汉马步总管副使、陇西郡侯李嗣源为依前检校太傅、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特进,封开国公,加食邑实封,余如故。
都是虚的调整,侍中改为中书令,爵位由侯提为了公。
此时的李嗣源也确实不再好往上调整了,陪你打了这是多少仗了,再高只能拿值钱的节度使封了,但李存勖没给李嗣源调个大镇。
924年正月,幽州上言契丹入寇至瓦桥,随后以李嗣源为北面行营都招讨使去北上支援了,很快幽州方面来信说契丹属于小偷小摸又回去了,李存勖诏李嗣源班师。
二月,李存勖先是驾临了李嗣源的家,作乐大酒,尽欢而罢,表达了恩宠,随后再调虚职,由检校太傅晋升为检校太尉,加实封百户,兼赐铁券,但节度使方面还是天平军节度使。(丁亥,以天平军节度使、蕃汉总管副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兼中书令李嗣源为检校太尉,依前天平军节度使,加实封百户,兼赐铁券)
此时原开封尹,也就是现在的宣武军节度使王瓒在投降后心理素质不过关已经吓死了,被降格的汴州此时无主,但李存勖没给。
三月,镇州上奏契丹犯塞,诏李嗣源率师屯邢州,但这个月,李嗣源已经感觉到李存勖想卸磨杀驴了,上表乞退兵权了。
这不是心理活动,当时的政治风暴已经刮起来了,这段记载也不是李嗣源的本纪帮他找借口,而是出自李存勖的本纪。(《旧五代史.庄宗纪》是日,李嗣源上表乞退兵权,诏不允。是时伶人景进用事,阉官竞进,故重臣忧惧,拜章请退)
也是同月,身为诸将之首的李存审病了,请求入觐,李存勖最终派了李存贤去做了幽州卢龙节度使。
还是没有李嗣源的事。
李存审此时作为除了李存勖外的军界一号人物,因为没赶上收复之战给气病了,一直想入觐寻医,但郭崇韬自负佐命之功现在已经是洛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不希望李存审来后居于自己之上,于是就各种不让,哪怕李存审媳妇都找他哭来了还是不行。(存审以身为大将,不得预收复中原之功,旧疾愈作,坚求入觐寻医,以情告郭崇韬。时崇韬自负一时,佐命之功,无出己右,功名事望,素在存审之下,权势既隆,人士辐凑,不欲存审加于己上,每有章奏求觐,即阴沮之。存审妻郭氏泣诉于崇韬曰:“吾夫于国,粗效驱驰,与公乡里亲旧,公忍令死弃北荒,何无情之如是!”崇韬益惭戁)
最终是等李存审病的实在是厉害,于是没办法给调换的。
四月,潞州军将杨立叛了,李存勖命屯兵邢州的李嗣源去讨伐。
此时李嗣昭那几个儿子的叛乱已经结账了,小可爱李继韬当初叛变后比较尴尬,实在是没想到朱友贞比李存勖还要浪,随后跟他妈带着数十万财产去了洛阳贿赂此时全世界都知道好使的伶人和宦官,这俩群体也确实盗亦有道,拿了钱真办事,对这种反革命案件居然真能插上嘴,都说李继韬本来没坏心思,都是被奸人迷惑,李嗣昭亲贤,不可无后啊!杨氏也入宫见了李存勖,狂哭请死,然后又哀求于刘氏,刘夫人随后也说话了。最终都铺垫好之后,李继韬入见待罪被李存勖掀篇了,在洛阳待了一个多月后还带着打了猎,宠待如故。(及继韬至,厚赂宦官、伶人,言事者翕然称:“留后本无恶意,奸人惑之故也。嗣昭亲贤,不可无嗣。”杨夫人亦于宫中哀祈刘皇后,后每于庄宗前泣言先人之功,以动圣情,由是原之。在京月余,屡从畋游,宠待如故)
但随后李继韬居然还想回潞州,随后作死派人给他弟弟李继远送书信让他窜动军士纵火,想把事搞大后寄希望李存勖派他去平事,结果事情泄露了。
此时你这个反动派的书信那是大富贵啊!傻子不捞啊!
后面事不讲了,总之李嗣昭七个儿子经过此次潞州之叛后还剩下了继忠、继能、继袭三子,后来李存勖南郊祭天后国家财政掏不出钱来了,随后郭崇韬劝李存勖拿内库的钱,李存勖舍不得,憋了半天说他在晋阳还有个存折,让租庸使用车拉去。结果也没去晋阳,去了潞州抄了数十万金帛给了外库,人家潞州将士们不满了,你祭天花我们的利润!人家内心深处又开始生命寻找道路了。(先是,宦官劝帝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州县上供者入外府,充经费,方镇贡献者入内府,充宴游及给赐左右。于是外府常虚竭无余而内府山积。及有司办郊祀,乏劳军钱,崇韬言于上曰:“臣已倾家所有以助大礼,愿陛下亦出内府之财以助有司。”上默然久之,曰:“吾晋阳自有储积,可令租庸辇取以相助。”于是取李继韬私第金帛数十万以益之,军士皆不满望,始怨恨,有离心矣)
抢了潞州仅仅两个月后,又要征发三千潞州兵去戍守涿州,随后有宠于李继韬的牙将杨立觉得机会到了,演讲道:我辈侍故使二十年,衣食丰足,未尝边塞征行,苟于边上差跌,白骨何归?不如据城自固,事成则富贵耳!
到底是当年拥护老节度使私自回家的私兵们,到底是为李家立下过独卧孤城大功的老兵们,人家牛过,是不会被你这么随意摆布的!人家就是要拼一把!
李嗣源平叛的路上,洛阳完成了对李存审的人事变动研究,以前幽州节度使、内外蕃汉马步总管、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李存审为宣武军节度使,余如故。
五月十五,李嗣源等上奏收复潞州,同时幽州打来呈报件,人家李存审是真的有病,已经死幽州了。(丙寅,李嗣源奏收复潞州。幽州上言,新授宣武军节度使李存审卒)
六月,长寿能打的李嗣源去掉了“检校”俩字,进位太尉,代李存审为宣武军节度使、蕃汉马步总管。
李嗣源此时已经成为了仅次于李存勖的沙陀军界的第一人。
十月,李存勖不放心的把李嗣源身边的诸子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璨、李从温(养子)、李从璋(养子)、李从臻(养子)全部扣在了洛阳做人质。(甲午,以宣武军节度押牙李从温、李从璋、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璨并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押牙李从臻可检校国子祭酒兼御史中丞。自从温而下,皆李嗣源诸子也)
十二月,契丹入寇,李存勖诏令李嗣源归镇从汴州划拉兵员、军械、给养啥的然后赶紧给我北上去打契丹。
还是同月,上任不到一年的李存贤也累死在幽州任上了,时年65岁。(时契丹强盛,城门之外,烽尘交警,一日数战。存贤性忠谨周慎,昼夜戒严,不遑寝食,以至忧劳成疾,卒于幽州,时年六十五)
59岁的李嗣源已经成为了北门锁钥的唯一人选。
925年正月初七,李存勖罕见的离开了洛阳去了魏州,观观形式,琢磨琢磨北境的人事问题。
去了以后差点没给气死,李嗣源北征契丹时路过兴唐府,当地武库有当年李存勖亲军的顶级铠甲,李嗣源写了牒文给副留守张宪取走了这五百铠甲,张宪也没觉得是事,国事为重的没来得及奏报就给了李嗣源。李存勖听说后怒了,说张宪不遵诏令,擅自把我的铠甲给了李嗣源,这什么意思!(初,李嗣源北征,过兴唐,东京库有供御细铠,嗣源牒副留守张宪取五百领,宪以军兴,不暇奏而给之;帝怒曰:“宪不奉诏,擅以吾铠给嗣源,何意也!”罚宪俸一月,令自往军中取之)
没过多久,李存勖又接到了李嗣源的一封来信,奏求其养子卫州刺史李从珂为北京内衙都指挥使,理由是方便照顾太原的家人,李存勖彻底怒了:军政在吾,安得为子奏请!吾之细铠,不奉诏旨强取,其意何也!罚了张宪一个月的俸禄,并命他亲自去把铠甲给追回来,把李从珂罚为了为突骑都指挥使去戍守石门。
李存勖最终没有把北方第一镇的幽州镇给李嗣源,任命横海节度使李绍斌为卢龙节度使。
这个李绍斌原名赵行实,最早是刘守文偏将,刘守文败后跟了刘守光,刘守光称帝后赵行实看出来不对随后投奔李存勖,后来被改了名字成为亲将,总体来说资历并不深。
已经恼怒李嗣源的李存勖最终又因为“威名宿将零落殆尽,李绍斌位望素轻”,命李嗣源为成德节度使作了李绍斌的后援。(上以契丹为忧,与郭崇韬谋,以威名宿将零落殆尽,李绍斌位望素轻,欲徙李嗣源镇真定,为绍斌声援,崇韬深以为便)
郭崇韬这时候也不跟着起好作用,想趁机挤兑死李嗣源,私下对身边人说:总管令公非久为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随后密劝李存勖召之宿卫,罢其兵权,又劝李存勖除之,李存勖难得清醒点,没同意。(郭崇韬以嗣源功高位重,亦忌之,私谓人曰:“总管令公非久为人下者,皇家子弟皆不及也。”密劝帝召之宿卫,罢其兵权,又劝帝除之,帝皆不从)
要是把人家给除了,契丹打来咋办?
沙陀此时的军界第一人就这样暂时安全的坐镇了成德镇。
劝李存勖弄死李嗣源的郭崇韬可能还不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当然,李存勖的帝王体验卡也快到期了,李存勖回到兴唐府后因义武节度使王都即将来朝,打算把他当年受命登基的祭坛毁了开辟一块球场,吓得张宪说:前年陛下在那刚即的位啊,这个坛不能毁掉啊,请在宫西开辟球场吧。几天后球场还没修成,耽误他玩了,随后李存勖下令李恪毁了即位时用的坛。
张宪对郭崇韬说:这个坛是皇帝用来给上天祭祀的,是受命的地方啊!郭崇韬随后再劝,李存勖马上命马军虞候和步军虞候迅速把坛毁了。张宪对郭崇韬说:忘天背本,大不祥啊!(宪谓郭崇韬曰:“此坛,主上所以礼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毁之!”崇韬从容言于帝,帝立命两虞候毁之。宪私于崇韬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人家没明说,潜台词是亡国之兆。
从这看,甚至觉得他拜朱温墓都不叫事了。
自古灭蜀的死亡笔记,大清洗开始了
925年三月十六,李存勖在邺都(魏州城)这个发横财的梦开始地方待出怀旧感了,召郭崇韬道:朕这两天寻思啊,当年在德胜寨时,霍彦威、段凝这都是劲敌啊,终日格斗,战声相闻,哪里知道二年之间,这帮都搁我的食堂打饭了,我无少康、光武之才,之所以一夜之间重兴基构者,就是靠着这二三勋德的同心辅翼啊。朕有时侯做梦的时候就如在戚城,梦里搁那打啊!想当年虽然很累,但是很快乐,扬旌伐鼓,过瘾带劲,残垒荒沟,如在眼前,我想去看看德胜故寨,与卿再续旧事。
郭崇韬道:好啊!此去澶州不远,陛下再观战地,也能知王业之艰难,岂不壮哉!
三月十七,车驾出发,李存勖至德胜城,登城四望,指战阵之处,渡河南观废栅旧址,至杨村寨,沿河至戚城,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开心呦。
按理讲你应该想想这天下打的不易啊!尤其你想想最后赌命时你跟家里交的如不成功全家自焚的底,你不脖梗子发凉吗?但他光想起来当年战争游戏打的过瘾了,玩完回忆杀后又听宦官之言,说洛阳闹鬼,原因是宫殿那么大,咱人那么少,所以人不住鬼住,咱必须把人装满把鬼赶出去,于是开始大规模的全境选拔扩充宫女,整个他从邺都回洛阳的路上,就是一路粗暴的抢掠妇女填他的后宫。(上乃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进采择民间女子,远至太原、幽、镇,以充后庭,不啻三千人,不问所从来。上还自兴唐,载以牛车,累累盈路。张宪奏:“诸营妇女亡逸者千余人,虑扈从诸军挟匿以行。”其实皆入宫矣)
此时距离他走到人生终点还有一年的时间。
这年自春到夏一直大旱,直到六月才开始下雨,不用说,收成肯定完蛋了,当然天气肯定也很热,这让怕热的李存勖很不高兴,吃过见过的太监们随后就说啊:当年长安全盛时期,仅大明、兴庆二宫的高大建筑就有数百座。如今圣上连个避暑的地方都没有,宫殿的装修还没有过去公卿们的档次呢!
李存勖哪听的了这个!啥意思?你说我这唐比不过灭那唐?下令赶紧给他盖避暑的楼!
紧接着太监们在旁边又嘚嘚了,说郭崇韬现在每天因为孔谦说用度不足的事愁眉不展,恐怕陛下这楼盖不起来。
其实孔谦那边捞钱捞的已经快把百姓们苦死了,他为了讨好李存勖已经实行“五代金融版”的“改稻为桑”了,强行借百姓钱,然后让百姓用低价生丝还贷款,还动不动就给地方州县发文件去督促,代理汴州知州的卢质为这事上书李存勖道:梁国的赵岩任租庸使时拿借贷这事盘剥百姓,陛下破旧立新为民除害,但有关部门完全没改,跟赵岩又复活了一样。今年春霜害农,收获的生丝也少,只收正常税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更何况又加了高利贷,臣下只侍奉天子,不侍奉租庸使,敕旨没看见啥,反倒是租庸使那三天两头的送文书,希望您早发明令啊!李存勖没搭理。(孔谦贷民钱,使以贱估偿丝,屡檄州县督之。翰林学士承旨、权知汴州卢质上言:“梁赵岩为租庸使,举贷诛敛,结怨于人。陛下革故鼎新,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为,是赵岩复生也。今春霜害稼,茧丝甚薄,但输正税,犹惧流移,况益以称贷,人何以堪!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颁,省牒频下,愿早降明命!”帝不报)
那能理你嘛,你觉得这脏事为谁干的?
李存勖对于这年的大灾难得的走心了,表示盖楼这事我用内库钱,不用国家钱。
难得啊!从自己腰包掏钱了!但李存勖还是担心郭崇韬跟他嘚嘚,随后主动找了话题派中使对老郭道:今年天气热的邪乎,当年朕在黄河与梁人相拒时,行营卑湿,披甲乘马,亲当矢石,都没觉得像今年这么热,如今居深宫之中而暑不可度,这是为啥?
郭崇韬道:陛下昔在黄河之时,敌未灭,深念仇耻,虽有盛暑,但您当时顾不上,如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所以待在珍台闲馆仍然会觉得热,陛下如果不忘艰难之时,则暑气自消矣。
很委婉,潜台词就是你闲得淡疼。
李存勖听完不说话了,比较尴尬,这时候宦官又张嘴了:他郭崇韬家跟皇宫都没区别了!他反正不知道万岁爷您天天有多热!
李存勖听完一怒下令赶紧给我盖楼!日役万人,所费巨万!
钱的事咱不谈,还是那句话,涉及到李天下的事咱都退一万步唠,在此时的天灾下,李存勖耗费了宝贵的京城粮储去大兴土木,粮食要是吃没了,短时间可变不出来!
郭崇韬已经看出来危机了,再谏道:今两河水旱,军粮不足,愿且息役,以等丰年。
李存勖不搭理,给我盖!
六月三十,李存勖诏令天下收买战马。
他要伐蜀,他要平账,他感觉自己要玩现了。
因为这年的气候很不一般,前面半年一直憋着,雨要么不下,要么就下起来没完没了,下到七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官方下诏让河南府办法事停雨,与此同时滑州又汇报雨太大了朱友贞挖那河堤又崩了。(同光三年秋七月丁酉,以久雨,诏河南府依法祈晴。滑州上言,黄河决)
后唐全境的龙王爷们猛加班,自六月开始给李存勖狂下了七十五天大雨,下的百川皆溢!(自六月甲午雨,罕见日星,江河百川皆溢,凡七十五日乃霁)
李存勖在这个时候启动伐蜀,俩原因:
1、为了更好的玩。
之前李存勖派李严拿名马去蜀地买奢侈品玩,注意是名马,类似拿导弹买LV,但人家蜀法禁止锦绮珍奇出蜀,只能把残次品出口,觉得LV比导弹值钱。(初,庄宗遣严以名马入蜀,市珍奇以充后宫,而蜀法严禁以奇货出剑门,其非奇物而出者,名曰“入草物”,由是严无所得而还)
两边都没个人样了。
李存勖拿马这种战略物资去买奢侈品,结果那边比他还昏,王衍觉得那破奢侈品比战马要值钱的多。
李存勖大怒了,表示我自己去拿!李严随后对李存勖给出了鉴定报告:蜀主王衍童呆荒纵,不亲政务,斥远故老,亲昵小人。其用事之臣王宗弼、宋光嗣等谄谀专恣,贪得无厌,贤愚易位,刑赏紊乱,君臣上下专以奢淫攀比,以臣观之,大兵一临,必然瓦解土崩!
中华语言博大精深啊,“童呆”,仅用俩字就把画面都带出来了。
其实李存勖你听着不冒冷汗吗?你除了不“童呆”之外,剩下跟那王衍有啥区别呢?
2、抢蜀地,缓解天灾人祸的军粮短缺问题,顺便转移矛盾。
又是旱灾又是水灾,带着队伍们去抢蜀地吧,减轻他此时的养兵负担。(即便如此他最后剩下的那点禁军最终都养不活了)
这年天灾已经到了邪乎的地步,先是大旱然后大涝,天下欠收,民多流亡,户口流亡者十四五,连洛阳的禁军军粮都顶不上了,已经开始卖人口吃饭了,沿途到处是死尸,租庸使孔谦每天都在上东门外跟小媳妇一样的望诸州漕运,只要到了就赶紧解决禁军给养问题,但是本来就大雨再加上朱友贞造的孽导致沿路泥潦,辇运艰难,愁叹之声,盈于道路,四方地震,天象也不对,孔谦也没啥别的好办法,反正就是苦一苦百姓,往死里苦。(是时,两河大水,户口流亡者十四五,都下供馈不充,军士乏食,乃有鬻子去妻,老弱采拾于野,殍踣于行路者。州郡飞挽,旋给京师,租庸使孔谦日于上东门外伫望其来,算而给之。加以所在泥潦,辇运艰难,愁叹之声,盈于道路,四方地震,天象乖越。帝深忧之,问所司济赡之术。孔谦比以吏进,故无保邦济民之要务,唯以急刻赋敛为事)
李存勖甚至百忙之中难得的因为这事开了班子会,讨论国用不足问题,毕竟不能饿死兵,时群臣献议者亦多,大较词理迂阔,不中时病,唯吏部尚书李琪引古田租之法,从权救弊之道,上疏道:自古都是量入为出,根据农业人口多少盘算养多少兵,所以就算有水旱之灾也不用担心军队的给养,近代以来也是从农民那抽税发军饷,从没有农富而养兵不足的,现在问题是农业人口,是百姓们快活不下去了,咱少征收点税吧,让百姓们稍微缓缓吧。
随后就是“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亲爱的,你说那都太遥远了,都是防微杜渐的事,眼下问的是有没有当年赌命夺开封的逆转点子,议了半天都白扯,李存勖想来想去就是带着军队去汴州吃饭,但被谏官给拒了,表示还是节俭吧,自古没有就食天子,如今杨氏未灭,不要让人家觉得咱们虚弱到了需要天子就食了。(帝以军储不充,欲如汴洲,谏官上言:“不如节俭以足用,自古无就食天子。今杨氏未灭,不宜示以虚实。”乃止)
所以李存勖必须得伐蜀了!
很多观点说这次伐蜀导致他核心不稳最终身死国灭,实则不然啊!他要是不伐蜀今年就得死!
这一步步的,最终逼光了李存勖的所有资源冗余。
九月初七,李存勖与班子商议伐蜀。
宣徽使李绍宏推荐李绍钦有盖世奇才,孙子和吴起都比不上,可以大任!
这个李少钦就是段凝,这二年没少送钱,但郭崇韬表示反对:段凝是亡国之将,奸谄绝伦,不可信!
班子都推举李嗣源,郭崇韬道:契丹闹腾正凶,总管不可离河朔。魏王是储君,还未立殊功,请依故事以为伐蜀都统,成其威名。
李存勖道:这孩子小,不能自己去,得来个副手,那你陪着去吧。
既然你郭崇韬想把后面的船票都买了,那你别白当这个好人了,你快走吧,给我盖个楼都那么多废话!
九月初十,以魏王李继岌任西川四面行营都统,都统置中军,以供奉官李从袭充中军马步都指挥监押,郭崇韬任东北面行营都招讨制置等使,军事悉以委之,率兵六万伐蜀,又以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充东南面行营都招讨使,诏其自取夔、忠、万三州为巡属;同州节度使李令德充行营副招讨使;陕州节度使李绍琛充藩汉马步军都排陈斩斫使兼马步军都指挥使;西京留守张筠充西川管内安抚应接使;华州节义使毛璋充左厢马步都虞候;邠州节度使董璋充石厢马步都虞候;凤翔节度使李继曮充都供军转运应接等使。
专门提句此时的凤翔节度使李继曮,这是李茂贞之子,他家已经从岐国恢复为节度使了。
在李茂贞晚年的励精图治下,岐国已经由最大时候的二十州变为七州一小块了,汉中盆地入了蜀;邠、宁、鄜、坊归了梁,李存勖灭梁后李茂贞认怂低头派了李继曮入贡上表称臣,随后被连朱温墓都拜的政治发挥一直稳定的李存勖封回了大唐时曾经封过的秦王,结果老李不知道是不是担不住这王号,没多久就死了。
郭崇韬以北都留守孟知祥有荐引旧恩,要走的时候对李存勖说:臣以非才,谬当戎事,仗将士之忠力,凭陛下之威灵,庶几克捷。若西川平定,陛下择帅,如信厚善谋,事君有节,则没有能比孟知祥强的!如宰辅缺人,则张宪有披榛之劳,为人谨重而多识。其次李琪、崔居俭,皆中朝士族,富有文学,可择而任之。
他推荐的这个孟知祥,是当年他的伯乐,也是李存勖的亲戚。
当年李克用废挺大劲吞并了邢洺磁三州后将节度使孟迁,也就是孟知祥的从父,连带孟氏一族都薅走了,孟氏一门转换角色相当顺利,孟知祥得到了李克用的赏识被任命为左教练使,并娶了李克让之女,《五代会要》中说娶的是李克用的琼华长公主。从后面孟迁叛变李克用,孟知祥还没被牵连,以及跟李存勖极好的私人关系,大概率是娶的李克用的闺女。
李存勖继承晋王后任命孟知祥为中门使,后来孟知祥调岗去守太原大本营时推荐了郭崇韬去接班,郭崇韬是这么走进李存勖的核心圈的。
这回郭崇韬反当伯乐了,后蜀开国之祖也就这样被引荐上历史舞台了。
来看看童呆宝宝王衍吧,很遗憾你爹王建没活过坎儿,72走人了,把你留下来了,你这富贵也就到头了。此时王衍已经混蛋出圈儿了,当年哪怕是僖宗、昭宗宦官最盛之时,太监都没有出去直接当节度使的,前蜀这大姑娘上轿了,太监王承休出任秦州节度使,走前对领导表示秦州美女特别多,我帮陛下去挑回来!王衍高兴呦,专门把龙武军作为王承休的牙兵。
后唐伐蜀这功夫,王衍正被他的太监节度使邀请东游秦州呢,此时秦州已经被这个好奴才打造成了娱乐圣地,而且因为这死太监还有个媳妇是帮他养的外宅,他实在是有点思念,必须去秦州亲自指导一下工作!(王承休妻严氏美,蜀主私焉,故锐意欲行)
十月初四,王衍引兵数万发于成都要去旅游。
十月初五,至汉州,武兴节度使王承捷上报唐兵已经来打咱了,王衍觉得是这帮大坏蛋在阻挠自己去秦州玩,不知道我都憋不住了嘛!大怒继续东行!
十月十八,唐军先锋李绍琛,也就是那个“五代许攸”康延孝,攻蜀威武城(陈仓道入蜀第一城),蜀指挥使唐景思率兵出降;城使周彦等知不能守,亦降。
唐军得城中粮二十万斛,李绍琛纵其败兵万余人逃去,一是败坏沿路州郡士气并说明唐军宽宏,二是为了省粮食,随后倍道兼程扑凤州(今凤州镇)。
此时李继曮已经将凤翔所有蓄积拿出来犒赏伐蜀大军仍然后勤不够,人情忧恐,郭崇韬入散关后指着秦岭道:咱们如果南下不能成功,就没机会再回来了!当拼死尽力一战!今凤翔粮运不支十天,必须先取凤州得其粮!(今岐下飞挽,才支旬日,必须先取凤州,收其储积,方济吾事)
瞅瞅这伐蜀的规划多么荒诞,朝廷根本就没有给你派粮的规划,这哪里是伐蜀,完完全全就是军事逃荒,但李天下哥哥也是没有办法,养洛阳就光剩兵变了,与其这样你们还是死外面去吧。
李存勖最后这些年一直都走在这种“无可奈何”的生死线上,当年后梁跟你天天打仗能越活越好,你越打越王小二过年,如今这天下太平了咋还越过越叫花子了呢?这问题都出哪了呢?咋跟着你这些年就一直三天饿九顿呢?
没能力就说没能力,怎么你到哪,哪就大环境不好,你是破坏大环境的人啊?
十月十九,上报入寇不被领导搭理的王承捷以凤、兴、文、扶四州印节迎降,唐军得兵八千,粮四十万斛。
郭崇韬有了这四十万斛粮食后彻底踏实了,笑道:平蜀必矣!
李存勖这人生过的真跟玩电子游戏一样,打到山穷水尽时又开了个地图,还真就神奇的打到了续命的宝箱,老天这是多么的眷顾他!
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幸运了。
十月二十,王衍到了利州(治今广元)的时候,威武城败卒回来了,他终于知道唐兵灭他来了。
王宗弼和宋光嗣说:东川和山南兵力完整,陛下只需以大军扼利州,唐人怎敢悬兵深入!
王衍点头了,随后以随驾清道指挥使王宗勋、王宗俨、兼侍中王宗昱为三招讨率兵三万逆战,自己遛了。
李绍琛等过长举,兴州都指挥使程奉琏率所部兵五百来降,且请前去修治桥梁驿栈以等唐军,后唐的这次伐蜀堪称史上最舒服的南下受降之旅,连路都有人给修。
十月二十二,兴州刺史王承鉴弃城走。
十月二十六,成州刺史王承朴弃城走。
李绍琛等也在这天终于遇到了抵抗,与蜀三招讨战于三泉,蜀兵哪里是中原修罗场杀出来的牙兵对手,还敢野战你人还怪好咧,被斩首五千级,余众溃走,在三泉又得粮十五万斛。
自此伐蜀大军彻底敞开肚子吃了。
李绍琛昼夜兼行接着去抢利州,此时一路的顺利和兴奋已经让唐军感觉不到累了,武德留后宋光葆率梓、绵、剑、龙、普五州,武定节度使王承肇率洋、蓬、壁三州,山南节度使王宗威率梁、开、通、渠、麟五州,阶州刺史王承岳率阶州,全部投降。
江陵的高季兴此时在长江那头想取三峡天险,又害怕蜀峡路招讨使张武威名,不敢进,等唐军一路平推的消息传来后,终于鼓足了勇气自率水军上峡取施州,结果被张武以铁锁断江路随后一通暴打,高季兴率轻舟逃跑。
人家三峡战区很快听说北路让唐军突突的啥也不剩了,随后率夔、忠、万三州遣使向后唐那送降书了。
郭崇韬那边笔走龙蛇的写招降信不断地往前送,与李绍琛的先锋军配合的相当好,唐军还未至利州呢,王宗弼就弃城引兵西归了。
十一月初七,王衍回到了成都,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
十一月初八,王衍出见群臣于文明殿,自己率先哭,君臣就这么对眼瞅着,也没人说咋救国难。
还有啥可救的呢,已经这德行了。
李绍琛至利州,修好了浮桥,那边昭武节度使林思谔先弃城奔阆州,然后遣使请降。
十月十五,魏王李继岌至剑州,蜀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寿以遂、合、渝、泸、昌五州降。
剑阁天险已破!
李绍琛进至绵州时终于遇到了点阻碍,此时仓库民居己被蜀兵烧了,又断了绵江浮梁,水深无舟楫可渡,一时间过不去了。李绍琛对李严道:咱们悬军深入,利在速战。乘蜀人破胆之时,只要派百骑过了鹿头关,他那边马上就该自己崩溃了,抢着迎降都来不及,如果咱们修这桥梁肯定得耽误几天时间,只要王衍坚闭禁关,折我兵势,把时间一拖,局面就不好说了。
随后李绍琛与李严两人率着两千敢死队浮马渡江!
虽然近半溺死在了江中,仅有千余骑兵上岸,但上了岸的唐军湿着身就扑向了鹿头关。
去晚了就没啦!
十月十八,这千余兵已经拿下了汉州(今德阳市),至此成都近在眼前了。
成都那边,此时掌管禁军的王建养子王宗弼已经自称权西川兵马留后,劫迁了王衍和宫眷与诸王,收了玺绶,把国库的钱全搬到了自己家,领着王衍宠姬数人回家一边搞自己最后的疯狂,一边请降唐军把自己卖个高价。
十月二十,魏王李继岌和郭崇韬至绵州,收到了降表。
十月二十二,李继岌至德阳,王宗弼遣使奉笺,称已迁蜀主于西第,安抚军城,以等王师。又派子王承班带着王衍的后宫和珍玩去贿赂李继岌和郭崇韬,求为西川节度使。
李继岌思路比较清晰,留其物而遣其使后笑道:这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用得着你献嘛!
十月二十六,李继岌至成都。
十月二十七,李严引蜀主及百官仪卫出降于升迁桥,蜀主白衣、衔璧、牵羊,草绳缠首,百官穿丧服,光脚丫子用车拉着空棺材号哭待命。李继岌接收玉璧,郭崇韬给王衍松绑,烧棺材,承制释罪,一套流程走完后,前蜀君臣东北方向拜谢。
唐军自出师至克蜀拢共七十五天,中间打了一仗,史上最轻松入蜀,没有之一。
俩败家子之间的较量下,更败家的那个献上了自己的家业。
包括后面的北宋收南国,也这意思,还是咱们之前讨论过的,太祖爷确定天花板,后面基本都很难中生育彩票,被北国杀出来的太祖爷去了就是个摘。
自古灭蜀后多有猜忌的剧本,灭吴后多有争功的内讧,这回也不例外。
在洛阳就快招不开的郭崇韬仿佛被邓艾附体了。
魏王李继岌虽然名义上是都统,但其实所有军中安排部署都是郭崇韬说的算,招怀制置,官吏补置,师行筹画,军书告谕一把抓,郭崇韬此时已经成为蜀中“太上皇”了,将吏宾客来找他的门庭若市,但魏王李继岌那的牙门索然,这就让李存勖派遣的内官李廷安、李从袭、吕知柔等觉得伤自尊了。
郭崇韬也始终不改自己这争权的毛病,膨胀的权力欲让他入蜀后连未来皇储的权都要争,行事一丁点都不收敛,破蜀后,蜀之贵臣大将争相拿出宝货、妓乐送给郭崇韬和其子郭廷诲,最有钱的王宗弼也开始大规模贿赂郭崇韬求为正式节度使,郭崇韬住着人家的房子,拿着人家的珍宝,把玩着特供的姬妾,答应了,但文件一直没给批,王宗弼一瞅我这得帮领导一把啊,随后与郭廷诲商量后率蜀人写了群众请愿信找魏王李继岌来了,请求留郭崇韬镇蜀。(及六军使王宗弼归款,行赂先招讨府。王衍以成都降,崇韬居王宗弼之第。宗弼选王衍之妓妾珍玩以奉崇韬,求为蜀帅,崇韬许之。又与崇韬子廷诲谋,令蜀人列状见魏王,请奏崇韬为蜀帅)
郭崇韬那发财了,但李继岌却没拿到啥像样的好处,整个太子班子都处于被点燃的边缘,结果这次请命让李继岌绷不住了,直接对郭崇韬道:主上倚待中如山岳,不可离庙堂,岂肯弃元老于蛮夷之域乎!况且这也不是我敢讨论的事!
李从袭等一看终于找到机会了,于是对李继岌道:郭公父子专横,今又安排蜀人请自己为帅,其志难测啊,这是要做刘备啊!王不可不备啊!
双方就此按下了猜疑链的开关。
郭崇韬后来为了自证清白,再加上从王宗弼那征犒军钱数万缗这小子没给,老郭怒了,随后士卒们知道了这事也怒了,不给钱还行!真不知道自己是啥身份吗!随后当夜纵火喧噪,郭崇韬汇报李继岌后收王宗弼及王宗勋、王过渥,列数其不忠之罪,族诛抄家。
按理讲此时局面已经很凶险了,郭崇韬最重要的有两件事:
1、避免被打倒成邓艾;
2、抓紧把钱给领导运回去!
但郭崇韬实在是太大意了,或者是真的心里想了点别的东西,他以灭蜀后产生了漫山遍野的蜀中盗贼为由,再加上孟知祥又没到任,担心大军撤退后会成后患,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所以一直没提回军的事。(时蜀土初平,山林多盗,孟知祥未至,崇韬令任圜、张筠分道招抚,虑师还后,部曲不宁,故归期稍缓)
至此你这条命已经濒临保不住了。
李存勖再信任也是有限度的,开始派宦官向延嗣去蜀地催了,但郭崇韬又仗着恩宠从来就不鸟太监,甚至对李继岌说过“大王他日得天下,马亦不可乘,况任宦官!宜尽去之,专用士人”,这种爹味十足的话,这次面对洛阳的太监特使也根本没出郊外迎接,等见面后也一副牛逼轰轰的造型,把向延嗣又给得罪了。
至此,他已经死定了。
他本传中对他的终场总结有一段当时人们对他的评价,我觉得写太好了,字字皆有味道,咱看看原文吧:然议者以崇韬功烈虽多,事权太重,不能处身量力,而听小人误计,欲取泰山之安,如急行避迹,其祸愈速。性复刚戾,遇事便发,既不知前代之成败,又未体当时之物情,以天下为己任,孟浪之甚也。
尤其这句“既不知前代之成败,又未体当时之物情,以天下为己任,孟浪之甚也”!
啥时代啊?啥条件玩以天下为己任啊?
眼神没对上都争相拔刀灭族的时代,你还真拿权力当好东西了。
随着距离的遥远程度而指数飙升的猜疑链强度开始在官僚系统的自我运行下弄死郭崇韬了,先是李从袭对特使向延嗣道:魏王是接班人啊,而郭公如今专弄威柄,旁若无人。昨令蜀人请己为帅,其子郭廷诲拥徒出入排场贵如亲王,每日与军中骁果和蜀中凶豪昼夜妓乐欢宴,指天画地,父子如此,可见其心。最近已经听说他劝他爹请表推他为蜀帅了,又说什么“蜀地富饶,大人宜善自为谋”的混账话!今诸军将校皆郭氏之党,魏王悬军孤弱,一朝班师,必恐纷乱!我们这帮死了无所谓啊,关键是魏王不能有事啊!随后就开始哭。等向延嗣回朝后把这话跟刘后说了,刘后开始跟李存勖哭,请求把李继岌从死地救出来。
之前李存勖听说蜀人请求郭崇韬为帅时就已经不爽了,这回是彻底怀疑了,随后拿着前蜀府库的账本问道:人言蜀中珍货无数,咋就这么点东西?(庄宗复阅蜀簿曰:人言蜀中珠玉金银,不知其数,何如是之微也!)
向延嗣道:臣闻蜀破之时,其珍货皆入郭崇韬父子,郭崇韬如今有金万两,银四十万,名马千匹,王衍爱妓六十,乐工百,犀玉带百,其他珍宝也这意思,这还没算郭廷诲拿的呢!所以朝廷账本就那么点东西。李存勖这次怒形于色了,当即派衣甲库使马彦珪驰去成都观查郭崇韬是否想回来,如果奉诏班师就算了,但凡有迁延跋扈之状就跟太子把他就地正法了。(庄宗初闻崇韬欲留蜀,心已不平,又闻全有蜀之妓乐珍玩,怒见颜色。即令中官马彦珪驰入蜀视崇韬去就,如班师则已,如实迟留,则与继岌图之)
马彦珪接到命令后对皇后表忠心道:蜀中事势忧在朝夕,今上当断不断,夫成败之机,间不容发,安能缓急禀命于数千里外乎!(彦珪见皇后曰:祸机之发,间不容发,何能数千里外复禀圣旨哉!)
那意思别观察了,直接杀吧!
刘皇后再次去找李存勖,李存勖道:传闻之言,未知虚实,岂可仓促动手!
皇后没请下来旨,但退下后私下写了信让李继岌杀郭崇韬。
李存勖不是不想杀郭崇韬,从听说这老小子动了他的利润就已经急眼了,他只是不希望脏了他和他儿子的手,他另有人选。
这时候孟知祥已经从太原被调回洛阳进行履职前的谈话了,李存勖看见亲戚很高兴,多出内府珍奇诸物以宴劳之。酒酣时语及平生事,乐呦,随后叹道:多快啊!李继岌前日还乳臭儿呢,现在已经能为我平定两川了,我们老了,孩子们长大了,我又想起来先帝弃世时,疆土侵削,仅保一隅,岂知今日奄有天下,九州四海,珍奇异产,全都入我府中了!我听说蜀土之富,无异于此,因为你是亲贤,所以让你享这福去啦!(酒酣,语及平昔,以为笑乐,叹曰:“继岌前日乳臭儿尔,乃能为吾平定两川,吾徒老矣,孺子可喜,然益令人悲尔!吾忆先帝弃世时,疆土侵削,仅保一隅,岂知今日奄有天下,九州四海,珍奇异产,充牣吾府!”因指以示知祥,曰:“吾闻蜀土之富,无异于此,以卿亲贤,故以相付)
来回来去说的就是他接班时很惨,现在很牛逼,儿子也牛逼,颇具大款企业家既视感,等孟知祥将赴镇时李存勖对他交底说:听说郭崇韬有异志,卿到后为朕诛之。(及孟知祥将行,帝语之曰:闻郭崇韬有异志,卿到,为朕诛之)
孟知祥极其不简单的说道:郭崇韬是国之勋旧,咱不能这样啊,等臣至蜀观察下,如果无他志我就遣还给他送您这来。(知祥曰:“崇韬,国之勋旧,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苟无他志则遣还。”帝许之)
转了一圈,人家也不想当脏手套。
926年正月初三,李继岌遣李继絺和李严率前军先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宫数千人回洛阳,随后令任圜暂代留后之事等孟知祥过来办交接,伐蜀大军要走了,诸军部署已定,结果当天马彦珪到了,拿出了皇后教给李继岌看,李继岌道: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郭崇韬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咋能干此负心事!你们别说了,况且主上无敕,哪能拿皇后教杀招讨使!
李从袭等哭道:如今已经箭在弦上了,万一郭崇韬听说了,人家先下手为强了,到时候就晚了!
李继岌最终被信任链条崩塌的理由给劝说了。
正月初七早晨,李从袭以李继岌之命召郭崇韬回府计事,李继岌登楼避免见到这不好意思的场景,毕竟是人家举荐他来坐收的大富贵,郭崇韬正迈台阶往上走呢,李继岌的随从李环直接一锤子砸碎了老郭的脑袋,随后杀其二子郭廷诲和郭廷信。
都统推官李崧听说这事后对李继岌说:今行军三千里,没有敕旨擅杀大将,大王为何要干这么危险的事!为啥不能忍到洛阳呢!
李继岌道:你说的是,我也后悔。
李崧随后赶紧召了几个书吏登楼去梯仿造了敕书,用蜡印封好后宣读,军中这才暂时压住,随后赶紧启程回军。
正月十一,孟知祥至成都,此时蜀地无论官私都处于非常不冷静的状态,毕竟之前压住官兵不抢掠的是他,毕竟近来所有的政治任命也是他搞的,孟知祥赶紧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都自由。
马彦珪赶紧还洛阳,李存勖听说郭崇韬已经正法后下诏历数郭崇韬之罪,开始斩草除根,杀其子郭廷说、郭廷让、郭廷议,灭了人家一门,随后朝野骇惋,群议纷然。
李存勖是真的不懂得政治影响和权力的逻辑。
咱再退一万步唠吧,不整高深和复杂的,就论人性对于未来的预期,郭崇韬跟你之前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而且是帮你定鼎天下的功臣,也是你第一个赐免死铁券的功臣,他眼下又帮你灭了蜀,结果被你弄死了。
周德威、李建及、李嗣昭,眼下又来了个郭崇韬,等于给你立大功的都不得善终呗。
那谁还跟你混呢?
郭崇韬之死配合着李存勖本就薄情寡义的缺德带冒烟,后唐的朝局震动了。
很快震动演变为了地震,李存勖派他的太监战友们暗自观察动向,太监们随后开始尽除郭崇韬之党,他的亲六弟,保大节度使睦王李存乂是郭崇韬的女婿,太监们说这位王爷和诸将撸袖子盟誓大哭要为郭崇韬称冤,言辞充满了反动。
李存勖随后干掉了自己的六兄弟。
这预示着此次扫郭行动上不封顶。
太监们立功了,那伶官们不能落后,选来选去选了自恃与李存勖有故旧之情而不给宦官和伶人们送钱的河中节度使李继麟(朱友谦)。(是时宦官、伶人用事,多求赂于友谦,友谦不能给而辞焉,宦官、伶人皆怒)
景进进言道:大军征蜀的时候李继麟阅兵,遣其子率兵跟着南下了,河中有人有告变,说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郭崇韬死了又与李存乂通谋。听说大军北以为是讨伐他的,已经开始惊惧阅兵自卫啦。郭崇韬之所以敢在蜀地那么放肆,就是因为与河中有阴谋有勾结,他们内外相应之故!
太监们赶紧跟劝李存勖咱得先下手为强啊!
李继麟很快从耳目口中听到了这话,大惧打算只身入朝以自明,被其亲信劝阻,李继麟道:郭侍中功高于我。今事势将危,我得见主上,面陈至诚,则诬陷之人就会受到惩罚。随后就入朝了。
你太天真了。
李存勖遣其家奴朱守殷率兵围其家,驱李继麟出徽安门外杀之,复其姓名朱友谦。
朱友谦的俩儿子,武信节度使朱令德为被下诏令李继岌就地诛杀,忠武节度使朱令锡被下诏郑州刺史王思同诛于许州。
俩当官的儿子也弄死后,李存勖令河阳节度使李绍奇去河中诛其家族。
李绍奇至其家,朱友谦妻张氏率家人二百余口见李绍奇道:朱氏宗族当死,愿不殃及无辜。随后遣散了婢仆百人,以其族百口就刑。
张氏死前取铁券给了李绍奇问道:此券皇帝去年所赐,我一个妇人不认字,这写的是啥啊!
李绍奇惭愧无言以对。
朱友谦旧将史武等七人此时皆为刺史,也全部被连坐族诛。
手段狠辣做绝的大清洗开始了!
与此同时,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蜀地第一波的特殊人才被快马加鞭送进京了,魏王李继岌第一时间把蜀地的乐工二百多人给他爹快递过去,知道他爹好这口,他沙陀李氏主打就是一个忠孝嘛!
这堆乐工中还有个大领导,一个叫严旭的歌唱家被王衍任用为蓬州刺史,李存勖见后问道:你过去是凭啥得的这个刺史?
答曰“以歌”。
李存勖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一通高歌后,李存勖被打动,答应恢复其旧任。(有严旭者,王衍用为蓬州刺史,帝问曰:“汝何以得刺史?”对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许复故任)
一面是顶级大功之臣不得好死被灭门清洗,建国勋旧之臣因为不是门阀被赖账辜负;
一面是伶人、宦官、歌唱家得到了出生入死们远远得不到的待遇。
局面,似乎不难推演了。
黄袍加身“1.0”版本
925年十二月,继“李鏖战队长”转型“李天下哥哥”退出了军界后,沙陀军界现存的最大威望,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
来了后,老李感觉坏了,这是坐火药桶上了,此时连军队都已经吃不上饭了。(十二月,帝朝于洛阳。是时,庄宗失政,四方饥馑,军士匮乏,有卖儿贴妇者,道路怨咨)
这年春天大旱,夏秋大雨,冬天大雪,连吏和士这种公务员都有冻死在路上的了,伊、汝之间灾荒尤为严重,反正就是以“天下哥哥”为灾荒中心扩散,但这个条件下,哥哥玩心依旧不减,他要冬猎,甚至也可以理解这是哥哥在以他力所能及的方式给禁军高压锅减压,毕竟禁军们跟他出去打猎后开始肆无忌惮的去各地抢粮抢钱,拆人家屋子烧火取暖,比盗贼要过分的多,甚至地方县吏都窜匿藏至山谷了,就更别提百姓了。(是时大雪苦寒,吏士有冻踣于路者。伊、汝之民,饥乏尤甚,卫兵所至,责其供饷,既不能给,因坏其什器,撤其庐舍而焚之,甚于剽劫。县吏畏恐,窜避于山谷间)
戎马四十余年的李嗣源敏感的感知到自己可能要被禁军们拎出来当枪了。
他能感觉到,李存勖那也能感觉到,这个机灵鬼很可能会在禁军高压锅爆炸前解决掉自己这个隐患,紧接着让李嗣源感觉刻骨寒冷的消息又传来了,郭崇韬和朱友谦相继被杀了。
这俩可不是普通反动派那么简单,这俩是配享太庙级别的,李存勖拢共赐过仨人铁券,其中就有这二位。
铁券还没锈,这俩人就过期了。
最后的那三分之一,是他李嗣源。
公元926年这个丙戌年的春节,李嗣源过了他人生中最惊悚的一个年,整个洛阳人心浮动,饥窘的洛中诸军开始大肆发表不满甚至谣言,鉴于此,伶官们充分的采纳了这堆艺术细菌表演给了李存勖,军队闹事明显背后有坏人呀!有军界大领导撑腰啊!此时的李嗣源几乎肉眼可见的要倒霉了。
李存勖派了朱守殷去观察李嗣源。
这甚至已经代表李存勖的想法了,因为这个朱守殷跟李嗣源有仇。
朱守殷是他的苍头家奴,擅长的就是个“每构人之短长,中于庄宗,渐以心腹受委”,作为当年德胜城的守将因疏忽把德胜南城丢了,局面一度相当危机,困守郓州的李嗣源恢复通信后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将朱守殷治罪以正军法,结果李存勖必须不肯。(河上对垒,稍迁蕃汉马步都虞候。守殷守德胜寨,为梁将王彦章所攻,守殷无备,遂陷南寨。庄宗闻之曰:“驽才大误予事!”因撤北寨,往固杨刘。明宗在郓州,密请以覆军之罪罪之,庄宗私于腹心,忍而不问)
所以你说李存勖派这货来,是啥意思呢?
朱守殷来了后给李嗣源下套道:德业振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公可谓振主矣,你得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啊!(诸军马步都虞候朱守殷奉密旨伺帝起居,守殷阴谓帝曰:“德业振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公可谓振主矣,宜自图之,无与祸会)
李嗣源给出了完美回答: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吾无所避,付之于天,卿勿多谈也!
其实你说啥都不好使,因为李存勖派朱守殷来就已经表态了,李嗣源也多次差点就被写入死亡笔记了,万幸的是他这些年抱住了枢密使李绍宏这个宦官大腿,人家领导身边也有铁杆渠道,每次李嗣源要死时,李绍宏就左右维护把命给保下来。(初,帝善遇枢密使李绍宏,及帝在洛阳,群小多以飞语谤毁,绍宏每为庇护)
李嗣源也纳闷,他这个属猪的遇到狗年没有刑、冲、害、破呀!戌亥还暗合呢,不至于啊!咋眼瞅还入了要死的运了呢?
别嘀咕,该河里死的井里死不了,接手杨师厚遗产后的李存勖当时就和前面6年的“李纳谏”说再见了,此后9年的“李鏖战”+3年的“李天下”已经创造出了一股无法逆转的时势洪流,你就随波逐流的被裹挟入戏做好你的演员就成啦。
时间来到了926年2月,十处敲锣九处有他的魏博革命老区又一次闹腾起来开启了新时代。
作为帮助李存勖开启基业的革命老区,邺都兄弟们颇有点被玩完后抛弃了的感觉,而且李存勖不仅要玩辜负,他辜负完之后还要诛人家的心,邺都知留守事的名义一把手王正言年老得了风疾,就是个摆设,真正管事的是李存勖的心腹伶官史彦琼,这货在这个不该嘚瑟的武德老区不知道自己姓啥已经很久了,所谓“武德使史彦琼者,以伶官得幸,帝待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正言以下,皆胁肩低首,曲事不暇。由是政无统摄,奸人得以窥图”。
跟你血战黄河的是咱魏博老兄弟们,结果你特么派个伶子踩我们脑袋上!
郭崇韬的被杀影响面极广,当时天下都不知道郭崇韬到底犯了啥罪,民间已经以讹传讹成了郭崇韬杀了李继岌在蜀地称王了,所以现在要灭其族,要不咋这么狠呢,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朱友谦都灭门了,瞅瞅多大罪过!当时朱友谦之子朱建徽为澶州刺史,李存勖密敕他那位伶官心腹史彦琼去杀,由于是密旨行动,所以史彦琼夜半驰马出城。
这下子邺都的谣言更疯狂了,谣言很快衍生成了那位鸡贼刘后将李继岌之死归咎于李存勖,眼下皇帝已经被皇后杀了,所以故急召史彦琼回京。(先是,有密诏令史彦琼杀朱友谦之子澶州刺史建徽。史彦琼夜半出城,不言所往。诘旦,阍报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而去,不知何往。”是日人情震骇,讹言云:“刘皇后以继岌死于蜀,已行弑逆,帝已晏驾,故急征彦琼)
人情愈发危骇,魏博老区又一次感受到了血脉中的去他X的在疯狂涌动。
就这样,李存勖死了的谣言传到了贝州,唤醒了一个愤怒了很久的群体。(其言播于邺市,贝州军士有私宁亲于都下者,掠此言传于贝州)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前面一年都率所部兵戍守瓦桥防备契丹,一年后该换防回军了,李存勖大概率是感到了高压锅要炸,这波军队军至贝州时被李存勖下令打住,敕命先留屯贝州。(初,帝令魏博指挥使杨仁晸率兵戍瓦桥,至是代归,有诏令驻于贝州)
愤怒的火药在积聚,最终在皇甫晖等夜赌输急眼后点燃了引线,乱兵跳反作乱后劫了杨仁晸道:主上之所以有天下,是靠咱们魏军之力!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已经十多年了,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反而猜忌,咱们兄弟们远戍一年多了,终于能回家了却离家咫尺不能与家人相见!今听说皇后弑逆,京师已乱,将士各欲回家和亲人们团聚,请您带我们走!(军士皇甫晖等因夜聚蒱博不胜,遂作乱,劫都将杨仁晸曰:“我辈十有余年为国家效命,甲不离体,已至吞并天下,主上未垂恩泽,翻有猜嫌。防戍边远,经年离阻乡国,及得代归,去家咫尺,不令与家属相见。今闻皇后弑逆,京邑已乱,将士各欲归府宁亲,请公同行)
杨仁晸道:你们太异想天开了!如今英主在上,天下一家,从驾精兵不下百万,西平巴蜀,威振华夷,公等各有家族,为啥要这么反动!
同志们这时候已经拔刀怒道:咱全军老少爷们早特么想反了!你要是不挑头别怪我们不客气!(军人乃抽戈露刃环仁晸曰:三军怨怒,咸欲谋反,苟不听从,须至无礼)
杨仁晸随后刚说了句:不是我不干,但大丈夫举事咱得想周全了。结果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就被乱兵们把脑袋给砍了。(仁晸曰:“吾非不知此,但丈夫举事,当计万全。”军人即斩仁晸)
你革命成功当皇帝演戏去了,你让我们去戍边!还派个伶子当祖宗!你也不想想当年我们是咋到你手上的!你还是对咱魏博这片老区的基因缺乏了解呀!
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后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要翻墙而逃,被皇甫晖从墙头拽下来看了看刚砍的脑袋,问道:公能为帅否?
赵在礼哆嗦道:我太想进步了!
乱兵随后奉赵在礼为帅,焚掠贝州,转天早晨乱军南奔临清、永济、馆陶,所过剽掠。
抛开积怨不说,天下要乱本就是这种牙兵集团最希望看到的节奏,他们可以烧杀淫掠后不被追责,等下一任领导上台后再大赦平账,每次大乱都是军人阶层的跃迁红利期,毕竟杀和抢那是多快,只要官方平账前的谈判火候拿捏好,通常不至于出问题。
二月初五晚,邺都收到了贝州军乱的消息,这时候史彦琼已经杀完人回来了,都巡检使孙铎等急去汇报请求授甲登城防备,史彦琼担心孙铎等有异志,说道:告密者说今天贼刚刚到临清,算来初六晚才回到,不着急。
孙铎道:人家既然作乱了谁会慢慢悠悠走!请您率众登城,我率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贼挫其势,很快就会离散崩溃,到时候就能剪除了,如待凶徒逼于城下,到时候城内一定会有奸人内应的!最后这事态怎么发展就难说了!
但说破大天也不好使,史彦琼就是担心你出城就投敌了,说啥就是不开武库。
当夜三更,人家乱军前锋已经攻北门了,弓弩乱发,史彦琼此时率所部兵宿北门楼,他以为守城不叫个事,但他的队伍一听见效节军那孔武有力的嗷嗷叫瞬间就崩溃了,史彦琼看情形不对单骑逃归了洛阳。
二月初六清晨,乱兵入城,孙铎等无铠甲仓促间拒战不胜,也逃亡而去,当晚,赵在礼引诸军据宫城,署皇甫晖、赵进等为都虞候、斩斫使,诸军开启大掠模式,名义一把手的王正言同志听说后率僚佐走出府门拜谒赵在礼请罪,此时乱兵已经听说李存勖没死了,是谣言,随后客气了很多,赵在礼回拜道:士卒思归耳,尚书德高望重,您别委屈自己。安慰了一下后礼送出城了。
二月初八,史彦琼逃至洛阳,乱兵推赵在礼为魏博留后的上奏也到了,李存勖很愤怒,问枢密使李绍宏谁能当大将,李绍宏请用李绍钦,也就是段凝,这是当年把狂躁型精神病朱温都哄的哇哇乐的机灵鬼,改朝换代对于这种特别会送的同志总是产生不了影响。
李存勖本来都批准了,但令段凝汇报平贼方略时发现段凝所请偏将裨将都是梁朝旧将,按理讲也能理解,不是自己人哪里使得动,但李存勖一瞅这人事档案就不同意了,这时候刘皇后搁边上说:这种小事用不着麻烦大将,派绍荣就成,咱绍荣去了就平。
这个李绍荣就是李存勖这些年的特种兵救命大队长,李嗣源在山北八战才擒的义子元行钦(咱后面就复其本名了,因为还有跟李嗣源的剧情)。
李存勖觉得也是,没必要扩大化,随后派元行钦率骑兵三千去邺都招抚,同时征诸道兵防备其不服。
二月十二,魏州的造反义旗让邢州也来感了,赵太等四百兵据城自称安国留后,李存勖随后又派了李绍真(霍彦威)去平邢州的事。
元行钦至邺都,遣人以敕招抚,赵在礼以羊酒犒师,登城遥拜道:将士思家擅归,相公您请求为我们跟圣上如实上奏,如果得免死罪,谁敢不改过自新!
人家此时已经抢够了,自己把这些年的军费报销了,又回家团圆了,现在就想要个既往不咎,局面已经比预想好太多了,元行钦跟这帮银枪老兵们也太熟了,毕竟当年都是战友,抚慰道:上以汝辈有社稷功,必行赦宥!随后以诏书遍谕军士。
其实此时这事就已经能压下来了,但是!时代变量出现了!
无论是覆灭前奏曲还是覆灭休止符,都是李存勖爱了半天的这帮伶官弹奏的!
觉得之前丢了面子的史彦琼这时候搁城下指手画脚大骂道:群死贼!城破万段!(史彦琼戟手大骂曰:群死贼,城破万段!)
要不说小人误国呢。
魏博同志们彻底明白了,这肯定是李存勖的真实想法呀!原来这货真特么是负心薄幸啊!为了给这伶子出气真是要对咱老兄弟们下死手啊!皇甫晖对其众道:观史彦琼之言,皇帝是不会饶过我们了!随后乱兵大噪,夺过来敕书撕了决定死扛到底!
元行钦攻城不利,把情况汇报了回去。
李存勖大怒道:克城之日活人一个不留!(行钦以闻,帝怒曰:收城之日,勿遗噍类!)
冲动了,天下哥哥冲动了,一怒之下帮魏州全城的抵抗意志拉满了。
二月十四,手里没啥攻坚力量的元行钦退屯澶州等待诸军汇集。
这个时候,洛阳也发生了一场兵变,二月十六日夜,从马直军士王温等五人杀了军使,谋划作乱时被擒斩。(甲午,从马直宿卫军士王温等五人夜半谋乱,杀本军使,为卫兵所擒,磔于本军之门)
这个“从马直”是李存勖选拔诸军骁勇者为亲军时分置的一个特种兵序列,为啥也要炸呢?
是被从马直指挥使离从谦挑唆的。
离从谦本来是个伶子,艺名“郭门高”,在李存勖与梁相拒于得胜城招募勇士时应募立过功,随后因为会演戏被宠,自军使一步步积功至指挥使,这个伶官抱的是郭崇韬的腿,以叔父事之,还认了郭崇韬的女婿睦王李存乂为干爹。(郭崇韬方用事,从谦以叔父事之,睦王存以从谦为假子)
这就属于不懂政治了,你是天子禁军长官,你抱了宰相和亲王的腿是干啥?
关键是李存勖一点也不敏感,他对伶子这个群体似乎就没有抵抗力,哪怕郭崇韬被弄死后依旧让他处在这么敏感的位置上。
你觉得没啥,但人家离从谦觉得很伤心,多次以私财犒赏从马直的手下军官们,哭着说高崇韬很冤,气氛就这么被挑起来了。(及崇韬、存乂得罪,从谦数以私财飨从马直诸校,对之流涕,言崇韬之冤)
再加上这帮特种兵也三天饿九顿,随后王温就作乱了,但被镇压了。事已至此,李存勖不仅还不敏感,甚至开玩笑道:你既负我附高崇韬和李存乂,又教唆王温造反,你想干什么?(及王温作乱,帝戏之曰:“汝既负我附崇韬、存乂,又教王温反,欲何为也?)
挑逗一番后,哥哥拉倒了·····
你要斩草除根啊!你咋还跟禁军军官玩上挑逗了呢!
离从谦就此启动黑暗森林法则,开始铁了心寻找出路了,退下后私下对手下军官们说:主上因王温作乱已经对我们疑心了,等邺都平定会全部杀了我们的,家产快都变卖了买酒肉去吧,痛快一天是一天吧。从马直亲军至此引线都已经接好了。(从谦益惧。既退,阴谓诸校曰:“主上以王温之故,俟邺都平定,尽坑若曹。家之所有宜尽市酒肉,勿为久计也。”由是亲军皆不自安)
他们再等一个机会。
很快他们就等到了,因为李存勖的资源冗余彻底打光了。
元行钦率诸道兵打不下来众志成城的革命老区,李存勖开始连日发中使催促征蜀的李继岌带兵东还!(庚戌,诸军大集于邺都,进攻其城,不克。行钦又大治攻具。城中知其无赦,昼夜为备。朝廷闻之益恐,连发中使促继岌西征之师)
比较遗憾,征蜀军此时也很忙,灭蜀急先锋的李绍琛同志反了,也就是那位“五代许攸”的康延孝,具体咋反的就不细说了,反正就是郭崇韬和朱友谦被杀后脆弱的信任链条崩塌了,康延孝也去你X的了,此时征蜀精锐正在任圜的率领下和孟知祥会剿康延孝,所以暂时回不来。(继岌以康延孝据汉州,中军之士从任圜进讨,继岌端居利州,不获东归)
另一面河北战场上元行钦讨赵在礼日久无功;邢州也继续乱着;沧州军队也发生了叛乱,被小校王景戡讨定之后自称了留后,河朔州县传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变乱急报,局面已经到了“河朔郡邑多杀长吏”的地步了,李存勖准备亲自去征伐邺都了,但宰相和枢密使都说京师是根本,车驾不可轻动,李存勖道:绍荣讨乱未有成功,继岌之军尚留巴汉,余无可将者,只能我自己上了!
这个时候,枢密使李绍宏带头上奏道:陛下以谋臣猛将取天下,咋今天一州之乱就说无将可用啦!总管李嗣源是陛下宗臣,创业已来,艰难百战,何城不下,何贼不平,威略之名,振于夷夏,以臣等筹之,若委以专征,邺城之寇,不足平也!
李存勖不是不知道李嗣源合适,但他更忌惮李嗣源啊,随后说道:我是实在舍不得李嗣源这张底牌啊!
同志们说那就没有别人了,反正您领导自己可不能去哈!
忠武节度使张全义这时候上言:河朔多事,久则患深,还是快让李总管进讨吧,要是指望李绍荣那帮,不知啥时候才能成功呢。李绍宏也多次帮着使尽,终于把李存勖说动了。
二月二十六,保皇派和造反派共同的指望李嗣源同志被任命率亲军平叛去了。
至此龙行大海!
三月初一,李绍真(霍彦威)奏克邢州,擒赵太等。
三月初四,李绍真(霍彦威)引兵至邺都,屯营于城西北,以赵太等环城示众后斩首。
三月初六,李嗣源军至邺都,屯营于城西南。
三月初八,李嗣源下令军中清早攻城。结果还没等攻城呢,当夜自己这乱了,从马直军终于等到了机会跳反了,军士张破败当夜作乱,号令诸军各杀都将,纵火焚营,欢噪雷动,就没见过这么高兴这么癫狂的时候。至五更的时候,乱兵已逼中军,李嗣源率亲军拒战不能敌,敌兵包围的越来越近,李嗣源骂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八日夜,军乱。从马直军士有张破败者,号令诸军,各杀都将,纵火焚营,欢噪雷动。至五鼓,乱兵逼帝营,亲军搏战,伤痍者殆半,乱兵益盛。帝叱之,责其狂逆之状)
同志们说出了早就布局的预谋:将士们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得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贝州戍卒思归,主上不垂厚宥;又闻邺城平定之后欲尽坑全军。昨晚从马直数卒喧嚣后星星之火燎原了,我们初无叛志,之时怕死罢了,已共诸军商量,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师,欲主上帝河南,请令公称帝于河北,为军民之主!
李嗣源哭了,开始做思想教育,但乱兵们怒道:你瞎哔哔啥!你要是不称帝,那就让别人称!你再说一句你想去哪!随后抽戈露刃,围过来了。
李嗣源也表示想进步,随后这个军界最大威望被拥入城中了。
本来邺都是没跟这帮商量的,人家是不受外兵的,结果皇甫晖逆击张破败后战斗力高下立判,直接被砍了,随后赵在礼率诸校迎拜李嗣源,李嗣源假意对赵在礼道:凡举大事须凭借兵力,现在城外兵流散无所归,我自于城外招抚诸军。赵在礼随后放李嗣源出了城。
就在三月初九李嗣源被拥入城中这天,任圜把康延孝逮捕归案,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与任圜和董璋置酒高会,引康延孝槛车至座中,孟知祥自斟自饮问康延孝道:公已拥节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贵,为何求入此槛车?
康延孝道: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如今无罪族诛;我这样的又哪里保得住脑袋!只是不敢归朝罢了!
康延孝被逮捕归案后征蜀军开始东回。
但是!晚啦!
李嗣源出城后夜至魏县,众不满百,相当凄凉,老李也是相当寒心的,他最开始被乱兵所逼的时候,元行钦有兵万人屯营于城南,李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想要借助这股力量共诛作乱者,但当年的干儿子做了皇帝干儿子后彻底和前义父说拜拜了,元行钦怀疑李嗣源有诈,扣留使者闭垒不理,等李嗣源入邺都后引兵而去。
李嗣源此时比较尴尬,他入了邺都,虽然出来了,但已经说不清了,正惆怅呢,入股队伍来了,霍彦威这次带来平叛的是镇州兵,等于本就是李嗣源的成德兵,前来投奔了领导。(时霍彦威所将镇州兵五千人独不乱,闻帝既出,相率归帝)
霍彦威此前跟他搭过班子了,平潞州时就是招讨副使,后面讨契丹时又是李嗣源的副使,两人关系相当好。(明年,从明宗平潞州,授徐州节度使。契丹犯塞,庄宗以明宗为北面招讨使,命彦威为副。彦威善言论,颇能接奉,明宗尤重之)
李嗣源这个时候依旧是非常谨慎的,对诸将哭道:国家患难,一至于此!来日归藩上章,徐图再举。
李嗣源此时的想法是先回成德大本营去了,不在这搅合了,但是这时候他的心腹中门使安重诲和霍彦威等劝道:这不是好选择,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元行钦狂妄小人,他在城南时未闻战声就无故弃甲,他归朝必然把您推出去当替罪羊,公若归藩就是据地威胁国君,更加做实了谗言!现在正当昼夜兼行的赶回洛阳亲自面圣,这还能说明白。
李嗣源算是哭对了,同志们此时也一个意思,先不反。
让子弹飞一会。
三月十一,李嗣源兵发魏县,至相州时获官马二千匹,抢到了他拿到这天下的最关键战略物资!
他给这两千匹马磕头喊爷爷都不为过!
此时元行钦已经退保卫州,上奏李嗣源己与叛贼合兵,把自己不救援的锅甩了出去,李嗣源那边也遣使上奏章自我表白,这俩一天都得来好多折子,拼的是个高频率。(元行钦部下兵退保卫州,以飞语上奏,嗣源一日之中遣使上章申理者数四)
李嗣源的人质长子李从审此时为金枪指挥使,李存勖对李从审道:我深知你父忠厚,你去传达朕意,别让他伤了心。
李从审行至卫州被元行钦给扔牢里了,咋可能让你过去!等彻底说明白后就坏了!随后直接就想动刀杀了,李从审道:公等既不相信我爹,那就不去了,请求回京宿卫。
元行钦放李从审回京,李存勖听说后也没埋怨元行钦,毕竟现在得指望人家,也慨叹李从审这孩子忠义,随后赐名李继璟,待之如子。
就在李嗣源和元行钦互相上奏这功夫,诸道以为李嗣源是去逼宫了,也都跟着表态了,各地节度使们杀了李存勖派来监军的宦官们,准确的说很多还都是监军们感到了事态在往不可控方向走,想先下手为强,不过被反杀了。(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及邺都军变,所在多杀之。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先诱而杀之。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谋杀其元从,据城拒之;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
群众基础太弱了。
你们这帮死太监代表皇权下来当摄像头作威作福,无论节度使还是军官还是士兵们,都跟你是利益冲突的。
皇权一旦镇不住了,你们这堆爬山虎也就到头了。
三月十二,因军粮不足,李存勖再度下令河南尹先预借夏秋赋税,再给民怨添了一把火,舆论觉得此时河洛地区的赤眉土壤已经被培养出来了。(戊午,诏河南府预借今年秋夏租税。时年饥民困,百姓不胜其酷,京畿之民,多号泣于路,议者以为刘盆子复生矣)
租庸使因为仓储已经快空了,开始极力压缩削减军粮,京城的武装出现了高压锅要炸的趋势,宰相预感到马上就要迎来临界点了,率百官上奏李存勖道:现在外库已经空了,内库还有剩余,各军家室都不能相保,如果再不赶快赈救怕有离心!该动内库啦!等到过了灾年钱财会再收回来的!(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刻军粮,军士流言益甚。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余,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赈救,惧有离心。俟过凶年,其财复集)
宰相们之所以率百官,之所以连“俟过凶年,其财复集”都不体面的挑明了,就是担心一件事,抠逼李存勖啊!您就别死守那点钱了!
李存勖据说想同意的,但比他更抠逼的刘皇后说:咱们夫妇君临天下,虽说借助了点武力,但实际上是天意啊!天最大对吧,你怕啥!(上即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
宰相们也担心这倒霉娘们出变数,随后追到李存勖的便殿继续请求落实,这时候皇后在屏风的后偷听到要动她的钱,随后把自己的梳妆用具、三个银盆以及李存勖的仨儿子抱出来道:都说宫里有钱,但都赏出去了,眼下就这些了,都卖了养军队吧!宰相们识趣退下了。(宰相又于便殿论之,后属耳于屏风后,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方贡献随以给赐,所馀止此耳,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
呵呵,替别人守着那点钱吧!
局面继续飞速演化,李嗣源后面的所有上奏都被元行钦给扣了,李嗣源也再收不到洛阳的消息,心中愈发疑惧,也就这个时候,一个女婿半个儿的石敬瑭同志为了活命,为了老丈人的江山,更间接为了自己和契丹人的江山说话了:大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得保无恙的!大梁是天下枢纽交汇之处!愿率三百骑兵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急进,咱们自己打出个未来吧!
突骑指挥使康义诚代表禁军也表态道:主上不虑社稷安危,不思战士劳苦,荒耽禽色,溺于酒乐。今从众则有归,守节则将死!(康义诚,字信臣,代北三部落人也。少以骑射事武皇,从庄宗入魏博,补突骑使,累迁本军都指挥使。同光末,从明宗讨邺城,军乱,迫明宗为主,明宗不然。义诚进曰:“主上不虑社稷阽危,不思战士劳苦,荒耽禽色,溺于酒乐。今从众则有归,守节则将死。”明宗纳其言,由是委之心膂)
李嗣源看到事已至此,随后令安重诲移檄各地招兵汇集。
当时齐州防御使李绍虔(王晏球)、泰宁节度使李绍钦(段凝)、贝州刺史李绍英(房知温)都屯于瓦桥,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安金全之侄)屯奉化军,接到消息后都靠拢响应了,早就愤怒了的李从珂更是自接到李嗣源入城的消息那天起就在紧急靠拢规建;李嗣源从子李从璋自镇州引兵向南前来会和时过邢州被邢人奉为留后。
总之,河北同志们普遍表态是不想再鸟李存勖了,王八蛋忒过河拆桥了。
既然决定拼了,那李嗣源作为亲手灭梁的人太知道此时的关键点在哪了!石敬瑭!你带着突骑为前驱赶紧给我去抢汴州!
石敬瑭就这样骑着决定整个集团命运的刚抢来的那一匹匹马爷爷飞驰南下了!
三月十七,李存勖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率骑兵扼河阳桥,并终于出金帛赐诸军了,两位枢密使及宋唐玉、景进这帮伶官等也献金帛助军了,都明白了,被推翻了狗屁也没了,但这个时候军士们拿着赏赐骂道我家老婆孩子已经全都饿死了!要这还有什么用!(是日,出钱帛给赐诸军,两枢密使及宋唐玉、景进等各贡助军钱币。是时,军士之家乏食,妇女掇蔬于野,及优给军人,皆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矣,用此奚为)
三月十八,元行钦自卫州回至洛阳,李存勖至鹞店劳军,正纳闷你咋回来了,元行钦带给了惊悚消息,人家李嗣源奔着汴州去了,您得赶紧出幸关东去亲自招抚。
李存勖同意了,走之前景进等对李存勖道: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仍然没安定,王衍族党不少,听说车驾东征后恐其为变,不如除之。
李存勖死前依旧不积德,遣中使向延嗣带着红头文件去长安,敕曰:王衍一行,并从杀戮。
文件已经盖印了,但枢密使张居翰审查最后一遍时一念善心起,拿殿柱当桌子删“行”字,改为“家”字,一字救下了前蜀百官及王衍仆役共千余人的性命。
张居翰之所以敢冒着巨大政治风险拿自己的命去积德行善,其实也是已经预判结局了。
李存勖没机会再追责了。
向延嗣至长安,尽杀王衍宗族于秦川驿,王衍母徐氏死前诅咒道:吾儿以一国迎降却不免族诛,你信义俱弃,我去前面等你一家子!
老太太你说太对了,走慢点,天下哥哥很快就带着他的歌舞团找你共行了。
一面是张居翰积了大德,一面是元行钦缺了大德。
甚至可以说他间接对华夏都缺了德。
三月十九,李存勖发洛阳,行至荥泽时听说李嗣源已渡黎阳,赶紧再派李从审去找李嗣源沟通,但元行钦认为此时已经图穷匕见了,去了也没用了,随后亲手杀了李从审。(从庄宗幸汴州,行至荥泽,闻明宗已渡黎阳,庄宗复遣从璟通问于明宗,行钦以为不可,因击杀从璟)
这个李从审是李嗣源唯一一个军中有战功有威望的亲子!还是长子!
不指望李从审将来接李嗣源班后去吞食天地,而是他的军界履历和威望会让这个混乱的世道觉得有机可乘的机会小从而大稍息!
元行钦你扣下李从审就可以了,你没必要表态般杀人的,不仅对大势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会激化矛盾让李嗣源彻底愤怒!说啥都没用了,历史之神非得要给契丹人上牌桌的机会!
万马从中擒住刘守文;作死战中海量次数救回李存勖;李嗣源功行圆满前弄死李从审,元行钦堪称五代周伯通了,魔改剧情啊!
两边都在赛跑的同时都见到了知汴州的孔循来使,表示汴州谁先到就是谁的。(知汴州孔循遣使奉面迎帝,亦使北输密款于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孔循这话客观来讲算是拉偏手了,因为他不会对李存勖说这话,相当于李嗣源得了承诺就只剩狂奔一个任务了。
三月二十五,石敬瑭率军突入封丘门,抢占汴州!
三月二十六,李嗣源入大梁,当天李存勖刚磨磨蹭蹭的走到荥泽东。
李存勖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率八百骑兵为前军,嘱咐道:你们都是汴人,我入你境,不想派他军前驱,就是怕打扰你们的家室。随后厚赐。
到判决这天你知道悔改了,这时候再派兵去抢已经晚了!你出洛阳那天就该派了!人家李嗣源第一时间就派了石敬瑭!
这剧情也合理,准确说这天下本来就是人家李嗣源打下来的!通关记忆本就比你深刻!
姚彦温行至中牟听说李嗣源已经入汴随后就率众叛归李嗣源了。(壬申,帝至荥泽,以龙骧马军八百骑为前军,遣姚彦温董之。彦温行至中牟,率所部奔于汴州)
姚彦温还给李嗣源带去了关键情报:京师危迫,主上被元行钦所惑,如今大势己去,不可再侍奉了。
此时房知温和杜晏球也自河北相继而至。
人家可没东迎你皇帝大人,而是直接奔李嗣源这来了。
局面很好判断,整个黄河以南的关键是汴州,你那个洛阳只要被汴州断了奶,就跟饿死个孩子一样!
李存勖行至万胜镇时听说李嗣源己据大梁,诸军离叛,然后神色沮丧登高叹道:我要完蛋了。随后下令回师,登路旁荒冢,置酒视诸将流涕,一会有人上贡了野鸡,随后问人家这冢叫啥名啊,人家说老人们传说叫愁台,给我们艺术家气坏了,酒也不喝了。
李存勖出关时身边还有兵二万五千,等回到汜水时已一仗没打已经跑一万多了,随后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率步骑三千守虎牢关。
三月二十七,李存勖过罂子谷时,道路狭窄,看到卫士执兵仗者就小机灵鬼道:魏王从西川带回来了金银五十万,到京就赐给兄弟们。卫兵们实话实说道:陛下此时赐己经晚了,没人感您的圣恩了!艺术家继续哭。(帝过罂子谷,道路险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皆善言抚之曰:“适报魏王继岌又进纳西川金银五十万,到京当尽给尔等。”军士对曰:“陛下赐与大晚,人亦不感圣恩。”帝流涕而已)
哭完李存勖决定当时就赏,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回复道:没东西赏了。
兵哥哥骂张容哥道:致我君社稷不保的就是你们这帮阉竖!拔刀就要砍,被拦住了。
张容哥对太监同事们说道:唉!明明是皇后惜物不散,军人归罪于吾辈,事若不测,吾辈万段,我不等那天了。随后投河而死。
三月二十八,李存勖至石桥西,置酒悲涕,对元行钦等诸将道:邺下乱离,寇盗蜂起,总管迫于乱军,存亡未测,今讹言纷扰,朕实无聊。卿辈事吾以来,一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吗?
诸将百馀人最终只能割发发誓以死相报,上下无不悲号的抱着哭了一通后回了洛阳。
李嗣源抢下汴州后命石敬瑭率前军去汜水关收抚散兵,自率大军随后。
三月三十,宰相,枢密使共奏: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控扼汜水,收拢散兵等待后援。李存勖随后出上东门阅骑兵,告诫他们明早东行。
四月初一,骑兵列阵于宣仁门外,步兵列阵于五凤门外,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自本营率所部抽戈露刃,至兴教门大呼,与黄甲两军引弓射兴教门。
李存勖正吃饭呢,听说后赶紧率诸王及近卫骑兵迎击,将乱兵给打出了城门。
当时蕃汉马步使朱守殷率骑兵在外,李存勖遣中使急召之,想调他回来击贼,人家朱守殷也不傻,您都这德行了,随后就引兵于北邙茂林下大稍息了。
乱兵焚兴教门,爬城而入,登宫墙欢噪,李存勖像一个落寞的节度使一样率最后的亲军战斗了,杀乱兵数百后越打人越少,近臣宿将也知道没戏了纷纷释甲潜逃,独有李彦卿(李存审之子)及宿卫军校何福进、王全斌等十几个太原老兄弟还在力战。
没人保护的李存勖终于发现他也是会死的了,身中流矢后倒下了。
几位最后的亲军自门楼下把领导抬回了绛霄殿屋檐下把箭拔出来,李存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渴了给我来口水。
刘皇后没来看自己男人最后一眼,派了太监拿来点乳酪,就这样,李存勖结束了自己荒唐的一生。
刘后此时比较忙,正在打包自己的财宝与申王李存渥及元行钦率七百骑焚嘉庆殿自师子门出逃。
李存勖也算是得到了黄泉路上的最后玩具,有几件乐器帮着他一把火尘归了尘,土归了土。(是时,帝之左右例皆奔散,唯五坊人善友敛廓下乐器簇于帝尸之上,发火焚之)
诸军此时进入零元购大乐透阶段,大掠都城,李嗣源听说后恸哭对诸将道:主上本来得人心的,如今被群小蔽惑至此,我该去哪呀!
四月初二,第一个入宫抢劫的机灵鬼朱守殷遣使向李嗣源汇报:京城大乱,诸军焚掠不己,愿您老急来拯救!
李嗣源就此得到台阶,入洛阳,禁焚掠,从灰烬中收敛了李存勖的骨灰。
李嗣源对朱守殷说:你要好好的维持洛阳秩序以待魏王,淑妃和德妃如今还在皇宫,供给不能马虎,我等将皇帝的陵修好,社稷有主,则归藩为国家捍御北方。
李存勖都死了,老子反动儿子自然混蛋,当日豆卢革率百官上笺劝进,李嗣源表示:我奉诏讨贼,不幸部曲叛散;欲入朝自诉,又被元行钦阻挡,我本无他心,诸君现在这样很不好,这非我所愿,都别说了哈。
豆卢革等表示这段我们熟,没事您该拒接着拒,我们都是过来人,咱们都继续走程序,随后百官继续坚决请求,李嗣源继续坚决不答应。
四月初八,百官第三次请李嗣源监国,拉抽屉次数够了,李嗣源同意了,入居兴圣宫,受百官班见,下令称教,百官称殿下。
李存勖的后宫此时还有千馀人,宣徽使按照上一任领导的爱好选了其中姿色好的数百人送到了李嗣源那。
李嗣源此时已经60岁了,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了,看这玩意后脊梁发凉,下令少年宫女全部放归回亲戚家,没亲戚的爱去哪去哪,这届政府喜欢老太太,宫人选老旧之人补之,蜀中所送宫人亦如此。
四月初九,以心腹中门使安重诲为枢密使,命各地访求诸王来承继大统。
呵呵,您老都监国了,咱就别脱裤子放屁了,当然您要脸要面,能理解,底下人们就抓紧灭李存勖的族。
很快,都灭了,李嗣源听说后很伤心,骂了安重诲一通。
来看看几位重点在逃犯的下落。
头号反动派元行钦想奔河中去投靠李存勖的弟弟永王李存霸,结果刚至平陆时就跑的还剩几个骑兵了,然后这张大额存单就被当地人抓了,送虢州,刺史打折腿后槛车送京师,等被押到李嗣源面前时,老李伤心骂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何杀我儿子!
元行钦还行,没拉裤,死的还算有点样,反问道:先帝何负于你?
李嗣源怒道:哪里没负!随后斩了。
河中的李存霸率众千人弃镇逃奔晋阳,但此时晋阳已经完成了站队,兵变很顺利,一把手张宪出奔忻州,李彦超(李存审之子)接到李嗣源书信后号令士卒安定军心,暂代知太原军府。
刘皇后与申王李存渥逃奔晋阳的路上就私通了,李存渥尝了他哥的咸淡后到了晋阳李彦超不纳,随行士兵们看明白了,晋阳既然表态了,跟着你就没意义了,随后拿了脑袋兑了奖。
转过天来永王李存霸也到了晋阳,从兵逃散此时已经光杆司令的李存霸削发穿僧服拜谒李彦超希望能有个出家的机会,也被军士们杀了兑奖了。
刘皇后带着她的财宝去晋阳做了尼姑,倒是难得,居然做成了尼姑,但李嗣源的追杀令很快来到,刘尼您照样得找先皇去了。
比较遗憾,这财宝您真带不走。
这堆黄白无情物此时倒真不如些纸钱来的贴心,还能给你烧烧。
薛王李存礼及李存勖幼子继嵩、继潼、继蟾等等这都所谓“遭乱皆不知所终”了,最终只有一个得了风疾的邕王李存美因为半身不遂没被斩草除根作为形象工程养于晋阳。
手里有兵的魏王李继岌行至兴平时,听说洛阳乱了,他爹死了,随后引兵向西想要据凤翔自保,等退至武功时,宦官李从袭道:祸福未可知,退不如进,请王速速东行以救内难。
行至渭南,树倒猢狲散,李继岌大哭一通后命下人把自己勒死了,任圜代替他率其众而去,李嗣源命石敬瑭慰抚之,军士皆无异言全部归顺。
李嗣源控制住局面后发文件,谴责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夺穷困军民之最,杀掉平民愤,凡孔谦制定之法全部废除,孔谦也算是臭街到了毁了岗的级别,李嗣源处理他的同时撤消了租庸使和内勾司,恢复了晚唐时的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负责。(监国下教,数租庸使孔谦奸佞侵刻穷困军民之罪而斩之,凡谦所立苛敛之法皆罢之,因废租庸民及内勾司,依旧为盐铁、户部、度支三司,委宰相一人专判)
经过了自李隆基时代开始的搞钱运动,此后大唐的财政来源相当复杂,重要性也极高,毕竟那么多次天子逃难,打了那么多的仗,全都指望后勤救命,后来就分任重臣判度支、户部、及充任盐铁转运使,分别管理财政收支、租赋与盐铁专卖事务,到了朱温灭唐前,这财权已经归人家朱温了,三爷兼领诸道盐铁转运等使,判度支户部事,充三司都制置使。(戊寅,制元帅梁王可兼领诸道盐铁转运等使,判度支户部事,充三司都制置使)
后来后梁管钱的先后为建昌宫使和国计使,到了后唐这是租庸使,此时又恢复为三司,但由宰相一把抓。
为啥要由宰相一把抓?
因为其重要程度和权力份额已经就是潜在的宰相级别了,四年后,930年,三使并为一使,称三司使,总揽财政收支,租赋及盐铁专卖事务,总揽财政收支,租赋及盐铁专卖事务。
这个三司使就是后面北宋那个,此后就沿设了,三司使掌全国钱谷出纳、均衡财政收支,为中央最高财政长官,号称“计相”。
自李嗣源入洛后,战友霍彦威第一时间去报前朝的仇,擅自拘捕了之前跟自己有仇的后梁前同事李绍钦和李绍沖,权力欲极其旺盛的安重诲看到后不答应道:这俩货的罪过都在梁朝,目前首要是安抚万国,难道只为你报仇吗!
最终是李嗣源下令,恢复这俩交际花的姓名为温韬和段凝,开除编制放归乡里,两年后,敕以温韬发诸陵,段凝反覆,赐死了这二位。
免了二贼国姓后,各地被李存勖改名的这帮节度使也开始噼里啪啦的申请恢复原姓名。
大量的伶官垃圾们也被清理了,李嗣源还取消了各道的监军使,并下令诸道将所有宦官全部杀尽。(又罢诸道监军使;以庄宗由宦官亡国,命诸道尽杀之)
宦官已经惯性两百年了,这个势头必须往死里砸,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就没法矫枉!
从这个“黄袍加身”的1.0版本,其实能看出来后面北宋的很多影子。
孔谦、温韬、段凝、伶官乃至宦官们,李存勖时代爱好众多的垃圾们被扫荡干净了。
时代也确确实实在李嗣源的上位后得到了难得的恢复与小康。
但是,李嗣源的即位改变了五代上半场的继承惯例,无论朱温怎么想的,但他死后毕竟皇位是亲儿子间传承;此前的梁唐皆是血缘传承,但李嗣源这一上位,将这个本就不牢固的继承惯例打破了,天子传承也开始节度使化了,大威望的勋将可以取而代之,血缘并非必须品。
本来李嗣源也是有解题办法的,但他的长子李从审死后,他打天下有一半功勋的义子李从珂和打天下另一半功勋的女婿石敬瑭可就让他难办了。
本来契丹没机会了,耶律阿保机到寿了!他那媳妇要被武曌附体了!
但就像被时代洪流裹挟入汴州的李嗣源一样;
无论是后面的李从珂,还是石敬瑭,他们都跟此时的李嗣源一样,无法挣脱,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入局。
这混乱的时代把皇帝都给渺小了。
这场大乱世啊!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活一世,能耐倒是其次,有的成了面子,有的成了里子,都是时势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