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兵的觉醒时代
公元763年正月,随着史朝义被自己亲自提拔任命的幽州节度使李怀仙追的走投无路自杀,自公元755年十一月的渔阳鞞鼓动地来,到763年正月的温泉栅史朝义授首,长达七年零三个月(后面简称八年)的安史之乱落下了帷幕。
史朝义脑袋快递走的同时大唐北伐副总司令仆固怀恩建议此次战役到此为止,眼下河朔地区的国旗已经换回来了,对安史旧将军阀系统进行暂时性姑息。
报告打到长安后,比他那糊涂爹明白太多倍的李豫没有一丁点犹豫就同意了,更准确的说,他在仆固怀恩出征前就相当明白的给出了官方文件:只灭史朝义一人,剩下全部不追究。(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
只要还认我这个天子,这八年的烧杀淫掠就全都不追究,都是好同志。
整个狮驼岭,原地转编制!
这······那大唐的尊严何在呢?
还什么大唐啊!后面的二百年都是半唐主义了,此时李家这天下还不如大宋了!
高粱河车神的手仅仅伸不到幽州镇而已,人家车神还战略自信的满世界发阵图呢!
你让李豫现在指导一个去?
眼瞅吐蕃就快打到长安了!
当年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此时的吐蕃马上就要杀下陇山了:吐蕃入大震关,陷兰、廓、河、鄯、洮、岷、秦、成、渭等州,尽取河西、陇右之地·····及安禄山反,边兵精锐者皆徵发入援,谓之行营,所留兵单弱,胡虏稍蚕食之;数年间,西北数十州相继沦没,自凤翔以西,汾州以北,皆为左衽矣。
其实大唐后面这些年在长安苟活也算是挺不容易的,因为关中不能失去陇山,就好比河北不能失去幽云十六州的道理是一样的,相当于你家防盗门钥匙在人家手里,人家每年秋天就插入关中进你李家卧室溜达一圈定期尝尝咸淡。
李豫很快就要品尝人家吐蕃直接搁你炕上睡的极致享受了,大唐的首都继被叛臣攻破后即将再次刷新被外国攻破的记录。
李豫对仆固怀恩的姑息建议但凡有一丁点犹豫,就大唐目前这国势,“五代”虽然不一定,但用不了多久“十国”就会提前在关东出现了。
大唐准确来说有过一次重整旧山河的机会,但上一季中我们说过,本该两年的“安氏之乱”活活的被李亨指导成了“安史之乱”,此次仆固怀恩灭了史朝义已经属于肾亏还吃壮阳药的往死里透支了。
这已经是超预期幸运了。
河北的安史旧地战后被分割如下:
李怀仙,统幽、莫、檀、蓟、平、妫、营七州,为幽州节度使。(安史之乱结束后,范阳节度使改为幽州节度使,因领卢龙军,又称卢龙节度使)
李宝臣,统恒、赵、深、定、易五州为成德节度使;
田承嗣,统魏、博、德、沧、瀛五州,为魏博节度使;
薛嵩,统相、卫、邢、洺、贝、磁六州,为昭义节度使;
图片来源《危机与重构》
来看看这四位爷的履历,咱从北往南挨个说。
1、幽州军节度使李怀仙本是柳城胡人,家里世代伺候契丹守卫营州,擅骑射,有脑子,反应快,安禄山反的时候是随攻河洛的南下大将,打过黄河后被安排了断东南粮道饿死关中的重任,结果他遇到了咱们的张睢阳!四万匪兵两个多月大小三百余战打不动雍丘不说还被咱张公各种暴打,撤退时还被张公朝屁股猛踢一脚。
安禄山被他儿弄死后跟了安庆绪,安庆绪完蛋后又跟了史思明,史思明被他儿弄死后又跟了史朝义,李怀仙充分体现了自己“智数敏给”的技战术特点,哪朝人家都还受重用,甚至史朝义弑父后史家陷入家产争夺战的时候李怀仙因为被史朝义看重还获得了历史级机遇,被封为幽州节度使,督兵北上去弄死他弟弟史朝清。
就这样,李怀仙在安史之乱的最后时刻,获得了幽州这块地盘最大的安史遗产,史朝义被打秃后李怀仙完成最后一次改嫁,逼死了前老板后跟了唐。
2、此时河朔实力之冠的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奚族人,原名张忠志,其实这名字也不是原装的,他是范阳将张锁高的养子,这是跟的人家姓,具体他原来叫啥已经不知道了,因善骑射被安禄山选为射生官,后来作为安在长安里的眼线跟着安禄山入朝,后被李隆基留为射生子弟,能够出入禁中。
安禄山反后张忠志遁归,成为了安禄山假子,然后又派给他了个艰巨的任务,让他率骁骑十八人走井陉道去劫太原尹杨光翙。
张忠志就此一战成名,打出了萧峰带着十八骑去少林闯天下第一武道会的感觉了,据说当时“追兵万馀不敢逼”。
接连立功后张忠志被安禄山委以重任,督精甲屯军土门关控扼井陉道。
此后堵住井陉防止太原方向捅腰眼子就是张忠志整个安史之乱中的任务。
安禄山死后,张忠志在757年被安庆绪扶正,任为恒州刺史。
九节度使围相州的时候,安庆绪眼瞅要完蛋,张忠志从墙头往下跳了一回,被朝廷封为恒州刺史、密云郡公;等九节度使现眼大败后,张忠志又跳回了史思明那,还是镇守井陉道,但史思明安插进来了他的亲戚辛万宝也屯在了恒州,让变脸哥下次跳反别那么从容。
但是张忠志作为自安史之乱后就一直守井陉的老地头蛇来讲,你安插那个明显不好使,761年史思明被他儿杀了之后,张忠志又看出来了不对,派其部将王武俊杀了辛万宝,率领恒赵深定易五州之地再次跳反。
由于地处关键位置,势力又根深蒂固,朝廷方面没敢对他有任何追责,继续各种承认,还赐名了李宝臣。
朝廷担心奚族兄弟不能顾名思义,名字极其直白:李家的,宝一样的臣。
大唐的尊严此时沦丧的已经不值啥钱了,这种吕布来了都得敬烟的玩意配这个名字吗?
但是唐廷这么起这个名字也有苦衷,根据《危机与重构》中李碧妍老师的研究和总结前人的探索,成德镇可能是安史乱后初设的河朔诸镇中拥有最多安史旧将与蕃族将领的藩镇。
作为绝大多数安史旧将的故乡,幽州因为史朝义杀了史思明后搞过对幽州留守派系的大清洗,发生了大规模的杀胡事件,所以很多安史旧将在形势不对后都选择投奔了已经八年没动地方的,看上去最能自保的奚族将李宝臣那。
也因此在李宝臣时代,成德镇拥有相当数量且精锐的骑兵部队,在后面的多次大战中,成德镇的马军也是招牌。
人家这个实力,你给人家“宝臣”人家都不乐意要,人家后来跟朝廷吹牛逼时申请过把名字换过来,等换段时间又表示我还是想换回来。
这可是皇家赐的国姓勋名啊!这么践踏玩弄啊!
李豫都批了······
亲爱的,请收起下巴,昨咱都说了,这一季聊的都是刀的事。
3、最神秘的昭义军,其节度使薛嵩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之孙,范阳节度使薛楚玉之子。
薛楚玉曾历任范阳、平卢节度使,本来是东北一把手,但后来因其兄薛讷在中央被排挤,再加上自己在开元二十一年打奚和契丹时大败被弹劾免官,张守珪接任了平卢节度使,随后霹雳飞猪安禄山开始了崭露头角。
薛嵩“有膂力,善骑射,不知书”,在他爹倒台后没能得到官僚体系的上升空间,最终走武官之路跟了安禄山。
随后薛嵩在史料中再次出现就是史朝义快不行的时候安排他守相州,等史朝义败退后也投降了。(《旧唐书.薛嵩传》自天下兵起,束身戎伍,委质逆徒。广德元年,东都平定,时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遣仆固怀恩东收河朔。嵩为贼守相州,闻贼朝义兵溃,王师至,嵩惶惑迎拜于怀恩马前;《新唐书.薛嵩传》薛嵩生燕、蓟间,气豪迈,不肯事产利,以膂力骑射自将。豫安禄山乱,晚为史朝义守相州。仆固怀恩破朝义,长驱河朔。薛嵩震惧,迎拜军门)
为啥这个能带领五州卖出高价的薛嵩的履历都给藏起来了呢?
因为有个好儿子。
其子薛平历仕代,德,顺,宪,穆,敬,文七朝,是晚唐的名将重臣,暮年八十岁高龄以司徒致仕,死后册赠太傅,谥“成肃”。
人家儿子有这份资历,所以大概率实录和史料中对于薛嵩早年间咋助纣为虐这事很留面子,反正两唐书均不详见。
薛家的事不深究也无所谓,因为他家这章还没结束就退场了。
4、最后,是河朔三镇课代表,凶悍之最的魏博军。
节度使田承嗣是平州卢龙人,他田家世事卢龙军为裨校,其父田守义为安东副都护,以豪侠闻于辽碣地区。田承嗣在开元末为安禄山前锋兵马使,因累次俘斩奚和契丹的军功补左清道府率,迁武卫将军,安禄山反的时候,田承嗣为前驱跟着大军攻陷河洛,后又因为兵带的好被安禄山官方表彰后安排守颍川,这老小子还被安排打过荆州,战绩也很亮眼,人家南杀到汉水边上才回的军。
757年十月,郭子仪收复洛阳后田承嗣在颍川降唐了,不久由于李亨的二逼政策,田承嗣又叛唐北上驰援相州,安庆绪死后又跟了史思明,史思明兴兵南下时田承嗣又是前锋,再陷洛阳后拜魏州刺史。不久前仆固怀恩带着回纥姑爷杀来的时候,田承嗣随史朝义退守莫州,并劝史朝义去幽州调兵,然后转头就召集众将嚷嚷起义,拿史朝义家眷打包后当的投名状向官军投降了。
除了薛嵩不详外,幽州、成德、魏博这仨老流氓那都堪称吕布Plus。
讲到这里咱们整整队,大家发现没有,最早河朔四镇的这四位,都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都是安史叛军大本营的军官,也都是从最开始就跟着“渔阳鞞鼓动地来”的。
准确的说,安史之乱别看名义上被终结了,实际上河北依旧被控制在安史系手中。
河北人民在这八年的安史之乱中,被李隆基和李亨这俩对败家组合晃了一次又一次,太多次忠君报国的结局是被叛军血洗狂屠,河北人民给了你李家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但在八年的爱唐主义教育后,河北本地已经被这伙东北军阀弹压消灭的没有反抗之力了,气俗浑厚,果于战耕,兵常当天下的河北也就此永远的离大唐而去了。
据说当时薛嵩、李忠臣、李怀仙、田承嗣这四位河北余孽见了仆固怀恩都磕头,乞求跟着仆固怀恩混,仆固怀恩担心贼平后自己的恩宠衰,故奏留李宝臣等分别继续割据河北为自己党援。(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故薛嵩、张忠志、李怀仙、田承嗣见怀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怀恩自见功高,且贼平则势轻,不能固宠,乃悉请裂河北分大镇以授之,潜结其心以为助,嵩等卒据以为患云)
这是新唐书中的说法。
《新唐书》把仆固怀恩都放《叛臣传》里了,这其实真的很不厚道。
上面的话看看就好,都是欲加之罪,都是没有证据的心理动态,而且你《新唐书》中也说了“初,帝有诏但取朝义,其它一切赦之”,是你让赦的,仆固怀恩的北伐全过程也都是挑不出啥问题的,换另一个节度使,包括郭子仪在内,不一定最终会如仆固怀恩般迅速终结了安史之乱,上一季最后我们详细讲过,包括在九节度围邺城之时,郭子仪自始至终想的比较多,给自己留的后路比较多,人家仆固怀恩对的起你大唐,来看看《旧唐书》中的原文记载吧:怀恩以寇难已来,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再收两京,皆导引回纥,摧灭强敌!
河北的人事任命,其实跟仆固怀恩的私心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那四个吕布“见怀恩皆叩头,愿效力行伍”,仆固怀恩难道真收了他们吗?那他自己还说的清吗?再或者仆固怀恩难道选择不同意去一个个剿灭这四镇吗?
官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骨干还是回纥人,仗能打成这样已经超预期了,穷寇尚且莫追,你就这么有把握都能消灭吗?
你只能选择去顺水推舟,没有别的选项了!
况且仆固怀恩上表也是承认既定事实,你朝廷不可能派空降官员接手!因为此时河北的节度使都是被军队推举出来的。
他能当这节度使,都是自下而上的授权,你派谁来能真的接管的了河北?
郭子仪的威望和手腕也许可以。
但你放心吗?
你要是放心郭子仪现在就不会搁家遛鸟了。
改变不了的事实就是安史之乱后的河北依旧由安禄山时代的范阳平卢旧将们控制。
李宝臣他们四个,也仅仅是被推举出来的代理人,他们的底下也有爷爷们,军官和士兵们那都不好惹。
哪怕你是自家节度使,打仗之前你也必须得赏,后面抢的那都另算,你别给我们兵哥哥画饼,开工费就必须得顶上,而且河朔地区的标准一直就是最高标一档!后面第一轮河朔洗牌时,成德军和河南的平卢淄青军会师打田承嗣,大战之前两军各赏士卒,成德军赏厚,平卢军赏薄;这种待遇差距直接把平卢将士们整破防了,吓得节度使李正己担心自己被下克上了赶紧引兵就跑了。(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赏。宝臣军赏厚,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即时引退)
时代就是已经到了当兵的群体充分觉醒知道自己手里这把刀值多少钱的地步了。
而且安史之乱这八年已经把安史军官团这个群体跟李唐朝廷间永远的割裂开了。
田承嗣卖史朝义时召集众将的那段演讲其实很能说明问题:吾与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馀城,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公门华胄,为我厮隶,齐姜、宋子,为我扫除。今天降鉴,吾等安所归命?自古祸福亦不常,能改往修今,是转危即安矣。旦日且出降,公等谓何?众咸曰:“善。”
田承嗣就说了一件事:咱们干的缺德事太多了
这些缺德事,受害群体是两个阶层:
1、对长安,对李唐官僚阶层,咱把路走绝了,也就是“公门华胄,为我厮隶,齐姜、宋子,为我扫除”。
2、对河北的百姓,咱更他妈把路走绝了,也就是“下河北百五十馀城,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这句话恰恰是大家很多时候容易忽略的。
因为大家的传统印象总是觉得河朔这帮安史余孽是担心被朝廷卸磨杀驴,实际上他们不光对上层不信任,对被镇压的河北百姓同样怀有着巨大的不安全感。
所以这帮没有一丁点退路的安史旧将本身也有着“藩镇当自强”的欲望去让自己生命寻找出路。
这里面最典型的是魏博军。
幽州军天高皇帝远,成德军兵马最盛,昭义军控制永济渠物流,这里面属地缘被挤压成一长条的魏博军的地缘环境最差,资本最薄。
田承嗣的对应办法是检索了所辖地区的全部户籍人口,强壮者都入册当兵,只让老弱耕田,数年间有兵至十万,又挑选骁勇者万人编为直属部队,号为牙兵。(承嗣举管内户口,壮者皆籍为兵,惟使老弱者耕稼,数年间有众十万;又选其骁健者万人自卫,谓之牙兵)
后面各镇节度使们的爷爷,大名鼎鼎的“牙兵”就此正式以一个名号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实所谓牙兵就是将领的私兵,自古就有,牙兵之名由牙旗而来,古代大将出镇都要建牙旗,牙通衙,因此大将官署称牙,节度使作为边镇一把手其官署也按古例称为牙,旗为牙旗,居城为牙城,居屋为牙宅,亲将为牙将,亲兵为牙兵。
你可能会纳闷,田承嗣亲口说的他“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咋可能会那么顺利的从河北选拔统战出了一个自己的牙兵集团。
吸纳曾经被压迫的阶层进入统治阶层去盘剥曾经的阶层,这不是个难事。
在趋利避害方面,人性没有那么记仇。
有一种论调,说藩镇时代,河北百姓过的比大唐统治时期要好的多。
你觉得可能吗?
过去被地方官吸血,后来被牙兵集团吸血。
是地方的胥吏多?破坏力大?
还是这上万户的牙兵家族人数多?破坏力大?
虽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但黑还是分具体色号的。
田承嗣的这种不安,这种病态性武装,其实是整个河朔军事阶层们从上到下的共识,从节度使到下面的一层层军官乃至大头兵们,都看遍了这八年的变迁。
李家皇帝没有刀了,就会滚到四川和灵武;
河北百姓没有刀了,就会被肆意盘剥屠杀;
安家皇帝没有刀了,就会被史家皇帝代替;
史家皇帝没有刀了,就会被底下的节度使们卖掉;
没什么也不能没有武力!
至于苦一苦百姓,骂名担不担的那都不重要!活下去最重要!
时代的车轮滚到这个时候,全天下的节度使无论是朝廷的还是安史的,无论是兵马使还是大头兵,属于大家都活明白,看通透了,大家在多少次午夜梦回后已经都琢磨明白了所有逻辑推演的可能。
从理论上来讲,对于统治阶层来说,最痛恨的就是活明白了的人。
因为他们的反抗意愿太强,他们的议价能力太高,会极大的吞掉可以盘剥的利润。
对于李唐来讲,河朔安史叛军的最优解,就是物理上的消灭。
因为这批安史武装他们回不去从前了!
要么物理消灭让他们不去传染新的羊变成牙兵,要么至少物理阉割并打散,让他们没办法没有刀之后只能去装糊涂。
但是,你朝廷又没本事从物理上完成对安史叛军的消灭。
其实无论是现在的河朔四镇还是后面的河朔三镇,河朔五镇,既然是政出多门的,那你去分化、瓦解、消灭的难度就要远远比对付一个统一的河北要容易得多!要比消灭窦建德和刘黑闼容易得多!
因为只要不是一个核心,就会有各自的利益和算计,1+1就注定要小于2。
但是,这前提是你得有一只武装去实打实的去打得动人家。
李唐现在想重整旧河山的最好办法,就是皇帝本人是李世民或者皇帝再生个李世民,以皇家名义或皇位继承人的名义亲自上去把这乱乱糟糟的天下再打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扩大自己的威名,不断生长自己的嫡系,不断捋顺各地的行政,不断消灭不服的势力,用强大的武力去压服、打散、收降各方势力。
想中兴就只能走光武中兴的路!
名为中兴,实为开创!
但那种开国之君不常有的,一个朝代只能太祖爷打一次,老天凭啥总给你家发SSS卡,凭啥这天下你家坐起来没完没了,李家再没一个皇帝能有这本事了。
如果皇帝本人没这本事,基本重整河山就已经拉倒一大半了,因为下一个选项是你的接班人,但即便你的皇子是那块材料,你作为皇帝本人有那个心胸吗?
要是皇子都没戏,乱世中兴就是个梦了。
因为你只能去指望大将,然后你就会陷入到手下有猛将开心又闹心的阶段,既要宠又要防,更关键的是如果乱世如安史之乱已经八年了,各地军阀们都活明白了,底下朝廷的节度使们也会明白在能打与不能打之间寻找一个度。
活一辈子就总结个“鸟尽弓藏”的至理名言!
你有用,他惹不起你,你当一辈子爷!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非得利润让皇家都吃了那叫忠君?
难得时代给红利让你当土皇帝,撑的啊你去忠君?
都活明白了。
所以说只能指望你皇家自己出人才去打。
后面所谓的明君唐宪宗,一个淮西镇闹腾了三年,举天下藩镇之力都打不下来,那哪是打不下来,那是舍不得打!
你可得接着闹啊!你是咱们这帮的荣华富贵啊!
就淮西镇那个地缘和资源,搁打天下阶段的那帮太祖们去了他投降都来不及,上回出现还是官渡之战老刘搁曹操背后搞小动作呢。
最终是李纯的嫡系李愬雪夜入蔡州,搞偷袭才拿下来的,要不那趋势已经朝着又现眼的局面开始发展了。
后面讲那段时大家就知道了,那场军事行动的气氛整的那是很恐怖的,那家伙诸将皆失色,监军都吓哭了。
你要是雪夜奔袭入剑阁,雪夜奔袭抢陇道,雪夜奔袭偷京师,那也配的上那氛围。
结果雪夜入的是蔡州······
赶上国足誓师喝血酒加时赛赢缅甸了(纯属虚构,虚假类比)。
后面李唐的这堆能“控制”的北国节度使们,其实大部分也都是弱化版的“河朔三镇”。
因为都太明白了,你如果表现的突出,你最好的结局不过是郭子仪,但后面我们会细说,郭老令公的军功和手腕这千百年没有几个;
你大概率的结局就是终结安史之乱的仆固怀恩。
朝廷一旦觉得你这把刀的杀伤力太大了,整个官僚系统都会趋向于毁灭你这个再造大唐的勋臣英雄。
时势造英雄,时势都过去了,要你英雄何用!
怪吓人的!
“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的仆固怀恩也给后世的所有节度使敲响了警钟。
没本事的大领导,不配得到高出他能力范围的效忠。
死活对不齐颗粒度的仆固怀恩
在史家匪首快递,河朔四镇平定后,或者说暂时消停后,仆固怀恩送走了他的回纥姑爷,在回军南下路经太原的时候出事了。
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在一件事上第三次抽了他的耳光。
来听听这仨耳刮子你忍不忍的了。
之前回纥大军南下要帮史朝义的时候,朝廷急的都快抽自己嘴巴子了,最终应回纥可汗的外事邀请,仆固怀恩这个回纥老丈人奉诏令前往太原地区进行国务出访,大唐兴废在此一举了,领导表示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姑爷争取过来,结果当时河东节度使辛云京担心这对翁婿合谋攻打太原随后紧闭城门,戒备森严,也不劳军。面对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仆固怀恩当时也没说啥,也确实能理解,这是第一次;
等史朝义脑袋都快递长安了,仆固怀恩奉诏送姑爷出塞时还是走的太原北上,辛云京还是个闭城不见,人家之前路过的节度使都送礼欢送了,你太原忒不上道,但仆固怀恩依旧咽下了这口气,外人在场时人家很注意国体,这是第二次;
等仆固怀恩送走姑爷自己回军路过太原时,第三次被辛云京撅了。
仆固怀恩怒了,向李豫弹劾辛云京,然后自己屯军于汾州不走了。
来说说双方这矛盾是怎么产生的。
这个辛云京家是河西大族,世代掌兵,到了他家这辈时兄弟数人都以将帅知名,属于兵法传家了,辛云京有胆略,志气刚决,安史之乱中累建军功后授代州都督(治今代县)、镇北兵马使,就此当上了山西地区的北门保安。
在史家匪首快递,河朔四镇平定后,或者说暂时消停后,仆固怀恩送走了他的回纥姑爷,在回军南下路经太原的时候出事了。
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在一件事上第三次抽了他的耳光。
来听听这仨耳刮子你忍不忍的了。
之前回纥大军南下要帮史朝义的时候,朝廷急的都快抽自己嘴巴子了,最终应回纥可汗的外事邀请,仆固怀恩这个回纥老丈人奉诏令前往太原地区进行国务出访,大唐兴废在此一举了,领导表示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姑爷争取过来,结果当时河东节度使辛云京担心这对翁婿合谋攻打太原随后紧闭城门,戒备森严,也不劳军。面对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仆固怀恩当时也没说啥,也确实能理解,这是第一次;
等史朝义脑袋都快递长安了,仆固怀恩奉诏送姑爷出塞时还是走的太原北上,辛云京还是个闭城不见,人家之前路过的节度使都送礼欢送了,你太原忒不上道,但仆固怀恩依旧咽下了这口气,外人在场时人家很注意国体,这是第二次;
等仆固怀恩送走姑爷自己回军路过太原时,第三次被辛云京撅了。
仆固怀恩怒了,向李豫弹劾辛云京,然后自己屯军于汾州不走了。
来说说双方这矛盾是怎么产生的。
这个辛云京家是河西大族,世代掌兵,到了他家这辈时兄弟数人都以将帅知名,属于兵法传家了,辛云京有胆略,志气刚决,安史之乱中累建军功后授代州都督(治今代县)、镇北兵马使,就此当上了山西地区的北门保安。
在史家匪首快递,河朔四镇平定后,或者说暂时消停后,仆固怀恩送走了他的回纥姑爷,在回军南下路经太原的时候出事了。
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在一件事上第三次抽了他的耳光。
来听听这仨耳刮子你忍不忍的了。
之前回纥大军南下要帮史朝义的时候,朝廷急的都快抽自己嘴巴子了,最终应回纥可汗的外事邀请,仆固怀恩这个回纥老丈人奉诏令前往太原地区进行国务出访,大唐兴废在此一举了,领导表示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姑爷争取过来,结果当时河东节度使辛云京担心这对翁婿合谋攻打太原随后紧闭城门,戒备森严,也不劳军。面对这么不给面子的行为,仆固怀恩当时也没说啥,也确实能理解,这是第一次;
等史朝义脑袋都快递长安了,仆固怀恩奉诏送姑爷出塞时还是走的太原北上,辛云京还是个闭城不见,人家之前路过的节度使都送礼欢送了,你太原忒不上道,但仆固怀恩依旧咽下了这口气,外人在场时人家很注意国体,这是第二次;
等仆固怀恩送走姑爷自己回军路过太原时,第三次被辛云京撅了。
仆固怀恩怒了,向李豫弹劾辛云京,然后自己屯军于汾州不走了。
来说说双方这矛盾是怎么产生的。
这个辛云京家是河西大族,世代掌兵,到了他家这辈时兄弟数人都以将帅知名,属于兵法传家了,辛云京有胆略,志气刚决,安史之乱中累建军功后授代州都督(治今代县)、镇北兵马使,就此当上了山西地区的北门保安。
后来王思礼(亲爱的们上图俺标错啦)死后,河东节度使由邓景山接任,但此人统驭无方最终被军士所杀,河东将士民主投票后请求北门保安辛云京接替节度使来。
为啥选他呢?
因为猛,因为不惯着回纥,由于回纥在安史之乱中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每次南下恃功撒野不够他祸祸的,但辛云京从来都不惯着姑息,每次都以对戎狄的态度反击,回纥在辛爷地盘上从此规矩了很多。(回纥恃旧勋,每入汉界,必肆狼贪。至太原,云京以戎狄之道待之,虏畏云京,不敢惕息)
辛云京对仆固怀恩的第一次闭门不见确实并没有责任。
因为最开始回纥可汗本来南下是响应史朝义的号召的,是率十万之众犯边。(宝应元年,帝召兵于回纥,而登里可汗已为史朝义所诱,引众十万盗塞,关中大震)
最终是仆固怀恩亲自出面到了太原会见了姑爷之后,人家回纥可汗才同意调转枪头的。(帝遣殿中监药子昂劳之,可汗因请见怀恩及其母,有诏报可。怀恩避嫌不往,帝赐铁券,手诏固遣,乃行。与可汗会太原,可汗大悦,遂请和,助讨朝义;怀恩与回纥可汗 相见于太原,可汗大悦,遂许助讨朝义,于是进兵,历太原、汾、晋,营于陕州以俟期)
客观来讲,因为之前你回纥本来就总抄略边镇,辛云京铁腕御边双方早有矛盾,再加上你兵临太原临时决定助唐,人家辛云京不开城门不犒军这事绝对没问题。
至此咱们暂时整整队。
1、辛云京跟回纥关系很不好;
2、回纥的战略方向比较随意,完全取决于仆固怀恩。
第一回合,辛云京没问题,仆固怀恩识大体。
接下来,仆固怀恩带着他的回纥姑爷开始一路暴打史朝义,一路连克洛、郑、汴、滑并登陆黄河北岸打崩了史朝义,随后薛嵩赶紧率四州降于滏口陉那边的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张忠志也就是李宝臣以五州降于井陉道那边的河东节度辛云京。(怀恩乃进收东京及河阳城,封其府库,伪中书令许叔冀、王伷等,承制释之,悉皆安堵。怀恩留回纥可汗营于河阳,乃使其子右厢兵马使瑒、北庭朔方兵马使高辅成以步军万余众乘胜逐北。怀恩常压贼而行,至于郑州,再战皆捷;进至汴州,伪节度张献诚开门降;又拔滑州,追破朝义于卫州。伪睢阳节度田承嗣、李进超、李达卢等兵马四万余众,又与朝义合,据河来拒。瑒连盘济师,登岸薄之,贼党悉奔,长驱至昌县东。朝义率魏州兵马来战,又败走,达卢来降,贼徒震骇。于是相州伪节度薛嵩以相、卫州、洺、邢、赵降于李抱玉、高辅成、尚文悊;伪恆阳节度李宝臣以深、恆、定、易四州降于河东节度辛云京)
在辛云京和李抱玉看来,这是他俩多年为国戍边的功劳;
但这在仆固怀恩看来,这是对他功勋的窃取,明明是他把局面打开的。
有点项羽巨鹿之战打崩了秦军主力,刘邦偷猫的抢夺革命果实的感觉。
等仆固瑒在下博打崩了史朝义后,史朝义逃至莫州,直到这个时候,辛云京才会师于下博(今深州市下博村,星星处),进军莫州城下。
也就意味着,其实辛云京在整个河北平叛中根本就没使啥劲。
这自然也得不到仆固怀恩的多少尊重。
当然,表现在态度上肯定也会让各节度使们不爽,节度使们也恨不得弄死你,尤其风头被抢走的辛云京和李抱玉,比如李抱玉的手下马燧在回纥北还后就对李抱玉说,如今仆固怀恩恃功树党,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田承嗣分授疆土都是从仆固怀恩这打的呈报件,其子仆固瑒佻勇不义。以我推测,这爷俩必定会窥太原西山为乱,您要早防备。(燧因说抱玉曰:属者与回纥言,燧得其情。今仆固怀恩恃功树党,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田承嗣分授疆土,皆出于怀恩,其子瑒佻勇不义。以燧度之,将必窥太原西山以为乱,公宜深备之)
这就属于典型的欲加之罪,就说了俩事:
1、四镇是降的仆固怀恩,所以他要干坏事;
2、仆固瑒佻勇不义,咱也不知道哪对不起他了,反正河北的硬仗都是人家仆固瑒打的,所以这小子就肯定无义。
总之,你牛逼,你实力强,所以你尼玛就是要造反!
等灭了史朝义后,河朔那四位吕布Plus脑子多活啊,多看得出眉眼高低啊,知道前面抱错了腿,马上又抱住了仆固怀恩的腿。
这在辛云京看来,自己被忽略了,之前受降这事在领导那明显没被重视,毕竟战后仆固怀恩那一大堆封赏,他这领导没提。
双方的芥蒂在增大。
等回纥北上回军的时候,仆固怀恩被诏书要求护送他姑爷出境,仆固怀恩随后自相州西郭口奔潞州与回纥可汗会和。(遂诏怀恩统可汗还蕃,遂自相州西郭口趣潞州,与回纥可汗会,出太原之北)
等过太原的时候,辛云京还是闭门不犒军。
这在仆固怀恩这看来属于你蹬鼻子上脸了。
都一块作战过了,我这回军,你还闭门拒我,也不劳军,你太过分了。
其实这个时候,辛云京仍然说的过去,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尤其回纥有前科,在这次剿灭史朝义的过程中屠城的事依旧没少干。
不过虽然说的过去,虽然你闭门不见没问题,但客观讲应该派拿出点土特产和粮草派手下去劳劳军的。
诏书让回纥从山西北上,就是担心回纥人从河北北上出塞万一沿途把四镇抢了再逼反了得来不易的和平,这就是让山西方面承担起欢送友军的后勤任务。
人家回纥北上的时候路过泽潞地区的时候,哪怕回纥依旧混蛋,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仍然派了手下马燧去劳军赐赏。(回纥登里可汗归国,其部众所过抄掠,廪给小不如意,辄杀人,无所忌惮。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欲遣官属置顿,人人辞惮,赵城尉马燧独请行。此回纥将至,燧先遣人赂其渠帅,约毋暴掠,帅遗之旗曰:“有犯令者,君自戮之。”燧取死囚为左右,小有违令,立斩之。回纥相顾失色,涉其境者皆拱手遵约束)
这是外交任务,你必须得完成的。
但再次吃了闭门羹后,仆固怀恩依旧没说啥,拉着骂骂咧咧的回纥姑爷北上了。
第二回合:辛云京有瑕疵,仆固怀恩识大体。
但等仆固怀恩送走回纥了,回来路过太原时,辛云京依旧不来犒军,闭关啥表示都没有。(行至山北,被奉先、云京共生异见,妄作加诸,闭城不出祗迎,仍令潜行窃盗。蕃夷怨怒,早欲相仇,臣遂弥缝,方得出界。及其祖饯事了,回至太原,臣忝迹鼎司,又承重寄,奉先、云京曾无礼数,闭关不出相看)
这回辛云京不仅仅是瑕疵了,错全在他这。
辛云京是咋想的呢?
他担心亲自出城犒军被仆固怀恩扣了,然后太原被强抢了,抢了也就白抢了,甚至杀了他找回之前丢的面子,毕竟眼下仆固怀恩这大粗胳膊和功勋,抢了就白抢了,杀了也就白杀了,李豫不会为了他得罪仆固怀恩的。
他这属于自己一步步把路走死了。
但人家仆固怀恩也是军阀,手下也一群军官小弟,人家也是要面子的,你防人之心不可无没问题,你明明可以请病假,派个手下去劳军,去把礼数走足,去给仆固怀恩这台阶。
人家李抱玉能派马燧去,你就不能派一个吗?
你再次一丁点脸都不给,这就属于诚心制造摩擦了。
辛云京的底气在哪呢?
别看我一步步把路走死了,但我有底牌!告你谋反呗!我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我威胁小呀!你现在放个屁那都属于给回纥人传暗号!
再一再二不再三的仆固怀恩这回没忍住,彻底不干了!随后上表弹劾,亲率朔方兵数万屯汾州(治所在隰城县,今汾阳市),派其子仆固瑒率万人屯榆次(晋中市榆次区),裨将李光逸等屯祈县(晋中市祁县),李怀光等屯晋州(治所今临汾),张维岳等屯沁州(治今沁源县)。
仆固怀恩这是啥意思?
我先上报朝廷让朝廷办你!朝廷要是不给我公平我就亲自打死你!
老子不能让辛云京笑话咱朔方军不敢拼刺刀,老子以后还在这一片混呢!这回非打你狗日的不可!
客观来讲仆固怀恩此时顿兵汾州也没问题,因为战前实质上仆固怀恩是驻军于此的,之前他会和回纥可汗的时候就是自汾州去的。(先是,毗伽阙可汗请以子婚,肃宗以仆固怀恩女嫁之。及是为可敦,与可汗同来,请怀恩及怀恩母相见。上敕怀恩自汾州见之于太原)
但是,仆固怀恩此时的身份再顿兵于此就有瑕疵了。
因为他现在是怀朔一把手,朔方军的地盘此时是河中和绛州,李光弼去河南前是从河中入朝的;郭子仪被夺权是是从河中入朝的;仆固怀恩被任命为反攻史朝义的总指挥的时候也是加同平章事兼绛州刺史。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讲,仆固怀恩应该回下图他的地盘去坐镇。
如果是郭子仪,此时应该会回到他的防区,然后亲自入朝上奏辛云京,把军队搁在辖区,表明自己没威胁,受够了委屈,朝廷你得给我个说法。
但仆固怀恩没有这个政治智慧,以他那性格前面两回忍辛云京已经属于为国吃屁了,他太委屈了,这回高低得把气出了!
但他不走了,他的这个布防让长安哆嗦了。
在李豫看来,你什么意思?你要抢太原吗?你要割据整个山西吗?你要和你回纥姑爷连成一片吗?
这可怕的猜疑链啊!
罪魁祸首就是你仆固怀恩再造了大唐啊!
本来你此时就已经再造大唐的功高无赏了,你放个屁朝廷都嫌劲大,你应该低调,但仆固怀恩的性格却一直以来就是个刚猛,就好个刚决犯上,之前当副将的时候就爱骂诸将,这是郭子仪为帅手腕比较高,因为仆固怀恩麾下皆朔方蕃汉劲卒,虽然恃功怙将多为不法,但也一直忍让着。(怀恩为人雄毅寡言,应对舒缓,而刚决犯上,始居偏裨之中,意有不合,虽主将必诟怒之。郭子仪为帅,以宽厚容众,素重怀恩,其麾下皆朔方蕃汉劲卒,恃功怙将,多为不法,子仪每事优容之,行师用兵,倚以辑事)
后来李光弼接班后,就因为跟仆固怀恩闹崩了最后兵败河阳。
哪怕上一次仆固怀恩闹情绪输了关键之战,李亨那也是高标准对待的哄着的。(上元二年,从李光弼与史思明战于邙山,不利。肃宗以怀恩功高,恩顾特异诸将,至冬,加工部尚书,敕李辅国及常参官送上,太官造食以宠之)
当副将时都怼主将,闹情绪输了大战役都“恩顾特异诸将”,更不要说此时再造大唐了。
仆固怀恩比较质朴,他铁勒猛将,他是草原思维,他是那种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格,你说仆固怀恩不爱大唐是不可信的,他如果不爱不会“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的,他如果不忠于大唐不会那样霹雳手段的终结安史之乱,他完完全全可以像后面那些位节度使一样,使一分力留九分,反正只要自己胳膊粗,想干啥干啥!
哪怕按辛云京的说法也纯属扯淡!他如果真想反的话他为什么不在第二次你给人家吃闭门羹的时候闹?那时候人家还有回纥军助力,就嚷嚷不走了,就嚷嚷辛云京你丫制造摩擦,你觉得回纥人还没走的时候李豫会向着谁?
他就是太直了,觉得自己就是顶级忠臣,觉得辛云京真不是个东西,然后爷非打你丫的!
仆固怀恩错在了还不够能忍。
仆固怀恩错在了他的实力已经到了他的智慧驾驭不了的地步了。
他此时处于一个风吹草动都是错的生态位:领导害怕你,提防你;同僚嫉妒你,防着你。
你要么重走安史路,要么效仿郭子仪。
恰巧这时候,之前出使辛云京处的中官骆奉先要回长安了,辛云京贿赂了骆奉先,说仆固言怀恩与回纥可汗要谋逆,如今反迹已露。(会中官骆奉先使于云京,云京言怀恩与可汗为约,逆状已露,乃与奉先厚结欢)
前面接连两次辛云京不出城犒军时,这个骆奉先是重要参与者。(臣自平贼却回,天恩又令饯送,臣遂罄竭家产,为国周旋,发遣外蕃,贵图上道。行至山北,被奉先、云京共生异见,妄作加诸,闭城不出祗迎,仍令潜行窃盗。蕃夷怨怒,早欲相仇,臣遂弥缝,方得出界。及其祖饯事了,回至太原,臣忝迹鼎司,又承重寄,奉先、云京曾无礼数,闭关不出相看。臣遂过汾州······)
为啥这太监要帮辛云京呢?
确实是仆固怀恩比较倒霉,这个骆奉先是个军事太监,皇帝身边的人,之前曾经监军过仆固怀恩,两人共事过,由于这死太监实在太贪了,仆固怀恩当时跟他的关系就闹的很不愉快。(骆奉先者,亦三原人,历右骁卫大将军,数从帝讨伐,尤见幸,广德初,监仆固怀恩军者。奉先恃恩贪甚,怀恩不平,既而惧其谮,遂叛)
其实知道骆奉先在辛云京那的时候,仆固怀恩按理讲就不该惹事了。
这太监跟你有过节,这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你就咽下这口气就得了!
但仆固怀恩还是怒了。
等骆奉仙回京时,没办法,必须要路过仆固怀恩的驻地,随后仆固怀恩把老母请出来开宴款待骆奉仙,席间仆固老娘直接把这事给搁明面上说了,多次责问骆奉仙:你与我儿子是结拜兄弟,咋现在又和辛云京亲近上了,你为啥要两面结交呢?虽然这样,但前事咱都不论了,咱们娘仨从此和好如初哈。(奉先回至怀恩所,其母数让奉先曰:尔等与我儿约为兄弟,今又亲云京,何两面乎?虽然,前事勿谕,自今母子兄弟如初)
从仆固怀恩这一家子的做事思路能看出来,就是太直了,猜忌链这事绝对不能摆明面说啊!
此时想缓和关系,想争取这太监你该怎么办?
根本就不能提猜忌这事,然后往死里砸钱!大把的银子砸死他证明咱们是自己人啊!
猜疑这事一旦形成,缓和就只能靠利益,你怎么解释怎么摊牌都没用,总会被认为成下杀手前的虚情假意,你只能拿利益重新绑定,收买,掀篇;或者物理消灭,没别的招。
结果这老太太直接把话说到底了,后面的话都没法说了,只能喝酒了,喝一半仆固怀恩还起身跳了一段,骆奉仙还打赏了自己的缠头彩物,仆固怀恩回礼道:明天就是端午了,咱再喝一天!骆奉仙比较坚决,必须得走,坚决要走,仆固怀恩随后直接把他马藏起来了。骆奉仙对随从说:他妈骂我,他收我马,这是要害我啊!随后跳墙头跑了。仆固怀恩听后大惊,赶紧追还了马,但还啥都没用了,回去骆奉仙就给仆固怀恩举报了,说要造反。(酒酣,怀恩起舞,奉先赠缠头彩。怀恩将酬其贶,奉先遽告发,怀恩曰:“明日端午,请宿为令节。”奉先固辞,怀恩苦邀之,命藏其马。中夕谓其从者曰:“向者责吾,又收吾马,是将害我也。”奉先惧,遂逾垣而走。怀恩惊,遽令追还其马。奉先使回,奏其反状)
那边仆固怀恩属于一看这事走到了这一步,只能赶紧上奏自辩请诛辛云京和骆奉仙。
一个是太监家奴;
一个是太原一把手制衡仆固怀恩重要棋子;
一个是平叛第一功臣兼联络回纥外长。
李豫最终和稀泥,下诏开导和解,随后赶紧在七月改元广德时,册勋拜仆固怀恩太保,加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并阶,并加实封五百户,仆固瑒一子五品官,加实封一百户,赐铁券,以名藏太庙,画像于凌烟阁,不久又以仆固瑒为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
按理讲李豫这姿态很不错了,好不容易将这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的事压下来的时候,泽路节度使李抱玉相当孙子的为了自保为了出气上奏仆固怀恩勾引他,给他送礼妄图图谋不轨。(奉先还,具奏怀恩反状,怀恩亦请诛云京、奉先,诏两解之。怀恩之过潞,李抱玉赠以币马,怀恩答之。俄抱玉表怀恩私有所结)
这个事情实际上是这样的:仆固怀恩受诏送回纥的时候回纥已经北上离开潞州了,等仆固怀恩路过潞州的时候李抱玉相当懂事的送了仆固怀恩马和银器,是他先贿赂的仆固怀恩,并真诚对仆固怀恩说他把家都卖了才打发走的回纥人,仆固怀恩听说后觉得真够意思,等追上回纥人后要回来了两千匹绢还给李抱玉。(又臣从潞府过日,见抱玉只迎回纥,庶事用心,恳称家资罄于公用,又与臣马兼银器四事,臣于回纥处得绢,便与抱玉二千匹以充答 赠。今被抱玉共相组织,将此往来之贶,便为结托之私,贵在厚诬,务相倾夺)
仆固怀恩这事是多么大气,但到了李抱玉这成了欲加之罪的证据,谁让你抢我的功!谁让你丫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你先贿赂这事不叫事,只要揪住了能耐大的人要造反,你就肯定是政治正确。
后面刚正的颜真卿颜老曾经对李豫说过一句公道话:嚷嚷仆固怀恩言要反的,朝野上下只有辛云京、骆奉仙、李抱玉、鱼朝恩四人罢了,自外群臣都说人家是冤枉的!(且言怀恩反者,独辛云京、骆奉仙、李抱玉、鱼朝恩四人耳,自外群臣皆言其枉)
颜真卿的品格咱们还用背书吗?
在仆固怀恩这么大的功勋和能力下,朝野依旧仅仅四人黑他,你说仆固怀恩是否要反?
隔着千年,我都能体会到仆固怀恩的那股子憋屈!
太痛心了!人怎能如此无耻!
李抱玉这一激,直来直去的仆固怀恩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了,上了一封惊世骇俗的上奏。
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八月二十三日,安史之乱平定半年之后,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朔方节度副大使(遥领留京亲王称节度大使,以副大使知节度事,就是朔方一把手的意思)、河北副元帅、上柱国、大宁郡王臣仆固怀恩,刺肝沥血,谨顿首顿首上书宝应圣文神武皇帝陛下:
第一阶段,讲履历拉关系:
我唐龄久,十几岁就出生入死了,我伺候了你家三代,你爹当年可怜巴巴的时候我就已经授“特进”(诸侯功德优盛,朝廷所敬异者,赐位特进,在三公下)了。(臣家本蕃夷,代居边塞,爰自祖父,早沐国恩。臣年未弱冠,即蒙上皇驱策,出入死生,竭力疆场,叨承先帝报功,时年已授特进)
整个安史之乱的平叛过程中,我的家族为了王室豁出老命了,一家子都快死干净了,活着的也都是伤痕满身。(洎乎禄山作乱,大振王师,臣累任偏裨,决死靖难,上以安社稷,下以拯生灵,仗皇天之威神,灭狂胡之丑类。无何,思明继逆,又据东周,宸极不安,海内腾沸。臣谬承大行皇帝 委任,授以兵权,誓雪国仇,以匡时难。阖门忠烈,咸愿杀身,野战攻城,皆先士卒。兄弟死于阵敌,子侄没于军前,九族之亲,十不存一,纵有在者,疮痍遍身)
我在您是太子时就是您的人,我之前被太监害过,兵权被夺过,我天天都怕被李辅国之流害死,万幸您给了我机会,让我能有机会去再为国家效力,咱是自己人啊!(况陛下潜龙之时,亲统师旅,臣忝事麾下,陛下悉臣愚诚。大行皇帝未捐宫馆之时, 臣频立微效,累沾官赏,遂被辅国等谗害,几至破家,便夺兵权,逾年宿卫。臣虽内省无疚,终惧谗佞倾危,以日继时,命悬秋叶,至将归骨泉壤,永谢明时。幸遇陛下龙跃天衢,继缵鸿业,知臣负谤,察臣丹心,遂开独见之明,杜绝众多之口, 特拔臣于汧、陇,再任臣于朔方。诚谓游魂返骸,枯骨再肉,使臣得竭驽蹇之力,效锥刀之功,上答陛下再造之恩,下展微臣犬马之志)
第二阶段:表功并叙述自己的无辜原委。
去年回纥来的时候是我让百姓安定下来并引导回纥灭了史家的,为了哄好回纥人我是毁家级别的,送回纥狼走的时候“臣遂罄竭家产,为国周旋,发遣外蕃,贵图上道”,但辛云京和骆奉先对我太无礼了,他们在我送回纥人的时候不仅不劳军,还派盗贼添乱,要不是我压着回纥早就打丫的了,我把外军送走了等回军的时候他们依旧连面都不见,随后还陷害我;李抱玉先给我送的礼,我帮他追回了家财眼下又帮着罗织罪名,他们这是想逼死我啊!(去年秋末,回纥伏义而来,士庶不知,悉皆惊骇。陛下以臣与其姻娅,令至太原祗迎,一切事宜,许臣逐便处置。遂与可汗计议,分道用兵,克复洛阳,平荡幽、蓟,惟有神策兵马,顿军独住陈留。可汗时在洛阳,即被朝恩猜阻,要为流议,已失蕃情。臣自平贼却回,天恩又令饯送,臣遂罄竭家产,为国周旋,发遣外蕃,贵 图上道。行至山北,被奉先、云京共生异见,妄作加诸,闭城不出祗迎,仍令潜行窃盗。蕃夷怨怒,早欲相仇,臣遂弥缝,方得出界。及其祖饯事了,回至太原,臣忝迹鼎司,又承重寄,奉先、云京曾无礼数,闭关不出相看。臣遂过汾州,休息士马,凡经数日,不遣一介知闻。自以行事乘疏,恐臣先有论奏,遂乃构其谤黩,妄起异端,扇动军城,以为设备。又臣从潞府过日,见抱玉只迎回纥,庶事用心,恳称家资罄于公用,又与臣马兼银器四事,臣于回纥处得绢,便与抱玉二千匹以充答赠。今被抱玉共相组织,将此往来之贶,便为结托之私,贵在厚诬,务相倾夺)
按理讲,上书到这个阶段后其实就可以打住了,解释清了自己的冤屈,安定好自汾州到河中这整个晋西南的地盘并去接手灵武,将这次的功勋落袋为安就得了,但是仆固怀恩走了作死的第三步:陛下不垂明察,采听流言,欲令忠直之臣,枉陷谗邪之党。臣实不欺天地,不负神明, 夙夜三思,臣罪有六。
翻译一下:你是昏君啊!我现在给你六个杀我的理由。
仆固怀恩把怒火摊牌给了李豫,你居然姑息这几个畜生不向着我!
1、我扔了老母为国平叛,我这是不忠于国啊!(往年同罗背叛,河曲骚然,经略数军,兵围不解。臣不顾老母,走投灵州,先帝嘉臣忠诚,遂遣征兵讨叛,使得河曲清泰,贼徒奔亡。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一也)
2、我儿子做过俘虏,回归时我杀了示众表明咱大唐男儿宁死不当俘虏!我这是不忠于国啊!(臣男玢尝被同罗虏将,盖亦制不由己,旋即弃逆归顺,却来投臣,臣斩之以令士众。且臣不爱骨肉之重,而徇忠义之诚,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二也)
3、我的两个闺女为国出嫁大漠,我这是不忠于国啊!(臣有二女,俱聘远蕃,为国和亲,合从讨难,致使贼徒殄灭。寰宇清平。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三也)
4、我和儿子仆固瑒不顾危险陷阵冲锋,我这是不忠于国啊!(臣及男瑒,不顾危亡,身先行阵,父子效命,志宁邦家。是臣不忠于国,其罪四也)
5、我迅速平了安史之乱,我这是不忠于国啊!(陛下委臣副元帅之权,令臣指麾河北。其新附节度使,皆握强兵,臣之抚绥,悉安反侧,州县既定,赋税以时。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五也)
6、我安抚回纥打掉叛贼,我这是不忠于国啊!(臣叶和回纥,戡定凶徒, 天下削平,蕃夷归国,使其永为邻好。义著急难,万姓安宁,干戈止息,二圣山陵事毕,陛下忠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其罪六也)
阶段性总结:臣既负六罪,诚合万诛,延颈辕门,以待斧质。过此以往,更无他违。陛下若以此诛臣,何异伍子胥存吴,卒浮尸于江上,大夫种霸越,终赐剑于稽山。唯当吞恨九泉,衔冤千古,复何诉哉!复 何诉哉!
唉!能听出来仆固怀恩有多委屈多伤心,但确确实实不适合这个级别的政治舞台。
你这上奏骂这一通有啥意义呢?
如果想造反,那这事就应该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对朝廷示弱;
如果想要来更大的利益,那就应该将矛头瞄准辛云京去施压!你得拉着李豫你咋能骂他呢?或者再让回纥姑爷犯塞来搞搞摩擦,你等着李豫来求你。
你现在骂骂咧咧除了出口气外有啥意义呢?
出气能带来利益吗?
政治游戏你不能这么玩啊!你得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最吓人的话呀!
嚷嚷完几乎等同于骂街的六大罪之后,接下来进入反问追责阶段:
我做梦都想着入朝伺候您,但河北刚平定,功高的来瑱就被杀了,就是因为奸臣弄权,连人家的罪状都没公布,诸道节度使谁不疑虑恐惧呢!我爱大唐我怕他完了,但我爱唐谁爱我呢?臣欲入朝,但实在是更害怕灾祸啊!不光是我,诸道节度使没有不害怕的,近来听说朝廷追诏数人,人家都不来,实际上就是害怕太监们的那张嘴,又担心您老的刀,您老身边有坏人啊!
而且臣前后所奏骆奉先词情所言都是真话,但陛下不仅不处置他,却越来越宠爱重用,就是像骆太监这种垃圾人蒙蔽了您老的圣聪,如今人皆惧死,谁复敢言!也就剩下我这直炮筒子了!臣义切君臣,志忧社稷,若无极谏,有负圣朝,我豁出这条命要尽愚忠!
如今西有犬戎背乱,东有吴越不庭,均房群盗纵横,鄜坊稽胡草扰。陛下不思外御却内忌忠良,怎么能重振江山!我听说四方敷奏之人,引对之时,陛下都说要与骠骑大将军程元振商议,却从来不跟宰相商量。动不动就把地方官员稽留数月,不放归还,远近之心,转加疑阻。臣朔方将士,功效最高,为先帝中兴主人,是陛下蒙尘故吏,您不别加优奖,却信嫉妒谤词,郭子仪之前已经被猜忌扣下了,臣如今又遭毁黩。弓藏鸟尽,兔死犬烹,臣过去一直不觉得这话是错的,今天才知道所言非虚!臣如今息军汾上,所有关隘不设防,收马放羊,更无守备,分兵数郡,都是为了免除运粮徭役损耗,臣劝课农桑,务安黎庶,有何谋反的迹象呢?
最后终于来到了威胁和诉求阶段:
1、陛下如果一定要信那些虚假之词,那跟指鹿为马有什么区别!陛下如果能斥逐邪佞,亲附忠良,削去狐疑,让政务公开在阳光下,使君臣无二,天下归心,则窥边之戎,不足为患,梗命之寇,将复何忧,偃武修文,其则不远。
赶紧给我办那奸佞!对!就那帮死太监!
2、陛下若不纳我的愚蠢恳求,臣到时候都不敢保家了,陛下又岂能安国!忠言利行,良药愈病,希望陛下琢磨琢磨。(陛下若不纳愚恳,且贵因循,臣实不敢保家,陛下岂能安国!忠言利行,良药愈病,伏惟陛下图之)
你不答应将失去我对你的爱,你掂量着办!
3、我想入朝,恐怕部下会阻拦我。现在我假托巡视晋州、绛州,在那里住一阵子,我恳求陛下特派一专使到绛州问候我,我就与他一同入朝。(臣今戎事已安,粮储且继,深愿一至阙下,披露心肝,再睹圣颜,万死无恨。臣欲公然进发,虑恐将士留连。臣今便托巡晋、绛等州,于彼迁延且住,谨遣押衙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张休臧先进书兼口奏事。伏惟陛下览臣此书,知臣诚恳,特垂圣断,勿议近臣,待臣如初,浮谤不入,臣当死节王命,誓酬国恩。仍请遣一介专使至绛州问臣,臣即便与同行,冀获蹈舞轩陛。鄙臣愚虑,不顾死亡,轻触天威,战汗无地)
我还是爱你的,我手下的人很猛,但我愿意只身入朝缓和气氛,你派个使臣给我个台阶我就能到!
这是咱们罕见翻译的一篇完整上奏,毕竟仆固怀恩的腕儿太大,这又是涉及他造反的关键证据。
从头到尾,仆固怀恩说了这一大堆,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铲除皇帝身边奸佞,准确的说是铲除程元振和骆奉先这帮太监。
此时太监一把手的程元振,已经诬杀了守襄汉有功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来瑱,构陷逼死了同华节度使李怀让,并在不断攻击一直死看不上的帝国柱石李光弼。(来瑱守襄、汉有功,元振尝诿属,不应,因仲升共诬杀瑱。同华节度使李怀让被构,忧甚自杀。素恶李光弼,数媒蝎以疑之。瑱等上将,冕、光弼元勋,既诛斥,或不自省,方帅繇是携解)
仆固怀恩觉得早晚自己也会被他们构陷死!不忍了!摊牌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是一封没有意义还上了称一万斤都打不住的上奏。
皇帝宠信那堆奸佞是因为他们是皇帝的家奴,他们哪怕再不是东西,他们也是保皇的。
自古清君侧只有一个办法:你杀过去!
要么你就别哔哔。
而且你说了那老些负气的话有啥意义呢?
还六项大罪!你这不是给死太监们空间去做你的文章嘛!
咱来看看郭子仪被程元振这帮太监构陷,被李豫猜忌时的上表。
具体咱就不翻译了,前面跟仆固怀恩一样,强调唐龄,强调贡献,但人家并没有指明谁害他的,而且行为艺术的把你们李家赐给我的这堆诏书我都给您还回去,您回忆一下我这些年都听你家指挥做了啥贡献,我啥实际要求都没有,就想求您老回忆回忆,咱忆忆往昔的峥嵘岁月稠。(子仪既谢恩,上表进肃宗所赐前后诏敕,因自陈诉曰:臣德薄蝉翼,命轻鸿毛,累蒙国恩,猥厕朝列。会天地震荡,中原血战,臣北自灵武,册先皇帝,乃举兵而南,大搜于岐阳。先帝忧勤宗社,托臣以家国,俾副陛下扫两京之妖昆。陛下雄图丕断,再造区宇,自后不以臣寡劣,委文武之二柄,外敷邦教,内调鼎饪,是以常许国家之死,实荷日月之明。臣本愚浅,言多诋直,虑此招谤,上渎冕旒。陛下居高听卑,察臣不贰,皇天后土,察臣无私。伏以器忌满盈,日增兢惕,焉敢偷全,久妨贤路?自受恩塞下,制敌行间,东西十年,前后百战。天寒剑折,溅血沾衣;野宿魂惊,饮冰伤骨。跋涉难阻,出没死生,所仗唯天,以至今日。陛下曲申惠奖,念及勤劳,贻臣诏书一千余首,圣旨微婉,慰谕绸缪,彰微臣一时之功,成子孙万代之宝。自灵武、河北、河南、彭原、鄜坊、河东、凤翔、两京、绛州,臣所经行,赐手诏敕书凡二十卷,昧死上进,庶烦听览)
政治语言交锋,核心是利益的博弈。
咱得把诉求挺在前面,对吧。
说的每个字都得有用,不然咱就不说,说的越多,被解读的风险就越大。
郭子仪这诉求就很透明,你怀疑我,我听调回朝,然后亮明态度,我的诉求很简单,我忠啊!我有大功啊!咱们有那么多风雨同舟啊!然后人家就啥也不说了,逼着你让人家平稳着陆,逼着李豫不好意思的说:朕不德不明,俾大臣忧疑,朕之过也。朕甚自愧,公勿以为虑。
郭子仪人家交权后的这封上书目的,就是将前面的出生入死打包后给儿孙落袋为安,做成了家族保本信托。
客观来讲,咱们还是多琢磨琢磨郭子仪的待人处事,所惊悚惊悚仆固怀恩的可悲结局吧。
以史为鉴吧。
而且仆固怀恩的上奏中说了一个不该说的收尾,你说了你愿意回朝,这就给了朝廷借口。
九月二十二,李豫遣裴遵庆去仆固怀恩那宣旨兵观察,仆固怀恩见裴遵庆,抱其足号泣诉冤。裴遵庆说皇恩浩荡,暗示他入朝。仆固怀恩点头了,但其副将范志诚以为不可:公信其甜言蜜语,去了就回不来了!转过天来,仆固怀恩见裴遵庆,以惧死为理由推脱,请令一子入朝,范志诚又以为不可,裴遵庆就这样回去了。(遵庆即至,怀恩抱其足号泣 而诉,遵庆因宣圣恩优厚,讽令入朝,怀恩许诺。副将范志诚说之曰:“公以谗言 交构,有功高不赏之惧,嫌隙已成,奈何入不测之朝?公不见来瑱、李光弼之事乎!功成而不见容,二臣以走诛。”怀恩然之。明日,又以惧死为辞,许令一子入朝, 志诚又不可。遵庆复命)
这充分的说明了仆固怀恩确实不适合搞政治,你在郭子仪庇护下做个猛将其实是人生的天花板了,你的政治博弈没有套路没有章法,你既然已经要求清君侧了,你这就是威胁了!你就不能说你可以入朝,
哪怕你说可以入朝,你是要有预案的,真让你入时你要怎么入,是不是借口将士们不放心一块来,还是走一半将士们追来,你得有预案的。
现在整了个啥玩意,你说来又不来,越来越说不清了。
在仆固怀恩闹情绪这功夫,最终决定仆固怀恩结局的关键大事件出现了。
吐蕃打进来了。
吐蕃此时每年入秋来关中尝咸淡已经成为惯例了,但这次入寇,边将告急时,太监一把手程元振很神奇的全部压住了。(吐蕃之入寇也,边将告急,程元振皆不以闻)
之所以压住吐蕃入寇的消息,是因为这老小子要打赢和仆固怀恩的内斗之战,要是此时领导知道吐蕃入寇了,仆固怀恩要价的机会就来了,也许皇帝拉裤兜子真妥协了,到时候就该拿自己开刀了。
吐蕃嘛,每年都来,抢够了就走了,苦一苦百姓,骂名皇帝来担。
结果就是十月初一,吐蕃入寇泾州时刺史高晖以城降之,随后成了唐奸向导,引吐蕃深入;都过了邠州(治今宁县)的时候李豫才刚刚知道。
瞅瞅!都他娘让人干哪来了!
为啥这高晖要当唐奸呢?
这位高晖之前是史思明手下的“万人敌”,在河阳之战中与李日越先后投降的李光弼,没多久李光弼在程元振一系列构陷后去河南了。
本来高晖就是降将,然后跟的老大李光弼都被掌权的大太监给踢跑了,而且程元振一直就没放弃攻击李光弼。(素恶李光弼,数媒蝎以疑之)
李光弼在河南掌兵这死太监大概率弄不动,但李光弼的手下可是突破口,尤其高晖这种没根子的安史降将。
还是跟太监的猜疑链问题,所以人家高晖一合计还是我先捅你吧,带吐蕃就干你来了。
十月初二,吐蕃已经入寇奉天(今乾县)、武功了,京师震骇。
在外敌已经距离京师70公里的时候,李豫拔出了自己的救命毫毛,下诏以雍王李适为关内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出镇咸阳御敌。
其实就是把乱摊子甩给了67岁高龄的郭子仪。
李豫小手一摊,郭子你赶紧接着再造大唐吧。
此时的郭子仪闲废日久,部曲离散,此时手上就几十骑,按理讲是该请病假跟着你皇帝大人跑路的节奏了。(初,子仪自相州罢归京师,部曲离散,逮承诏,麾下才数十骑)
但大唐裱糊匠一丁点抱怨没有,哪怕前面已经被夺权了两次,哪怕第二次是被当工具人平定绛郡的朔方北庭诸镇军变擦完屁股就又被扔了,依旧兢兢业业的匆匆赶往了咸阳。
李豫边走边回望,嘱咐道:小郭啊!你今年才67岁呀!你要好好努力啊!你的前途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呐!在这次大唐现眼的“吐蕃广进计划”中,你要深入了解吐蕃需求,研究吐蕃痛点,打通底层逻辑,和太监们对齐颗粒度,抓准抓手,合理优化后争取打出一些组合拳!我很看好你哦!今年年会你一定得拿出点战果整个小节目哈!提振下士气鼓舞同志们干劲嘛!咱年会可不能停!我跟太监们先走,咱年会可~不~能~停!咱年会可~不~能~停~~~
神策军登场!为什么萎唐必须用宦官?
公元763年十月,刚刚改元“广德”三个月的李豫那是相当有德,万邦带刀来朝。
在郭子仪着急忙慌赶到咸阳的时候,吐蕃已经率吐谷浑、党项、氐、羌二十余万众,弥漫数十里,从司竹园渡过了渭水嗷嗷嗷一路这就杀过来了。
郭子仪赶紧派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入奏,请求增兵,被程元振挡住,连见都没见到。(子仪使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入奏,请益兵,程元振遏之,竟不召见)
十月初四,唐军做出了唯一的一次抵抗,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月将率兵二千破吐蕃,延缓了入寇趋势。
十月初六,再战,吕月将力战后全军覆没。
李豫先生据说此时正操练整顿兵马呢,听说吐蕃已渡便桥,仓猝不知所为,十月初七,逃出长安投奔陕州,官吏藏窜,禁军逃散。
郭仪听说后急忙从咸阳回长安,等赶到的时候车驾已去,皇帝没看到,但在开远门内遇到了禁军射生将王献忠拥四百骑胁迫着丰王李珙等十王准备西迎吐蕃。
这是准备在吐蕃的扶持下要建立新政府了,比较敢想敢干。
但到底这帮小军官威望低,被郭子仪给吓唬住了,王献忠下马道:今主上东迁,社稷无主,令公身为元帅,废立在一言耳。
郭子仪骂了一通,随后派兵把十王送往了行在。
十月初八,车驾至华州,官吏奔散,给养也更别提供应了,扈从将士不免冻馁。直到观军容使鱼朝恩率神策军自陕郡来迎,李豫到了鱼朝恩营中才算安全下来。
李豫之所以要投奔陕郡,因为那里有一支武装是他可以信任的。
太监鱼朝恩的神策军。
这次程元振和仆固怀恩对掌背后的最大赢家神策军,就此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了。
来看看神策军的发展过程。
话说天宝十三载,公元754年,大唐的西北在这一年对吐蕃建立成了一个体系性的防御堡垒,这年的七月二十,哥舒翰奏于所开九曲之地置洮阳、浇河二郡及并建立宁边、威胜、金天、武宁、耀武、天成、振威、神策八军。
最开始的神策军驻扎位置在下图星星处,你很难想象这么个位置出来的编制后来会贯穿整个中晚唐。
当时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天下强兵云集西土,从理论上来讲,除非出现极端情况,吐蕃是夺不回丝绸之路了。
但吐蕃就是神奇的等来了那个意外。
李隆基引爆了安氏之乱,李亨导演了安史之乱,整个西北军区一波又一波的铁血男儿们万里赴国难,把丝绸之路让出来了。
“亨隆”组合让人家开始高唱吐蕃雄风,我们吐蕃,山是高昂的头,亨隆疯乍起,吐蕃雄风震天吼!啦啦啦啦啦啦···
大唐的整个西北军区,如果说有安史之乱的受益者,算来算去也就这支神策军了。
神策军的首任长官是洮阳太守成如璆兼着,等安史之乱起来后,朝廷一波波的从西北调兵堵窟窿,成如璆派其将卫伯玉领神策军千余人,赴难于相州城下,参加了九节度之战。(及安禄山反,成如璆使其将卫伯玉领神策军千余人,赴难于相州城下)
准确的说,神策军最开始东来后被安排的驻防地点某种意义上决定了这只部队的命运。
在九节度之战前,卫伯玉被安排带队驻防陕州。(肃宗即位,慨然愿立功,乃归长安,领神策兵马使,出镇陕州行营。乾元二年,贼将李归仁以骑五千入寇,伯玉与战强子坂,破之,获马六百匹)
而且会剿灭安庆绪的时候,神策军还仅仅是个小弟弟,卫伯玉也仅仅是个神策兵马使,他并没有在九节度之列。
但是在九节度打相州之后,卫伯玉立了军功,并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居然趁着李嗣业之死,一度被任命为镇西、北庭节度使。(乾元二年十月,逆贼史思明遣伪将李归仁铁骑三千来犯,伯玉以数百骑于疆子坂击破之,积尸满野,虏马六百匹,归仁与其党东走。以功迁右羽林军大将军,知军事。转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
当然我们知道,李嗣业死的时候藩镇的气质已经大现,不是朝廷随便能安排进去人的了,当时人家北庭军的兵马使荔非元礼就已经代领其众了。
虽然没能抢的了兵权,但是卫伯玉随后又被转为了神策军节度使,回到了老单位。(迁羽林大将军,徙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俄为神策军节度)
相当于九节度之战后,神策军的行政编制整体被提了一级,成为了节度使级别。
卫伯玉为啥获得了如此巨大的提升呢?
因为他抱上了监军太监鱼朝恩的大腿。
鱼朝恩理论上在会战过程中属于代表皇帝的最高领导,等九节度败走相州之后,卫伯玉与宦官观军容使鱼朝恩退守了陕州。(官军相州之败,伯玉收其兵,与观军容使鱼朝恩同保陕州)
陕州这个地方成为了安史后期的大唐东塞,鱼朝恩也开始长期在陕州统兵。(自相州之败,史思明再陷河洛,朝恩常统禁军镇陕,以殿东夏)
卫伯玉抱上了鱼朝恩的腿,他晋升为神策军节度使也是在跟鱼朝恩回陕州之后。(以伯玉为军使,与陕州节度使郭英乂同镇于陕,观军容使鱼朝恩亦在焉。敕伯玉以其兵东讨有功,遂加号神策军节度使)
鱼朝恩利用自己能在朝廷上说上话将神策军提了一格,并开始扩编并打造成自己的嫡系。
随后鱼朝恩用关系让卫伯玉回朝,由陕州节度使郭英乂兼领神策军节度使,等郭英乂也被鱼朝恩安排调入朝中之后,神策军就此彻底归到了鱼朝恩的手里。(敕伯玉以其兵东讨有功,遂加号神策军节度使。伯玉寻归朝,英乂又兼领神策军节度使。寻进郭英乂为仆射,其军遂统于观军容使)
准确的说,在这次代宗幸陕的时候,此时神策军的编制已经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大,《新唐书•兵志》是这么记载的:广德元年,代宗避吐蕃幸陕。朝恩举在陕兵与神策军迎扈,悉号神策军,天子幸其营。
是鱼朝恩带着陕州节度使之兵和神策军等等当时所有在陕地的兵来迎驾,全都号称神策军。
由于程元振这个败家玩意拢不住禁军都特么跑路了,这次风波过后,神策军作为天子嫡系武装跟着此次保皇的最大功臣鱼朝恩回了长安,就此成为了禁军。(及京师平,朝恩遂以军归禁中,自将之)
这就是神策军这个边远小军队一步步的从一个草台班子变成节度使级别再变成中央直属部队直到最后变成禁军的辗转过程,这也是中国史上比较罕见的戍边军转化为禁军的案例。
此后的神策军军费和赏赐就永远成为了大唐其他藩镇所不敢想象的存在,同样是西北赴国难而来,李嗣业带来的陌刀军血战香积寺,抛头颅洒热血复两京战河北守关中,最终的下场却真的不美好。
这丑陋的权力机器运作模式啊!
跟着谁,很重要呀!
十月十二,狂奔五天后的李豫至陕,百官逐渐也都跟来了,此时长安方面已经被唐奸高晖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了已故王李守礼之孙李承宏为皇帝,改年号,设百官,吐蕃军队大肆剽掠府库市里,焚毁居宅,长安城中萧条一空。
不光夷狄们抢,此时溃散的禁军也成为了带刀的土匪,借着秩序已经崩溃,满世界都在平账的机会到处抢劫,整个长安城中的百官和百姓开始乌泱泱的南奔秦岭入山谷躲灾,郭子仪带队也南奔秦岭,然后依傍南山东行,过蓝田时遇元帅都虞候臧希让、凤翔节度使高升,得兵近千人,郭子仪对王延昌道:禁军将士逃溃者多奔了商州(商洛市),官吏必逃匿,百姓必被屠戮,你今速往收兵,并发武关防兵!然后跟我北出蓝田向长安,吐蕃必遁!
王延昌这就赶紧往商州跑,此时禁军诸将也刚到没多久,刚歇了歇准备纵兵暴掠,听说郭老令公要到了,全部收了家伙听命。
等郭子仪赶到商州后看到了溃兵,鉴于自己手上现在啥值钱的都没有,就剩点威望了,一把年纪开始哭,泣谕将士们要共雪国耻,打回长安,做思想工作,咱们毕竟还是得大唐发工资啊,同志们随后感恩受约束。(子仪乃泣谕将士以共雪国耻,取长安,皆感激受约束)
郭子仪在商州收禁军和武关防兵四千人,军势稍振。
至此,我们捋一下国难后的禁军表现。
1、要么就挟持诸王去卖高价;
2、要么开始抢掠长安;
3、要么就直接和皇帝朝不同的方向去逃奔,拿皇帝当挡箭牌,不服不行。
这群领钱我来,送死你去的兵痞子们的一把手是程元振。(寻代辅国判元帅行军司马,专制禁兵,加镇军大将军、右监门卫大将军,封保定县侯,充宝应军使)
后面太常博士、翰林待诏柳伉弹劾请斩程元振的时候上疏说过这么一段话:犬戎以数万众犯关度陇,历秦、渭,掠邠、泾,不血刃而入京师,谋臣不奋一言,武士不力一战,提卒叫呼,劫宫闱,焚陵寝,此将帅叛陛下也。
后面程元振被拿下也是因为你无法控制禁军,你也就只剩下背锅平众怒的价值了!
此次战后鱼朝恩之所以成为了太监之王也是因为人家带着整个陕地的兵能来迎驾,鱼朝恩证明了自己能控制这帮部队。
那这帮逃跑的禁军为啥遇到郭子仪后又都听话了呢?
1、郭子仪的战绩和威望让禁军这帮兵痞子觉得有利可图,也许真的能立下收复京师的大功。
2、此次逃跑免责了,曲线救国。
这次国难也充分的说明了一件事:皇帝靠一个大太监掌禁军并不一定就能做到对禁军的绝对控制。
不过此次教训还不够深刻,因为裱糊匠老先生马上就把不举的大唐扶起来了,唐代的太监们完全控制兵柄,那种神策护军中尉、中尉副使、判官烂七八糟一大堆要紧岗位都是太监,各地节度使派太监监军,软柿子地区的节度使任命都是神策军军官的时代还需要等大唐的下次国难。
总体来说,老李家拉的越惊悚,对没有家的太监就越依赖。
但是后面李家皇帝们死也想想不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太监们也有“家”了。
太监们会通过认干儿子的方式“传宗接代“并形成盘根错节亲党胶固的太监家族网络,太监们别看不用受那爱情的苦,但人家的“儿子”却比谁都多。
权力真的会寻找出路·····
来看看此时观三门峡之壮丽的李豫。
领导目前情绪很不稳定,都得让抱着,担心吐蕃东出潼关,下令郭子仪翻山越岭去陕郡保卫他。
郭子!抱紧我!抱紧我!直到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
瞅瞅这崇山峻岭的路况。
也是真好意思张嘴,快七十的老头了,他是真怕郭子仪死的慢啊!
郭子仪回表称:臣不收京城无以见陛下。
潜台词:去你X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要是搁仆固怀恩这回话此时陕郡就已经开始贴他大字报了!他这是对圣上不满啊!皇上已经指挥不动他了!这是拥兵自重啊!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
不过人家郭子仪真的是把官当明白了,人家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后面跟着一句话:我从蓝田出兵牵制他,他肯定不敢走潼关去讨厌。(子仪表称:臣不收京城无以见陛下,若出兵蓝田,虏必不敢东向)
我越去牵制逆贼,逆贼这不越不敢找您老的麻烦嘛!您坐镇陕郡就遥控平叛了这不显得您老枪法准嘛!
李豫批准。
发现没有,有的时候领导决策虽然是错的,但他的核心诉求一定不会错,都精致利己主义着呢,李豫在乎的是他这条命,所以所有的决策都是围绕最大化保住他这条命而去操作的。
郭子仪并没有纠结你那决策是傻X的,是玩我呢,而是直接回避掉你的傻X决策,提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并讲明白我这是围绕保护你那条命的核心诉求。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而且他们知道自己是错的,但绝对是不会承认的,人性如此。
承认自己错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通常也都是看牢里拍的纪录片,只要你威胁不到他的安全和名声,只要你无法带给他损失,你大概率没法让他承认错误。
回避掉那个错误选项,揣摩他到底想要的核心诉求是啥,然后给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搁置争议,对错的有啥用啊!你知道他傻X你就非得指着他鼻子让他认错啊?没必要证明他的决策是傻X的,明确你这方案就是为了他的那点小九九努力的,然后朝你觉得正确的方向去做,多干事,多办成事,拿行动说话。
郭子仪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吐蕃已经准备把抢劫的金银财宝和人口工匠打包回国了。
瞅吓那揍性!吐藩是土匪!抢够了必然走!
该着人家郭子仪再造一回大唐。
郭子仪安排了禁军将领张知节率乌崇福、长孙全绪等至韩公堆插上大把旗帜吓唬吐蕃,白天击鼓张旗帜,晚上万人举火把,营造一种天兵云集的氛围。
这把已经背包装满进入贤者时刻的吐蕃吓得很哆嗦。
光禄卿殷仲卿也在蓝田募兵,派先锋部队度浐水大肆宣扬郭子仪反攻,百姓们也开始不断给吐蕃人讲郭老令公的故事:俺们郭老令公自商州不知道带回来了多少大军就要到啦!
吐蕃匪帮随后开始逐渐率军撤退。
要是郭子仪此时手里有俩低音炮大喇叭这大唐再造的还得快。
眼瞅你撤的还是慢,之前禁军旧将王甫被长孙全绪安排潜入长安做内应,王甫阴结了“侠少”数百,夜击鼓于朱雀街大呼:王师至!
吐蕃夜惊。
十月二十一,全都跑了。
来,该赛后总结了,先来说说此次郭子仪再造大唐的意义。
觉得过程挺轻松的是吧,郭子仪出马后捅破了吐蕃这层窗户纸。
但是,如果没有郭子仪,这层窗户纸还真就捅不破!
由于程元振在并不长的掌权时间中害了太多人,这回号召天下节度使勤王,连李光弼都没动,你就说太监和节度使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紧张到啥程度了吧。(骠骑大将军、判元帅行军司马程元振专权自恣,人畏之甚于李辅国。诸将有大功者,元振皆忌疾欲害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时奏,致上狼狈出幸。上发诏徵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齿而莫敢发言)
各地节度使都等着看笑话,禁军都跑光了,山西又刚刚和仆固怀恩闹翻了,就你李豫这怂玩意,真有本事去拿最后的底牌神策军去收复关中吗?
等吐蕃扶植那伪政权久了,都是李家的宗室,人家占着京师宗庙社稷,谁是反贼那可就不一定了!
等人家再和仆固怀恩搞了串联,大唐这国运也就到这了。
郭子仪此次四两拨千斤的威望解题其实真的对大唐是有再造之恩的,包括后面对仆固怀恩,有没有郭子仪,完全就是两个结局。
说完功臣,把该负主要责任的拉出来。
毋庸置疑的,但并不容易背锅的程元振由于黑材料太多还是被李豫扔了出来。
你丫眼下也没有兵了,这次终于能张嘴了,太常博士柳伉上疏到:犬戎犯关度陇,不血刃而入京师,劫宫闱,焚陵寝,武士无一人力战者,此将帅叛陛下也。陛下疏远元勋功臣,委大权于奸佞,矛盾日积月累下终成大祸,群臣在朝堂中却无一人敢触怒龙颜让您红脸出汗洗澡治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刚出都城,百姓变身土匪,夺府库,相杀戮,此三辅叛陛下也。自十月初一召诸道兵,四十天过去了,无一兵一卒入关,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离叛,陛下以今日之势是安全还是危险?若以为危,岂得高枕,不该为了天下讨罪人吗!臣闻良医疗疾都是对症下药,药不对症不管用,陛下视今日之病这烂根子在哪呢?欲存宗庙社稷,请求您斩程元振之首驰告天下,悉出内使去诸州,将神策兵给大臣,然后削尊号,下诏引咎:天下其许朕自新改过,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恶不悛,则帝王大器,敢妨圣贤,其听天下所往!如此要是兵还不到,人民还不感动,天下还是不服,臣请阖门寸斩以谢陛下。
上疏很激烈,不过真要是听了他的,大唐这国祚也就没有几年了。
宦官确实不是东西,但没有宦官对于李唐王室的结局更悲惨。
天下的人心已经散了,官兵们的心已经野了,世道回不去了,真的必须指望宦官去做那些脏事烂事去平衡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外面势力。
痿唐眼下就是那几座宫殿几座衙门,皇帝是面子,太监则是那个里子。面子按理说不能沾一点灰尘,但外面风沙太大皇帝天天一嘴的灰。有的时候吃灰都不行,还会流血,流了血,里子得收着,收不住,漏到面子上,就是毁灭宗庙社稷的大事,面子请人入一次朝,可能里子就得除掉一个人。面子问我的爱卿呢?里子说我不道啊······
马克思同志说过:至今的一切社会都是建立在压迫阶级和被压迫阶级的对立之上的。
你皇帝本来就是想压迫整个天下的,但现在有的势力你压迫不了,你就只能通过各种招数去玩阴的以达到压迫的目的,但这个过程中面子必须要光鲜,脏事就必须是这帮里子做,等里子见了光,惹了众怒,就必须得做切割,换个里子重复前面的故事。
太宗时代不用里子,啥玩意都摊开说,魏镜子快!张嘴说话!快帮我进步!哥好几天没正衣冠了!那是因为太宗一年到头看不见灰,面子嗷嗷光鲜,太监是尼玛什么东西,老子就算有里子,那也是阿史那社尔和契苾何力这样的猛将!昭陵陪葬的都必须是全明星阵容!墙上的壁画那也得是咱爷们打天下的六骏!
眼下这痿唐可就不是如此了。
国运如此,别指望金童配玉女,破车那就该配瘸驴!
跟太监凑合过吧。
李豫其实不顺眼程元振也很久了,但处以极刑又不妥,因为后面还是得指望宦官,不能让宦官宝宝们失望,十一月初二,李豫以程元振之前有功免死,削官爵,放归田里。
十一月初三,郭子仪至浐水西,此时的长安被之前那位阴结侠少的禁军旧将王甫聚众了两千人自封了京兆尹给提前接管了,在长安城中展开了最后的平账,疯狂横征暴掠,并没有早早撤出来迎接郭子仪。
有人劝郭子仪长安城万不可入,郭子仪不听,引三十骑徐进,使人传呼召王甫。
王甫那边听说郭子仪到了,腿瞬间就软了,随后出迎拜伏,被郭子仪斩了,其兵尽散。
郭子仪这边收复了长安,很快听说了一则消息,说李豫听了太监们的建议,准备迁都洛阳以避吐蕃,郭子仪随后给李豫上书了,这段上书我们还是全文放一下吧,真的很经典。
1、从过往历史成败进行对比,凸显长安对比洛阳的巨大国防战略优势。(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右探陇、蜀,左扼崤、函,前有终南、太华之险,后有清渭、浊河之固,神明之奥,王者所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兵强士勇, 雄视八方,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秦、汉因之,卒 成帝业。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书,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炀帝南 迁,河、洛丘墟,兵戈乱起。高祖唱义,亦先入关,惟能翦灭奸雄,底定区宇。以 至于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鲜居东洛。间者羯胡构乱,九 服分崩,河北、河南,尽从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众,庆绪奔亡;陛下藉西土之 师,朝义就戮。岂唯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饰说)
2、分析此次造成您老人家滚蛋的原因,郭子仪将主要责任赖到了禁军如今的选拔和训练跟不上了,次要责任是太监们管理有问题。(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务挂虚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退居陕服。斯盖关于委任失所,岂可谓秦地非良者哉)
3、分析东都不能迁的客观事实:我听说市面上有人传要迁都的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想了想,现在东都那嘎达已经是废墟了,养不起咱那官僚机构啊!而且地理位置上也扛不起国防重任啊!那才多大点腹地,支棱不开啊!(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谓陛下已有成命,将幸洛都。臣熟思其端,未见其利。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荆,豺狼站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将何以奉万乘之牲饩,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狭厄,才数百里间,东有成皋,南有二室,险不足恃,适为战场。陛下奈何弃久安之势,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生天下之心。臣虽至愚,窃为陛下不取)
4、给出解决方案:一节俭,二裁冗官,三委政事于宰相,四让老臣把军队重新练出来。(且圣旨所虑,岂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虚,恐粮食不充,国用有阙,以臣所见,深谓不然。昔卫文小国之君,诸侯之主耳,遭懿公为狄所灭,始庐于曹,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复旧业,享无疆之休。况明明天子,躬俭节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竖刁、易牙之权,任蘧瑗、史之直,薄征驰力,恤隐迨鳏,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以练兵御侮,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无极矣。愿时迈顺动,回銮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以崇孝思,臣虽陨越,死无所恨)
李豫看完之后就哭了,对左右道:什么叫公忠体国啊!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赶紧给我回京师!(代宗省表,垂泣谓左右曰:“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可亟还京师)
其实李豫想迁都洛阳的内心盘算大概率是害怕河中已经接近翻脸的仆固怀恩入关中突突他来,河中到关中无险可守他没有回旋余地,但郭子仪上表表示有我呢!别害怕!所以腰杆又硬了。
至此,我们也来对比下这两章中出现的仆固怀恩的上奏和郭子仪的两封上奏。
上一章同样是面对自己的委屈,仆固怀恩是说旧功,骂闲街,我家活该死;郭子仪则是说旧功,拿文件,让你睹物思人回忆过去美好小幸福。
前面仆固怀恩对于自己的诉求,是我功高勋劳,然后喊打喊杀,有你没我;郭子仪对于自己的诉求则是绝口不提自己刚刚收复长安的功勋,只是建设性的提意见,对于此时已经公认祸国的太监们也仅仅是稍微批评省的被官僚系统自己人们看不起,主要落脚点是“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以练兵御侮,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无极矣”。
其实他和仆固怀恩的诉求区别大吗?
其实不大,都是去宦官,要兵权。
但感受上相差极大,李豫那边的阻力也是完全不同。
仆固怀恩那奏章上来后,整个宦官系统会同仇敌忾,奸臣是想要咱们的命呀;
郭子仪的奏章上来后宦官系统虽然也不会高兴,但毕竟吐蕃把国都都打下来了,这是大唐立国后第一次被外国把国都打下来,还特么是吐蕃!那是犬戎啊!太丢脸了,节度使们也都不来,太监祸国是共识,是必须要背锅的,在这个局面下,人家郭子仪也仅仅说的是“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务挂虚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因以求免。又中官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退居陕服”
仅仅是个间接的责任,这其实和没说是一样的。
通过这三封奏折,对于我们今天的人生能有啥指导呢?
1、功劳这东西,在你利益被侵犯,甚至在你避祸的时候用;
重申下,功劳这东西只能用于防守,不能用于进攻,连防守反击都不能用。
对于利益相关方来讲,人性是自私的,是利己的,是不希望听到自己欠别人的,你提过去的功劳然后再提出诉求,人家会觉得自己被要挟,会天然激起对抗心理。
对于利益不相关的吃瓜群众,人们在看到功臣大谈自己的功勋继续提要求的时候也会聚焦于一个强势人在咄咄逼人。
所以你的功劳,只能在防守时才会起效果。
利益相关方要卸磨杀驴,要对不起你的时候,让他想起他欠着你,让他良心过不去,从而降低对你的伤害。
非利益相关方的吃瓜群众,是最看不得一个有功之臣被伤害的,舆论上会大比例的倒向你,从而在局面上让进攻方进行放弃。
2、你提要求的时候,不要说你之前的功劳,而是要说你未来还能有啥用,或者说对方未来潜在的损失。
你提要求,你争取利益,之所以不要提功劳,是因为我们刚刚说的会激发对方欠你的存量心理包袱,会激发对抗。
说你未来还能带来啥增量,说你未来会造成啥失去的痛感,才会达成你的目标。
综上,已经过去的事情,永远不存在主动权。
战功中兴第一!二号裱糊匠李武穆的伟大历史意义!
公元763年十二月二十六,去陕郡冬眠的李豫回到了长安,郭子仪率城中百官及诸军出迎领导,伏地待罪。
李豫劳军道:用卿不早,故及于此。
这次回来,之前屯兵陕郡的鱼朝恩因为救驾之功带着神策军入了长安,成为了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总禁兵,权宠无比,并被李豫安排筑城于鄠县及中渭桥,屯兵以备吐蕃。
其实就是搁长安西面的必经之路上加了俩大号鹿角,为他下次跑路拖延追兵。
骆奉仙做了鄠县筑城使,给鱼朝恩做了监理。
这个人事任命也表明了李豫此时的态度:仆固怀恩,爷缓过来了!你到底低不低头?
骆奉先同志找了新活儿的同时,仆固怀恩那边经历了一个观望的冬天。
结局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大唐居然成功的顶过了这口气。
本来等着朝廷现眼后求他去再造大唐,他捎带脚顺坡下驴,结果没想到郭子仪开局仅仅二十人都给翻盘了,考虑到和大唐的内部猜疑链已经无可挽回,仆固怀恩决定与河东都将李竭诚谋取太原,打算拿下太原后背靠回纥东联河北玩割据了。
准确的说,仆固怀恩此时只剩一次翻盘机会了。
攻打太原属于孤注一掷,拿下了他这割据就能成,只要一击不中,他就该启动自爆毁灭程序了。
因为仆固怀恩荡平河北后,朔方军的将士们还没有受到朝廷封赏,这对他很不利。
将官们有进步的需求,大头兵们有讨赏的需求,这都没落实呢,倒是你们仆固家爷俩目前都进步的一人之下了。
你只有拿下太原,把太原的财富人口给朔方军分了,然后对将帅们证明自己很能打,背靠回纥东联河朔会很有未来,更会比朝廷给予你们更好的未来,这样才能镇的住朔方将士们。
他朔方军跟河北那四镇可真不一样,我们之前分析过,那四镇的军官和士兵从上到下跟大唐走死了!河北一句话形容就是田承嗣的那句灵魂之问:吾与公等事燕,下河北百五十馀城,发人冢墓,焚人室庐,掠人玉帛,壮者死锋刃,弱者填沟壑,公门华胄,为我厮隶,齐姜、宋子,为我扫除。今天降鉴,吾等安所归命?
但朔方军可并没有,从灵武反攻开始,朔方军就一直是大唐付出最多,军功最大的藩镇,人家这帮将士的付出与李家皇权是牢牢绑定的,这次之所以被仆固怀恩能够控制住,是因为朔方军的第一任元帅郭子仪被仆固怀恩声称被鱼朝恩干掉了(上方以怀恩为忧,召见抱真问计,对曰:“此不足忧也。朔方将士思郭子仪,如子弟之思父兄。怀恩欺其众云“郭子仪已为鱼朝恩所杀”,众信之,故为其用耳);第二任元帅李光弼又被太监构陷的不敢回朝;朔方将士们跟朝廷没有沟通渠道了,所以仆固怀恩才镇的住。
这回郭子仪再造大唐,声威已经成为传奇级别,仆固怀恩快压不住了,他除了抢太原之外已经没有选择了。
但是很遗憾,他串联太原内应搞偷袭这事被辛云京发觉后粉碎了,仆固怀恩随后派仆固瑒强行攻城,再被辛云京挫败,仆固瑒退而求其次引兵围了榆次。
764年正月初八,李豫打算派颜真卿宣慰朔方行营,去说和一下这事。
之所以派颜老,是因为李豫在陕郡冬眠的时候,颜老曾请奉诏召仆固怀恩,李豫不同意。
从李豫的角度,那时候仆固怀恩来了那可就更是爹了,弄不好还得是董卓级别,而且太监们也不会同意。
等回到长安后,李豫命颜真卿劝仆固怀恩入朝,颜真卿说:陛下在陕时,臣去了以忠义责之使之赴难,他就有了能来的台阶。如今陛下已经还宫,他现在进不能勤王,退不能释众,怎么肯前来!况且嚷嚷仆固怀恩造反的,不过辛云京、骆奉仙、李抱玉、鱼朝恩四人罢了,其余群臣都说人家是冤枉的。现在这局面也不用那么费劲了,直接上郭子仪吧,去了朔方军就会不战而服。
此时李抱玉的从弟汾州别驾李抱真瞅准了时机也从仆固怀恩的控制下逃了回来,然后作为敌后好同志被李豫召见,李抱真和颜真卿一样,也是将解题方向瞄准了郭子仪道:此不足忧也。朔方将士思郭子仪如子弟之思父兄。仆固怀恩骗大伙说郭子仪已为鱼朝恩所杀,大众信了,故为其用。陛下如果以郭子仪领朔方兵,朔方军可不召而来!
无论是颜老的宏观视角还是敌后同志带来的最一手情报,都夯实了一件事:朔方军心系朝廷,眼下需要一个沟通的桥梁。
李豫再次甩出了68岁的老精灵球!
郭子仪!就决定是你了!
764年正月二十,以郭子仪为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等使,郭子仪随后又马不停蹄的赶紧过黄河去山西擦屁股。
二月,郭子仪至河中,此时有云南籍子弟万人戍河中,将贪卒暴,为当地祸患,郭子仪到了之后就斩了十四人,杖三十人,河中安定。(二月,子仪至河中。云南子弟万人戍河中,将贪卒暴,为一府患,子仪斩十四人,杖三十人,府中遂安)
郭子仪此时已经有了太宗当年的感觉,就是这人只要露了面,巨大的传奇效应就会让乱兵自动腿软。
郭子仪控制河中后,辛云京的坚守见到了效果,太原的攻击不利损耗了朔方军的兵锋和士气,更重要的是,仆固怀恩没办法以战养战的拿出财物来犒赏士兵们。
仆固瑒围榆次十多天不拔,遣使急发祈县兵,李光逸将队伍全都给了来调兵的使者,士卒没吃饭就被赶着仓促上路,等到了榆次还被仆固瑒责骂鞭打来迟,当晚,偏将焦晖、白玉率众反了,杀了仆固瑒。(子仪至河中,瑒攻榆次,未拔,追兵于祁,责其缓,鞭之,众怒。是夕,偏将焦晖、白玉等斩其首,献阙下)
仆固瑒之前掌握大军在攻打榆次,再加上新来的这支队伍,朔方兵团此时一大半都在这了,面对眼下这个突发事件,仆固瑒之前率领的队伍担心被仆固怀恩追责,杀了仆固瑒的新队伍更是不敢再回头,然后在张惟岳的率领下先是送了仆固瑒的脑袋然后率众来投了郭子仪。(是月,怀恩子瑒主兵榆次,为帐下将张惟岳所杀,传首京师。惟岳以瑒之众归于子仪;怀恩子瑒屯榆次,为帐下张惟岳所杀,传首京师,持其众归子仪)
仆固怀恩听说后把这事汇报给了他妈,想让老太太帮着合计合计,他妈道:我告诉你别反!国家待你不薄,今众心既变,祸必及我,将如之何!
仆固怀恩无话可说,再拜而出,其母提刀追出去骂道:吾为国家杀此贼!
仆固怀恩带着麾下三百心腹渡河北走去了灵武,至此,大唐裱糊匠在刚刚糊完关中破窗户后又糊上了晋南破窗户。
二月初十,郭子仪至汾州,仆固怀恩之众悉归之,全都鼓舞涕泣,据说“喜其来而悲其晚也”!我们被大坏蛋蒙蔽啦~郭老令公我们想死您啦~
唉!可悲可叹的仆固怀恩啊······
他确实被冤枉了,但是有些窝囊气是必须要咽下去的。
郭子仪盖着唐旗光荣之前,你只能忍着。
因为朔方军是再造大唐的英雄部队,他手下的这帮军头们更希望之前那个好讲道理跟朝廷关系也始终活络的郭子仪来帮他们争取到更大的权益。
你必须始终能代表最广大将士们的根本利益!
郭子仪牛就牛在了他始终占据着国家英雄的生态位,他是痿唐和朔方军团之间的协调者,有他在关系始终走不死,能说开。
当晋阳没有拿下来,朝廷那边关系还走死了,老领导郭子仪又给台阶了,仆固怀恩的大盘就此跌停了。
难得的是仆固怀恩还知道自己的退役再就业地点在哪。
他此时还是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单于镇北大都护。
他去了朔方镇的老据点,灵州。
当时朔方将浑释之守灵州,仆固怀恩传檄先至,让他召集全军归镇,浑释之道:不对,一定是他完蛋了。随后准备拒仆固怀恩入灵州。
其甥张韶道:也许他翻然悔悟改了想法,他毕竟是领导,如今率众归镇,怎能不纳啊!
浑释之犹豫未决,仆固怀恩飞速赶在发现他们的斥候报告前就来到了灵州,浑释之不得已纳之。张韶以其谋告仆固怀恩,仆固怀恩以张韶为间谍,杀浑释之而收其军,命张韶主其军。
不久等局面安定下来之后,仆固怀恩又说:浑释之是你舅你尚且负之,又怎能忠于我啊!找个茬打了他一顿,打折了小腿,扔进了弥峨城等死。
仆固怀恩在灵武召集亡命,背靠回纥,西联吐蕃,又支起了摊子。
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猛将造反二次创业成功了,这让李豫没有办法的选择了低头与克制。
群臣入贺的时候,李豫惨然不悦道:朕未能推诚信人,让功勋之臣下场如此,深深愧疚,有什么可贺的!然后还命将仆固怀恩之母接至长安,优厚待遇养起来。一个多月后,其母寿终,以礼葬之,功臣皆感叹。
不是怀疑李豫的心胸哈,但咱们来看看史料原文。
《旧唐书.仆固怀恩传》:怀恩至灵武,啸聚亡命,其众复振。上念其勋旧,不欲罪功臣,厚抚其家,怀恩终不从。其母月余日竟以寿终
《新唐书.仆固怀恩传》:怀恩走,乃与部曲三百北度河,走灵武,稍稍引亡命,军复振。帝念旧勋,不加罪,诏辇其母归京师,厚恤之,以寿终。
都是仆固怀恩先又占据了灵武这个关键位置后,李豫念的旧勋。
你猜仆固怀恩要是直接投了降,结局会怎样?
大概率就明正典刑了!震慑天下有想法的军头提高背叛成本嘛!你有功也不能要挟朝廷嘛!你维权也要依法维权嘛!而且大概率还得让郭子仪去下手杀仆固怀恩,削弱你郭子仪在朔方军的威望。
这个世道的所有节度使都活的很明白,手里有刀,当你有能力捅朝廷的时候,你才是安全的,这恰恰是君臣互相体面的最好方式,比如说同时期李光弼的拒不还朝。
李豫逃奔陕地满世界求抱抱时,李光弼迁延不发兵,李豫担心他也变成仆固怀恩,于是疯狂遣中使去慰问他居于河中的母亲,等吐蕃退兵后,任命李光弼为东都留守以观察其心,李光弼借口江淮粮运事关重大,引兵归了徐州,表示爷寒心了,爷不去。
李豫随后迎其母至长安,厚加供给,派其弟李光进掌禁兵,提高待遇。
总之李光弼用自己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自己和家人都要到了最高的价码和最优解的结局。
公元764年二月二十,李豫大赦天下。
无论是安史之乱,还是吐蕃寇京,还是怀恩之乱,都画上句号吧!
累了,之前的账都平了,重新来过吧。
这年的三月十二,李豫做出了继用仆固怀恩为总司令灭史朝义;用郭子仪去堵抢眼后他代宗一朝最关键的一项人事任命:派了自己的嫡系刘晏为御史大夫,领东都、河南、江淮转运、租庸、盐铁、常平使,琢磨开汴水的事。
自丧乱以来,汴水堙废,漕运者一直在走当年的救命之路。
当年我们说这条大唐救命粮道的时候说了两个人,堵住中原的张巡张公和护卫关中粮道的薛景仙。
当时战事紧急,我们来不及说一位幕后英雄。
实际上,安史之乱那几年的天下户口早就崩的吐沫子了,天下户口亡失八九,大唐之所以能通过那条极富想象力的运粮通道去完成皇家用度,去覆盖官僚成本,去给养前线兵马,全都是靠刘晏办理的。(初,安、史之乱,数年间,天下户口什亡八九,州县多为藩镇所据,贡赋不入,朝廷府库耗竭,中国多故,戎狄每岁犯边,所在宿重兵,仰给县官,所费不赀,皆倚办于晏。晏初为转运使,独领陕东诸道)
这位刘晏是生在开元里,长在天宝中的神童,七岁就聪明的眼睛冒火星子被宰相赞叹为国瑞,随后一点点从县令干起,做到了纪检干部的殿中侍御史。
其实细琢磨琢磨,李隆基虽然祸祸崩了祖宗的基业,但他之前打造的那套利己主义暴力榨取系统客观来说也给平叛安史之乱留下的武将、兵员和财政专员。
他倒不像李亨除了跑到了灵武之外再找不到闪光点了,狗屁不通光特么添乱。
在他统治的半个世纪里,大唐的户部尚书一直有点类似于就是他李隆基自己,那老些个榨取之臣啊,两唐书都得专门列出一章给他的聚敛之臣们做传,但这帮聚敛之臣也确确实实靠着大唐的国力疏通着河道,督促着基层,把钱压榨输送到长安来。
刘晏在国家危亡之际,站在这帮聚敛前辈们的肩膀上,将大唐吸管在他手中登峰造极。
安史之乱暴起后,当年刘晏就被安排为了度支郎中,兼侍御史,领江淮租庸事了。
刘晏历任河南尹,户部侍郎兼任御史中丞,度支、铸钱、盐铁等使,但随后在政治斗争中失势过一段时间,等李豫接班后,刘晏作为太子嫡系被重新给了机会任命为户部侍郎兼京兆尹,任度支使、转运使、盐铁使、铸钱使等职,还是负责搞钱那一摊。
但是李豫上位初期的嫡系那必须都得跟太监穿一条裤子,刘晏又因为和程元振关系好而被罢免为了太子宾客。
眼瞅日子还得过,李豫随后把刘晏踢出了中央去接着管关东吸血问题。
刘晏上任后,将淮、泗,汴,黄河,三门峡这一整套河道全实地看了一遍,然后玩了命的开始给新任宰相元载写信,各种技术术语和操作难度把元载看的大呼脑瓜子要爆,随后表示这段以后你能不能掐了别播!你自己看着来吧!
刘晏就这样要来了关东治水开漕的全权。
随后刘晏得尽其才,将河道重新通了一遍。
吐蕃这次抢劫满载而归后,朝野艰难,关中斗米已经一千钱了,百姓的收成要供给禁军安抚兵爷们不哗变,连宫里的厨房都缺粮,这次刘晏疏浚汴水后,此后每年能运米数十万石以供关中,算是把李豫给救了,刘晏也就此奠定大唐漕运之神的咖位,所谓“唐世推漕运之能者,推晏为首,后来者皆遵其法度云”。
第一波江淮粮草运到关中的时候,李豫给乐的呦,高规格鼓吹于东渭桥,并遣使给出极高评语:爷们你可是我的萧何啊!(岁输始至,天子大悦,遣卫士以鼓吹迓东渭桥,驰使劳曰:卿,朕酂侯也)
刘晏确实当的起这救世萧何的称号,他还有好多神奇本领,咱们等他被英明伟大的唐德宗干掉时咱再唠,这里先拎出他,是为了突出一个人。
刘晏能干成这件事,并在整个代宗一朝保障朝廷用度边防无虞,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李豫的嫡系,他放的开手脚;其实更在于李光弼安定了东南!
李太尉在这戳着,朝廷特派员的使命能够畅通无阻,没人敢不配合。
公元764年七月十四,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临淮王李光弼因愧疚于拥兵不朝,愧恨成疾,薨了。
回顾李光弼的一生,他用兵谋定而后战,常以少击众。治师训整,天下服其威名,军中指顾,诸将不敢仰视。与郭子仪齐名,世称”李郭”,而战功推为中兴第一!
自古武无第二,《新唐书》中不仅通过“战功推为中兴第一”将安史之乱登场的大唐诸将进行了军功排名,其实通过潜台词也将战斗力进行了排名:其代子仪朔方也,营垒、士卒、麾帜无所更,而光弼一号令之,气色乃益精明云。
李光弼的军事水准是要在郭子仪之上的。
得知李光弼离世消息后,李豫为其辍朝三日,追赠太保,并给出了史上的第一个“武穆”谥号。
克定祸乱曰武,布德执义曰穆。
不算高褒(岳爷爷那武穆后来改谥为忠武),比较中肯,算是体面。
不久李光弼部下护送老将军灵柩回到长安,李豫派鱼朝恩前往长安李宅吊唁慰问,命京兆尹第五琦操办丧事。下葬当天,李豫命宰臣百官送葬至延平门外。
虽然因宦官谗言,李光弼在河阳之战后改以河南副元帅出镇临淮,被削掉大部分军权后安排去解决乱乱糟糟的河南,但老将军依旧没有抱怨,为大唐站好了极其关键的最后一班岗!
其实之所以李光弼被评为安史中兴第一的原因,在于他不仅北面战场上取得了巨大作用,还以极低的成本解决的河南,淮南甚至江东的问题。
李光弼南下的时候,河南局面很不乐观,史载“史朝义乘邙山之胜,寇申、光等十三州,自领精骑围李岑于宋州。将士皆惧,请南保扬州,光弼径赴徐州以镇之”。
当时都准备退保淮南了,淮北河南那意思都不要了,当时史朝义在围攻物流重镇许州;平卢系军阀田神功刚刚平定刘展之乱滞留在淮南不前;尚衡和殷仲卿等在兖、郓两州相互攻击;来瑱不听朝廷诏令坚持留在襄阳。
等李光弼到了许州后,史朝义退走被追着暴打,随后又击退了史朝义染指宋州的企图;(光弼收许州,斩贼赢千级,缚伪将二十二人。朝义分兵攻宋州,光弼破走之)
之前被安排剿灭江淮军阀刘展的田神功“入扬州,遂大掠居人赀产,发屋剔窖,杀商胡波斯数千人”,看到富庶的扬州以及那更加让人无限遐想的大江以南,田神功突然来感了,爱上了,不想走了。
李光弼一到,田神功跟特么11点59卡点抢退房一样迅速回了河南;尚衡、殷仲卿、来瑱这哥仨都因畏惧李光弼威名相继入朝觐见。(光弼未至河南也,田神功平刘展后,逗留于扬府,尚衡、殷仲卿相攻于兖、郓、来瑱旅拒于襄阳,朝廷患之。及光弼轻骑至徐州,史朝义退走,田神功遽归河南,尚衡、殷仲卿、来瑱皆惧其威名,相继赴阙)
世称“李郭”的恐怖军神威望啊!
安定东南后,李光弼又派一偏师压平了762年的浙东袁晁起义。(浙东贼首袁晁攻剽郡县,浙东大乱。光弼分兵除讨,克定江左,人心乃安)
派过江南的这支队伍后来在李豫那天天琢磨大业的儿子现眼后,成为了挽狂澜于既倒的东南柱石,这支李光弼派过去的偏师后来成为了大名鼎鼎的镇海军。
极其难得的是,这支李光弼基因的偏师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破坏力,其核心在镇海军拯救社稷后随韩幌入朝,准确的说,痿唐后面又苟延残喘了一个半世纪,是因为东南藩镇的心并没有野起来,朝廷的震慑力还在,派过去的节度使也都是朝廷嫡系并短期时间大轮换让他没法搞割据,因此东南财富之躯能被源源不断的吸血到关中。
东南之所以没有也发展成遍地的军阀,大流氓们都被赶回了淮河以北,这其实和李光弼站的这最后一班岗有着极其重要的关系。
打仗这事从来都是专业性极强的工作,没有李光弼,整个南方大概率会被一小撮军阀祸害的满目疮痍。
李光弼死的时候,河南地区的三大军阀势力分别是李正己的平卢淄青军,田神功的汴宋军;李忠臣的淮西军。
这仨大佬可都是平卢系的军官,也就是说这帮其实是从老家被安史的幽州军给打出来的。
等他们到了中原那家伙直接疯了,遍地软柿子,比如刘展闹得据说相当疯癫,结果被田神功的五千兵打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田神功要是赖扬州不走了,甚至去了江南,那你朝廷就得派军队去拎他,药不到,病不除,拎这帮河北见过顶级修罗场的军阀你还必须就得用虎狼之药,得派个更猛的去。
屠龙勇士万一变成了龙呢?
这仗要是从江南再打上几年,呵呵,全中国的老少爷们就全都琢磨明白刀的价值以及朝廷没啥可怕的了。
江南要是觉醒了,你大唐转年就得散摊子!
后面黄巢绕着中国祸祸了一大圈后把江南激活了,人家马上就遍地小政权了。
自古你听过在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福建圈出一块地盘当皇帝的吗?
是当皇帝,不是封个王,那家伙人家叫“大闽”。
李光弼站的这最后一般岗意义极大,河北河南藩镇随后被朝廷选择姑息,承认你们的割据,藩镇们在互相的联姻乃至拔枪中互相维护者面子上的友善。
藩镇们合,是担心朝廷抢他们的地盘抱团取暖;
但他们本身又对于临镇相当警惕,如果河南藩镇想南下拓地,那就又会演变成了各位没法拓地的节度使们的凛凛妒意,一边齐的人之中突然冒出来个鹤立鸡群,这是对身边人最残忍的拷打,既怕兄弟过的苦,又怕兄弟开路虎(此书成于2024年,路虎是一款此前二十年的豪车,理解精神即可)。
等藩镇均势稳定住后,牙兵们代代传承联姻逐渐掌控了藩镇,人家更是在乎自己在本镇的当爷利益,没人愿意跟着野心节度使们去掠地,谁要是往外打甚至要被牙兵们推翻干掉!
大唐的江南钱袋子就这样以一种“牙兵主导下藩镇无外扩性”的演化方式安全了下来。
所以从一个长的时间维度,李光弼人家真的当得起“战功中兴第一”。
他斩断了牙兵南下的传染链!
说回李光弼的离世,其实跟死太监集团有很大的关系。
自己忠心耿耿为国征战一生,此时最挂念的就是自己的身后之名。
但自己却因为担心被死太监谗毙的缘故无法在李豫幸陕时赴国难,李老将军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后之名会被那帮畜生祸祸成啥样,一口气堵那不行了。(光弼御军严肃,天下服其威名,每申号令,诸将不敢仰视。及惧朝恩之害,不敢入朝,田神功等皆不禀命,因愧耻成疾,遣衙将孙珍奉遗表自陈。广德二年七月,薨于徐州,时年五十七)
在生命最后时刻,李光弼派了衙将孙珍奉带着自己的自白书去自我辩解,分了军财,命将帅们带他回京师;李光弼的军队主力,由其“骁勇善格斗”的爱将郝廷玉,也就是河阳之战中最关键时刻,李光弼问“何处最坚而难犯”时给了三百敢死队去陷阵的那位猛男带回了京城,这支队伍后来被收编成了神策军,李老将军将自己最后的遗产打包还给了李家。
他的军事遗产成为了神策军的重大战力补充,后面吐蕃一年一度的前来祸祸时,郝廷玉被安排守中渭桥,等李老将军的军事遗产一亮相,就把见多识广的鱼朝恩给惊了,表示自己也算是老牌监军太监了,就没见过这么牛的练兵方法。郝廷玉叹道:这是俺们临淮王的练兵之法,老领导善御军,赏赐和惩罚永远贴切其功与过,每次演练阵法,发现违令者必斩,临淮王的队伍打起仗来赴蹈驰突,心破胆裂。自从他老人家走后,我是没这威望去像他老人家那样铁腕治军了,这已经比巅峰差远了,实在是不够看的,让您见笑了。
李光弼冒着遗体臭了招蛆的风险坚持回京,连军队都给你带回来,这其实就是对李豫说我这辈子确确实实把这心都扑给你大唐了,我还有利用价值!我最起码能帮你给郭子仪打个样!别尼玛让太监们祸祸我的清名了!
身在这个丑陋时代,李公,难为你了。
李武穆走了,他站好了最后一班岗。
郭忠武还不能走。
也算是天怜大唐,郭老令公还有十多年的阳寿去帮着李家糊各种各样漏风的的破窗户。
大家听过“郭子仪单骑退回纥”的故事吗?
七十的老头了,要去干这活儿。
我真的听不出来英雄的感觉,我满眼望过去都是老将军的悲壮,以及衰朽国运的悲凉!
“大唐队长”单骑退回纥的超级英雄剧本原貌
仆固怀恩占据灵州这个大唐二次龙兴之地后,李豫情真意切的对其公开喊话:“勋劳著于帝室,及于天下。疑隙之端,起自群小,察其深衷,本无他志;君臣之义,情实如初。但以河北既平,朔方已有所属,宜解河北副元帅、朔方节度等使,其太保兼中书令、大宁郡王如故”。
李豫姿态摆出来了,希望仆固怀恩来朝,哪怕不来你稳稳当当的做第二个李光弼也好,咱相忘于江湖,等你死时也拉回来我给你办国葬,成不成!
但仆固怀恩没有李光弼的眼光放的长远。
李光弼选择将时间轴拉长,功罪留后人评说;
仆固怀恩则是本着玩死签的朴素态度选择现世现报何待来生!
既然你砸我碗,那我也拉锅里!
764年八月,一年一度的秋兵零元购如期而至,边镇上奏仆固怀恩做了先锋向导,带着回纥和吐蕃南下了。
适逢郭子仪自河中入朝,李豫赶紧又下诏让郭子仪率诸将出镇奉天。
公元764年九月十七,李豫任命郭子仪充北道通和吐蕃使;以陈郑、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充南道通和吐蕃使。
这算是在每年秋兵时给郭子仪划出了一个临时负责区域。
你可能比较疑惑,这南道使李抱玉不是搁上党那了吗?不还陷害仆固怀恩呢吗?咋跟吐蕃又扯上关系了?
这是因为上次吐蕃入寇之后,大量人口逃入秦岭,然后就成了土匪集团,朝廷自己搞不定,万幸是郭子仪接手了朔方军稳定住了山西局势,所以李豫拆东墙补西墙的招来了驻防上党高地的李抱玉让他兼任凤翔节度使帮他剿匪。(广德元年冬,吐蕃寇京师,乘舆幸陕,诸军溃卒及村闾亡命相聚为盗,京城南面子午等五谷群盗颇害居人,朝廷遣薛景仙领兵为五谷使招讨,连月不捷,乃诏抱玉兼凤翔节度使讨之)
反正朝廷能打的,使唤动的就那点兵,来回堵窟窿。当然上党地区也不能空着,李抱玉的从弟李抱真授泽州刺史,兼为泽潞节度副使,替他哥哥堵在了朝廷的太行东门。
打过安史之乱的部队就是不一样,李抱玉被调回来后,十天时间搞定了终南山土匪团伙。
看到李抱玉如此威猛,李豫彻底不放李抱玉走了,直接怼在凤翔看守西大门了,此后十几年李抱玉就没挪地方,一直看门到盖着唐旗光荣。(时吐蕃每岁犯境,上以岐阳国之西门,寄在抱玉,恩宠无比,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兼山南西道节度使、河西陇右山南西道副元帅、判梁州事,连统三道节制,兼领凤翔、潞、梁三大府,秩处三公。抱玉以任位崇重,抗疏恳让司空及山南西道节度、判梁州事,乞退授兵部尚书。上嘉其谦让,许之。抱云凡镇凤翔十余年,虽无破虏之功,而禁暴安人,颇为当时所称)
关中四镇第一个被明确防区并固定下来的凤翔军区就此成型。
此时邠州、宁州、泾州那两条线,也就是郭子仪临时负责的北道通和吐蕃使辖区,李豫本心是打算让四镇北庭军负责的,他其实不想让郭子仪染指关中的。
已经功高无赏到了彼此都没法体面的地步了。
但是每次人家吐蕃一来他这腿就哆嗦,没有人家郭子仪镇着就是不行!
最终整个代宗一朝混下来,一步步的朔方系的地盘变成了这个样子。
郭子仪他儿子说的那句这天子我爹不想当罢了的话可不是句空话。
客观来讲,郭子仪这辈子的最终封神,要感谢仆固怀恩为他的献祭。
仆固怀恩这回引吐蕃与回纥入寇的速度相当迅猛,郭子仪听说吐蕃逼近邠州,九月二十,遣其子朔方兵马使郭晞率兵万人救援。
十月,仆固怀恩引回纥、吐蕃至邠州,白孝德、郭晞闭城拒守,随后仆固怀恩又带队进逼奉天。
眼瞅越来越近了,诸将请战,郭子仪不许道:虏深入吾地,利于速战,吾坚壁以待之,彼以吾为怯,必不戒,然后可破也。若急战不利,则士气败,届时大势已去,敢言战者斩!
十月初七夜,郭子仪出阵于乾陵之南。
十月初八天还没亮,虏众大至,仆固怀恩以为郭子仪为无备,欲袭之,忽见大军后惊愕,不战而退。
郭子仪遣李怀光等率五千骑追击,至麻亭而还。
仆固怀恩回至邠州,十月十三攻城,不克;
十月二十一,涉泾水撤退。
这次仆固怀恩南下入寇雷声大雨点小还有一个原因,老家差点被偷。
仆固怀恩南下后,守着凉州孤城的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发兵五千,对监军柏文达道:河西锐卒,尽于此矣!君率之以攻灵武,则仆固怀恩有返顾之虑,此亦救京师之奇计也!
柏文达遂率众击摧砂堡、灵武县,皆下之,随后进攻灵州,仆固怀恩听说后赶紧回军,派二千蕃骑夜袭柏文达,大破之,士卒死者半数。
柏文达率余众归凉州,大哭而入,杨志烈迎道:此行有安京室之功,卒死何伤。
这个忠君的二逼让每个士兵印象深刻,不久吐蕃围凉州,士卒不为用,凉州陷落,杨志烈逃跑路上被杀。
这回灵州的隐患没了,没有悬念下次的秋兵规模会更大,关关难过关关靠郭子仪过的李豫顾不上远虑了,他天天都是近忧,眼下他要给出郭子仪此次赶走仆固叛匪的奖励。
还能咋封赏呢?
被憋没招的李豫给出了一个接近摊牌的奖励:加封郭子仪为尚书令。
他想测试下郭子仪的态度,我是不是快到汉献帝那步了。
面对大唐开国后的唯一外姓尚书令都出来了,郭子仪坚决表明态度:自太宗为此官,累圣不复置,近皇太子曾担任此岗,非微臣所宜当!固辞不受后还镇了河中。
李豫心里的石头暂时落地了。
过去的这两年多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1、仆固怀恩上表逼宫清君侧;
2、吐蕃入寇,打入长安,天子幸陕;
3、郭子仪收复长安,迎驾回京;
4、仆固怀恩叛乱,郭子仪平乱;
5、没咋地仆固怀恩又带着回纥吐蕃入寇,被郭子仪击退;
一波还来不及一波又来侵袭,李豫这个皇帝当的焦头烂额,也就在这个大环境下,河北迎来了巨大的发展红利窗口期,承德节度使李宝臣,卢龙节度使李怀仙,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相卫节度使薛蒿,这哥四个趁着西面领导现眼无暇东顾加大功率发展武装,收安史余党,选百姓参军,各拥劲卒数万,治兵完城,自署文武将吏,不供贡赋,在河北地区大搞串联不说还玩起了破圈,与山南东道节度使梁崇义(来瑱军官,来瑱被谗毙赐死后接手了襄阳)和平卢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开始互相通婚联姻,互相表里。
李豫此时已经只剩姑息的力气了,所谓“朝廷专事姑息,不能复制,虽名藩臣,羁縻而已”。
他此时最关键的任务是伺候好他郭子仪爷爷。
765年七月初四,眼瞅又一年的秋兵零元购要到了,李豫将闺女嫁给了郭子仪的儿子郭暧。
当今年军费了,郭爷您受累再给来来吧。
入了秋,仆固怀恩又一次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三十万众入寇,吐蕃自北道入寇奉天,党项自东道入寇同州,吐谷浑与奴剌之众自西道入寇凤翔,回纥继吐蕃之后自北道南下,仆固怀恩又以朔方兵殿后。
这回规模太大了。
等吐蕃、回纥、党项这帮抢劫团伙都开始呼呼呼的南下之际,天佑大唐,仆固怀恩南下遇暴疾而归,九月初九,死于灵武。
他这位叛军总司令一死,算是彻底成就了郭子仪的千古之名。
他要是没死,郭子仪后面根本没法单骑退回纥!
仆固怀恩拒命三年,再引胡寇,为国大患,但李豫始终没有跟仆固怀恩撕破脸,前后敕制始终没说他在造反,一直拖着没定性,闻其死,悯然道: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罢了!
李豫是个明白人,从当太子时就是个聪明人。
仆固怀恩手下还有一票人马,他死了,现在有台阶把那支队伍和灵州收回来了,连仆固怀恩都是好同志,更别提手下的将士们了,都回归吧。
李豫只是接手的太晚了,摊子已经太烂了。
仆固怀恩没有郭子仪那种政治智慧,在这乱世中被吹的东倒西歪。
在这乱世中,哪怕上层如李豫和仆固怀恩,都是随风飘摇的野草。
李豫接班这几年后,迷上佛法了。
他对这乱世没有解答的办法,越活越鸵鸟,早些年他相信祖宗有灵,这二年开始选择相信福报的力量,九月十五,吐蕃十万众已经到奉天了,李豫在这一天命宰相及诸司长官于西明寺烧香拜佛设素斋奏乐。
他希望佛祖能赐福于他,让他休息安生两天。
佛祖按理说是帮他的了,不过帮的方式还是靠勇猛杀敌的金刚们,之前被仆固怀恩杀掉的浑释之之子,朔方兵马使浑瑊此时屯戍奉天,吐蕃之众刚刚列营就率骁骑二百冲之,浑瑊身先士卒,虏众披靡,挟虏将一人跃马而还,从骑全须全影的都回来了,城上士卒望之,勇气始振。
九月十六,吐蕃进攻奉天,死伤甚众,数日敛众还营,又被浑瑊夜里引兵偷袭,杀千余人。
浑瑊前后与吐蕃之众战二百余合,斩首五千级。
在浑瑊与吐蕃血战之时,李豫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哆嗦的灵魂,觉得天救不如自救,终于罢了百尺高坛讲佛经活动,从河中急调郭子仪屯泾阳保护渭水北岸。
接下来的这段故事,在是中国史上著名的郭子仪单骑退回纥,按美国人拍片那思路就是大唐队长拯救地球。
先来看两唐书郭子仪传中的描述:皇帝喊郭子仪去泾阳补防,当时泾阳已经被围死了,郭子仪仅仅带来一万人,郭子仪布阵后回纥人疑问:谁呀?回答说是“郭令公”。回纥人问:令公还活着?仆固怀恩说皇帝已死,郭令公也离世,中国无主,所以我们来零元购了。(《旧唐书.郭子仪传》:是时,急召子仪自河中至,屯于泾阳,而虏骑已合。子仪一军万余人,而杂虏围之数重。子仪使李国臣、高升拒其东,魏楚玉当其南,陈回光当其西,硃元琮当其北。子仪率甲骑二千出没于左右前后,虏见而问:“此谁也?”报曰:“郭令公也。”回纥曰:“令公存乎?仆固怀恩言天可汗已弃四海,令公亦谢世,中国无主,故从其来······;《新唐书.郭子仪传》:急召子仪屯泾阳,军才万人。比到,虏骑围已合,乃使李国臣、高升、魏楚玉、陈回光、硃元琮各当一面,身自率铠骑二千出入阵中。回纥怪问,:“是谓谁?”报曰:“郭令公。”惊曰:“令公存乎?怀恩言天可汗弃天下,令公即世,中国无主,故我从以来······)
接下来是突出造神的重点,回纥问:仆固怀恩说郭令公死了,不然我们不干这事,令公如果在,能让我们见见吗?郭子仪要去,诸将说那帮是畜生不让他去,郭子仪说人家数十倍于我们,我必须拿真心感动他们。同志们又说您带上五百铁骑吧。郭子仪说不行,就得我一人去。然后派人通报:令公来!回纥人本来怀疑,弯弓搭箭全副武装,等看到郭子仪不穿甲仅仅带着数十骑兵出来了,回纥人都扔了兵器下马拜道果然是我郭爹,然后双方说了一堆拜年热乎话,回纥就此倒戈了。(《旧唐书.郭子仪传》:回纥曰:“谓令公亡矣,不然,何以至此。令公诚存,安得而见之?”子仪将出,诸将谏曰:“戎狄之心,不可信也,请无往。”子仪曰:“虏有数十倍之众,今力固不敌,且至诚感神,况虏辈乎!”诸将曰:“请选铁骑五百卫从。”子仪曰:“适足以为害也。”乃传呼曰:“令公来!”虏初疑,持满注矢以待之。子仪以数十骑徐出,免胄而劳之曰:“安乎?久同忠义,何至于是?”回纥皆舍兵下马齐拜曰:“果吾父也。”子仪召其首领,各饮之酒,与之罗锦,欢言如初······《新唐书.郭子仪传》:回纥曰:“本谓公云亡,不然,何以至此。今诚存,我得见乎?”子仪将出,左右谏:“戎狄野心不可信。”子仪曰:“虏众数十倍,今力不敌,吾将示以至诚。”左右请以骑五百从,又不听。即传呼曰:“令公来!”虏皆持满待。子仪以数十骑出,免胄见其大酋曰:“诸君同艰难 久矣,何忽亡忠谊而至是邪?”回纥舍兵下马拜曰:“果吾父也。”子仪即召与饮,遗锦彩结欢,誓好如初······)
主要想营造大唐队长孤胆英雄的威名能顶十万兵效果。
看咱系列久的读者朋友们应该是不会相信这种桥段的。
造神而已,城下之盟有啥好谈的。
史官比较够意思,虽说造神了,但在两唐书的《代宗纪》、《仆固怀恩传》、《回纥传》、《吐蕃传》中还是详细的说了一下当时的原貌。
接下来我们原景还原一下。
在两唐书的代宗本传中,都很明确的写了郭子仪屯于泾阳的时间,是九月己酉,也就是九月二十日,回纥请降这事是十月,是回纥与吐蕃合兵二次寇边之后才发生的。(《旧唐书.代宗纪》九月己酉,郭子仪自河中至,进屯泾阳···自丙午至甲寅大雨,平地水流。丁巳,吐蕃大掠京畿男妇数万计,焚庐舍而去。冬十月己未,复讲《仁王经》于资圣寺。吐蕃至邠州,与回纥相遇,复合从入寇。辛酉,逼奉天。癸亥,党项攻同州,焚州民庐舍。丁丑,郭子仪说谕回纥,令与吐蕃疑贰。庚辰,子仪先锋将白元光合回纥军击吐蕃之众于灵台县之西原,斩首五万级,俘获人畜凡三百里不绝;《新唐书.代宗纪》九月己酉,屯于苑,郭子仪屯于泾阳···十月···己未,吐蕃至邠州,与回纥寇边。辛酉,寇奉天。癸亥,寇同州。乙丑,寇兴平。丁卯,回纥、党项羌请降。癸酉,郭子仪及吐蕃战于灵台,败之)
郭子仪到岗泾州是在九月,他单骑退回纥是在十月,并不是他本传中说的刚到泾州时就死活进不去,还跟回纥人是第一回见面,老头儿刚到岗上来就给丫退了,还重新结盟和好了。
在《旧唐书.回纥传》中也有旁证,郭子仪在九月的时候就已经对这帮土匪开打了,已经数摧其锋了。(先以郭子仪屯泾阳,浑日进屯奉天,数摧其锋。又闻怀恩死,吐蕃将马重英等十月初引退,取邠州旧路而归)
所以时间线上咱们敲定了郭子仪到岗的时间,是九月,他本传是在帮他造神。
不过单骑退回纥这事不是假的,只是没有那么传奇。
从九月二十开始顺着捋,当时郭子仪屯泾阳;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屯云阳;马璘、郝庭玉屯便桥;李抱玉屯凤翔;内侍骆奉仙、将军李日越屯盩厔;同华节度使周智光屯同州;坊节度使杜冕屯坊州;李豫自率禁军屯苑中。
这回李豫没有跑,在亲家郭子仪的力挺下他要跟这帮没完没了的豺狼死磕一回。
可能是天怜大唐,先是强行安排了仆固怀恩下线,又自九月十七至九月二十五,整个关中连下了八天大雨,吐蕃移动受阻。
根据我们刚刚引用的《旧唐书.回纥传》记载,是“先以郭子仪屯泾阳,浑日进屯奉天,数摧其锋。又闻怀恩死,吐蕃将马重英等十月初引退,取邠州旧路而归”,也就是说郭子仪和浑瑊在泾阳和奉天多次击退敌军,再加上听说仆固怀恩死了,吐蕃先决定退了。
在两唐书仆固怀恩的传记记载中对当时的具体情况进行了详细补充:说了在仆固怀恩死后吐蕃和回纥争老大的事,吐蕃和回纥谈急眼后互相怀疑,随后吐蕃走后回纥去找了郭子仪谈条件,双方把吐蕃人给抢了。(《旧唐书.仆固怀恩传》回纥进寇泾阳,诸军坚壁不战。吐蕃相持二十余日,又闻怀恩死,与回纥争长,自相疑贰,莫敢先进,遂大掠居人,焚烧舍宇,驱男女数万而去,所过践禾谷殆尽。回纥乃诣子仪降,请击吐蕃以自效。子仪分兵随之,大破吐蕃于泾州界;《新唐书.仆固怀恩传》时诸屯坚壁,大雨,溪垘流溃,贼不得进。吐蕃既持久,又与回纥争长,更相疑,莫适先进,因焚庐舍,驱男女数万去。周智光邀战澄城,破之,收马牛军资万计。回纥乃诣子仪降,请击吐蕃自效。子仪分兵随之,破其众于泾州)
瞅见没有,郭子仪是被回纥当外援拉拢的,是吐蕃和回纥这俩内部自己先打起来了。
《新唐书.回鹘传》说的更露骨,是仆固怀恩死后这俩国争领导地位,然后回纥先去沟通了郭子仪要打吐蕃一家伙,所谓“永泰初,怀恩反,诱回纥、吐蕃入寇。俄而怀恩死,二虏争长,回纥首领潜诣泾阳见郭子仪,请改事”。
《旧唐书.吐蕃传》对此背书如下:至奉天,两蕃猜贰争长,别为营垒。吐蕃游奕至窑底,吐蕃又至马嵬店,因纵火焚居人庐舍而退。回纥三千骑诣泾阳降款,请击吐蕃为效,子仪许之。
《新唐书.吐蕃传》也是一个意思:会怀恩死,虏谋无主,遂与回纥争长。回纥怒,诣子仪请击吐蕃自效,子仪许之。
综上,当时是个啥情况呢?
1、大唐的边防军本身就不好打,占不上便宜;
2、重要转折点是仆固怀恩死,吐蕃与回纥失去了关键中间人!
3、然后吐蕃和回纥互相觉得要领导对方,越谈越谈不拢;
4、大雨没完没了下,吐蕃随后就打包了自己的劫掠所得先撤了;
5、等吐蕃撤了以后,回纥担心被大唐边防军追击,再加上吐蕃没有城池坚守更好抢,随后回纥来找了郭子仪组建临时项目公司,双方合股来抢吐蕃。
接下来确实有单骑退回纥的桥段,但在这个局面下就变成了这个味道,咱们从回纥传的记载中品味一下:吐蕃撤退后,回纥派人请降,郭子仪同意,随后率数千全副武装前来会盟,回纥人担心郭子仪像他们一样这么臭不要脸的爱翻脸,然后说我们要见郭令公。郭子仪说我就是。回纥说请去甲。郭子仪脱了后出阵,然后回纥酋长们看到说没错是郭令公本人,郭令公这人是有信誉存款的,这事能谈了,随后开始喝酒送礼物进行爱唐主义教育。(先以郭子仪屯泾阳,浑日进屯奉天,数摧其锋。又闻怀恩死,吐蕃将马重英等十月初引退,取邠州旧路而归。回纥首领罗达干等率其众二千余骑,诣泾阳请降。子仪许之,率众被甲持满数千人。回纥译曰:“此来非恶心,要见令公。”子仪曰:“我令公也。”回纥曰:“请去甲。”子仪便脱兜鍪枪甲,策马挺身而前。回纥酋长相顾曰:“是也。”时太子太保李光进、兼御史大夫路嗣恭戎装介马在子仪之侧。子仪指视回纥曰:“此是渭北节度李太保。”又曰:“此是朔方军粮使路大夫。”回纥便下马罗拜,子仪亦下马。回纥之众为左右翼,各数百人,渐进;子仪麾下亦驰而至,子仪麾退之。子仪命酒与之饮,赠之缠头彩三千匹。子仪执回纥大将可汗弟合胡禄都督药罗葛等手,责让之曰:“我国家知汝回纥有功,报汝大厚,汝何背约负信,犯我王畿······)
教育完之后,双方与会领导在大唐天子万万岁,回纥可汗万万岁,若起负心违背盟约者,身死阵前,家口屠戮的发誓下,临时项目组正式成立,追杀吐蕃去也。(合胡禄都督等与宰相磨咄莫贺 达干、宰相暾莫贺达干、宰相护都毗伽将军、宰相揭拉裴罗达干、宰相梅录大将军罗达干、平章事海盈阙达干等,子仪先执杯,合胡禄都督请咒,子仪咒曰:“大唐天子万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万岁!若起负心违背盟约者,身死阵前,家口屠戮。”合胡禄都督等失色,及杯至,即译曰:“如令公盟约。”皆喜曰······请诸将同击吐蕃,子仪如其约。翌日,使领回纥首领开府古野那等六人入京朝见。又五日,朔方先锋兵马使、开府、南阳郡王白元光与回纥兵马合于泾州灵台县 西五十里赤山岭,共破吐蕃等十余万众,斩首五万余级······)
至此,看明白郭子仪单骑退回纥的全貌了吗?
是大唐边防军过硬抢劫难度大;
仆固怀恩死后吐蕃和回纥失去中间人开始互相猜忌;
回纥临时决定改换抢劫对象;
郭老令公的威名是回纥对吐蕃翻脸的一个台阶!之前不知道您老人家在,现在知道了,咱们去抢吐蕃,郭子仪单骑会盟是表明唐军不会追杀回纥,愿意和你组建临时投资公司去打劫吐蕃。
准确的说,是仆固怀恩死后,之前与回纥合作收复过两京的郭子仪填补了中间人的位置,让回纥找到了台阶下。
仆固怀恩死了,后面南下抢劫的收益估计不会高了,吐蕃丫挺的还总跟我们吹牛逼!我像之前那样定期吸血大唐让他进贡多好!这不是郭老令公嘛!咱们收复两京河北的友谊万古长青呀!咱抢吐蕃去······
郭子仪这辈子最后能封神的关键点炮,就是仆固怀恩点的。
是郭子仪踩着仆固怀恩制造的一个个危机,通过曾经的战神威名和资历,填补了朔方军团和回纥外长这个中间人空缺!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啊!
没有这燃料的献祭,哪里有这时势去造英雄!
随着郭子仪先锋将白元光与回纥军击吐蕃之众于灵台县之西原,斩首五万级,俘获人畜凡三百里不绝,此次防秋兵行动圆满结束。
战后郭子仪上奏:仆固怀恩死了,台阶其实也就铺好了,仆固怀恩之侄仆固名臣、李建忠等皆骁将,现在都在回纥营中,这帮还是招降回来为我所用吧。
这和李豫想一块去了,之前不定性不说狠话就是为了这一天,随后敕命旧将有功者皆赦其罪,令回纥送还。
十月二十四,仆固名臣率千余骑来降,郭子仪又派开府仪同三司慕容休贞以书信做党项帅郑庭、郝德等人的工作,也都纷纷平账投降。
十月二十七,回纥胡禄都督等二百余人入见。
为了保证喂饱这群狼巩固之前的发誓成果,李豫前后赠赉缯帛十万匹,把长安府藏都搬空了,甚至拿百官的工资全力填补给了这帮回纥人。
闰十月十七,郭子仪入朝。郭子仪以灵武初复,百姓雕弊,戎人部落未安,请以朔方军粮使路嗣恭镇守;河西节度使杨志烈已死,请遣使巡抚河西及置凉、甘、肃、瓜、沙等州长史。
李豫全部批准。
闰十月二十,以路嗣恭为朔方节度使接收灵武。
闰十月二十一,郭子仪回镇河中。
这次泰山压顶的北敌入寇随着仆固怀恩之死,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被终结,朝廷意外的又结好了回纥,暴打了吐蕃,随后又收回了灵武,郭令公单骑退回纥的威名也就此被广为传唱。
前面老令公的坚守与血战被掐了,中间吐蕃与回纥内讧找外援那段也掐了没播,最终文化剪辑师们光剪了一个片段,将郭子仪造神后广为传颂!
此时的大唐,西北年年秋兵,关东藩镇不臣,实在太需要一个超级英雄去充门面了。
但此时的李豫对郭子仪的情感很复杂。
郭爷啊,您老咋感觉越活越硬朗呢······
一群成精老头儿甩出的“神之一手”
渤海小吏
郭子仪为什么不当司马懿?
公元766年十月十三,李豫过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个消停生日。
难得啊!郭老令公有德啊!今年秋兵零元购没来啊!诸道节度使也在郭子仪的震慑下规矩的很,纷纷献金帛、器服、珍玩、骏马等祝寿,共值缗线二十四万。
常衮对于这种不正之风进行了上言:节度使非能男耕女织,必取之于人。敛怨求媚之风不可长啊!
李豫不搭理。
这种政治正确但屁用没有的话李豫已经免疫了,你知道我天天这日子都怎么过的吗!都什么残山剩水了!我不收礼节度使们就不压榨百姓了吗?能拿多少拿多少吧!年年用钱的地方那么多,吐蕃每年来你知道得花多少军费?是指着你去扛枪还是我去拿刀?喂不饱这帮军爷我就是个屁!
但是到底是没让李豫舒心过了年,秋兵没来添堵,结果自己嫡系的跋扈节度使反了。
准确的说是鱼朝恩的嫡系,周志光恶贯满盈后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这个周志光是大头兵出身,以骑射从军,因军功被提拔,鱼朝恩为观军容使镇陕州的时候抱上的腿,随后被鱼朝恩一路提拔到了华州刺史、同华二州节度使及潼关防御使,加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不是自己人可安排不到华州潼关的这个位置,但是吧,命里三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小人得志后他兜不住这个福分,通常控制不住自己容易自爆。
上一次仆固怀恩组联合蕃军入寇的时候,周智光负责防守同州,在澄城击败吐蕃军后一路追杀至鄜州,然后仗着自己有功和那太监爹,周智光杀了平素跟自己不和的鄜坊节度使杜冕全家八十口并擅杀了鄜州刺史张麟,一把火烧了三千多家房舍。(素与杜冕仇嫌,时冕屯坊州,家在鄜,智光入杀刺史张麟,害冕宗属八十人,火民三千舍而去)
其实能知道他咋算计的,报了私仇,然后抢掠屠戮了鄜州,一把火烧了平账,再把这事赖到吐蕃的头上。
但是这事没捂住。
即便如此,因为鱼朝恩的关系挺着,周智光战后带着队伍直接回了华州,李豫并没有对此进行追究。
不过周智光那边慢慢恐惧感上来了,后面连朝廷的征召都不敢去了,开始阴养死士,准备做关中的“河朔四镇”,甚至敢抢朝廷的漕米和藩镇上贡之物。(智光自知罪重,乃聚亡命、无赖子弟,众至数万,纵其剽掠以悦其心,擅留关中所漕米二万斛,藩镇贡献,往往杀其使者而夺之)
这就是典型的没有脑子的小人得志。
田承嗣能招聚亡命做土皇帝那是因为他在河北,你在哪?你不知道你北边有个国家英雄?
纯纯的没有脑子!老老实实的送钱找门子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了不就完了!你是皇帝的嫡系军,你杀了谁抢了谁对于皇帝不重要,一两个县而已,皇帝他老人家心系的是九州万方,你跟谁嘚瑟都不能跟皇帝嘚瑟!你得给皇帝上贡啊!你疯癫不要紧但你得证明自己是心中只有皇帝的疯狗啊。
这年的十二月二十二,周智光杀了陕州监军张志斌,起因是两人之前就有过节,周智光与陕州节度使皇甫温也一向不和,张志斌责其部下没军纪不规矩,周智光怒道:仆固怀恩本来不打算反,正是你们这帮激怒逼反的,我也不想反,今日被你逼反了!大骂后杀了,剁成了刺身吃了。
监军本就是太监,陕州还是鱼朝恩的地盘,陕州节度使皇甫温是鱼朝恩的小弟,周智光等于一巴掌打了老领导的脸。
这下鱼朝恩也不会保他了。
十二月二十七,李豫诏加周智光检校左仆射,遣中使余元仙持告身授之。
周智光谩骂道:智光有大功于天下国家,不给平章事而给仆射!我要当宰相!我有数子,皆弯弓二百斤的万人敌,我是出将入相的好材料!况且同、华地狭,不足展材,必须再给我陕、虢、商、鄜、坊五州这事才算完!随后历数朝中大臣过失又狂悖道:此去长安一百八十里,周智光夜里睡觉不敢伸腿,恐踏破长安城,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惟有我周智光能干!然后开始对朝臣挨个数落挨个骂。
至此,我们终于能得出一个结论了:他背后没有黑手,也没下啥大棋,这二逼完完全全就是膨胀自爆了,“唐孰与我大”的夜郎附体了。
余元仙回去后把这事跟李豫说了,李豫现在已经不考虑什么制衡了,早就麻了。
老思路,甩出70岁的老精灵球!
767年正月初六,李豫密诏郭子仪讨周智光。
此时的郭子仪都不用出屋子,命大将浑瑊和李怀光率军屯军于渭上,你们别打,等着对面把脑袋送过来。
周智光麾下听说郭子仪出手了,士气开始每天减半自己崩。
正月初八,周智光大将李汉惠自同州率所部降于郭子仪,渭北消停。
正月十三,华州牙将姚怀、李延俊杀周智光,以其首来献,警报解除。
自郭子仪接密诏到对面提头来献,一个礼拜。
此时的郭子仪,其实离改朝换代只差一个寿数。
郭子仪现在已经是盛名传于天下,多次再造大唐了,而且他不仅战功和威望空前,甚至在兵油子已经抢惯了的大环境下,他已经自研开发出来了军屯系统,他亲自耕地一百亩,麾下将领们也依此定出等级,士兵们能够拿起锄头去闲时农耕,以至于河中地区无闲置土地,郭子仪的队伍能自给自足有余量了。(郭子仪以河中军食常乏,乃自耕百亩,将校以是为差,于是士卒皆不劝而耕。是岁,河中野无旷土,军有余粮)
他再演化演化就能重拾府兵制了。
他要是年轻20岁,再给配个陕东道大行台,那可就真有意思了。
顶配的官爵,无双的威望,桃李天下的军官,能征善战的士兵,自己控制的军屯与土地,朝发夕至的屯兵位置,此时的郭子仪要是想篡位往前走一步,根本没有难度。
而且他的威望不仅仅是局限于关中和晋南,他此时是天下服其威,关东那帮你听着闹喊挺凶的,河南河北两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那堆节度使对郭子仪的使者和船队比对朝廷的可规矩多了,魏博老流氓田承嗣满世界吹牛逼,冲谁都龇牙,但郭子仪的使者去了,田承嗣西望叩拜,指其膝对使者道:我这膝盖有年头没弯了,我今天给郭爷磕一个!后面李灵曜造反据汴州时,所有的漕运全都扣了,只有郭子仪的封币经其境不敢留,还得派兵护送,生怕跟郭爷闹误会。(承嗣方跋扈魏州,傲狠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谓使者曰:”兹膝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子仪封币经其境,莫敢留之,必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
在关东藩镇们看来,得罪朝廷其实不可怕,得罪郭子仪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为啥呢?
他们不怕朝廷的派兵,他们只是担心郭子仪带队来。
此时郭子仪在“单骑退回纥”后已经封神为白胡子老头版太宗,军神的恐怖威望会让他们内部权衡,牙兵们一担判断这仗没法打了会马上生命寻找出路。
甚至此时郭子仪如果篡位称帝反而是整个关东藩镇们的共同夙愿。
他们跟大唐的账平了,他们也能就势将土地传于子孙了。
此时大唐的最大幸运,就是郭子仪的岁数已经是古来稀的七十岁了。
这个岁数实在是太关键了。
赵匡胤黄袍加身时34岁,他有大把的时间玩后面的权力整合。
老令公的自身道德节操是一方面,老天爷安排老令公五十的岁数投身安史大乱也是在成全他的千古之名。
成功人士年过六十后,激素会衰退的让你慈眉善目。(注意我那句前缀,是成功人士哈,必须得是吃过见过的)
郭子仪要是早二十年入局,其实难讲。
当然,你可能会说郭老令公那就是伟大人格,司马老贼指洛水放屁那年也71了!他咋就放屁了呢!
这里要公道的说一下,司马懿之所以会放屁,因为他儿子是“帝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的司马师。
司马懿是在慎重权衡后认为他儿子的能力和岁数是接得住的,所以放了那个屁。
郭子仪的儿子是啥样子他是了解的。
这次灭了周智光后,二月初六,郭子仪入朝,李豫命宰相元载、王缙、宦官头子鱼朝恩等互置酒于其第来款待郭子仪,一次宴会的花费甚至到达十万缗之多。
这次回朝,郭子仪是为了解决家事。
他儿子郭暧跟媳妇升平公主打起来了!郭暧急眼了怒道:你不就仗着你爹是天子嘛!我爹那是不屑于做天子!
公主破防了,回娘家告状了,李豫回答闺女的也很直接:你个死丫头确实不知道,人家说的对,他郭家要是真想当天子,天下你当还是咱家的?赶紧给我回去哄我那可爱的姑爷!(公主恚,奔车奏之。上曰:“此非汝所知。彼诚如是,使彼欲为天子,天下岂汝家所有邪!”慰谕令归)
郭子仪回来后给郭暧扔牢里了,入宫待罪。
李豫道:俗话说“不痴不聋,不作当家翁”。儿女闺房之言,哪里值得听啊!
郭子仪回家后暴打了郭暧一顿。
嘴没有把门的郭暧其实是郭家子弟中人之姿的一个缩影,郭子仪军中纪律很严,下令禁止无故军中跑马,但郭子仪妻子的乳母之子犯禁,人家都下马牵着走你非得站起来蹬,结果被都虞候杖杀了,然后他的诸子哭诉于郭子仪,告状都虞候蛮横。
郭子仪大骂后给这帮败家子轰走了。
转过天来郭子仪把这事跟班子们说了叹息道:我的诸子都是奴材啊!不赏他们爹的都虞候而惜他妈的一个区区乳母之子,不是奴材是啥啊!(明日,以事语僚佐而叹息曰:子仪诸子,皆奴材也。不赏父之都虞候而惜母之乳母子,非奴材而何!)
这帮孩子真不是那块材料,跟当年整个司马家族大批量成材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没有司马师级别的接班人!
司马师当年掌握军官推荐权时是咋干的?是“选用之法,举不越功,吏无私焉”!所以人家用人的时候能够“阴养死士三千,散在人间,至是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也”!而且转过天来就要干灭门的活儿了,你瞅瞅人家晚上睡的跟死猪一样的心理素质,再加上人家司马师平时练兵绝对是顶级的,临时调来的死士军团在封锁司马门时能“镇静内外,置阵甚整”!惊的屁阁老叹出那句著名的“此子竟可也”!
人类算计精华的屁阁老之所以会打包了前面几十年的名誉和千年后的千古之名选择赌一把,就是他看出来了司马师太特么是那块料了!
在郭子仪看来无比轻松的一道题,他那帮孩子们根本答不好,你们应该赏执法无私的那位干部啊!那才是你们荣华富贵的垫脚石啊!干事业用的是人才啊!那帮没用的亲戚生态位上就是用来立威用的!一个个没脑子啊!
70往上的岁数,再加上没有天资的子嗣,一辈子已经成精的郭子仪自然知道怎么选。
把自己的一生功名给孩子们兑现成大唐保本基金,在家躺平不过多双碗筷,出门打拼掏空六个钱包,你们操不了高端盘,就吃这大唐基金吧。
郭子仪的态度和身段也慢慢开始让防备了一辈子的李豫品出来了郭子仪的心思。
767年九月,又一年吐蕃秋兵到,李豫照惯例调郭子仪自河中率甲士三万到泾阳来力挺他。
结果这年年底出了个劲爆的事,十二月,据说有盗贼挖了郭子仪他爹的坟,官府搜捕都没能抓到,人们开始找替罪羊,都认为鱼朝恩之前和郭子仪有过节,也只有手握神策军的他现在敢干这事,越琢磨越像,肯定是他干的。(十二月,盗发子仪父墓,捕盗未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疑其使之)
新唐书更是比较直接,直接都给扣鱼朝恩身上了。(破吐蕃灵州,而朝恩使人发其父墓,盗未得)
不过这事从客观角度来讲,大概率不是鱼朝恩干的。
因为郭子仪就在眼前的泾阳,还带着三万野战军!这局面根本不可控!郭子仪要是突然清君侧你连逃都没地方去!
而且这也是不符合李豫利益出发点的,毕竟郭子仪要是以此为由拿孝道逼宫这可就太难办了。
从利益出发的角度,倒像是郭子仪身边的军官干的,挑拨郭子仪反,把水搅浑整个黄袍加身;
或者是此时鱼朝恩的政敌宰相元载干的,因为元载后面没少给郭子仪打鱼朝恩想害他的小报告。(朝恩又尝约子仪修具,元载使人告以军容将不利公。其下衷甲愿从,子仪不听,但以家僮十数往。朝恩曰:“何车骑之寡?”告以所闻。朝恩泣曰:非公长者,得无致疑乎?)
甭管是谁的黑手吧,反正郭子仪迎来了终极表态时刻。
这机会要是都不反,后面也就再没理由反了。
郭子仪从泾阳入朝,长安当时都快抑郁了,但郭子仪回来后痛哭流涕表明态度:我带兵几十年,不能禁止麾下士兵挖掘别人的坟墓。今天挖到我的头上,这是苍天在谴责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关系!长安就此才踏实下来。(子仪心知其故,及自泾阳将入,议者虑其构变,公卿忧之。及子仪入见,帝言之,子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固亦多矣。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乃安)
面对这样能做“孝”文章的机会郭子仪都放弃了,也相当于打政治明牌了:豫子啊,把心搁肚子里吧。
李豫也就此踏实了,转过年来的768年,借着又一次吐蕃来打劫让郭子仪来帮忙的机会,李豫终于叫停了每年秋天遛老头儿的活动。
朝廷以吐蕃连年入寇,马璘以四镇北庭兵屯邠宁,力不能拒,而郭子仪以朔方重兵镇河中,深居腹中无事之地,命马璘徙镇泾州,郭子仪以朔方兵自河中移镇邠州兼邠宁节度使。(时议以西蕃侵寇,京师不安,马璘虽在邠州,力不能拒,乃以子仪兼邠宁庆节度,自河中移镇邠州,徙马璘为泾原节度使)
将邠宁划给朔方军,这也预示着李豫对郭子仪彻底放心了。
咱们来看看图。
西面吐蕃和北面回纥如果想来关中祸祸,有四条路可以选择。
1、过陇山打陇州,从李抱玉的凤翔辖区走;
2、过原州,然后要么东打泾州,然后一路突突到邠州;要么南打陇州;
3、从庆州,宁州,邠州这条线穿下来;
4、从延州、鄜州、坊州这条线穿下来。(少走)
现在等于马璘的四镇北庭兵防守压力太大了,他要看着一大片。
十二月初九,朝廷徙马璘为泾原节度使(此时原州已陷吐蕃),以邠、宁、庆三州隶属于朔方,让郭子仪从河中带兵来顶住庆州宁州这条线,并在邠州这个汇总口把好最后一关。
至此,在安史之乱后,在一次次的吐蕃回纥秋兵打劫后,凤翔、泾原、邠宁、鄜坊的关中四镇防御体系正式成型。
郭子仪的顶级忠臣表态,让李豫放心在关中腹地也给朔方系分了地盘,也因此四镇基本上均分了防御压力,防御效果也更为合理。
但是,合理的东西是需要落地的。
时代的一粒灰落下,在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新建立的泾原镇和调防邠宁镇的朔方军都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
郭子仪换防前,承担西北国防重担的是镇西北庭军(应该叫安西北庭军,李亨讨厌安字给改了),这支部队最早是咱们万里归援的神通大将,陌刀军军神李嗣业带来的。这支队伍万里赴国难聚义凤翔,血战香积寺收复长安,然后跟着李豫郭子仪收复洛阳,随后又九节度打相州,李嗣业死难后又在荔非元礼的率领下跟着李光弼血战河阳,荔非元礼贪婪残暴被将士们哗变干掉后推举了白孝德为节度使,后来朝廷就任命白孝德任鄜坊、邠宁节度使,安排四镇北庭兵来关中堵抢眼了。
这支队伍之外,安西将马璘也带回来了一支安西军,也参加了李光弼的河阳之战,随后被调往西部去跟吐蕃对打,李豫幸陕那次,马璘在凤翔血战俘斩数千,血流于野,由是雄名益振。
这两只同样基因的西北军在白孝德服丧离职后几度波折汇聚在了一起,由马璘做节度使,段秀实做副手,继续为国守边防。
西北兄弟们确实不容易啊!在多次被朝廷瞎逼指挥换防后,刚刚安定在邠州又得到了通知需要移镇泾州,已经漂泊了十多年的北庭兵们此时已经到了忍耐的尽头!我们到底是国家的勋臣还是你李家随意拿捏遛圈的狗!
我爱大唐!我怕他完了!但我爱大唐,谁特么爱我啊!
劳疲的将士们被压垮了最后一颗稻草,刀斧兵马使王童之图谋叛乱,并决定在十二月二十一日击鼓报晓时发难。(璘既奉诏徙镇泾州,其士众尝自四镇、北庭赴难中原,侨居骤移,颇积劳怨。刀斧将王童之因人心动摇,导以为乱)
此时马璘接到诏命后已经先往泾州筑城去了,段秀实是留后。
叛乱的前一夜,消息走漏到了段秀实这。
段秀实佯作召见打更士兵,迁怒发火说他打更时辰不对,令他每打一更就前来禀告,每更故意延长几刻,于是到四更时天已破晓,王童之仓促间没来得及叛乱。
很快间谍又传来消息:今夜王童之想焚烧马坊草垛,借口救火图谋叛乱。午夜时分,草垛果然起火,段秀实命军中正在行走的将士都停止走动,各自整理队伍,严守要害之地。王童之禀告段秀实请求前去救火,没被同意。等到天亮,段秀实逮捕了王童之及其同伙十余人全都杀掉,然后下命令道:搬家慢的要被族诛,散布谣言者严惩!于是军队就这样被摁着脑袋全部迁到了泾州。
同是节度使的牙兵,这帮为大唐赴国难的,堪称中唐功勋第一档的镇西北庭军的待遇和自主程度比河北的牙兵堪称一天一地。
段秀实是国之忠臣,但这帮士兵难道不是吗?
人家不想挪!人家有怨气!人家有资格!
段秀实这位大唐忠臣靠的是啥呢?
用更强的暴力杀鸡儆猴,然后逼着手下这群当兵的去干不愿意干的事。
准确的说,段秀实并没有解决问题。
人家镇西北庭兵的怨气和怒气攒着呢!
这也不是你朝廷最后一次欺负拿捏人家!
好欺负就特么活该死呗?
总有你李家走窄了的一天!
不光是人家泾原军不愿意走,郭子仪的朔方兵那也不愿意。
郭子仪从河中迁往邠州,精锐部队自己率领,其余部队让副将率领,分别驻守河中、灵州。
朔方军那边也非常不乐意换防,毕竟河中的土地比邠州可强太多了,哪怕是郭子仪带领的精兵队伍,很多也都从邠州逃回河中,但被郭子仪安排了主持河中留守军府事务的行军司马严郢将他们全部抓获,杀掉作乱挑头的之后众心乃定。(辛酉,郭子仪自河中迁于邠州,其精兵皆自随,余兵使裨将将之,分守河中、灵州。军士久家河中,颇不乐徙,往往自逃归;行军司马严郢领留府,悉捕得,诛其渠帅,众心乃定)
啥叫“众心乃定”?
就是被欺负镇压后不敢反抗了。
你们不要总问大唐为你做了什么,你们要想想你们为大唐做了什么!
还是要学习啊!
这年的冬天,李豫在将关中四镇彻底制度化夯实后,开始着手将禁兵权力彻底握在自己手里。
原因是鱼朝恩这死太监有点不知道姓啥了。
或者说,这死太监要特么有根儿了。
鱼朝恩由于当年在陕州护驾有功并将神策军带了回来,就此成为了禁军一把手。
他首先仗着兵权开始抓起了贪污这事。
神策都虞候刘希暹,都知兵马使王驾鹤是鱼朝恩的左膀右臂,刘希暹劝鱼朝恩于北军置狱,派各坊市的地痞无赖罗织罪名告发富室,诬以罪恶,抓咱北牢中,随后给他抄家没产充军,并分赏告捕者。
鱼朝恩这买卖不仅利润惊人,还完完全全没有监管,因为监狱在禁宫密处,你看一眼都能罗织你要造反。(希暹党之,地在禁密,人无敢言者)
这就相当于鱼朝恩不仅掌握着禁军兵权,还架空了司法权。
鱼朝恩在打造神策特务机构的同时还开始极深的掺和进了政治决策中,鱼朝恩每奏事,已经心理预期李豫必定会同意了,朝廷政事只要有没跟他汇报的就动不动发怒道:天下事有不经我手的吗!
他猖狂到了什么地步呢?
举个例子,他的养子鱼令徽年纪尚小,官品不高,着绿衣,有一天跟同事闹矛盾了,回去就给他爹告状了。转过天鱼朝恩拜见李豫道:臣之子官卑,为同辈欺陵,乞赐之紫衣。
李豫还没答应,有司已经拿着紫衣来到鱼朝恩面前了,鱼令徽那已经谢上了。李豫随后展现金牌演技笑道:这孩子穿紫衣服真好看!(帝未答,有司已奉紫服于前,令徽称谢。帝笑曰:“小儿章服,大称。”滋不悦)
李豫那是带过兵收复过两京的,他是在他那糊涂爹手下熬过张后构陷的,他是搞掉李辅国的,鱼朝恩没读明白领导的履历表。
李豫开始布局做他了,这事当然他不可能脏了手,他安排给了宰相元载。
两方面考虑:
1、元载是经过考验的老搭档了,弄死李辅国时他就是李豫的帮手。(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
2、两人矛盾巨大。鱼朝恩不仅专权,还越来越想自己往宰相的方向发展,毕竟李辅国当年是做过司空兼中书令的,鱼朝恩相当喜欢于大庭广众下恣谈时政,陵侮宰相们显示存在感。元载虽然强辩,但考虑人家有兵权和司法权,也拱手沉默不敢应。(凡诏会群臣计事,朝恩怙贵,诞辞折愧坐人出其上,虽元载辩强亦拱默)
元载作为机灵鬼听说鱼朝恩越来越狂悖后猜到了李豫的心思,768年冬,元载找到了机会上奏鱼朝恩独断专行图谋不轨,请除之,李豫随后开始令元载筹划方略,命他去结交禁军大将为将来弄死鱼朝恩做准备。(大历四年冬,乘间密奏朝恩专权不轨,请除之。朝恩骄横,天下咸怒,上亦知之,及闻载奏,适会于心。载遂结北军大将同谋,以防万虑)
元载当然也不会自己跑这个事,必须得层层隔离,方便将来有退路,他派其腹心崔昭为京兆尹,日夜搜集鱼朝恩行踪,并让崔昭花大价钱去暗自结交拉拢了鱼朝恩一党的陕州观察使皇甫温和射声将周皓,至此鱼朝恩的行踪和军事布置元载都源源不断的汇报给了李豫。(元载乃用左散骑常侍崔昭尹京兆,厚以财结其党皇甫温、周皓。温方屯陕,而皓射生将;乃用腹心崔昭为京兆尹,伺朝恩出处。昭不吝财赂,潜与朝恩党陕州观察使皇甫温相结,温与昭协。自是朝恩动静,载皆知之,巨细悉以闻)
但是你毕竟是有所动作,鱼朝恩那边最早感觉出来有问题的是神策都虞侯刘希暹,赶紧告诉鱼朝恩,鱼朝恩开始疑惧,但李豫每次见之都是恩礼益隆,鱼朝恩慢慢又放松了警惕。
然后元载又给李豫出主意,徙李抱玉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以皇甫温为凤翔节度使,表面上加强了鱼朝恩势力,继续让鱼朝恩松心。
770年三月初十寒食节,李豫置酒宴,请亲贵于禁中。宴罢,鱼朝恩将还营,李豫留之议事,随后责其有异图。鱼朝恩还没觉得自己死期将至,语气悖逆傲慢自辩,被几个工作人员直接勒死了。(方寒食,宴禁中,既罢,将还营,有诏留议事。朝恩素肥,每乘小车入宫省。帝闻车声,危坐,载守中书省。朝恩至,帝责其异图,朝恩自辩悖傲,皓与左右禽缢之,死年四十九,外无知者)
随后李豫下诏罢鱼朝恩观军容等使,增封六百户,内侍监如故,对外说鱼朝恩奉召后想不开自杀了,随后把尸首送回家,又赐六百万丧葬费。(帝隐之,下诏罢观军容等使,增实封户六百,内侍监如故。外咸言“既奉诏,乃投缢”云。还尸于家,赐钱六百万以葬)
李豫封的这个官,给的这个钱,是安抚神策军的一种态度。
鱼朝恩是好同志,可惜死晚了,你们别担心哈。
其实鱼朝恩死不死无所谓,关键是神策军是否还有之前的待遇。
李豫先是将鱼朝恩的两个左膀右臂刘希暹与王驾鹤并兼御史中丞,然后又下诏安慰教导将士你们是皇帝的人,不是太监的人,这事就过去了。
效果是很好的,神策军一片祥和,只有刘希暹据说讲了几句狠话,还被前同党王驾鹤告发了,赐死刘希暹后鱼朝恩这事就掀篇了。
李豫其实已经察觉到太监这个群体开始变种了。
你们最可爱的地方在于没有家!没有后代!
你跟安禄山学特么满世界认儿子这还了得!
此后李豫开始通过控制低品级低威望的神策军官和其他禁军军官的方式控制神策军,太监是不再给机会了。(自鱼朝恩死,宦人不复典兵)
太监们别痛苦,等大唐再次国难时你们就会被解除封印了。
你们需要等那位大聪明挥斥方遒。
元载诛鱼朝恩后,李豫宠任益厚,元载志气骄溢变成了另一个鱼朝恩,常于众中口出狂言,自谓有文武才略,古今莫及,弄权舞智,施政办事根据贿赂多少而定,僭侈无度。(外委胥吏,内听妇言。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室宇宏丽,冠绝当时。又于近郊起亭榭,所至之处,帷帐什器,皆于宿设,储不改供。城南膏腴别墅,连疆接畛,凡数十所,婢仆曳罗绮一百余人,恣为不法,侈僣无度。江、淮方面,京辇要司,皆排去忠良,引用贪猥。士有求进者,不结子弟,则谒主书,货贿公行,近年以来,未有其比……)
李豫是知道元载啥德行的,考虑到他任政日久,想要给他全始全终的体面,还单独召见办过辅导班,但元载不改,他忘了不久前鱼朝恩是咋死的了。
李豫后来看着元载表演了六年多。
777年正月,两位宰相元载和王缙被李豫在死亡笔记上写了名字。
这次李豫找了舅舅左金吾大将军吴凑去当手套。(上欲诛之,恐左右漏泄,无可与言者,独与左金吾大将军吴凑谋之)
过程轻松无比。
流程上先是有人举报元载和王缙夜里举行神秘仪式图谋不轨,正月二十八,李豫亲自驾临延英殿,命吴凑抓捕元载、王缙于政事堂,又收其党元仲武及卓英倩等都扔进了局子,命吏部尚书刘晏与御史大夫李涵等共同审案,所有刑事活动全在禁宫内完成,很快元载和王缙就认命了。
当日李豫就先杖杀了左卫将军、知内侍省事董秀于禁中,又赐元载自尽,家门株连。
本来元载一党李豫是想全部都杀了的,但办案子的官员们还是起了很大作用,表示政治还是要温情些的,最终王缙被贬为栝州刺史,元载一党被全部贬官。
随后元载跌倒,李豫吃饱,元载家财都入了国库,那是蔚为壮观,为了凸显巨贪的程度,史料中说他家光胡椒就抄出来八百石。(胡椒在当时是值钱经济作物)
知道为啥李豫之前一直忍着你了吧。
得让这孙子把钱都捞过来,我再大义凛然的收归国有。
其实元载多活了两年,早就想办他了。
只不过中间出了些突发事件。
该说说关东藩镇了,这二年洗牌的很疯狂。
元载这两年的命,是魏博老流氓田承嗣给的。
魏博老流X的野望
说了六集郭子仪再再再造大唐了,目前关中的括约肌算是基本收紧了,来看看河北地区吧。
先来说说幽州野生动物世界,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幽州猴王,不对幽州一把手已经换四任了。
安史之乱后,李怀仙过了五年好日子,然后也谈不上多飘,就是飞来的横祸,底下的老二也想过过老大的瘾,768年六月,李怀仙被他的幽州兵马使朱希彩杀了。
当时跟朱希彩合谋的还有他手下的朱泚、朱滔两兄弟,也就是后面幽州的第三第四任领导。
这个朱希彩比较鬼,约好了兵变,朱泚朱滔那哥俩已经砍了门口保安冲进来了,但朱希彩等不来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已经天亮了,眼瞅要现眼了,朱泚准备逃亡,但这时他弟弟朱滔拉住他哥道:失败了只有死!你能逃到哪!接着等!大不了拼了!也就在这个时候,朱希彩到了,一块灭了李怀仙一门。(大历三年,麾下朱希彩、朱泚、泚弟滔谋杀怀仙,斩阍者以入,希彩不至。黎明,泚惧欲亡,滔曰:”谋不成,有死,逃将焉往?”俄希彩至,共斩怀仙,族其家)
这次老二老三老四杀老大能说明两个问题:
1、这个朱希彩比较鬼,他想让朱家哥俩当炮灰,李怀仙占优势他就灭口朱家哥俩,朱家哥俩突破了防守就灭了李怀仙。
2、朱滔比他哥朱泚狠,心理素质比他哥强。
朱希彩随后自称留后,但西边邻居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不干了,一是李怀仙跟他是安史故旧,二是如果他默许这种情况,万一将来下克上这事成潮流了咋整?
你这是在破坏河北政治生态的平衡啊!
李宝臣遣将讨伐幽州!
但是没讨动,成德军被朱希彩所败。
成德那边打不下来也比较能理解,底下军官将士们主观意愿就不足,我们为啥为你这故旧报仇?打下来这地是能归自己还是咋的?你这不是干涉人家幽州镇内政嘛!这毛病可不好!再说节度使轮流做这事我们看挺好,多么的生机勃勃。
幽州镇那边的战斗意愿则不同,上面换了领导跟自己关系不大,但要是被成德镇抢了地盘,自家当爷的饭票就没了,所以要玩命打。
李豫那边看到眼皮子底下的成德镇都打不动人家,也表示杀朝廷官员这事不叫罪过,然后尝试去帝国东北带来一丝丝的控制感,派了宰相王缙为幽州节度使,授予朱希彩御史中丞,充幽州节度副使,权知军州事。
李豫表示还是你朱希彩说的算哈,我就安排个橡皮图章,朱希彩那边听说后觉得虽然你搞阳谋,但既然朝廷给了面子给了自己编制和认可,自己也就必须给朝廷面子,然后全军挑选猛男,搞大阅兵欢迎王缙,场面整的挺物竞天择的。
王缙一看这阵势赶紧表示别开枪,皇帝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您能效忠长安,一切好商量,我这回来是劳军的,是带来长安的问候的,找个茬就撤了。
半年后,李豫加朱希彩为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两年后还封了高密郡王。
李豫这辈子是玩捧杀的高手,李辅国,鱼朝恩包括后面拿着灭门号码牌的元载,都是让你自己膨胀死的。
朱希彩封了王后开始狂飙,对内横征暴敛拿人不当人,对朝廷也不够他吹牛逼的,拢共嘚瑟了四年,772年十月,被其孔目官李瑗趁着众怒找机会给弄死了,随后幽州军展开公投,立了上一次被他摆了一道的朱泚为幽州留后。(既得位,暴横自恣,无礼于朝廷。七年,孔目官李瑗因人之怒,伺隙斩之,军人立其兵马使硃泚为留后)
上一次是朱希彩摆了那哥俩一道,这回则明显是朱家哥俩算计了他。
因为搞暗杀的李瑗首先就是朱泚的心腹,而且李瑗那边暗杀的同时,朱泚时任经略副使屯营于城北做震慑,其弟朱滔此时掌管着朱希彩的牙兵,朱滔派了百余牙兵于众中大喊道:节度使非朱副使不可!(大历七年秋,希彩为其下所杀,仓卒之际,未有所从。泚营在城北,弟滔,主衙内兵,亦得众心。滔变诈多端,潜使百余人于众中大言曰:节度使非城北朱副使莫可)
就此幽州民主主义节镇的公投结束,朱泚被集中了出来。
李豫那边也赶紧对此次行为进行高度肯定,表示杀的好,此次流血事件充分代表了幽州牙兵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现批复追加朱泚为检校左常侍、幽州节度使,期待你们幽州继续传承优良镇风,将这种下克上常态化!日常化!将相无种起草莽嘛!
来看看朱泚的短暂一把手生涯。
朱泚他家是生长于幽州镇的军事家族,这哥俩的爹朱怀珪在天宝初年是范阳节度使裴宽的衙前将,授折冲将军,等安史之乱后,一步步升迁到管兵将,等李怀仙投降后被奏为蓟州刺史、平卢军留后、柳城军使。
朱泚凭其父的关系得以从军任军官,虽然武艺并不出众,但长了个雄壮的伟岸领导模样,还舍得分钱,每次打仗的所有掠夺和赏赐都给手下分了,因此人望越来越高,深得拥护,所以当时能带着一票人去杀李怀仙,现在又搞军变弄死了朱希彩。(泚以父资从军,幼壮伟,腰带十围,骑射武艺亦不出人。外若宽和,中颇残忍。然轻财好施,每征战所得赏物,辄分与麾下将士,以是为众所推,故得济其凶谋)
杀李怀仙的时候朱泚是他的经略副使,朱希彩事后因为朱泚跟他同姓,并觉得这人还怪好咧,对他很信任。(初隶李怀仙为部将,改经略副使。朱希彩既杀李怀仙,自为节度,以泚宗姓,甚委信之)
朱希彩不仅对朱泚很信任,对他弟弟朱滔也是相当看重,连牙兵都交给朱滔主管了。(朱滔,性变诈多端倪。希彩以同宗倚爱之,使主帐下亲兵)
那你还能有个好吗?
都啥年代了,对幽州野生动物世界的规则还是认识不够深刻,认识不深刻的代价就是被灭门。
朱泚上位后的转年,公元773年,大河南北发生了三件事。
1、第一代河北四镇大佬中第一个寿终正寝出现,昭义军节度使,61岁的薛嵩死了。
薛嵩走的应该是比较急,没有明确指定接班人,随后昭义军内部军吏打算推举其子,时年21岁的薛平为下一任领导。
薛平对自己的认识比较明确,年纪轻,没威望,混不了这河北修罗场,先是假意答应,然后抽冷子就让位其叔父薛崿,自己学习李光弼好榜样的护送他爹灵柩回长安了。(嵩卒,军吏欲用河北故事,胁平知留后务,平伪许之,让于叔父崿,一夕以丧归)
从薛嵩父子的角度来讲,这是相当明智的一个选择,薛嵩死后赠太保,薛平虽然没带来任何股本,但毕竟他爹的威名在,自己落了个孝,还给节度使们起了好榜样,此后更是稳稳当当的享了三十年清福。(及免丧,累授右卫将军,在南衙凡三十年)
但是对于他家族的其他叔伯兄弟来讲,其实有点不负责任。
因为“平伪许之,让于叔父崿,一夕以丧归”,这就容易让昭义军将士们产生误会,会认为是他叔叔把他逼走了,而且他的家族中好多兄弟还都在昭义镇上着班呢,产权说不清道不明这就是重大隐患。
这也就此推倒了后面第一轮河北藩镇洗牌的多米诺骨牌。
2、薛家起了个好头后没多久,黄河对岸的永平军节度使、滑州刺史令狐彰也死了。
令狐彰死的并不突然,身体不行后就做好了周密的后事准备,快不行的时候就让自己的儿子们赶紧离开藩镇去东都的家,自己撇清了子嗣继承的隐患,然后将整个军府的兵仗财用账簿全部上交朝廷,并上表推荐关东财税一揽子大使刘晏或者历任河东节度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并在岭南平过叛乱的军界宗室李勉来接班自己。
令狐彰的这份高风亮节可实在太难得了。
因为令狐彰是安禄山和史思明旧将,薛嵩那毕竟是儿子代替做的决定,令狐彰则是第一个安史旧将离世后不传子孙主动要求朝廷派官员接手的节度使!
拜郭子仪的威慑和李光弼的榜样所赐,那几年关东死了节度使比较流行回长安盖唐旗。
李唐要感谢这“朔方二老”太多了!
令狐彰交出来的这个位置太关键了,下图画圈的地方。
令狐彰这个滑亳节度使的核心在滑州,飞地亳州属于搭配了个钱袋子,赋税给养收上来支援滑州。
这和根据地在上党地区的泽潞节度使,但却加领了河南陈、郑、颍三州的李抱玉一样,河南的郑州、陈州、颍州是养着上党地区的财源。
客观来讲,这很不科学,因为飞地非常容易被周边势力吞并。
要是老流氓田承嗣在河南,早给你吞了。
令狐彰的主动交权,让李豫相当难得的将皇室代表的宗室李勉安插了进去,使得朝廷在河南地区的关键要冲滑州楔进了钉子,后来也得以将泽潞节度使遥领的陈颍二州都划给了永平军让其连成一片。
这个伏笔甚至是未来李家几十年后最终摁平了河南藩镇的关键。
3、魏博老流氓田承嗣在这一年给安史父子立祠堂了,谓之四圣,然后请求想进步当宰相。李豫听说后令内侍孙知古婉言劝说毁了这祠堂。十月初二,田承嗣目的达成,加平章事拜相给抬了点。(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为安、史父子立祠堂,谓之四圣,且求为相;上令内侍孙知古因奉使讽令毁之。冬,十月,甲辰,加承嗣同平章事以褒之)
你不就是想当丞相嘛!别闹了!这种行为艺术今后还是少搞吧。
田承嗣用一种相当挑衅不体面的行为完成了自己的政治勒索。(这和田承嗣的特殊弱势生态位也有关,后面说)
4、田承嗣不体面的同时,朱泚那边则顺应了给朝廷面子的大趋势,在当年八月底主动提出要派他弟弟率五千精骑去帮朝廷防秋兵,打击吐蕃侵略者!
之所以朱泚的觉悟上来了,是因为李怀仙和朱希彩的先后被杀其实让他很嘀咕,他需要给自己的统治增加些合理性的砝码,不能让下面人养成杀领导跟杀狗一样的习惯。
他希望“镇权唐授”,让自己的政治合法性高大温馨又从容,淡化自己整死前领导这茬,让藩镇这群狼们别总琢磨动物世界的事。
他上车了,第一件事就是恨不得把车门焊死,从他到赵匡胤,这二百年的刀把子都这意思。
领导们怕报应这事是几千年来一直存在的深刻命题。
朱泚这一出手效果非凡,这是二十年来的首次幽州兵为朝廷效命,安史老窝如今效命朝廷了!朱泚因此拿到了顶级政治红利!开始成为全唐表率!
但是吧,朱泚这回政治作秀最终还是事与愿违了,他的可爱弟弟朱滔这次去长安后埋下了算计他哥的伏笔。
朱滔在被李豫召见的时候面对李豫问出的“你和你哥谁棒的问题”完美回答道:带兵打仗我不如我哥,但我28岁就见了天子,我哥都33了却没见过朝廷,这他就不如我了!那家伙给李豫哄的呦。(问曰:”卿材孰与泚多?”滔曰:”统御士众,方略明辨,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获谒天子,泚长臣五年,未识朝廷,此不及臣。”帝愈嘉,特诏勒兵贯王城而出,屯泾州,置酒开远门饯之)
等回去后,朱滔开始谋划夺他哥的权,对他哥说自己这趟去怎么怎么招待见,哥您这步棋走的高啊!现在天下诸侯还没有活着主动入朝的了!您第一个去朝见,到时候天子肯定会给咱顶级政治回报,到时候咱家子子孙孙就彻底洗白稳当了!咱幽州野生动物世界这杀戮惯性也就能打住了!朱泚就这么被忽悠去了长安。(戍还,乃谋夺泚兵,诡说曰:”天下诸侯未有朝者,先至,可以得天子意,子孙安矣。”泚信之,因入朝)
774年秋,朱泚请求亲自入朝再帮朝廷防秋兵,给李豫乐的呦,在长安赶紧造大别墅等着。
七月,朱泚行至蔚州(今蔚县)后突然得了病,其实离家没两步,然后诸将请求回去,朱泚认为不行,这样不就成虚情假意了嘛!高调表示不能前功尽弃!就算我死了也要把我的尸体抬到长安!九月朱泚至长安,全城轰动了,都来看看这幽州动物世界之王,李豫在延英殿设宴款待,赏赐丰厚程度这些年都没见过。(朱泚入朝,至蔚州,有疾,诸将请还,俟间而行。泚曰:“死则舆尸而前!”诸将不敢复言。九月,庚子,至京师,士民观者如堵。辛丑,宴泚及将士于延英殿,犒赏之盛,近时未有)
事情的发展确实在往朱泚的推演方向走,他这次防秋后回去将成为朝廷的河北头马,他会借着这个政治优势稳住自己在幽州的地位,从而祖祖辈辈的把幽州这份家产传下去,甚至将来风云际会万一统一了河北甚至天下呢?
想法是美好的,但你弟弟没按你的剧本走。
等朱泚一走,朱滔获得留后大权后,马上杀了朱泚的心腹二十多人,宣告幽州变天,自己当了新爹。(以滔权知留后,兼御史大夫。滔杀有功者李瑗等二十馀人,威振军中)
消息传来后,老猴王朱泚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被偷家了,他没根儿了。
再细琢磨琢磨就明白了为啥别的节度使都不朝见了。
你一挪窝,底下人马上就该弄你了!再说亲兄弟又能怎样!安史这二位都是死自己儿子手里的。
朱泚很清楚再回去自己会是个啥下场,于是请求永远留在天子身边倾听教诲,这秋兵防的从临时工防成合同工了。(泚之来,滔摄后务,稍稍翦落泚牙角。泚自知失权,为滔所卖,不得志,乃请留京师)
朱泚这趟是带来不少幽州兵的,后来李豫又给他添了禁军兵源,在李抱玉死后让朱泚北京人在凤翔的接手了西大门防务。(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出屯奉天,赐禁中兵以为宠。迁检校司空,代李抱玉为陇右节度副大使,仍知河西、泽潞行营兵马事)
注意此时的这个细节哈,这为下一任改革实干派领导的现眼埋下了伏笔。
朱泚被弟弟卖了的这一年,给安史立庙要官的田承嗣再次刷新了不体面的下限。
774年年底,田承嗣诱昭义将吏作乱。
老流氓将手伸向的别人家媳妇,河北地区在平静了12年后迎来了巨大变量。
河被地区的第一轮地盘洗牌就此开启。
河朔四镇中,这十多年过的最惨的就是魏博镇的百姓。
田承嗣重加税率,修缮兵甲,在辖区内进行了“老弱事耕稼,丁壮从征役”的涸泽而渔般的军备扩张,在辖区内选拔了魁伟强力者万人为牙兵,给予了人上人的待遇,帮着他去压榨魏博镇并冲外面藩镇龇牙,郡邑官吏全部自置,别说税赋不入于朝廷,连上贡都基本看不见了。
田承嗣变成大号座山雕其实客观来讲也有他的“不得已”,加引号的哈。
上来先看看安史之乱结束时田承嗣的地盘。
他得到的是整个河北最没有战略价值和经济潜力的地区,而且四面受敌。
你瞅他那一条辖区的地缘,要不是安史之乱刚结束,各藩镇都在观望,他那跟裤裆一样的地盘按理讲是第一个要被列强瓜分的。
这是河北,是千里平原!你无险可守!你那南北都指着德州那一小旮沓链接,给你那裤裆噶了是分分钟的事!
所以他趁着朝廷被吐蕃回纥弄的无暇东顾开始了涸泽而渔般的扩军,满世界冲人龇牙。
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和黄河南边的平卢淄青节度使李正己那都不被田承嗣当回事。李宝臣跟田承嗣是亲家关系,李宝臣弟李宝正娶田承嗣女,但田承嗣这姑爷在魏州与田承嗣之子田维打马球时马惊了,把田维踢死了,田承嗣大怒,囚了李宝正,随后通知李宝臣,问这事怎么解决。李宝臣赶紧道歉说自己管教不严,还把自己的封杖送给了田承嗣,让他打一顿出气。但田承嗣直接打死了李宝正,自此两镇交恶。(初,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皆为田承嗣所轻。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马惊,误触维死;承嗣怒,囚宝正,以告宝臣。宝臣谢教敕不谨,封杖授承嗣,使挞之;承嗣遂杖杀宝正,由是两镇交恶)
田承嗣为啥要做出一副一言不合就咬人的姿态?为啥田承嗣越老手越黑?为啥对长安他都是“志性凶逆,每王人慰安,言词不逊”的跟疯狗一样?
其实也是这些年动物世界看多了,手里拿着锤子看啥都像钉子。
他满世界的嗷嗷乱叫其实是在掩盖魏博镇这个河朔最弱藩镇的本质。
这世道只要你让人看出来虚弱了,马上就弄死你。
幽州那都换四波一把手了。
他嚷嚷给安史那“四圣”立庙,史料中都说了“魏博节度使田承嗣为安、史父子立祠堂,谓之四圣,且求为相”,他目的是为了找朝廷要官,用一种最狂妄的姿态表达自己一言不合就砸锅,咱俩谁都别过,让朝廷觉得伤害自己的成本会很高,从而事事让着自己。
他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战略目标,不仅拜了相,还封了雁门郡王,升了魏州为大都督府,甚至在774年三月初九,李豫以永乐公主许配给了他的儿子田华。
这一年田承嗣70了,李豫一如既往的拿时间当朋友,你再狂能嘚瑟多久。
田承嗣这些年,一直在盯着河朔四镇中的昭义镇,也就是下图魏博左面那片地。
理由有二:
1、河朔四镇中,成德兵马最强打不过,幽州人家疆域东北他这黄河边的牙兵肯定不愿意去打,只有昭义镇,和他一样都是被仆固怀恩严重损耗的,底子薄,实力上打得过。
2、他如果想要长久存在下去,昭义镇是他必须要吞掉的,因为那条永济渠。
如果想要让他的藩镇连起来,昭义军的贝州是必须吃掉的。
如果想要垄断河南与河北的贸易,卫州和相州又是必须吃掉的。
如果想要有战略纵深,他那裤裆辖区也是必须改变的!德州如果丢了,瀛洲和沧州他根本就拿不回来!(后面也确实如此)
综上,吃掉昭义军,是田承嗣死前为子孙计的“立镇之战”。
藩镇当自强这事按理讲没错,但这又体现出了田承嗣狂的没边的另一层隐患,你立下好勇斗狠的名号没问题,但你还是要搞好统战的,你不能冲所有人都龇牙!
最起码昭义镇北面的成德镇是你必须要统战的,因为将来如果你抢了昭义镇,那成德镇肯定会恐慌,你吃肉人家没喝到汤会找你的麻烦,你跟幽州换猴王还不同,人家那是内部更迭革命不外溢,你这是要搞外部吞并,这会让整个河朔恐慌的,人家为了保卫自己的地方对你这个狼子野心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人家小画家还知道签个条约闪电战后跟慈父平分战利品呢!你不能满脑子吃独食!
可是偏偏田承嗣就打死了人家李宝臣的兄弟。
田承嗣最后要不是运气好,差点就满盘皆输在李宝臣手上了。
773年正月,田承嗣等来了机会,昭义军节度使薛嵩拼寿没拼过他,死了。
薛嵩拍屁股走后的近两年时间里,田承嗣完成了对昭义军的勾引准备。
775年正月初三,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货问题,反正昭义兵马使裴志清驱逐了留后薛萼,率其众归了田承嗣,然后田承嗣打着救援的名义闪击相州,迅速拿下了昭义军的首府。
薛萼奔洺州,上表请入朝,李豫同意。
正月十四,李豫命内侍魏知古去魏州做田承嗣的工作,命各守封疆,不要干涉他镇内政;
那边特派员赶着路呢,田承嗣那边下手极快,正月十九,田承嗣遣大将卢子期闪击洺州,杨光朝闪击卫州,胁迫刺史薛雄跟着他做乱,薛雄不从被屠家。
等魏知古到了的时候田承嗣已经完成了对昭义军核心资产的接收,擅置守宰,囊括了昭义军的兵与财,人家已经落袋为安了。
此时昭义节镇只剩下了个最北边的邢州没被田承嗣拿走。
老小子比较精,他没和李宝臣全面接壤,留下个邢州君可自取。
眼见形势大好闪电战成功,田承嗣不仅不奉诏,反而逼着魏知古跟他巡视新地盘,还安排他从子田悦暗示诸将上使者这里割耳划面玩死签请以他为帅的吓唬朝廷大使。(阴使从子悦讽诸将诣使者剺面请承嗣为帅,使人不敢诘,于是厚赏请己者)
二月十二日,朝廷以华州刺史李承昭知昭义留后,表示不承认田承嗣的吞并。
李豫的这个表态,让其他之前跟田承嗣有仇的藩镇得到了政治授权。
田承嗣拒命后,之前就不被田承嗣瞧得起的李宝臣和李正己皆上表请讨之,对于田承嗣这种独吞好处且有扩张破坏性的害群之马相当义愤填膺!
李豫趁此机会让他们狗咬狗,开出了对河北地区的第一张罚单,敕贬田承嗣为永州刺史,命河东、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汴宋、河阳、泽潞诸道发兵前往魏博,若田承嗣敢违抗就直接进讨,并表示罪止田承嗣及其侄田悦,其余将士子弟如果能不跟田家混一切不问。(夏,四月,乙未,敕贬承嗣为永州刺史,仍命河东、成德、幽州、淄青、淮西、永平、汴宋、河阳、泽潞诸道发兵前临魏博,若承嗣尚或稽违,即令进讨;罪止承嗣及其侄悦,自余将士弟侄苟能自拔,一切不问)
注意李豫的这个手腕,他并没有派嫡系的神策军和次一级嫡系的朔方军,而是选择了让关东诸镇们先去互相消耗。
他按住了自己的底牌,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筹码越到后面越值钱。
比较遗憾的是,这种政治手腕,他那上来就梭哈的大业儿子这辈子都看不明白。
看上去声势着实浩大,田承嗣一挑九对打联合镇军,但实际上这里面真的会上手打的,只有成德、幽州、平卢淄青(平卢淄青军在河北的棣州有地盘)这三个跟魏博在河北接壤的藩镇,剩下的基本都事不关己,谁愿意搭理你呀。
面对德与刀的审判,魏博老流氓的立镇之战就此开打!
改变历史走向的变量太监,痿唐救世之君与忠武汾阳王的携手退场
在整个关东藩镇响应长安号召要来魏博声讨帝国主义野心狼的消息传来后,田承嗣首先搞了搞内部的统一思想。
具体形势是物理消灭,针对大量的两面派思潮,田承嗣一口气杀了数十人给魏博内部上了上强度。(承嗣列将往往携阻,杀数十人乃定)
但是暴力解决不了全部问题,因为都是精算师,都在权衡利弊,总有那不在乎人质家属自己愿意往前走一步的负心薄幸,当年独孤信不就抛弃了父母老婆儿子带着杨忠去奔前程了嘛!人家没了存量照样接着生没耽误做隋唐老丈人!775年五月初三,田承嗣刚从昭义军那抢下来的战略要地,连接着滏口陉的磁州被部将霍荣国不战而卖。
这个磁州是765年由相州和洺州拆分置,治滏阳(今磁县),这个磁州由滏阳、邯郸、武安三城为核心构建,我们可以理解为专门为了保护滏口陉的政策性新州。
磁州一丢这就比较费劲了,太行山那边的李抱真能带着泽潞军从那个凸起部随意插入田承嗣了,想想就刺激。
又半个月后,775年五月十五,李正己率先发难,自棣州出兵攻下了德州,将自己黄河北岸的地盘扩大了一块。
这回费劲了,这意味着北边的瀛沧二州和田承嗣魏博老巢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黄河南岸诸镇也就势完成了登陆,淮西节度使李忠臣那带着河南诸军开始攻打卫州,但这方向的攻势比较那么回事,打下来还真能成自己的?
六月初九,田承嗣遣其将裴志清等攻成德镇的冀州准备北上打通和瀛沧二州的通路,但裴志清直接率其众降于李宝臣。
六月十二,田承嗣亲自率兵围冀州要找回面子,李宝臣派其奚族猛将张孝忠率精骑四千迎敌,李宝臣大军继至。
田承嗣知道自己这步兵打不过人家骑兵,烧了辎重逃回贝州。
田承嗣见诸道兵四合而至,部将多叛,开始害怕了,八月,遣使奉表,请求归朝。
李豫笑看风云,一看一个不吱声。
很快李宝臣和李正己两大方面军完成会师,遇于枣强(画星星处),准备进围贝州。
大战之前,两军各赏士卒,人家河北地区卷的厉害价码高,成德军赏厚,平卢军赏薄;完事人家平卢将士们一比绩效不干了,李正己担心自己出来一趟别被下克上了,河北这地方习气忒野生,赶紧引兵退。(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赏。宝臣军赏厚,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即时引退)
李宝臣一看你这也是站着尿尿的?你退我也退!随后调转枪头打洺州、瀛洲并跟朱滔合伙攻沧州了,毕竟沧瀛二州已经被切断,注定是口中食。
李忠臣这帮河南诸军听说俩主力跑了,本来就打的假模假式的也释卫州之围南渡黄河屯兵阳武去了。(会正己军辄引去,忠臣乃弃月垒,济河屯阳武)
刚意外之喜松口气的田承嗣很快又得到坏消息,他之前派去打回磁州堵住太行山口的猛将卢子期万人军被成德军、幽州军、河东军和朝廷新封的昭义留后李承昭四方面会剿,卢子期被杀了9000多,成德猛将王武俊生擒卢子期并俘虏将士2300人,随后带着卢子期去了正在打洺州的李宝臣那。
李宝臣拿卢子期亮了亮相,表示魏博已经被我们打秃了,洺州投降,随后李宝臣又拿卢子期吓唬招降了瀛洲,笑纳了魏博兵万人,粟二十万石。(成德将王武俊以子期归宝臣,宝臣方攻洺州,因以示城下,降之,复徇瀛州,瀛州亦降。得兵万人,粟二十万石)
在河北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卢子期随后被快递长安砍头展示朝廷威猛,算是一点没浪费。
至此,远离田承嗣核心区魏博二镇的那几个州郡除了沧州还被自家兄弟坚守之外,已经全都丢了。
也算是意料之中,田承嗣之所以要抢昭义军,本质上就是因为只要和周边势力翻了脸,就一定是这个局面,现在他手中毕竟还有抢来的卫、相、贝三州,永济渠的核心段还在自己手里。
在李宝臣和李正己意外分手后,老流氓田承嗣拉下了老脸放下身段开始媾和了。
他分别找了李宝臣和李正己,地你们也得到分红了,咱差不多就得了。
李宝臣没搭理他。(承嗣大慑,遂求解于宝臣,宝臣不许)
李正己那边则被老田头给魅住了。
之前李正己遣使至魏州被田承嗣囚禁,这回田承嗣礼节遣送,还把自己辖区的户口、甲兵、谷帛等所有账本都拿给了李正己,并捎话道:我田承嗣今年已经八十六了(虚报年龄描绘自己要死,实际他71),离死不远,诸子不肖,侄子田悦也孱弱,今日所有不过是为李公守着罢了,难道还值得李公劳师动众吗!随后让李正己使者在正庭,南向拜后献上账本,又画了李正己画像焚香事之,然后嚷嚷这不就是圣人嘛!(初,正己将发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礼遣归,发使与俱,具列境内户口兵粮之数,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体支离,无日月焉。己子不令,悦亦孱弱,不足保其后业。今之所有,为公守耳,曷足辱公师旅焉!”立使者于廷,南向,拜而授书。又图正己形,焚香事之如神,谓人曰:真圣人也)
圣人在大唐是有皇帝意味的,从李治时代那就开始号二圣了,等到了“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孝德证道皇帝”的时候那就更是天天的圣人了,安史这两家的领导也都是圣人,一把年纪的田承嗣以跪舔的姿态亮相后,李正己大悦,随后河南方面军这块按兵不进了。(正己闻之,且得其欢,乃止诸军,莫敢进者)
其实从李正己此时的角度来讲,到此为止打住是符合预期的,首先德州已经抢下来了,再打就是田承嗣的核心区魏州与博州,伤亡肯定太大,而且河北的赏赐比他河南的多,他轻易不敢再把大部队往北带了,田承嗣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田承嗣无南面顾虑随后开始全力对付北敌,毕竟李宝臣貌似是不想让他活。
但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历史的走向被一件极其偶然的事改变了轨道。
大唐的太监再次改变了历史走向,在《新唐书.藩镇列传》中有过那么一句关键总结:“田承嗣几禽矣,李宝臣怒承倩而释魏”!
李宝臣怒承倩而释魏!
这个把李宝臣激怒的“承倩”是谁呢?
是李豫派来表达对李宝臣战功高度认可的太监马承倩。
魏博将卢子期被李宝臣快递长安后,马成倩带着诏书前来劳军,表达了你真棒的肯定,但等这死太监要回来的时候,李宝臣亲自来到驿馆送了马成倩百匹丝织品做礼物。
先抛开礼物多少的问题(其实也不少),人家成德军一把手都来亲自送了,这面子已经无敌了,况且现在是战时,朝廷求着人家,你多少应该懂点事。
结果李宝臣的礼物被见过钱的马太监大骂后扔道边了,直接把河北最强武力的脸当鞋垫子了。(于是天子遣中人马希倩劳宝臣,宝臣归使者百缣,使者恚,抵诸道,宝臣顾左右愧甚)
死太监这揍性其实和李豫有着直接关系。
咱始终不给李豫太高的评价也在于此,他这人养狗总是拿捏不好度,给狗们都惯坏了,李豫由于这辈子吃过太多亏,看过太多背叛,于是特别宠幸宦官,认为这是毒性最小的自己人了,奉命出使各地的宦官李豫从来不忌讳他们勒索地方,甚至会看地方对太监们的孝敬程度判断自己的权威度,有一次李豫曾派中使去赏赐一妃子的家族,回来一问说这太监没拿着啥油水,李豫不高兴了,觉得你家这是拿我不当回事啊!那妃子赶紧吓得自己出钱填补太监。太监们也在李豫的纵容下索贿成风。(代宗优宠宦官,奉使四方者,不禁其求取。尝遣中使赐妃族,还,问所得颇少,代宗不说,以为轻我命;妃惧,遽以私物偿之。由是使公求赂遗,无所忌惮)
人家李宝臣这是在河北混的啊!他是军阀!面子这东西比命都重要!李宝臣的脸被当鞋垫子后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等诸将退下后其姻亲兵马使王武俊对他说道:公在军中新立功,这瘪犊子尚且如此,何况将来寇平之后,以一封诏书召归长安,到时候一个人就弄死您了。
还打什么田承嗣啊!那老BK不就是狂点嘛!但有他才有咱啊!
李宝成问:如之奈何?
王武俊道:养魏以为资,上策也!
记住马承倩这个名字吧,这死太监上大分了!它直接左右了历史的进程!
李宝臣问:现在咱成德和他魏博打的那么凶,咋养寇?
王武俊道:咱们都是一个生态位的,倒是幽州跟长安走的近,现在朱滔屯沧州,咱给抓来送魏博当投名状。
李宝臣同意了。
王武俊为啥要说调转枪口打朱滔呢?
因为朱滔刚上位不久,威信不高,而且另一个原因在于田承嗣此时正在布置诈骗道具呢。
田承嗣听说了太监立大功这事后开始再次公关李宝臣,他知道范阳是李宝臣的故乡,心里总想着攻下范阳,随后在石头上写了谶语: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伴入幽燕。密令麾下将石头埋在李宝臣的境内,随后派望气者说那里有帝王之气。(嗣知范阳宝臣乡里,心常欲之,因刻石作谶云:“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为侣入幽燕,”密令瘗宝臣境内,使望气者言彼有王气)
李宝臣掘得此石后迎来了田承嗣的说客:您与朱滔共攻沧州,如果攻克,那么该地归国所有,而非您所有。如您能饶过田承嗣,则沧州将拱手相让,魏博还愿意跟您攻取范阳报恩,您率精骑先行,魏博率步兵继后,天下没有拿不下的!
李宝臣大喜,说这与瑞石上的谶语一个意思啊!这是将田为侣入幽燕啊!随后与田承嗣互相串通,密图范阳,田承嗣也陈兵边境。
田承嗣在一系列阴差阳错下,堪称安居平五路。
李宝臣决定偷袭幽州后开始学田承嗣,对朱滔使者道:听说朱公相貌如神,愿得画像我们瞻仰瞻仰。(宝臣谓朱滔使曰:”吾闻朱公貌如神,安得而识之?愿因绘事而观,可乎?)
朱滔给了,随后李宝臣置于射堂喊来众将一块看,一边看一边夸:真神人也!
朱滔此时军于瓦桥,李宝臣转过天来选精骑二千,公布了此战目的:目标是今天那射堂画像的人。成德特种兵们随后一夜不眠飞驰三百里前去偷袭。朱滔那没想到昨天要画像瞻仰今天就杀他来了,狼狈战败,换了衣服才得免,藩镇版割须弃袍了。(他日,滔出军,宝臣密选精卒劫之,戒其将曰:”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是时,二军不相虞有变,滔与战于瓦桥。滔适衣他服,以不识免)
李宝臣欲乘胜取范阳,但得知朱滔没弄死,又听说朱滔派了其雄武军使刘怦完成了布防,李宝臣随后没有轻举妄动。
田承嗣听说幽州、成德已经开火了,随后引军南还,派使者对李宝臣道:河内有紧急情况,没法跟您出战了,石上的谶文是我逗你玩的。(承嗣闻与滔交锋,其衅已成,乃旋军,使告宝臣曰:河内有警急,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
老跪舔变回了老流氓,他之所以要逞这口舌之快,是因为李宝臣那此时只能打掉了牙和血吞,贪心导致战略上和幽州又结了仇,他如果再找魏博的麻烦也许会被魏博和幽州联手攻击。
河朔三镇现在属于互相拔着枪指着,谁也不好再动手了。
战事打到这份上,此次老流氓的一挑九节度其实已经到了一个均势了。
不过上天似乎要再给李唐一个机会,把河北搅浑的机会。
这年年底的时候,元载和王缙上奏说此时魏州的盐已经相当贵了,请求禁盐入其境以困之。
长安掌握着困死魏博,让魏博内部自爆的一次贸易机会。
但李豫不许道:田承嗣负朕,百姓何罪!
李豫放弃了乘他病要他命的机会。
这个决策涉及到百姓,我们不评论对错。
田承嗣那边在一年大战艰难达成藩镇平衡稳态后请求入朝,李正己以接手者自居屡为之上表,乞许其自新。
776年二月二十二,田承嗣再次遣使上表,请入朝。
李豫下诏,赦田承嗣罪,复其官爵,允许其与家属入朝,其所部拒朝命者,一切不问。
呵呵,田承嗣要的就是你的这个诏命。
现在爷又合法了。
合法后,去不去可就有太多理由了。
等朝廷派来的谏议大夫杜亚持节来到魏博受降,许诺田氏阖门还京师赦魏博全境后,田承嗣开始了今儿脚丫子疼明儿喘不上来气各种逗留不至。
五月,汴宋留后田神玉死了。
汴宋可是一个河南地区的重量级藩镇,五月初七,李豫第一时间以永平节度使李勉兼汴宋等八州留后,要把这个关键藩镇抢回来!
但是田承嗣的成功刺激了河南的野心家,汴宋都虞候李灵曜杀兵马使孟鉴,北结田承嗣为援。
五月初九,李适以李灵曜为濮州刺史希望能够完成安抚,但李灵曜仗着田承嗣为援拒不受诏。
田承嗣那边则越老越流氓,刚刚合法的的他为了表示支持李灵曜又出兵过黄河打了滑州,击败了本来要取代李灵曜的永平节度使李勉。
八月二十九,李豫诏命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永平节度使李勉、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河南五镇进兵击李灵曜。
九月十一,李忠臣、马燧军于郑州,李灵曜引兵逆战打了两军一个措手不及,退军荥泽,淮西兵溃散十之五六,吓得郑州士民西走洛阳。
李忠臣撞一脑袋包后决定带队回淮西,但马燧坚决不同意道:以顺讨逆,何忧不克,奈何自弃功名!自己坚壁不动。
李忠臣听说后稍收散卒,数日内都回来了,军势复振。
西边拉胯了,东边的李正己却不含糊,因为李灵曜的地盘和自己高度接壤,打下来就是自己的。
九月十四,李正己上奏克郓、濮二州。
十月,李忠臣行汴南,马燧行汴北,屡破李灵曜之兵;
十月十八,二军与淮南陈少游前军会合,与李灵曜大战于汴州城西,李灵曜败,入城固守,随后李忠臣等围城。
田承嗣遣田悦带兵救李灵曜,魏博军依旧很勇,败永平、淄青兵于匡城,乘胜进军汴州,营于城北数里。
十月二十二,李忠臣遣裨将李重倩率轻骑数百夜入其营,纵横贯穿斩数十人而还,营中大骇;李忠臣和马燧随后大军掩杀鼓噪而入,田悦之兵不战而溃,田悦光杆北逃,将士死者相枕藉,不可胜数。
李灵曜听说救兵让人家打成了这德行随后开门夜遁,最终在韦城被永平军将杜如江擒拿,汴州平。
马燧知李忠臣暴戾,自己的实力又暂时惹不起,于是将自己的战功全让了,不入汴城,引军西屯板桥,李忠臣入城后果然独占军功,将争军功的宋州刺史李僧惠击杀。
十二月二十七,加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同平章事,仍领汴州刺史,治汴州,对李忠臣的武力成果进行了官方确权安抚。
777年正月,田承嗣在磨蹭了一年后都没入朝,又助李灵曜叛逆,李豫复命讨之。
田承嗣赶紧又上表谢罪。
接下来李豫面临着关键抉择:到底拿这蒸不熟煮不烂的魏博老流氓怎么办!
上一次会讨魏博证明了河南藩镇人家不会在河北使劲;山西的河东镇和泽潞镇处于更新换代时期战力堪忧;眼下河北的承德、魏博、幽州又陷入了僵局,如果想灭田承嗣就得中央派兵。
派谁去?值不值得去?打下来后有什么好处?万一吐蕃和回纥的秋兵又来了呢?万一刺激了成德镇和淄青镇扩大了战局怎么善后?
在权衡之后,李豫使出了神之一手:算你错了我退一步!777年正月十八,悉复田承嗣官爵,令其不必入朝。
在第一次藩镇洗牌中,李豫和田承嗣的能屈能伸给我们留下了最大的印象!
都是经历过安史之乱洗礼的高水平运动员啊!
来看看第一波大洗牌后的关东藩镇。
损失最大的是河南的宋汴军和河北的昭义军。
宋汴军被平卢淄青军和淮西军拆分;昭义军大部分被田承嗣吞并,剩下的磁州和邢州以及洺州的临洺在大历十二年(777),被朝廷安排以泽潞节度司马李抱真兼领昭义军事务,将昭义军与太行山那边的泽潞军合为一镇。
平卢节度使李正己起先占有淄、青、齐、海、登、莱、沂、密、棣共九州之地,从田承嗣手里抢来了德州,等李灵曜叛乱后各道合兵进攻,所得之地又各自据为己有,李正己又得到曹、濮、徐、兖、郓五州,地盘暴涨的他开始将治所从青州迁到郓州,派其子前淄州刺史李纳镇青州。李正己刑法严酷,当地人连话都不敢说,但让你们都闭上嘴还是有好处的,人家法令统一,扰民不多,赋税不重,拥十万大军队,雄据东方,堪称此时藩镇的头把交椅。
田承嗣据魏、博、相、卫、洺、贝、澶(由魏州拆分出来的,大历七年772年置)七州;魏博老流氓这一通折腾新增了相、卫、洺三州,失去了德、沧、瀛三州,相当于拿战略劣势土地置换了优势土地,整体实力增强,控制了永济渠全部南段。
李宝臣据恒、易、赵、定、深、冀、沧七州,从魏博手中拿到了沧州。
朱滔从魏博手中拿到了瀛洲。
此次藩镇洗牌后,李宝臣、田承嗣、李正己外加控制襄阳接来瑱班的梁崇义这四个藩镇互相勾结也已经基本明牌属于化外之地了,虽名义上拥戴长安,但已经不用朝廷法令了,官爵、士兵、租赋、刑杀全都辖区内自己说的算,此时朝廷想在其境内修补一城,增加一兵都会被放大瞪眼,这点事都办不了,已经到了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地步了,所谓“以是虽在中国名藩臣,而实如蛮貊异域焉”。
779年二月十二,田承嗣去找阎王爷耍流氓去了,虽有子十一人,但都没立,以其侄中军兵马使田悦接班为魏博留后,其诸子辅佐。
老流氓活的很明白,他是小魏博可汗,不是大魏博藩王,这世道太考验能力,差一点都不行。
这侄子行,自己那帮孩子都往后稍稍。
老流氓死后一个月,河南突生变量,淮西节度使李忠臣被其族侄李希烈给赶出来了。
起因是李忠臣在拿下汴州后开始转移枪头了,贪残好色到了连将吏的妻女都得淫,又军无纪纲,所至纵暴,人不堪命,他妹婿张惠光为牙将,恃势凶虐,军中苦之,同志们给李忠臣报告,他不仅不搭理,还以张惠光为节度副使,令张惠光之子为牙将,这小崽子陵横甚于其父。
结果阶级斗争的小局面出来了,你不往人上走那就教你做人,李忠臣族侄兼养子,左厢都虞候李希烈为众所服深得军心,乘这斗争的小火苗,三月初六,与大将丁皓等杀张惠光父子驱逐了李忠臣。
无家可归的李忠臣腆着大脸单骑奔了京师。
李豫在这次突发事件后再次使出了“神之一手”!
1、以李忠臣有功安排为了检校司空、同平章事留在京师,给节度使们打样,混不下去了我这接手,你们平时对我都规矩点,都多给自己留条路,这年头走窄了时候可太多了;
2、承认李希烈为蔡州刺史、淮西留后,但作为交换,你李希烈需要将汴州让给永平军,永平节度使李勉兼汴州刺史,增领汴、颍二州,徙镇汴州。
刚刚上位急需朝廷肯定的李希烈选择了妥协。
至此,中原地区藩镇变成了如下结构。
该总结下了,整个代宗一朝,关东藩镇被朝廷空手套白狼的进行了如下进取:
河北方面:河朔四镇中的昭义军被并入了朝廷控制的泽潞军,磁州和邢州成为了朝廷楔进河北的钉子;
河南方面:朝廷通过永平军控制了相当一部分的河南水网,并将平卢系的平卢淄青与淮西镇隔开了。
李豫接班时的国势:遍地乱摊子,天下无敬畏,仆固怀恩反于内,吐蕃回纥寇于外,李辅国、鱼朝恩皆权奸巨宦;
17年过去后,李豫交出的成绩单如下:
1、回纥与吐蕃逐渐消停,以朔方军为核心,镇西北庭军与幽州军为辅助的西北防御体系构建完成;
2、神策军被掌控在皇帝手中,并吸纳了强力野战军:如李光弼系的郝廷玉部、侯仲庄部;田神功系的邢君牙部、阳惠元部,这成为了他儿子后面满世界吹牛逼的主要赌本。
3、大唐的关中全境、山西全境、两川全境、江南全境、淮南大部分地区,均安定并控制在了自己手中。
4、财税与租赋吸血系统被顶级财臣刘晏捋顺,关中不缺钱也不缺粮;
5、河北整体实力被削弱,四镇变三镇,且幽州镇与成德镇结仇;
6、河南瓦解掉了平卢系的宋汴军,楔进了关键藩镇永平军。
7、整个天下没有了那种像仆固怀恩的攻击性藩镇,河北三镇和平卢淄青虽然已经像国外了,但毕竟心都踏下来啦,没有安史之乱时的那种外扩攻击性了,换句话说,国防成本大幅度降下来了。
李豫固然有很多槽点,比如他对太监的过分宠爱就坏了很多事;他对元载的纵容与反贪也怎么看怎么觉得在钓鱼执法;他官方引导的修福报也对政局进行了巨大干扰,但总体而言,从他接手的局面到他交出的答卷,唐代宗(世宗,避讳叫的代)李豫算得上是痿唐的救世之君。
李豫擦了一辈子屁股,也让他的爹和儿生生的拉低了历史存在感。
五月初三,李豫得病了,病很急;
五月二十一晚,李豫崩了,遗诏以郭子仪摄冢宰总领朝政。
五月二十三,大唐著名强硬改革派赌狗实干家,李适即位了。
李适刚上位后干的第一件事就颇有石破天惊之感,他一刀砍向了83岁的大唐图腾,国之祥瑞,司徒、中书令领河中尹、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关内·河东副元帅、朔方节度、关内支度·盐池·六城水运大使、押蕃部并营田及河阳道观察等使,郭子仪。
李适这小子直接下诏尊郭子仪为尚父,加太尉兼中书令,增实封满二千户,月给一千五百人粮、二百马食,子弟、诸婿迁官者十余人,但所领副元帅诸使全部罢免;(德宗嗣位,诏还朝,摄冢宰,充山陵使,赐号“尚父”,进位太尉、中书令,增实封通前二千户,给粮千五百人,刍马二百匹,尽罢所领使及帅)
牛X!
这些年李豫舍不得骑避免刺激已经供起来等着寿终正寝的郭子仪牌自行车被李适直接站起来蹬!
他都83了,他还能活多久?你等他死了以后再收权多体面?多水到渠成?
还“尚父”,这个词在中唐其实有点政治骂街的味道。
因为他父皇李豫刚上位时,尊了那位后来被搞死的祸国死太监李辅国为尚父。(代宗怒其不逊,以方握禁军,不欲遽责。乃尊为尚父,政无巨细,皆委参决)
李适接班这年已经38岁了。
他不是孩子了,要是年轻还能推给毛躁不懂事,这岁数充分证明了咱德宗就这性格!想起来这事就得干!我不装我也不想装我一天都等不了!
郭子仪的那堆使职拿走倒还好说,他的地盘归属是个核心问题。
李适是这么安排的:
1、以郭子仪这些年的治军副手,“性清勤严猛,而敢诛杀,虽亲戚犯法,皆不挠避”的河东、朔方都虞候李怀光为河中尹、邠·宁·庆·晋·绛·慈·隰节度使;
2、以朔方留后兼灵州长史常谦光为灵州大都督、西受降城·定远·天德·盐·夏·丰等军州节度使;
3、振武军使浑瑊为单于大都护、东·中二受降城、振武·镇北·绥·银·麟·胜等军州节度使。
朔方系的地盘被一拆为三,而且很快李适又给出了新手段,派这些年一直在四川剿匪抗吐且日渐不可控的西川节度使崔宁为京畿观察使,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等使,兼鄜坊丹延都团练观察使去接手朔方系的北部辖区。
郭子仪手下名望最高的原朔方留后浑释之之子浑瑊被召入朝中。
总之,李适一上位就强烈的表现出了对你朔方系的削弱及不信任。
其实朔方系也麻了,前面的节度使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这都一度是朝廷眼中的顶级大坏蛋。
李怀光后面被李晟逼反,其实也有历史的惯性在里面,总之大唐的中兴图腾朔方军最终被拆毁散尽其实注定是意料中事。
英雄是时势造的,时势过去后,英雄在某些人看来永远是咋看咋不顺眼。
有几个英雄有郭子仪的脑子?又有几个郭子仪能遇到脑子能转过来弯的李豫?
郭老令公也终于随着新舵手的上位结束了自己裱糊匠的旅程,他终于退休了。
最后看看郭老令公的总结吧,史官写的实在是太好了,我下笔翻译都是亵渎,直接上原文吧,贴切且易懂:麾下老将若李怀光辈数十人,皆王侯重贵,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幕府之盛,近代无比。始与李光弼齐名,虽威略不逮,而宽厚得人过之。岁入官俸二十四万贯,私利不在焉。其宅在亲仁里,居其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前后赐良田美器,名园甲馆,声色珍玩,堆积羡溢,不可胜纪。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有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人道之盛,此无缺焉。
“代宗不名,呼为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这句话,其实也是咱这一整章的总纲。
权倾天下而朝不忌,功盖一代而主不疑,这里面确确实实有郭老令公的极高政治智慧与做官艺术在里面,其实还要感谢的是唐代宗李豫能够看的懂郭子仪表达的政治语言。
祖坟被刨,俯首哭因果;
不聋不痴,不做当家翁;
痿唐大不易,也难为了搭戏的两位政治老戏骨。
郭子仪最后二十年的封神之路要是搁后面那位舵手的手里,你不死恐怕这事是完不了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你总不能擦两代人的屁股。
有的破窗户是糊不住的,有些事缓则圆的智慧有些人一辈子不会懂得,有些势不可用尽的铁律不到现眼那刻都不会遵守;有的赌狗不输到家破人亡他是不知道悔改的。
继杨广之后,还真没见过这么死要面子一条道走到黑的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