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晋争霸(全) 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

大梦一生的三箭赐子

公元907年四月二十二，朱温（已由朱全忠改名朱晃，咱们还是叫朱温吧）大赦天下，改元开平，国号大梁，享国289年的大唐结束了，五代十国正式开启了。

所谓的五代，是梁唐晋汉周，咱们后面的三十万字就是讲这哥五个是怎么没的，篇幅很大。

所谓的十国，是前蜀、后蜀、南吴、南唐、吴越、闽国、南楚、南汉、荆南（南平）、北汉这十个割据政权，在《新五代史》中统称十国。

这十国从宿主上论要分两个批次，后蜀是前蜀被灭后，趁着后唐的未老先衰又割据的；南唐篡的南吴；北汉是后汉被灭后分离出去的。

等于还有七国，是各自控制了一块地盘自我原生发展的。

此时南北分界线的秦岭淮河以北我们都很熟悉了，晋王李克用，岐王李茂贞还有河朔那堆藩镇咱就不专门介绍了，来说一下此刻经过晚唐三十年大乱后充分酝酿后的七位领导，再说他们就得等赵匡胤摘桃的时候了，小国就这样，通常讲怎么没的时候才有机会上场，这回开篇给点篇幅，毕竟进入的时代叫“五代十国”，咱们从西往东挨个看。

1、前蜀，由当年杨复光麾下忠武八都之一的王建建立，杨复光死后王建改换门庭认了田令孜当爹成为了随驾五都，田令孜失势后王建被排挤出朝任壁州刺史，后来三川大乱，王建在一系列征战后夺取了东西两川，朱温灭唐后称帝，国号大蜀。

2、南平，又称荆南、北楚，此时还是受精卵状态，由朱温养子朱友让的家奴高季兴建立。

高季兴本名高季昌，早年是汴州富豪李让的家奴，朱温入汴后，李让因相当懂事的献出家财被朱温收为养子改名为朱友让，当时各地领导们收干儿子已经成为巩固权力架构的最时髦打法，朱温从朱友让的家奴中发现了相貌不凡的高季兴，命朱友让收其为养子，也因此高季兴一度跟着改姓朱成了朱温的养孙，做了朱温的牙将。

朱温眼光很准，这个家奴后来真的适合走武运之路，高季兴在一步步的征战中成为独当一面的军官，并在围城凤翔迎回昭宗过程中劝住了要走的朱温并募敢死队打开僵局立下大功，在906年朱温收复荆襄后，高季兴被朱温任命为荆南兵马留后把手南大门。

这个任命后没多久国际局势风云突变，后梁很快就没工夫往南瞅了，跟李存勖打的刻骨铭心，他这旮沓天高皇帝远的开始具备割据基础。

他为啥由高季昌要改为高季兴呢？

因为得避李国昌的讳，沙陀人最终灭了朱梁，但未老先衰的李存勖得了天下后还没来得及顾上收拾他就又腐败到昏天黑地了，这章讲完大家就知道了，沙陀灭梁是个互相比烂的过程中拼谁更幸运的奇葩创业过程，燕云十六州最终在中原输光资源冗余后被契丹割走其实很大的锅都要扣在后唐身上，高季兴也仰仗于中原大把时间内耗无暇他顾的客观条件，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建了个国。

3、接下来是南楚，拜藩镇时代所赐，南楚是历史上唯一以湖南为中心建立的政权，开国领导马殷跟前面的王建和高季兴一样也是河南人，许州鄢陵的，听这籍贯就能知道，要么和黄巢有关，要么和杨复光有关。

马殷点开的是流民剧情线，本来是个木匠，884年秦宗权据蔡州造反后应募从军跟了孙儒，也因此马殷非常幸运的成为了食人魔王军的遗脉跟着孙儒去了淮南，等孙儒被杨行密干掉后，其众大部分投降了杨行密，当时正四处劫掠粮草的刘建锋和马殷收拢残部七千人南下去了豫章（南昌），后又杀入湖南，杀了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夺了潭州（长沙），刘建锋自称了武安军留后，再后来刘建锋私通部下陈赡之妻被杀，众将推举了马殷为帅。

899年，马殷平定湖南全境。

901年，马殷被正式任命为武安军节度使。

907年，朱温称帝后马殷遣使纳贡，被封为侍中兼中书令、楚王。

此后马殷当了23年土皇帝，在位期间“上奉天子，下奉士民”，对中原低头，给百姓活路，不兴兵戈，保境安民，很少主动外战，对内劝课农桑，减轻赋税，发展茶叶和绢帛生产，大力提高了湖南的茶叶种植与桑蚕养殖技术水平，他重视贸易甚至取消了关税，经济搞得相当好，而且他的辖区内铸铅铁为钱，这就导致了各地商旅出境后这钱就用不了，没办法把外地商品倾销到湖南后带着钱走，还是得买成湖南土特产再离开，茶叶和绢帛也都是硬通货从来不愁卖，所以湖南的免税商业贸易极大繁荣，所谓“以境内所馀之物易天下百货”，马殷930年以79岁高龄病逝，长期的在位时间保证了南楚的执政惯性，算是为湖南地区后来无缝对接商业大宋自己完成内部零件组装了。

4、南汉，难得的一个不是由河南人组建的政权，以五岭为分界线，统治范围包括今广东、广西、海南三省，黄巢走后，广州牙将刘谦乘势而起，历经刘谦、刘隐父子两代创业后割据岭南，成为了岭南历史上继南越后建立的第二个地方割据政权，这个政权参照唐制立国，建三省六部，开科举取士，以文人和宗室出任节度使削弱方镇权力逐步收权成功，对外结好邻国，鼓励通商贸易，但祖辈创业后很快就迎来了接班人水平的均值回归，后人很荒淫，也属于送给赵匡胤的低垂果实。

从更宏大的角度来说，宋灭诸国，仅仅是最强资源的创业一代利用最后的那点向上的惯性对一群不成器的二代三代们进行了收割。

南汉的最大历史遗憾是越南地区在他家当政时期独立出去了，他家没本事收回来，后面摘他家桃的又是“对内阉割每一个脑细胞都登峰造极”的赵家哥俩，就更谈不上收复了。

那哥俩只负责摘，向外抢的事属实就难为他们了，华夏的武运在经历残唐五代杀戮顶点后，即将迎来四百年大滑坡。

有的东西丢了，真就不容易回来了。

5、南吴，这个是老熟人杨行密建立的。

之前从未出现过以淮南地区为核心长久存在的政权（说的是长久哈，残楚和英布都很短），淮南要么被中原政权拿在手里，要么守江必守淮的成为南国屏障，“驰射武伎，皆非所长”的杨行密本不是个帅才，他之所以能够顶住中原朱温的南下，主要得益于秦宗权孙儒集团的流民军馈赠，以及被朱温赶到南下的朱瑾与李克用派去救援朱家兄弟的外援骑兵军官们的加盟，虽然自身不能打，但“宽简有智略，善抚御将士，与同甘苦，推心待物，无所猜忌”的杨行密很好的接住了这股力量，顶住了朱温最初势在必得的南下侵袭。

事实上，只要在朱温称帝前顶住了，也就顶住了，哪怕后面拉了也没事，因为后面的半个世纪淮河以北非常忙，根本就顾不上。

杨行密不仅在疆界上跟五代划清了界限，还选拔贤才，招集流散，轻徭薄赋，劝课农桑使江淮得到了巨大恢复，他主政后的淮南恢复到了“公私富庶，几复承平之旧”的效果，比较遗憾的是，留给他的时间还是少，54岁的寿没有熬过朱温，北境悬剑的军事压力也就让他没办法削减武备，解决勋臣猛将的内部威胁问题，最终他儿子杨渥任用亲信从元勋旧臣那收权的时候玩砸了，被淮南左牙指挥使张颢干掉了，后来右牙指挥使徐温又杀了张颢，就此控制了南吴大权。

独掌南吴的徐温那年47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随后他控制了南吴二十年，是杨行密之后南吴事实上的统治者，所谓“祭则弘农（杨氏），政由东海（徐氏）”，由于他后面也在专注给杨家的房本办过户手续，随后奉行休兵息民政策，主动结束与吴越间的战争，对内行善政，使吴国政权稳定，所谓“三十余州民乐业者二十余年”，也为后面“杨吴”转变为“南唐”奠定了实质基础。

不过非常逗的事，徐温的后期也被养子架空了，他血脉的子嗣也没享受到他创业的最大成果。

更逗的是那位南唐的开国皇帝最早是杨行密发现深奇要收为养子的，结果他亲儿子们容不下这个奇状貌的孩子，随后安排给了徐温收养。

也算是杨行密通过当年的眼光间接报仇了。

6、接下来是跟杨行密一直在撕的吴越国。

吴越的开国太祖是杭州临安人的钱镠，少贩私盐为生，浙西狼山守将王郢叛乱攻掠两浙诸州时，钱镠响应当地豪强董昌加入了当地的武装自保，革命了十多年后，董昌成为了两浙最大的军阀，随后于895年二月称帝了，国号“大越罗平”，自称“圣人”，改元顺天。

这就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且不说大唐现在还十多年命呢，单说浙江这地方自古就是外地领导的钱袋子，你指望这片土地称帝属实是不懂这片土地了。

董昌的无知给了钱镠机会，在经过一年多的征战后，钱镠剿灭了董圣人，因功成为了镇海、镇东两镇节度使，又加检校太尉、中书令，赐铁券，恕九死。

随后钱镠就和杨行密展开了多年的征战，顶住了淮南的南侵，在徐温掌权后，双方开始求稳各打各的小算盘，钱镠更是一口气活到了932年，李存勖那时候坟上草都老高了，吴越国的局面也一直本着中原哪朝都是爷的态度稳定到了五代的终结。

7、最后一个闽国，其统治区域和今天的福建省差不多，其开国领导王潮，王审邽和王审知三兄弟是仨河南人，老家光州固始，这三兄弟最早的领导叫王绪，是跟着黄巢混的，后来黄巢完蛋，王绪被秦宗权扒皮扒的受不了开始往南运动，一口气流窜到泉州，后来这伙流民军内部改朝换代后河南三兄弟成了领导，史称“开闽三王”。

894年王家兄弟击败自称留后的范晖割据了福建全境，被昭宗授为福建观察使，两年后升为威武军，以王潮为首任威武军节度使，王潮死前觉得自己四个儿子都没有三弟王审知能立住家业，把位置传给了三弟，909年时，王审知被朱温封为了闽王，等925年，第一代创业的王审知去世后，他家这家业往保不住的方向走了，开始了长期的内乱，中间还称了个帝，最终在945年时因内乱被南唐灭掉。

秦岭淮河以南在晚唐三十年大乱后，充分酝酿出了上述最能打也最能建设的地方领导们，他们作为节度使时代的延伸还将各自存在半个世纪，有的多些，有的少些，大差不差都这点意思，十国的领导中其中也不乏杨行密、马殷、钱镠这种顶级牛人，但是他们就跟佛朗哥一样，哪怕你一步也走不错，哪怕你以几乎看了剧本的政治智慧带领你的百姓走过了潮起潮落独裁了一辈子后还善终被缅怀，但你能动性的施展范围也就是个区区的西班牙。

这个时代的主流在北方，是梁唐晋汉周。

更准确的说，五代的这堆小国中，离北方政权近的政权如果想要长久存在，你的开国第一代领导必须活过公元926年！

徐温（927）、高季兴（928）、马殷（930）、钱镠（932），恭喜你们，过了926年这个坎儿，就又续了二三十年。

王建（918）你没活过，很遗憾，你的基业也就提前打住了。

二代三代们通常跟开国的第一代水准天差地别，第一代的寿没拼过，指望二代们在这个乱世是很难守住基业的。

竞争太残酷，也别赖接班人们不成器，大人物的剧本从来都是命带的，指望培养那就属于冒昧了。

对了，926年这条线，是五代脉络最核心的承上启下人物，也是中国史上最难评价的接班人之一，李克用之子李存勖的寿。

佛朗哥和李光耀们甭管多能折腾，推车的老汉终究不会跟着车的节奏颤。

看看这混乱至极的半个世纪吧。

朱温称帝后蜀地王建也称帝了，最开始想拉着李克用一块称，那意思咱俩先来着，等平了朱温后再找唐廷后人为帝，咱们再干回藩镇。

李克用回信不同意，表示我这辈子不会失节的，随后放出来了之前藏匿的监军宦官张承业又任命为了监军，对这个前朝的零件待之优厚表明了自己的念旧，团结念唐的力量并夯实自己的政治合法性。

朱温是拉着唐帝走完禅让过户手续的，人家那是合法的。

你可以说朱温弑君悖逆单方面宣布他非法，这没问题，你是大唐晋王守着前朝的政治合法性，但你要是也称了帝，那可就完完全全成假冒伪劣的了，因为你没有任何法统依据。

你的政治许诺一旦不值钱了，你的权力架构会迅速土崩瓦解的，你跟王建可不一样，他那是蜀地，自己随便过家家。

被现实教育后的李克用最后几年成长了，棋路开始清晰，甚至看出点战略思维了。

岐王李茂贞那听说唐亡后也没称帝，倒不是说他有多高的政治智慧，他的晚唐表现一直就以只看眼前著称，他主要是因为兵弱地寡不敢称帝，但蹭一蹭的心还是有的，开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为宫殿，妻称皇后，将吏上书称笺表，号令已经全方位拟帝了。

此时整个华夏只有河东、凤翔、淮南三镇年号称“天”，西川称“天复”，其余全部奉了梁的正朔称臣奉贡。

907年五月十五，称帝不到一个月的朱温命保平节度使康怀贞率兵八万会魏博兵打响了开国第一战，去夺回他灭唐终场哨响前丢掉的潞州！

六月，康怀贞军至潞州，晋昭义节度使李嗣昭闭城拒守，梁军昼夜攻打了半个月，拿不下，随后筑垒环城，浚凿池堑准备困死潞州。

李克用随后以蕃汉都指挥使周德威为行营都指挥使，率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本、先锋指挥使史建瑭、铁林都指挥使安元信、横冲指挥使李嗣源、骑将安金全组成了当时能派出去的最豪华的骁将天团去救援潞州。

双方在总督太行三陉的上党高地押上重注了。

周德威率军屯军于余吾（今余吾镇），此时汴军十万已经筑垒挖沟围死了潞州，内外断绝。

周德威并没有去贸然攻垒，而是以精骑不断骚扰，屡败汴军，随后进屯高河（屯留区东南），令游骑各路出击抄掠汴军割草放牧砍柴的后勤军，让你喂不了马做不熟饭！

康怀贞遣骁将秦武率兵攻打晋寨想要破局，结果秦武被晋军铁林都指挥使安元信阵斩。

硬碰硬的战斗力还是存在差距。

八月十二，朱温命偷袭幽州不成的李思安代康怀贞为潞州行营都统，贬康怀贞为行营都虞候。

李思安率河北兵西进至潞州城下后又垒了两重城垣，内防你城内往外冲，外阻援兵往里突，谓之“夹寨”，随后调山东百姓运军粮打算打持久战了。

为了解决晋军的骑兵抄掠问题，李思安从东南山口筑了甬道与夹寨相连打算整个简易版长城，但是吧，晋军大量的骑兵，你根本护不住这甬道，周德威排好了值班表派诸将一波波的昼夜不息的去断梁军甬道，去了就一件事，毁墙填堑，一昼夜数十波甬道游击队让梁兵疲于奔命，梁军骁将黄角鹰、方骨仑相继被擒，夹寨中的放刍者出来就被周德威给抢了，最后这仗打成了反包围，攻城的梁军反而成蹲炮楼的了，坚壁不出的完完全全指望山东运送包括柴草在内的所有给养，野战军变成了护粮军，沙陀诸将兵法之最的周德威围点打援的不停对后梁放血。

双方进入了僵持阶段。

开国第一战打的非常堵心的朱温很快又收到了各地的匪患报告。

这年十一月底，朱温无可奈何的亲自下令瓦解了梁军凶悍战力保障的军制。

朱温创业的这些年来执法极其严苛，只要将校有战死的，他部下的所有兵就得全都斩首，所有兵脸上都得刺军号，无论是死大将的兵还是思乡兵，只要看见脸上有字乱晃荡的所有关口津渡必须逮捕送回原单位军前正法，大量的兵员因此被逼做了匪，上山落草啸聚山林成为了州县大害。

朱温这些年在不断的削减非边境藩镇的武备，派文人治理州县，将大军都调到了前线，但他前面二十多年积攒的大量逃兵匪患让朱温担心祸起萧墙，于是逼不得已大赦天下，取消了打天下时代的强硬政策，从今往后对脸部刺字返乡的彻底不管了。

效果立竿见影，各州压力大为缓解，盗匪减少了十之七八。（初，帝在藩镇，用法严，将校有战没者，所部兵悉斩之，谓之跋队斩，士卒失主将者，多亡逸不敢归。帝乃命凡军士皆文其面以记军号。军士或思乡里逃去，关津辄执之送所属，无不死者，其乡里亦不敢容。则是亡者皆聚山泽为盗，大为州县之患。壬寅，诏赦其罪，自今虽文面亦听还乡里。盗减什七八）

但是，这其实也将梁军战力无敌的制度给瓦解了。

朱温他从立腕儿的那天起，就不是以恩义和奖惩建军的，是靠杀戮和镇压，极低的下限是他战斗力的基因。

这个基因生长出的战斗力一旦变了“种”，紧绷的士兵们一旦有了退路，他们就不会豁出命去了。

但朱温也是没有办法，他过去这二十多年时间中没有通过往死里苦一代兵员完成定鼎天下，他的巨大压力输出并没有扫平沙陀与河朔，他的“加息”并没有收割掉所有敌对势力，但已经把自己内部快带崩了，他面对这两头都是堵的现状，只能选择眼下成本最优解，去内部降压。

朱温这三十年的创业成果太小，解决的问题太少，也就注定了他的“梁王朝”最终仅仅是个历史的过渡。

十二月，李克用命李存璋攻晋州以分上党兵势，朱温随后下诏河中和陕州发兵救援晋州，围攻潞州的队伍不要动！继续耗！

双方在上党高地算是决上生死了。

908年正月，李克用到寿了，头上发疽，眼瞅不行了。

李克用立现存最长之子李存勖为嗣，命其弟内外蕃汉都知兵马使、振武节度使李克宁、监军张承业、大将李存璋、吴珙、掌书记卢质等辅佐，最后嘱咐道：此子志气远大，必能成吾事，尔曹善教导之！

据宋初王禹偁的《五代史阙文》中记载，李克用死前拿了三支箭赐给李存勖嘱咐了三件事。

第一支箭，命讨刘仁恭，如果不先拿下幽州，则河南未可图也。

第二支箭，命击契丹，耶律阿保机当年与他把臂而盟结为兄弟誓复唐家社稷，如今却背约附贼，必须伐之。（关于耶律阿保机背叛他这事咱们后面到契丹专场时细唠，人家放弃他那盟约有着深刻的政治动机，契丹那边天降猛男一辈儿走完了草原政权百年都走不完的集权过程，当时放弃他就对了）

第三支箭，命灭朱温。

李克用胡打了一辈子，糟蹋了自己本能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鸿运学费后终于琢磨明白了“战略”俩字咋写，临终跟他儿子交代明白了本集团接下来的三步走方针：先取幽州形胜之地，再夯实幽州北御契丹，最后再兼并河北灭朱温。

883年时李克用就是现在的地盘了，整整蹉跎了二十五年，打没了一代黄金兵员，依旧原地打转。

行啊，临了有这个认识就行。

比较遗憾的是，这个堪称你翻版的儿子，老天并没有给他反思的机会。

最开始几年没翘尾巴时还行，越往后面越像你，而且还越来越不如你，最终一波超级鸿运后直接自爆了。

我们之前说过好多遍的：人永远赚不到自己认知范围以外的钱；凭运气赚到的钱，都会凭本事亏出去。

这句话真实写照了李克用父子的一生。

当然，这句话对朱温同样适用，上天带走他的贤内助后他就逐渐回到了他本该属于的生态位上了，等他谢幕时一块说吧。

908年正月十九，李克用临终对李存勖嘱咐道：李嗣昭困于重围，我来不及见他了，等给我下葬后你一定要和周德威他们速速竭力救他！又对李克宁等道：把这小子托付给你们了！言终而终。

李克用选的这个托孤弟弟为人仁孝，在诸兄弟中最贤，这些年伺候他小心不懈，所以也一直最得李克用信任，总握兵柄已经很久了，大威望的李克宁随后稳住了局面，纲纪军府，晋阳内外无敢喧哗。

客观来讲，此时大敌当前，李克用并没有走完父死子继的权力改革，他应该传位李克宁的。

从沙陀的部落习气来看，大家的预期还是兄终弟及的，当时潞州重围未解，军中认为李存勖年少，人情汹汹，李存勖自己都已经害怕了，想让位给李克宁了。

但李克宁相当罕见的几乎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叔叔，高调表态道：这是我哥的安排！谁敢违抗！随后面北拜贺，李存勖就这样过了第一关，即了晋王之位。

此时的李克宁还没想法，但是很快事情的发展有些由不得他了。当初李克用大量提拔了军中有军事天赋的壮士为养子，宠爱待遇衣服品级都跟亲儿子一样，也正是靠着这层关系，这帮勇猛的干儿子帮他打出了霸业，一个个功勋卓著，每个干儿子手里也都有精兵部曲，等李存勖即位后，这帮年长握兵的干儿子们大都不高兴，要么称病不出，要么见新王不拜。_{（初，太祖起于云、朔之间，所得骁勇之士，多养以为子，而与英豪战争，卒就霸业，诸养子之功为多，故尤宠爱之，衣服礼秩如嫡。诸养子麾下皆有精兵，恃功自恣，自先王时常见优假。及新王立，年少，或托疾不朝，或见而不拜）}

李克宁权位重，这帮得不到传位的不平衡干儿子们开始大量向李克宁靠拢，李存颢就暗自对李克宁说：兄终弟及是自古就有的事，您是叔却拜倒在侄子脚下，您觉得这合适嘛！天与不取，后悔无及！

李克宁道：我们家祖祖辈辈就是以孝闻天下，先王之业有所归是最重要的，我没有别的要求！

李克宁是没有野心的，不然不会在那么难伺候的李克用身边几十年无事，但其妻孟氏素来刚悍，李克用那帮干儿子们又纷纷派使者去老孟那做工作了，老孟也觉得自己应该当第一夫人，而且担心这些私下的言语最终会传出去，到时候人家会先下手的，多次逼迫李克宁造反，李克宁就这样被裹挟着走向了造反之路。_{（克宁妻孟氏素刚悍，存颢等各遣其妻入说孟氏，孟氏数以迫克宁。克宁仁而无断，惑于群言，遂至于祸）}

事实也证明李克用的眼光确实准，他弟弟这老实人干不了阴谋的活儿，实在太挂相了，意图早早就亮了，李克宁先是擅杀了跟他不合的都虞候李存质，又因与张承业和李存璋不合适求领大同节度使，以蔚、朔、应州为属郡。

李存勖同意了，与此同时也有防备了。

李存颢等为李克宁谋划，等李存勖去他家探望的时候进行政变，杀了张承业和李存璋，奉李克宁为节度使，举河东九州依附于梁，抓李存勖和太夫人曹氏送大梁做投名状。

李克宁同意了这个计划，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李存勖行踪日程表。

太原人史敬熔从小就伺候李克用，居帐下深为亲信，属于李家的心腹家奴了，李克宁召来了史敬熔，想拉这个心腹入伙，打开监控李存勖的摄像头。

史敬熔先是点头表示拥护，等回去就跟太夫人说了，太夫人大骇急召张承业指着李存勖道：先王把此儿手把手的托付给了公等，听说外面这帮人想辜负我们，只希望让我们母子有个地方存身，别送大梁了，其他我就不麻烦您了。

张承业惶恐道：老奴以死奉先王之命！您这说的是啥话！

李存勖随后以李克宁之谋相告，并且说道：至亲不可自相鱼肉，我宁愿避位。

张承业道：李克宁欲投大王母子于虎口，岂有不除了他的道理！随后召吴珙、李存璋、李存敬、朱守殷这四个铁杆嫡系商量，同志们很愤怒，准备先下手为强。

李克用这些年甭管多情绪不稳定，到底还是留下了最嫡系的一波铁杆好儿子的，比如这个李存璋，是拥护他当年云州起兵的最老一波嫡系，后来成了干儿子，并在一路战功中被安排担任了义儿军使。（_{李存璋，字德璜，云中人。武皇初起云中，存璋与康君立、薛志勤等为奔走交，从入关，以功授国子祭酒，累管万胜、雄威等军。从讨李匡俦，改义儿军使）}

这个义儿军其实就是李克用的干儿子特种兵兵团。_{（唐自号沙陀，起代北，其所与俱皆一时雄杰虣武之士，往往养以为儿，号“义儿军”，至其有天下，多用以成功业，及其亡也亦由焉）}

包括此时潞州城中坚持不降的李嗣昭，是李克用当年打猎的时候路过汾州太谷县买下来的。他这知识都学杂了，还会望气看风水，看到这韩姓人家旁的林中有气，于是赶紧打听，听说生了个小子，随后就把这孩子买了下来抚养，长大后改名为了李嗣昭。_{（本姓韩氏，汾州太谷县民家子也。太祖出猎，至其家，见其林中郁郁有气，甚异之，召其父问焉。父言家适生儿，太祖因遗以金帛而取之，命其弟克柔养以为子。初名进通，后更名嗣昭）}

李嗣昭成人后虽然个子短小，但是胆勇过人，且谨慎厚重，一直被李克用信任为衙内指挥使，这次潞州保卫战之所以成为了梁晋争霸的第一个转折点，就是因为李嗣昭的能干忠心。

此时困守潞州大半年的李嗣昭已经快断粮了，但李嗣昭为了表示我们这还能再打一年随后登城宴请诸将作乐。结果城外梁军射箭助兴，流矢中李嗣昭足，李嗣昭悄悄给拔了连座中诸将都不知道，朱温多次遣使赐李嗣昭诏书让他投降，都被李嗣昭焚了诏书，斩了使者。

这是李克用这辈子堪称最关键的人事任命，因为潞州之战是场输了大概率就军心崩塌了的战役，因为此时正在权力交接期！

李克用身边的最铁杆嫡系，都是性格上谨慎厚重的，包括李克用最大出息的干儿子李嗣源，那也是“质厚寡言，执事恭谨”的忠厚人。_{（父霓，为雁门部将，生子邈佶烈，以骑射事太祖，为人质厚寡言，执事恭谨，太祖养以为子，赐名嗣源）}

李克用差点死汴州旅馆的时候，拼死把他带出来的勇士中就有时年17岁的李嗣源，刚刚说的李嗣昭是衙内指挥使，李嗣源则掌管李克用的亲卫骑兵。_{（武皇遇上源之难，将佐罹害者甚众，帝时年十七，翼武皇逾垣脱难，于乱兵流矢之内，独无所伤。武皇镇河东，以帝掌亲骑）}

这帮李克用仔细挑出来的政审和性格确定都没问题的干儿子都拱卫在他身边了，早期看到出场的战役并不多，最早攻城拔寨出去独当一面的都是性格飞扬的李存孝之类，等第一波干儿子们打光后，李克用身边的这帮品了多年的干儿子开始挑大梁。

也确确实实，最后帮李存勖成事的，就是这帮质厚寡言，执事恭谨的干儿子。

能力确实很重要，但做大事业是需要考虑合力的。

品格在形成合力这个环节上的重要性永远大于单体的能力大小。

二月二十一，李存勖置酒会诸将于晋王府，李存璋暗中伏甲抓了李克宁和李存颢，李存勖流泪数落这个叔叔道：侄儿之前都把军府让给叔父了，您不取。如今我做了晋王，为何您又要搞这个阴谋，你怎么忍心把我们母子送给仇敌啊！

李克宁道：这都是坏蛋们挑拨离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可说！

当日，李克宁和李存颢被正法。

李克宁的被杀，让沙陀一系本来已经有分裂倾向的趋势得到了改观，李存勖拿他叔叔的脑袋奠定了最初的威望，此时他眼下还有两个问题亟待解决：

1、潞州李嗣昭已经被困八个月了；

2、周德威统大兵救潞州已经八个月了。

这俩问题分先后，首先是手握重兵的周德威需要表明立场。

李存勖命周德威撤围回晋阳政审。

潞州全靠李嗣昭了！

此时的潞州之战已经打成了五代版斯大林格勒战役，梁军久攻不下，士卒疲弊，再加上朱温为了解决匪患妥协的宽恕政策开始出现了大量逃亡。（及军回，率诸军伐潞，累月不克，师人多逸）

晋兵一直屯兵余吾寨让围城队伍后勤天天着火，朱温开始觉得是李克用诈死，不然咋会这么众志成城，随后想召兵回军，但又怕晋兵追击，随后亲至泽州接应归师，且召驻守同州的猛将匡国节度使刘知俊率兵来泽州一块参与接应。

三月初六，朱温至泽州，点将的同时把久战无功死了上万兵，折损将校四十余人，还被打的坚壁自守的李思安喊道了行在削夺官爵，勒令归本籍服役去，斩了监押杨敏贞。

三月初十，刘知俊也到了，随后被任命为潞州行营招讨使。

朱温在泽州待了十多天，觉得打不下来了，随后要召围潞州的兵还，派使者去前线与诸将商议，但此时一线诸将认为李克用已经死了，周德威的兵也很快就会退了，潞州孤城无援，请求再留十天半个月的等等。

朱温同意了，再让子弹飞一会。

很快几天后潞州前线给朱温吃了定心丸，上奏表示周德威援军已经撤啦！朱温认为潞州这回彻底稳了！也不提撤退的事了，命增运粮草，更不督战了，从泽州直接回大梁了；命刘知俊在长子休兵十天后退屯晋州等五月归镇；梁兵那边也半场开香槟的在夹寨不设防备了。

四月初一，周德威带兵回至晋阳，留兵城外，自己徒步而入，趴在李克用灵柩前哭的极其痛苦，退下后拜谒李存勖，礼数周全恭敬，晋阳上下把心放到了肚子里。（_{四月，命德威班师。时庄宗初立，德威外握兵柄，颇有浮议，内外忧之。德威既至，单骑入谒，伏灵柩哭，哀不自胜，由是群情释然）}

这个周德威是李克用帐中骑督的出身，也是嫡系家将。_{（初事武皇为帐中骑督，骁勇，便骑射，胆气智数皆过人。久在云中，谙熟边事，望烟尘之警，悬知兵势）}

虽说周德威军事实力很强，史载其“骁勇，便骑射，胆气智数皆过人。久在云中，谙熟边事，望烟尘之警，悬知兵势”，从后面的战例来看堪称《孙子兵法》活学活用小达人，但客观来讲，应该是比不上第一批的李存孝那帮的，不过李存孝凶猛能干不假，但他的叛变同样绊了整个集团两年时间。

还是那句话，做大事，人性和品格要挺在前面，在第一批那群神采飞扬的倒下后，李克用身边这帮谨慎厚重的嫡系挑大梁后，反而开始成事了。

周德威回军光速完成了政审，李存勖再次威望攀升，随后对诸将誓师道：上党是河东之藩蔽，无上党则无河东！况且朱温所惮者只有先王一人！听说我新即位，以为童子不熟悉军旅，必有骄怠之心。今选精兵火速支援，出其不意，破之必矣！取威定霸，在此一举，机不可失！

四月二十四，李存勖亲率周德威诸将自晋阳救援上党而来。

四月二十九，李存勖屯军于距潞州城四十五里的黄碾。

五月初一，李存勖伏兵于三垂冈下，清晨大雾，晋兵直插夹寨前，梁军早就不设斥候了，没想到晋兵杀来了，将士们都还没起床呢，军中惊扰。

李存勖命李存璋和王霸率丁夫烧寨分夹城为二道；命李嗣源总帐下亲军攻夹寨东北隅；命周德威和李存审各分道进攻，军士鼓噪，三道齐进。

李嗣源率先突破夹城东北隅，掩击呼号，梁军大恐开始南奔，弃戈丢甲，阻塞行路，被晋军斩首万余级，俘获副招讨使符道昭等大将三百人，粮草百万，算是作为耽误了潞州一年生产的赔偿送那了。

周德威等破夹寨至城下后呼喊城里的李嗣昭道：先王已薨，今新王亲来击破了贼之夹寨，开门吧！

李嗣昭不信道：你小子肯定是被贼俘虏了来此诳我！

说完拔箭这就要射，但被左右给拽住了，李嗣昭道：新王如果真来了，能相见吗！

李存勖亲自来到了城下，李嗣昭看到了李存勖的丧服后大哭几乎昏厥，城中也变成了哭城，开了城门。

潞州行营都虞候康怀贞最终仅仅率百余骑自天井关遁归，朱温听说了夹寨失守大惊叹道：生子当如李亚子（李存勖小名），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

周德威和李存璋随后乘胜进攻泽州，被梁军龙虎统军牛存节自洛阳率接应夹寨溃兵时听说，自天井关奔袭补防成功，血战十三天后又得到了刘知俊从晋州赶来的救兵，最终击退了周德威军。

李存勖凭借“杀李克宁”，“服周德威”，“解潞州围”这三大威望，在回归晋阳后休兵行赏开启了他早就想要的军事改革！

李克用在的时候，依靠主力是沙陀胡人和牙兵，对于亲兵们欺负老百姓从来不管，李存勖挟大胜之威任命了李存璋为刀刃向内的改革专员，对扰民尤其残暴蛮横的亲兵们进行逮捕正法，一来是震慑亲兵们，二来是讨好百姓们，一月时间内，城中秩序肃然，顺利完成了老领导离去的权力交接。_{（初，武皇稍宠军士，藩部人多干扰廛市，肆其豪夺，法司不能禁。庄宗初嗣位，锐于求理。存璋得行其志，抑强抚弱，诛其豪首，期月之间，纪纲大振，弭群盗，务耕稼，去奸宄，息幸门，当时称其材干）}

亲兵控好的同时，李存勖命州县举贤才，禁贼盗，恤孤寡，征隐逸，止贪暴，峻堤防，宽狱讼，开始了真正拿河东镇当基业而不是占领者的治理理念，河东镇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开启了。_{（帝遂班师于晋阳，告庙饮至，赏劳有差。乃下令于国中，禁贼盗，恤孤寡，征隐逸，止贪暴，峻堤防，宽狱讼，期月之间，其俗丕变。帝每出，于路遇饥寒者，必驻马而临问之，由是人情大悦，王霸之业，自兹而基矣）}

总体而言，李存勖的规矩立起来后，不仅亲兵们被约束的不能再对百姓暴虐了，还一视同仁的展开了对军纪的严肃整顿，因河东地狭兵少，李存勖训练士卒命骑兵看不见敌人不准骑马，各军部署已定后不许逾越辖区、停滞避险，分道并进时必须赶到约定时间赶到战场，一刻都不能差，违犯必斩，后面晋军之所以能够兼并山东、攻取河南，也是起源于此时的军改。_{（以河东地狭兵少，乃训练士卒，令骑兵不见无得乘马；部分已定，无得相逾越，及留绝以避险；分道并进，期会无得差晷刻。犯者必斩。故能兼山东，取河南，士卒精整故也）}

客观来讲，这堆改革应该是李克用死前做的。

他做坏人去矫枉过正，随后让李存勖做好人去收买。

但是，他死前又不具有那个机会，因为当时风雨飘摇，他是没办法在四面楚歌时搞改革的，最终就一步步拖到了死，给李存勖留了个大烂摊子。

但万幸他留下了沙中淘金的忠勇核心。

“为人仁孝，居诸兄弟中最贤，事太祖小心不懈”的李克宁虽然最后活动心思了，但是他帮李存勖成功上位了第一步，并在纠结中拿自己的命帮李存勖立了第一次威。

李存璋，张承业，周德威这帮嫡系也表现出来这个时代很罕见的忠心，通常晚唐老领导死后，尤其出现大盘跳水之势的时候，面对巨大诱惑很少不会卖了旧主，仍能坚持理想信念对幼主宣布效忠的，这帮李存勖再抬了一次点。

厚道忠贞的李嗣昭在李克用死后，面对朱温的一次次招降以及关系并不好的周德威近一年的救援不解围下依旧丝毫不动摇，最终等来了李存勖解决所有隐患后的众志成城。

李存勖打包了这“三大件”，顺势启动了军改！

能力很重要，但品格和人性真的是做成事业的根本。

每次往上迈台阶都是需要利益让渡的。

如果都遵循每个个体的最优解，这个合力注定不会最大化的。

因缘际会下，沙陀就这样二次起飞了。

柏乡会战，关东狮王的新老更迭

909年正月，朱温迁太庙神主连带他自己一块打包去了洛阳，大赦天下。

他离开了起家成事的东都开封府（由汴州升格），迁到了西都。

就当时的时局来看，确实是正解。

一方面强化下正统性，让洛阳帮他赋赋能，毕竟他这个做贼出身抱太监腿发迹的“全忠”履历实在是不好看，而且他并非扫平了天下让人们都张不开嘴，河朔、山西，关中，三川，淮南还有整个大江之南你都管控不了舆论，谁都得嘚吧嘚吧你当年那堆黑历史，以宋时的总结品品当时各地对朱温篡唐的态度吧，所谓_{“呜呼，梁之恶极矣！自其起盗贼，至于亡唐，其遗毒流于天下。天下豪杰，四面并起，孰不欲戡刃于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锋以得志。梁之无敌于天下，可谓虎狼之强矣”！}

连他亲哥哥都一口一个朱三儿你尼玛配嘛！你就一个砀山的百姓做了四镇节度使大唐哪里对不起你让你灭人家三百年社稷······_{（太祖将受禅，有司备礼前殿，全昱视之，顾太祖曰：“朱三，尔作得否？”太祖宴居宫中，与王饮博，全昱酒酣，取骰子击盆而迸之，呼太祖曰：“朱三，尔砀山一百姓，遭逢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使，于汝何负？而灭他唐家三百年社稷，吾将见汝赤其族矣，安用博为！”太祖不悦，罢会）}

你灭的那个毕竟叫唐。

另一方面，颇有点天子守国门的味道。

此时朱温不光是感到北面李存勖的威胁了，对于西面的关中他同样不放心。

他倒不是担心李茂贞有多强的破坏力，他是担心自己人的破坏力。

男人要是因为不自信生出了怀疑，杀伤性是很强的。

二月，李茂贞岐国辖属的保塞节度使刘万子因暴虐失军心且跟梁眉来眼去，被延州牙将李延实攻杀后抢据了延州，随后保塞马军都指挥使高万兴与其弟高万金闻变后率所部数千人前往距离最近的同州刘知俊处投降。

三月初九，听说了消息的朱温紧急兵发洛阳去了河中，调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兼潞州四面行营招讨使北上防备沙陀。

三月十五，朱温至河中，发步骑会同高万兴兵取丹、延二州。

四月，刘知俊克延州，丹、坊、鄜三州或降或逃，都入了后梁。

四月二十四，朱温以刚投降过来的高万兴为保塞节度使（辖丹延二州），以宣武牙将出身的绛州刺史牛存节为保大节度使（辖鄜坊二州）。

刘知俊则被封为大彭郡王，加授检校太尉、兼侍中，得了一堆虚衔后被安排取邠州，啥地盘都没得到的刘知俊随后说没粮食了，也就拉倒了。（五月，丁卯，帝命刘知俊乘胜取邠州；知俊难之，辞以阙食，乃召还）

其实以刘知俊的实力，是不用朱温亲自出马的，但朱温之所以这么快的动作来到了河中，就是因为他知道刘知俊的实力很强，他不希望看到刘知俊继续拓宽地盘了。

刘知俊当年是徐州战神，时溥手下第一悍将，披甲上马轮剑入敌勇冠诸将，看到时溥大势已去后率所部二千人投降了朱温，他走后时溥彻底只挨打还不了手了。

刘知俊投降过来后被朱温常用为左开道指挥使去大炮开兮轰他娘，时人谓之“刘开道”。

朱温灭唐前期，由于李茂贞和王建总搞联军示威，关中地区又无险可守，所以朱温派了手下最猛的两个大将悍御关中，刘知俊守同州，王重师守雍州。

守长安的王重师原来是忠武军的猛将，秦宗权攻破许昌时，王重师逃奔汴州，因其材力超人，深沉大度，临事有权变，剑槊之妙，冠绝一时，被朱温安排于麾下特种兵部队拔山都，随后在兵尖子的内卷中王重师交出了亮眼成绩又被提拔为军官，攻伐朱瑄兄弟时被擢升为指挥使。

当年打濮州的时候，汴军打破了濮州城墙，但濮兵屯积火堆堵塞于毁坏的城墙处，烟火连天挡住了汴军，当时王重师已经受伤了，卧病军中，被满肚子坏水的汴军诸将给激了，王重师不顾重创令麾下取来军中所有毡子放于水中浸湿掷于火堆上，王重师亲率精锐持短刀突入敌城打开了突破口，各军紧接其后攻破了濮州城。战后发现先登破城的王重师已经身中九创，被背回军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朱温用最好的大夫和医药才给救了回来。

此后王重师又枕戈披甲在齐鲁跟淄青军转战了五六年，经百余战威震敌军，王师范归降后接任平卢军留后，加封为检校司徒，后来北伐幽、沧、镇、定各州，屡次与晋军交战，深得军心，胜率非常高。（寻知平庐军留后，加检校司徒。其后北伐幽、沧、镇、定，屡与晋军接战，颇得士心，故多胜捷）

朱温灭唐前期，跟刘知俊一样因为能打被调关中来了，此后几年治戎恤民，颇有威惠。

这么一位功勋卓著的军神猛将，在朱温这不是人了。

因为他得罪了朱温非常信任的，此前一直当监军太监使用的宣武牙将刘捍。

这个刘捍在朱温当年刚入汴州时就抱腿成嫡系了，深受信任，后来朱珍收兵于淄青的时候，朱温派的刘捍做监军，由此也能看出来他在朱温心中的位置。（刘捍，开封人。父行仙，宣武军大将。捍少为牙职，太祖初镇夷门，以捍聪敏，擢副典客。唐中和四年夏，太祖以朱珍为淄州刺史，令收兵于淄、青间，命捍监其兵，路逢大敌，皆破之）

刘捍自打王重师去了关中就一个劲的跟朱温嘚嘚人家有不臣之心，朱温听多了就怀疑了，但是根本抓不到人家把柄，结果这次河中督战过程中让朱温找到茬了，你王重师表达拥护的态度不积极啊！你贡奉不及时啊！你这是不爱我啊！（佑国节度使王重师镇长安数年，帝在河中，怒其贡奉不时）

而且王重师还未经请示自作主张的攻打了邠州凤州，还打了个小败仗，结果朱温就此找了茬，以王重师挫失国威的罪名处理人家，让更信任的刘捍镇关中。（重师与刘捍故有隙，捍尝构之太祖，太祖疑之。重师遣其将张君练西攻邠、凤而不先请，君练兵小败，太祖以其擅发兵，挫失国威，将召而罪之，遣刘捍代重师）

王重师那边还不知道朱温已经想换他了，听说老冤家刘捍到了根本不出迎，态度傲慢的见之于长安东门，刘捍扭头就找朱温打小报告去了，说王重师有二志。朱温大怒，把王重师控制起来了，随后接连贬其为刺史和参军，最后直接赐死了。（重师不知太祖怒己，捍至，重师不出迎，见之青门，礼又倨，捍因驰白太祖，言重师有二志。太祖益怒，贬重师溪州刺史，再贬崖州司户参军，未行，赐死）

这么一位功勋卓著的节度使，你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说杀就杀了，而且朱温的手段极其狠辣，王重师被赐死后，全族都被朱温灭了。（甲申，贬重师溪州刺史，寻赐自尽，夷其族）

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命运，至少在他突破自己性格与见识底色之前，他改不了命运，比如说对杀戮有一种信仰崇拜的朱温。

朱温这辈子能成事有一个最关键的贵人，他的止杀政委，夫人张氏。

这是朱温刚发迹的时候在单州砀山县娶的一个富家之女，张氏贤明精悍，干啥事都依礼法，有依据，很有政治头脑，虽然朱温刚暴，但对于自家的这个政委相当敬畏，张氏也是朱温合计大事时的最关键合伙人，朱温由于跟着黄巢混了好多年，骨子里极其嗜杀，大量的干部和士卒百姓都是被张氏救下来的，甚至朱温有时候已经出镇了，张氏看出来有问题，觉得和集团战略有悖，或者看出来了是个赔本买卖，她是能直接把朱温喊回来的传奇存在。（太祖每以外事访之，后言多中。太祖时时暴怒杀戮，后尝救护，人赖以获全。太祖尝出兵，行至中途，后意以为不然，驰一介召之，如期而至）

如果没有这个张氏，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说朱温是连现在的这个基业都创不下来的。

因为他这辈子都琢磨不明白杀戮的使用说明书！他的刚暴嗜杀单纯就是本能！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信仰和冲动！

他是拿自己当杀神的，举个他自己太祖本纪中记载的例子：有一次他跟朱瑄的万人军对战，已经大胜杀七成了，但当天申时打扫战场的时候起沙尘暴了，朱大仙儿说这是杀的数还不足，献祭的人命还不够，于是下令杀了三千俘虏。随后也好神奇，杀完风就停了。（《旧五代史.梁太祖纪》十一月，朱瑄复遣将贺瑰、柳存及蕃将何怀宝等万余人以袭曹州，庶解兖州之围也。帝知之，自兖领军策马先路至钜野南，追而败之，杀戮将尽，生擒贺瑰、柳存、何怀宝及贼党三千余人。是日申时，狂风暴起，沙尘沸涌，帝曰：“此乃杀人未足耳。”遂下令尽杀所获囚俘，风亦止焉）

他是真的相信有“天杀星”这种凶神的，他也是心中供奉着杀神的，不然不会如此宗教仪式般的杀降。

本来拉回去能当战力的，最起码能当农奴的，您可倒好，献祭沙尘暴了。

一般来讲历朝历代的《太祖纪》中都是伟光正描写的，哪怕是被埋汰的失败者，通常都会把不光彩的事放在后面的臣子传中带出来，《纪》中记载残暴如此的，真的是很罕见的。

再比如打淄青时，朱友宁率兵打了一个多月没能破城，朱温怒了，先是驱十余万百姓当人肉炮灰去做工事去攻城，等城破之后还得把人都杀了。（自是兖壁危窘，友宁督诸军进逼营兵。首攻博昌县，月余未能拔。太祖怒，遣刘捍督战。友宁乃下俘民众十余万，各领负木石、牵牛驴，于城南为土山。既至，合人畜木石排而筑之，冤枉之声，闻数十里。俄而城陷，尽屠其邑人，清河为之不流）

这种虐俘杀降的潜在成本是很大的，既然都是死，人家势必会跟你拼到最后一口气。

他打天下的效率差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骨子里就是黄巢的打法，这种打法也自古就被证明了是行不通的，因为打天下本质上是用你最核心的力量去撬动更多的力量加盟帮你成事，这需要有让人可预期的政治定力和奖惩机制，去凝聚整个集团以及潜在加盟势力去产生长远向心力的。

既然你嗜杀，既然你刚暴，那就只能一块块去啃的物理屠灭吧。

咱为啥说朱温这刚暴嗜杀是本能呢，因为哪怕他极其优秀的长子，接班人级别的朱友裕，差点在朱温一怒之下也被干掉了，原因是啥呢？就是朱友裕把朱瑾打崩了以后已经斩获甚众了，但没有追杀到底，随后朱友裕被朱温养子朱友恭诬告按兵不击，朱温当时就怒了，吓得朱友裕都上山落草了，最终是张氏听说后下了大力气去营救才脱的难，是“赖元贞皇后闻而召之，令束身归汴，力为营救，太祖乃舍之”。

朱友裕是他的长子，自幼就弓马娴熟从朱温征伐，性宽厚，颇得士心，当年长安会讨黄巢时，华州被黄邺固守甚坚，有一个大嗓门登城大骂，气的李克用令麾下连射，但都打不中，朱温命朱友裕射之，应弦而毙。联军喜噪，声震山谷，李克用随后赐以良弓百矢作为嘉奖肯定。

无缝对接这乱世，出息到没有悬念的接班人，朱温来感了还要动手呢，这是多么可怕的魔王。

这种魔王客观来讲其实也是成不了大事的，但他之所以能闯下一摊，跟他的那位贤内助有着太大的关系。

这个张氏真的是历史上能挂号的贤后了，她自己有儿子朱友贞，朱友裕不是她生的，按理讲搁别的女同志早就煽风点火弄死这个竞争者了，但人家并没有，朱温这些年大量的随机性残暴和脑子让屁崩了的操作都被张氏给消弭了。

随着904年张氏的病逝，朱温的人生抛物线开始坠落，所谓“后已死，太祖始为荒淫，卒以及祸云”。

他不光开始变的越来越嗜杀，他都淫出圈儿了，他都不单单是推臣下媳妇那么简单了，他一丁点不避讳的让儿媳妇们来侍寝······

总之张氏死后，他逐渐回归到了他真实水平的生态位上了。

看他最后几年的操作，其实他被他儿弄死反而让他的国祚多续了几年，他再活几年的话，后梁会自己崩塌的。（这句话会随着他后面的诸多操作多次出现的）

杀了王重师的朱温觉得此行圆满成功，自河中回了洛阳，他还不知道这将起到多大的连锁反应。

刘知俊快被吓死了。

王重师的资历和功勋比他硬多了，关键是死的莫名其妙。

不怕重罚，关键是规则你得清晰啊！

更可怕的是很快朱温又急召刘知俊入朝，据说是要伐河东想任命其以为河东西面行营都统，要亲自训训话，办个学习班啥的。

刘知俊的弟弟右保胜指挥使刘知浣在洛阳，密派家奴对刘知俊汇报道：你来了必死！

六月初一，刘知俊以同州依附于李茂贞，抓了监军及将佐不从者全部械送于凤翔，然后派兵袭击了华州，赶走了刺史蔡敬思以兵控制了潼关，随后又派人以重利贿赂长安诸将抓了刘捍送到凤翔杀了。

刘知俊霹雳手段交完投名状后遣使请兵于李茂贞和李存勖，几乎是一瞬间，关中丢了。

朱温遣近臣去刘知俊那做工作时问了一个问题：朕待卿甚厚，何忽相负？

刘知俊回复：臣不背德，但畏族灭如王重师罢了。

朱温又派使者去争取，把责任推刘捍身上，但刘知俊不搭理了，已经破镜难重圆了。

朱温随后诏削刘知俊官爵，以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为西路行营招讨使，率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鄩等讨之。

这二位爷，后面都有大戏份。

说他俩的戏份前，唠唠履历。

杨师厚算是朱珍死后朱温集团的战力之首了，他之所以后期能冒出来，得益于他加盟的晚。

杨师厚早先是李罕之的部将，以猛决闻，尤善骑射，李罕之被朱温赶出河阳后杨师厚前来归降，刚上班时甚至都没入朱温亲军，被任命为忠武军牙将，后来一步步熬战斗资历，在朱温去凤翔迎昭宗时大放异彩，击败了李茂贞的全力出击，王师范叛乱时杨师厚又解决了大问题，就此成为了朱温灭唐后的战力王牌。

刘鄩原是王师范的淄州刺史，署行军司马，王师范叛乱时，只有他成功以偏师陷兖州，随后刘鄩对兖军家属相当客气，甚至升堂拜葛从周之母，对葛从周表达了这就是一份工作而已，王师范投降后刘鄩开了城门，作为唯一一个偷袭成功的厚道案例，被朱温授予元从都押牙，寒了老兄弟们的心，所谓“太祖牙下诸将，皆四镇旧人，鄩一旦以羁旅之臣，骤居众人之右，及与诸将相见，并用阶庭之礼，太祖尤奇重之”。

朱温的最后十年，展现出了对老兄弟们丝毫不掩饰的，蠢到挂相的负心与不信任。

大量的功勋老将如氏叔琮和朱友恭，包括前面的王重师都被他找茬弄死了，对于实在是有感情，没法杀的，比如救过他的葛从周，也是早早的就让你修病假退休了，他开始大批量的起用自己兼四镇节度使之外投降过来的客将去挑大梁。

都能理解你是啥意思，新人哪怕立了功根基也浅，老兄弟们盘根错节对你有威胁。

但是，眼下不是时候啊！

一是此时天下未定反倒清算还为时尚早；

二是你丫做的忒露骨了，算盘珠子都崩同志们脸上了。

中涓元勋的丁会，那可是“黄巢渡淮，会从梁祖为部曲”的老资格，在你朱温灭唐马上能当开国元勋之前，避祸投降了李克用，去了太原对李克用哭道：“臣非不能守潞，但以汴王篡弱唐祚，猜嫌旧将，臣虽蒙保荐之恩，而不忍相从，今所谓吐盗父之食以见王也”。

开国元勋的原始股不要了，这是几千年来都极其罕见的案例。

这一方面说明朱温屠戮功臣这事做的有多么不地道，从另一方面其实也说明这种思维操作系统的人通常是混不到开国的，指望朱温自己是挑不起这一摊的。

你可能会问，那为啥杨师厚和刘鄩这帮还给朱温卖命呢？

这不是功勋还没立到位嘛！这不是暂时还安全嘛！这不是希望自己将来做下一个朱温嘛！刘知俊也是半路出家的，功勋立到位了有一丁点风吹草动不就掀桌子了嘛！

那位能打的杨师厚，朱温刚一死，人家就明牌了，直接奔着重走田承嗣之路绝尘而去了。

朱温对于历史进程的意义，其实仅限于他通过充分的物理屠灭，降低了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军阀内耗，他的那套操作系统也就能干成这点事。

这次关中翻脸仅仅是他死不瞑目的开始，这次他相当幸运，刘鄩到达潼关东时俘获了刘知俊埋伏在路上的侦察兵蔺如海等三十人，随后策反了他们做向导。蔺如海等来到潼关脚下后守关军吏不知道他们已经叛变就开关放行了，随后刘鄩伏兵尽出夺了潼关。

刘知俊守于同州准备对抗朱温从蒲津渡河，把守卫难度更简单的潼关派给了手下，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丢了。

六月十九，朱温亲率大军至陕州，杨师厚等此时已经到了华州，刘知俊将聂赏开门投降。

六月二十一，刘知俊听说潼关不守，官军继至，崩的太快了，随后举族投奔凤翔。

杨师厚至长安时凤翔兵前后脚到已经据城，杨师厚以奇兵急趋自西门入城，随后攻克了长安。

六月二十六，朱温以刘鄩暂代佑国军留后。

与此同时，忠武镇（原匡国镇，辖同华二州，一年前改名）也因为刘知俊的叛变被再度拆分，唯一的属州华州被升级为华州节度使。

朱温相当惊险的夺回了关中东部地区的同时也开始将原先约定俗成的大藩镇瘦身，让勋臣宿将们没有资源再去反抗。

七月初十，朱温自陕州回了洛阳，58岁的他又得病了。

很快他又在病榻上收到了一个消息，他这次调山南东道节度使杨师厚督诸将北上后，以前兖海留后王班为留后镇襄州，结果杨师厚刚走，当地牙兵王求等就杀了王班，推平淮指挥使李洪为留后依附于蜀；襄阳叛变后房州刺史杨虔也叛附于蜀。

李存勖觉得要趁朱温这病给他送副急火攻心的药，随后遣周德威等率兵出阴地关攻晋州。

朱温又赶紧急诏杨师厚率兵救晋州，周德威以骑兵扼守蒙坑之险，但被杨师厚击破进抵晋州，晋兵随后解围而去。

北面解围成功，朱温又诏马步都指挥使陈晖去收拾山南东道的叛变乱摊子。

索性杨师厚带走了大部分兵员，叛军实力不强，九月初五，襄阳被攻下，斩叛兵千人，送李洪等去洛阳斩首。

十一月初二，朱温病好了，告谢于圜丘谢谢老天爷，随后大赦天下。

910年四月十三，朱温又以晋州刺史华温琪拒晋兵有功，分割护国军辖区的晋、绛、沁三州为定昌军，以华温琪为节度使。

还是老思路，不断削减各节度使辖区。

七月，岐王李茂贞与邠州李继徽、泾州刘知俊二帅各派使者找晋王李存勖请兵，联合攻打定难节度使李仁福，李存勖随后派周德威领兵会攻夏州。

这个定难节度使就是西夏的前身，党项人在整个五代对主流低头，也稳稳当当苟到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

八月，李仁福告急，朱温担心拿下党项地盘后李存勖和李茂贞势力连成一片，于是亲自动身表态重视，遣夹马指挥使李遇、刘绾自鄜州、延州奔赴银夏二州拦截晋兵的归路。

九月初三，朱温因为又一次得了病，从陕州回了洛阳。

梁军支援到夏州后，岐、晋兵也就都撤了。

一次次的就是为了折腾你。

十一月二十五，朱温病见轻，随后在伊水、洛水间设围打猎，表示自己身体棒着呢，随后将下一个要处理的藩镇推上了日程。

四个月之前，赵王王镕之母病逝，朱温遣使前去吊唁，并授其在带丧工作的批示，当时临道使者都在馆舍，后梁使者看见了李存勖的使者，回洛阳后向朱温进言道：王熔暗中与晋通好，镇定势力很大，恐怕终究难制。

朱温深深认同。

从这也能看出来朱温此时这脑瓜子已经不清醒了，这些年王镕虽然没有上交租税，但进贡物品很勤，双方还结了亲家，人家此时是倒向你的，你应该出兵攻打李存勖，让王熔出兵出粮呀！

放着沙陀劲敌不打，去打自己的盟友，他正在一步步的回到他本该回归的生态位上。

这年年底，适逢刘守光发兵屯涞水想入侵定州，朱温派了供奉官杜廷隐和丁延徽监魏博兵三千分屯深、冀二州，声言恐燕兵南寇来帮助守王镕守御。

此时戍深州的赵将石公立请求王镕拒绝朱温，但王镕不想得罪朱温，非常乖巧的命石公立开城门，还要移军于城外以避免摩擦。

人家王镕对他是很恭顺的，明明能利用的力量，朱温非要给人家逼走。

结果梁军有罪犯逃亡后把朱温的军事部署告诉王镕了，王镕大惧，依旧不敢单方面断绝关系，只得遣使赴洛阳奏称“燕兵已还，讲和如故，深、冀民见魏博兵入，奔走惊骇，乞召兵还”。

朱温遣使前去安慰，没多久正式翻脸，杜廷隐等闭城门尽杀城内赵兵，乘城拒守，抢了深、冀二州。

等于朱温这点小聪明，就值这点钱。

王熔随后遣使求援于燕、晋；王处直那边也认为唇亡齿寒，朱温的贪婪蠢到挂相，赵国灭了之后就是他了，也遣使者至太原表态愿绝梁以自效。

刘守光那根本不可能会救你，人家要坐山观虎斗，李存勖收到消息后召集将佐商量，人家晋国班子内部其实也不同意，同志们都说：王熔臣服朱温很久了，每年大把的银子送过去，还结了姻亲，人家这交情可太深了，此必有诈！咱们还是看看再说吧。

同志们的意思总结下就是眼下赵和梁已经撕破脸了，让他们先拼呗，最后入场的要价高嘛。

但李存勖不同意，这孩子这辈子都有轻燥的毛病，他放弃了更小成本更大胜率更多利益的打法，力排众议命周德威率军救援王镕，出井陉，屯赵州。

十二月，朱温听说晋赵组成联盟，晋兵已屯赵州，随后命王景仁为总司令率梁军精锐北伐。

朱温的这个任命成为了让他死不瞑目的安排！

这个王景仁原名王茂章，自幼随杨行密左右，曾支援淄青抗梁，把朱温打的叹道“使吾得此人为将，天下不足平矣”！

杨行密病重时，将时任宣州观察使的长子杨渥召回广陵，以王茂章接任杨渥的宣州观察使，结果杨渥离开宣州时打算带走亲兵和军资，被王茂章拒了，随后人家少爷接班后就要弄死你了，王茂章因此率部投降了割据两浙的钱镠，等朱温称帝后钱镠称臣，王茂章避朱温曾祖朱茂琳之讳更名为王景仁，随后被朱温要了过来。

908年八月，王景仁才报道。

此时是910年的十二月······

别说“菊龄”了，王景仁连“汴龄”都没有！连“梁龄”都不到两年半！你现在任命他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让他率领李思安，邓季筠这帮老将去北伐？

任用新军官打压老兄弟们的心思已经明目张胆到丧心病狂了，哪怕不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这仗要是能赢都见了鬼了！

还那句话，朱温后面要是没死，他的基业大概率其实是要崩的比在他儿子手里还快的！

王景仁根本不具备指挥此次大会战的资历和威望，朱温事后也叹道：吾亦知之，盖韩勍、李思安轻汝为客，而不从节度尔！

指挥不动的王景仁最终选了非常冒险的打法，都特么不听招呼是吧！死地则战！都置之死地而后生去吧！

王景仁等自河阳渡河，会魏博兵后进军柏乡（今柏乡县）。

王熔再次告急于晋，李存勖以蕃汉副总管李存审守晋阳，亲自率兵东下，王处直遣将率兵跟随。

十二月二十五，李存勖至赵州与周德威合兵，问出来了此次梁军数量，朱温派出了精兵七万，押上家底了，派的是最精锐的亲卫军，每人的盔甲都是天价级别的。（梁有龙骧、神威、拱宸等军，皆武勇之士也，每一人铠仗，费数十万，装以组绣，饰以金银，人望而畏之）

晋军已经表态参战了，这么重要的一场战役，你朱温投入了这么重要的家底自己却不来！反而让一个上班两年半的客将去决定集团的命运！

不怨没人写五代啊！这剧本谁愿意碰啊！

十二月二十六，李存勖进军，距柏乡三十里，周德威、史建瑭率蕃落劲骑挑战，四面驰射，梁军闭壁不出。

十二月二十七，晋军继续进军距柏乡五里，屯营于野河之北，又遣胡骑逼近梁营驰射大骂，这回上钩了，梁军步骑三万，由韩勍和李思安率领分道杀出来了。

由于梁军铠甲炫酷闪耀，其势甚盛，晋军士气一度吓崩了。（汴将韩勍率精兵三万，铠甲皆被缯绮，金银炫曜，望之森然，我军惧形于色）

周德威看这情形不对，于是跟李存璋商量道：贼军结阵而来，观其形势，志不在战，欲以兵甲耀威耳。我军乍见其来，谓其锋不可当，此时不挫其锐则我军不振矣！随后派李存璋对全军演讲道：对面的贼军你们认识吗？那是汴州天武军，都是些屠夫酒徒商贩拼凑的杂牌军，虚有其表！纵披精甲，他们十个人也挡不住咱们一个人！抓一个人咱就发了！你瞅瞅他那铠甲！对面这一个个人头那就是一个个奇货啊！

光说是不好使的，还得看行动，周德威随后亲率千余精骑击其两端，左右驰突，前后冲阵四轮，俘获百余人，且战且退，双方战至野河各自收兵。

此时李存勖又按耐不住了，已经准备总冲锋了，但刚打头阵的周德威是明白人家梁军相当精锐的，刚刚自己仅仅是为了激发士气，赶紧对李存勖劝谏道：贼势甚盛，宜按兵以待其衰。

李存勖道：咱们孤军远来救人之急，三镇兵凑一块就成了三个和尚没水喝，利于速战，公欲按兵持重这是啥道理？

周德威道：镇定之兵祖祖辈辈善长的是守城，野战是短板，咱们的优势是骑兵，平原广野是咱们的决胜场，此地是人家选的战场，咱们只能逼其垒门，骑兵被捆住了手脚，贸然决战人家还能知道咱们的兵力虚实，到时候大事危矣。

李存勖不悦退卧帐中，诸将不敢说话了。

周德威一看给领导弄不高兴了，随后去找了张承业道：大王骤胜而轻敌，不量力而求速战。今离贼咫尺，两军不过隔了一条河，人家要是造桥来逼我军，我军军心马上就会崩，不如退军高邑，诱贼离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再以轻骑掠其粮道，用不了一个月就能破他！（欲速战，将乌合之徒，欲当剧贼，所谓不量力也。去贼咫尺，限此一渠水，彼若早夜以略彴渡之，吾族其为俘矣。若退军鄗邑，引贼离营，彼出则归，复以轻骑掠其刍饷，不逾月，败贼必矣）

张承业听明白后入帐安抚李存勖道：此时哪里是王安寝之时啊！周德威老将知兵，其言不可忽视啊！

李存勖站起来道：我正琢磨他那话呢。

当时梁兵闭垒不出，有出降者，盘问后得知王景仁正在营里大规模造浮桥，人家判断出来了你的战斗力，仗兵甲精锐打算过河找你决战了，李存勖找来周德威认错，随后拔营退保高邑。

随后的几天，晋军一直都在践行周德威的方略，不断的抄掠粮道，打击梁军的砍柴收草的后勤，梁兵不出营寨周德威就派胡骑环营驰射大骂，柏乡这地方一直没有储存草料的习惯，因为都是步兵嘛，但梁兵是带了骑兵的，结果弄不到草料，梁军只能毁了百姓的席子去养马，结果饲料不对口很多马都被养死了。

晋军通过打击后勤先是削弱了梁军的骑兵力量。

911年正月初二，周德威埋伏好三千精锐后一如既往的带着史建瑭和李嗣源继续率精骑三百顶着梁军垒门大骂，结果没想到刚挑逗了几天王景仁就不忍了，下令全军出击，周德威等转战至高邑南，引着梁军步兵走了三十里来到了“平原浅草，可前可却”，最适合骑兵驰突的战场上。（庄宗策马登高，望而喜曰：平原浅草，可前可却，真吾之胜地！）

是王景仁看不出来他在被周德威牵着鼻子走吗？

他也是没办法，他这个指挥官甭指望打出什么高妙战术，都在憋着看你笑话，他必须把梁军带到死地，才能指望各位大佬们带领将士们发挥战斗力。

结果这个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李存勖那边没想到王景仁才被挑逗了几天就急眼了，还就乖乖的被引来了，等周德威带梁军来到会战战场后傻眼了，三镇的步兵还没列成阵，李存璋正引诸军还搁那布置呢。

仓促间周德威又赶紧率骑兵开始冲击梁军争取时间。（时步军未成列，德威阵骑河上以抗之）

李存勖那边也派李嗣源率骑兵精锐去对打梁军的白马、赤马二都争取时间。（帝引钟尽酹，即属鞬挥弭，跃马挺身，与其部下百人直犯白马都，奋楇舞槊，生挟二骑校而回，飞矢丽帝甲如猬毛焉。由是三军增气，自辰及未，骑军百战，帝往来冲击，执讯获丑，不可胜计）

战至正午，晋军派出了步兵方阵对战，收回了骑兵军团，结果依旧打了个势均力敌，李存勖对周德威道：两军已经搅一块去了，如今我之兴亡在此一举！我为公先登，公可继之！

周德威叩马而谏道：你看，又急，如今观梁兵之势依旧气盛，当以逸待劳制之，真要是硬拼我估计咱还是打不过人家，自古行师不超三十里，就是担心粮饷不给，今贼远来决战，就算带着干粮了也没时间吃，日落之后必定饥渴交加，士卒劳倦，肯定就想着退军回营了，那个时候咱们乘其劳弊，放出总预备队去追击，必定大捷！现在还不是最好时机！以臣观察，最好的时机在傍晚！诸将也都认同了周德威的话。（亭午，两军皆阵，庄宗问战时，德威曰：“汴军气盛，可以劳逸制之，造次较力，殆难与敌。古者师行不逾一舍，盖虑粮饷不给，士有饥色。今贼远来决战，纵挟糗糒，亦不遑食。晡晚之后，饥渴内侵，战阵外迫，士心既倦，将必求退。乘其劳弊，以生兵制之，纵不大败，偏师必丧。以臣所筹，利在晡晚。”诸将皆然之）

从周德威的这句“汴军气盛，可以劳逸制之，造次较力，殆难与敌”，以及最后的那句“诸将皆然之”，可以看出来王景仁已经在自己的能动性范围做到极致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梁军已经把战斗力发挥到极致了，晋军引蛇出洞，以逸待劳，还拥有着大比例领先的骑兵军团，占了那么多优势，在晋军诸将的眼中硬拼不一定能打得过。

顶级盔甲的战力赋能是恐怖的。

由此也能看出来李存勖的指挥水平，他这辈子就一句话概括：不要怂，就是干，梭哈梭哈全梭哈！

此时他还没有大威望，还压不住老将们去一意孤行，所以能打胜仗，如周德威所料，战至傍晚，一天没吃饭没喝水的梁军终于扛不住了，魏滑二州之兵负责的东阵先退了，李嗣源率众鼓噪于西阵之前道：东阵已逃，你们还留什么留！

梁兵至此军心大溃，这时候周德威引出了总预备队疾呼道：梁兵退矣！全军追击！

晋兵随后鼓噪争进，由于担心给人家逼急了自己打着费劲，随后呼喊道：梁人也是人，父兄子弟运军饷的不杀！

随后梁军全部脱了铠甲扔了兵器开始狂奔，喧嚣声动天地。

在晋军骑兵总预备队的追杀下，梁军的龙骧、神威、神捷诸军精兵一战几乎被杀光，自野河至柏乡尸横遍野，败旗折戟，所在蔽地，王景仁、李思安等仅仅率数十骑逃出战场，晋兵收完战利品后乘胜夜至柏乡，发现梁军已逃，梁军辎重、帐幄、资财、奴仆全部成了晋军战利品，战后一清点，斩首二万级，获马三千匹，铠甲兵仗七万，军资不可胜计，擒梁将陈思权以下二百八十五人！史载“自梁与晋争，凡数十战，其大败未尝如此”！

李嗣源等追奔至邢州，河朔大震！

邢州在守将王檀的严备下稳住了阵线，王檀开城纳败卒，给资粮遣归本道；杜廷隐等听说梁兵已败，弃深、冀而去，将二州丁壮驱赶而走，老弱者坑杀。

正月初八，朱温听到了惊喜，赶紧命杨师厚率兵屯河阳收集散兵，十多天后最终清点逃回来了万余人。

正月十四，李存勖遣周德威、史建瑭率三千骑赴澶州、魏州；张承业、李存璋率步兵攻邢州，自率大军跟上，然后移檄河北州县开始吓唬。

二月初四，李存勖亲至魏州，攻城不克。

二月初八，李存勖第一次来到了黄河边，观黄河于黎阳，梁兵万余将要渡河，听说李存勖亲至，吓的全都弃舟而去。

二月初十，周德威自临清攻贝州，拔夏津、高唐；攻博州，拔东武、朝城；攻澶州，刺史张可臻弃城而走；攻黎阳，拔临河、淇门；逼卫州，掠新乡、共城。

晋军的骑兵已经抄掠到了河内！

二月十五，朱温率亲军屯于白马坡。

就在李存勖与朱温即将正面相撞之时，幽州图虚名的一个小丑秀了一把存在感。

听说梁兵败于柏乡，刘守光派人对王镕及王处直道：闻二镇与晋王破梁兵，举军南下，我也有精骑三万，欲自率骑兵为诸公前行，但四镇连兵必有盟主，我要是南下，你们仨给我啥位置呢？

王镕把这事遣使告诉李存勖了，李存勖笑道：赵人告急时刘守光不能出一卒以救之；等我成功后又想以兵威胁离间二镇，这个大傻子啊！

诸将道：云代与燕地接壤，他要是扰我城戍，动摇民心，咱们千里出征是来不及去救的，此亦腹心之患，不如先取刘守光，然后就可专心南讨了。

刘守光让李存勖想到了他爹赐他的第一箭，于是回军了。

柏乡之战，是梁晋实力根本性扭转的一战，朱温多年积攒下的家底和精锐一战后赔光了，尤其那七万精甲，就此披在了晋军身上，朱温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帮晋军战力再次升了级。

朱温很幸运，他快到寿了，他可以将丢掉江山的责任赖到不肖子孙身上了。

其实我们今天反复说过那句话：他如果不死，他的梁祚其实死的更快。

朱三退场，沙陀灭燕，李存勖交还第一支箭！

柏乡会战后，梁晋硬实力出现关键性转折，晋军饮马黄河，朱温阻兵白马，就在新老狮王即将正面对决之时，幽州的那个小丑抢了镜头。

当年朱温灭唐的同月，刘守光夺了幽州抓了他那在郊区别墅疗养的爹，随后开始跟他沧州的哥哥刘守文对撕，撕吧了一年后刘守文以重金购买契丹和吐谷浑的雇佣兵服务，随后大举发兵压上全部在鸡苏会战中击败了刘守光。

赢了的刘守文开始装逼了，单马立于阵前哭泣演讲道：勿杀吾弟！

哎呦我X！这种浪风抽的立牌坊操作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天龙八部》中乔峰擒贼先擒王的单骑逆转爽文原型出现了，刘守光骁将元行钦看到你吃饱了撑的搁阵前哔哔这个，跃马冲入阵前直接把刘守文给逮捕了，沧德兵就此崩溃。_{（剧本实在太超乎想象，我还是把新旧五代史都拉出来作证吧。《新五代史.刘守光传》明年，守文将契丹、吐浑兵四万人战于鸡苏，守光兵败，守文阳为不忍，出于阵而呼其众曰：“毋杀吾弟！”守光将元行钦识守文，跃马而擒之。《旧五代史.刘守光传》既而守文诈悲，单马立于阵场，泣谕于众曰：“勿杀吾弟！”时守光骁将元行钦识之，被擒，沧兵失帅自溃）}

刘守文的判官吕兖和孙鹤推其子刘延祚为主继续守沧州，又扛了几个月，彻底无粮后投降了，刘守光杀了哥哥一家子后开始陷入了天选之子的幻想中，天天穿着皇帝才能穿的赭袍问将吏们：今天下大乱，英雄角逐，吾兵强地险，亦欲称帝，咋样？

结果被新来上班的孙鹤以“内难新平，公私困竭，太原窥吾西，契丹伺吾北，遽谋自帝，未见其可。大王但养士爱民，训兵积谷，德政既修，四方自服”给暂时摁下去了。

等朱温被李存勖打败后，没参战的刘守光却神奇的觉得自己天下已经无敌了，在他潜意识里沙陀不叫玩意，朱温勉强算个东西，总之彻底招不开了，派人去暗示王镕和王处直尊他为尚父。

晋赵此战后双方结为了儿女亲家，王镕之子娶了李存勖的闺女，王镕赶紧把这事汇报给了亲家。

李存勖怒了，欲伐之，诸将皆道：这货快恶贯满盈了，咱们不如尊他让他继续膨胀等着他自爆。

李存勖此时还没得到后面杨师厚留给他的魏博遗产，腰杆还不硬，还没来得及膨胀，也就能听的进同志们的劝，随后自己这个河东节度使带头，与成德王镕、义武王处直、昭义李嗣昭、振武周德威、天德宋瑶六节度使共奉册推刘守光为尚书令、尚父。

刘守光给乐的呦，赶紧对朱温上表道：晋王等推臣为尚父，臣感陛下厚恩未敢受，眼下希望陛下授臣河北都统，则并、镇不足平矣。

朱温那也看出来这小子要自爆了，于是也助了一把力，任命其为河北道采访使。

刘守光觉得两方面都怕了自己，虚荣心已经极大膨胀，等僚属草拟尚父、采访使的受册礼仪时，刘守光发现是大唐册封太尉的礼仪，于是问道咋没有南郊祭天和改元的事啊？

手下都懵了，回道：尚父虽贵但也是人臣，哪来的郊天和改元？

刘守光掷礼册于地怒道：我地方二千里，带甲三十万，做河北天子谁能禁我！尚父算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找称帝礼仪！

等将佐们知道领导过家家游戏居然玩出圈了，改称帝了，于是纷纷前来劝阻。咱不过区区一个幽州镇的盘子，还是个多年战乱后的半残，地方两千里都是纸面上的，带甲三十万更是虚的，幽州已经被你爹涸泽而渔全民皆兵成纹身之国了！李可举、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筹再加上你们爷俩已经连着折腾三十年了！拿啥称帝啊！

全都是泡沫！只一刹的花火啊！

刘守光听到同志们的呼声后置斧于庭道：敢谏者斩！

孙鹤又张嘴了，结果被刘守光下令寸斩为刺身让士兵们吃了。

公元911年八月十三，柏乡之战的八个月后，刘守光即皇帝位，国号大燕，改元应天。

很快，朱温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刘守光称帝了，一个是晋、赵谋划入寇。

甭管是哪个，都意味着朱温要表态了。

九月二十，朱温自洛阳发兵御驾亲征。

九月二十四，军至卫州，刚吃饭，听军前奏报晋军已出井陉，朱温随后急命辇车北赴邢州，昼夜兼行抢时间！

九月二十六，到相州时听说晋兵没动静后才放缓了行程。

等朱温进入相州后给气的呦，李思安在柏乡之败后被任命为了相州刺史，但李思安觉得自己征战多年应该做节度使了，却仅仅当个小破刺史，随后做躺平式干部了，相州治理的一塌糊涂，仓廪府库都是空的，朱温大怒给李思安削了官职，随后跟王重师那帮一样的套餐，贬官后赐死。（乾化元年秋，又以为相州刺史。思安自谓当拥旄仗钺，及是殊不快意，但日循晏安，无意为政。及太祖北征，以候骑之误，落然无所具，而复壁垒荒圮，帑廪空竭，太祖怒，贬柳州司户，寻赐死于相州）

这次朱温因夹寨和柏乡屡次对晋失利所以托着久病的身子骨玩命北巡，就是想一雪其耻，把士气再打回来，但本身就生着病，心情总抑郁，也就放大了本身的嗜血属性，经常对身边同志们上狂暴，李思安因为“壁垒荒圮，帑廪空竭”被办了还算情有可原，但功臣宿将很多因为小过就会被诛，比如左龙骧都教练使邓季筠、魏博马军都指挥使何令稠、右厢马军都指挥使陈令勋这三个掌管马军的大将因为马养瘦了直接就被腰斩于军门了。（左龙骧都教练使邓季筠、魏博马军都指挥使何令稠、右厢马军都指挥使陈令勋，以部下马瘦，并腰斩于军门）

这个邓季筠是当年朱温第一批的中涓元勋，刚镇汴时为牙将主骑军，虽然一度被李存孝给抓了，但是后来又战场上临阵倒戈逃回来了，此后依旧主亲卫骑军。

这么老的资格，因为马瘦被砍了······

还是腰斩······

他不光喜怒无常的乱杀，还非得是虐杀！这特么还打个屁啊！

这一下子梁军士气更低了，同志们天天吓吓唧唧的求自保。

十月初四夜，朱温兵发相州。

十月初五，军至洹水。当夜边吏声称晋赵兵已南下，朱温继续急行军。

十月初六，军至魏县，汇报又传来消息：沙陀至矣！

这一个消息，直接把军心给吓崩了，士卒多逃亡，朱温严刑恐吓想震慑三军，又杀了跟葛从周一批入汴的，累署牙职迁诸军指挥使，经历了南下北上几乎所有汴军大战的猛将黄文靖。（癸丑，阅武于州闉之南楼。左龙骧都教练使邓季筠、魏博马军都指挥使何令稠、右厢马军都指挥使陈令勋，以部下马瘦，并腰斩于军门。甲寅，将以其夕幸魏县，命阁门使李郁报宰臣，兼敕内外。是夜，车驾发轫于都署。乙卯，次洹水。丙辰，至魏县。先锋将黄文靖伏诛）

理由跟几天前那波一样，也是养马的理由。（乾化元年，从太祖北征，因阅马得罪，命斩之。文靖骁果善战，诸将皆惜之）

估计猴哥来给他养马都得把那三根救命毫毛用这。

此时朱温杀大将玩震慑已经不好使了，军心已经乱了，最终是汇报没有敌人来偷袭朱温这才没当场现眼。

十一月初二，由于晋赵之兵始终不出，朱温南还，他又得病了。

还是那句话，李存勖此时还没得到杨师厚的遗产，还是能记起来他爹先幽后梁的战略部署的，朱温真挺幸运的，就他目前这德行，真要是对垒了估计该被一战灭国了。

刘守光称帝后李存勖已经得到了政治借口，正筹备北上灭燕，结果还没等沙陀北上，刘守光首先来找易定王处直的麻烦了。

刘守光称帝后要立立威，召众将吏谋划打王处直，结果参谋会上一个叫冯道的参军认为没法打，刘守光怒，给扔狱里了，后来冯道被人救出后逃亡投奔晋阳，因具政务文才被张承业推荐给李存勖任命为了掌书记。这位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自李存勖至郭荣（人家其实叫郭荣，柴荣名字的事咱们入周后再唠）先后效力十一位皇帝（算上耶律德光）的著名不倒翁也登上历史舞台了。

李存勖估计也想不到，冯道在他死后的二十多年时间里居然又改了四回嫁（晋、辽、汉、周），跟了十个男人！

想不到的事可太多了，眼下李存勖就没想到，狂妄至极的刘守光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十一月底，刘守光率兵二万入寇易定二州，攻容城，王处直告急于晋。

十二月，李存勖遣周德威率兵三万攻燕，围燕救定。

912年正月，周德威东出飞狐陉，与赵将王德明、义武将程岩会师于易水。

正月初七，三镇兵攻拔燕国祁沟关。

正月初九，涿州降。

正月十八，周德威推进至幽州城下。

大燕皇帝短短一个月就现了原型，没皮没脸的又求救于梁。

二月，朱温病又见好，然后又开会，表示要亲自率兵击赵来救虽然恶心但还不能这么早就死的刘守光。

二月十五，朱温再次兵发洛阳。

此时随从官员因为朱温动不动就随意诛杀都不敢随行了，朱温看到大批量假条后愈发愤怒，军至白马时召集所有随从官员赏饭吃，多数没有到，随后朱温派骑兵回去催，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兵部郎中张俊最后到达，朱温下令把这仨打死以儆效尤。（从官以帝诛戮无常，多惮行，帝闻之，益怒。是日，至白马顿，赐从官食，多未至，遣骑趣之于路。左散骑常侍孙骘、右谏议大夫张衍、兵部郎中张俊最后至，帝命扑杀之）

二月二十六，朱温军至魏州，命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招讨副使前河阳节度使李周彝围枣强；招讨应接使平卢节度使贺德伦、应接副使天平留后袁象先围蓨县。

二月二十九，朱温军至贝州，不休息，继续昼夜兼行。

三月初二，朱温军至下博南，登观津冢，随后遇到了赵将符习引数百骑巡逻。

赵军不知道那是朱温，随后上前逼近，朱温吓得扔了随行帐幕，紧急引兵奔枣强与杨师厚军会合去了。

三月初七，攻拔枣强，无问老幼皆杀之，流血盈城。

又屠······

朱温这回引兵渡黄河时声称大军有五十万，此时晋军主力打幽州去了，守赵州的李存审和与史建瑭手中仅有三千骑兵，其裨将赵行实请求入土门关避之，李存审没同意。

等贺德伦攻蓨县时，李存审对史建瑭和李嗣肱道：咱们领导正在幽蓟办大事，不会有兵来支援的，南方之事都委托给咱们几人了，今蓨县方急，我们怎能坐而视之！梁贼得蓨县后必西侵深、翼，届时祸患就太大了，如今当与诸公以奇计破之。

李存审随后引八百骑兵扼守下博桥，派史建瑭和李嗣肱分道去抓梁兵舌头。史建瑭分其麾下为五队，每队各百人分别往衡水、南宫、信都、阜城去抓舌头，自率一队深入，与李嗣肱遇到梁军的砍柴打草者就全部抓了，共获数百人。

第二天会于下博桥，晋军将俘虏全部杀掉，只留几人砍断胳膊后放走让他们回去传话道：替我告诉朱公，晋王大军至矣！

此时枣强已屠，朱温引杨师厚兵五万会和贺德伦共攻蓨县。

三月初八，史建瑭和李嗣肱各率三百骑伪装成梁军旗帜服色与樵夫打草者伪装同行，到了晚上，行至贺德伦军营门前，杀守门者，纵火大噪，弓矢乱发，左右驰突，营中大惊的同时，那帮断臂的小可怜回来了，嚷嚷道：晋军大至！

刚扎好营的朱温大骇，烧营夜遁，跑路还迷了路，乱走了一百五十里，三月初九早晨到了冀州，此时已经“之耕者皆荷奋梃逐之”的连当地农民们都对梁军趁火打劫了，一路委弃军资器械不可胜计。

朱温杀大将张正言、许从实、朱彦柔为蓚县战败平账，随后侦察兵回报：晋军人家没来，不过是先锋游骑罢了！朱温听后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时就死那，病开始彻底深刻，连轿子都坐不了了。

三月二十六，朱温自贝州出发，两天后回到了魏州。

四月初七，东都留守朱友文来朝，请朱温还东都。

四月初九，拿到台阶的朱温自魏州南返，回了趟东都，随后西归；

五月初六，朱温回到洛阳，疾甚。

同月，刘守光遣其将单廷率精兵万人出战，与周德威遇于龙头冈，单廷表示今日必擒周杨五以献皇帝。

说的很不屑，杨五是周德威的小名，那意思他高低把狗剩二蛋子逮回来。

结果打起来后，单廷确实猛，见周德威在阵中于是挺枪单骑追逐，那枪已经要捅到周德威背上了，结果被周德威侧身避过一个回马枪把单廷打落马下，生擒置于军门。

单廷是燕军骁将，眼瞅自家战神都被对面司令给捆了，无论是比脑子还是比功夫都打不过人家，燕兵开始自己败退，周德威引骑兵开始后面狂屠，燕兵大败，斩首三千级。

刘守光没能耐再反冲锋了，进入耗点倒计时了。

朱温也是，他感觉到自己要死了，对近臣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说完就哭死过去了。

扯啥淡呢？你那意思你活着就是人家的对手了是吗？

那人家几百人夜袭就把你吓唬崩了。

你死了才省心了！就你这阴晴难测的暴虐乱杀，梁眼瞅就死你手上了！

六月，朱温要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了。

此时他眼中合适的接班人都已经没了，朱友裕死了，俩骁勇能战的侄子朱友宁和朱友伦也都死了，以现在的局面，皇位的传承必须是可汗化，让最能打的接班，去震住虎狼之将，去打灭李存勖，去将所有藩镇都拆分成一州节度使。

但朱温此时放眼望去根本没的选，没有能当可汗的孩子。

眼下既然没时间也没有最优解了，那就只能选择剩下选项中最不坏的选择，按理讲应该选张后之子，时年25岁的三子朱友贞，因为这孩子能继承到他妈妈这些年攒下的人缘和政治能量。

但是朱温此时心有所属的是他的养子朱友文。

如果让养子即位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个养子必须能打！非常能打！因为你亲儿子和虎狼之将们肯定不服！后面得杀的昏天黑地！

但他看上的这个朱友文美风姿，好学问，善谈论，颇能为诗，当初朱温为四镇节度使时，朱友文为度支盐铁制置使，负责征赋聚敛以供军实，朱温建梁后，以故所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征赋置建昌宫总之，朱友文做了开封尹、判建昌院事，掌国之金谷。

等于这孩子这些年是个管后勤的。

不是说后勤干部不重要，正常朝代掌握国家账本的皇子即位那还是好事呢！但在这个杀戮的乱世，这孩子如果没有军界履历，如果本身不是虎狼，是根本即不了位的！

但朱温还是决定让这孩子接班，原因比较复杂，除了朱友文招稀罕之外，还因为这孩子娶了个绝色的媳妇。

张后死后，朱温不仅加了狂暴开始各种乱杀，甚至他居然干出了让诸子之妻入侍的匪夷所思的乱伦之举。（太祖自张皇后崩，无继室，诸子在镇，皆邀其妇入侍；诸子虽在外，常征其妇入侍，帝往往乱之；张既卒，继宠者非人，及僭号后，大纵朋淫，骨肉聚麀，帷薄荒秽，以致友珪之祸，起于妇人）

朱友文之妻王氏因为长的实在让朱温抓心挠肝而深受宠爱，朱温最后时刻身边的侍寝工作人员阵容很强大，是俩儿媳妇，养长子朱友文之妻王氏和亲次子朱友珪之妻张氏。（太祖病久，王氏与友珪妻张氏，常专房侍疾）

朱友珪之母是亳州营妓，之前干啥史书无载，只知道910年时被任命为左右控鹤都指挥使，转过年来又任诸军都虞候。（受禅后封郢王。开平四年十月，为检校司徒，充左右控鹤都指挥使，兼管四蕃将军。乾化元年，充诸军都虞候）

所谓“控鹤”就是骑鹤，仙人都骑鹤上天，比如高骈最后几年天天就骑鹤哄自己玩，控鹤都也就是天子的亲兵队，诸军都虞候是同样是禁军的高级军官。

听到这俩岗位，是不是有感觉了，知道故事咋发展了？

朱温最后时刻，对养儿媳妇说我不行了，你赶紧去东都把朱友文给我喊来，我对他有话说。（太祖病少间，谓王氏曰：“吾知终不起，汝之东都，召友文来，吾与之决。”盖心欲以后事属之）

朱温紧接着喊来了心腹敬翔说：朱友珪可与一郡，赶紧让他上任。

六月初一，出朱友珪为莱州刺史令马上赴任。

已宣旨，但还没有颁布敕书。

关键时刻朱温的亲儿媳妇上大分了，毕竟是公公的贴身人，竞争对手突然不见了是很好打听下落的，又听说了朱友珪出为刺史，下班后赶紧跟朱友珪说道：官家把传国宝交给王氏带往东都了，我们没几天活头了！

为啥那么说呢，因为按当时后梁的政治生态，被朱温贬官的随后基本都被追加赐死套餐了。（太祖素刚暴，既病，而喜怒难测，是时左降者，必有后命，友珪大惧）

就在两口子抱着哭的时候，身边人说：事急计生，咱得主动争取啊！时不可失！

六月初二，朱友珪变装易服潜入左龙虎军见统军韩勍，以实情告之。

韩勍那也因为见到太多功臣宿将因小过被诛杀而被吓得早就神经衰弱了，担忧朱温这回再特么挺过来，随后决定干了，以牙兵五百人从朱友珪混杂在控鹤军士中入宫，伏于禁中，中夜斩关而入，至寝殿，侍疾者皆散走，朱温惊起问道：反者是谁？

朱友珪道：非他人也！

朱温道：我疑此贼久矣，恨不早杀之，逆贼忍杀父乎！

朱友珪道：将老贼碎尸万段！

不愧是杀星下界，眼瞅都要死了依旧充满闪避技能，朱友珪亲吏冯廷谔拿着剑砍了三剑都被绕柱小王子给躲开了，最后朱温实在是没力气了摔倒于床才被捅了个对穿，输体力没输手艺，肠子流一地，朱友珪用破毡给他爹裹了埋在寝殿中，秘不发丧，然后遣供奉官丁昭溥驰赴东都，命他三弟朱友贞杀了竞争者朱友文。

此时的朱友贞，时任天兴军使兼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

天兴军是朱温最为亲卫的嫡系部队。（太祖受禅，封均王。时太祖初置天兴军，最为亲卫，以帝为左天兴军使）

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是此时开封府的军事一把手。

客观来讲，朱温就算把朱友文喊到洛阳成功传了位，朱友贞这个东都的军事一把手后面也大概率会开启内战。

朱温不仅死前对李存勖送了大礼，逐渐回到了自己本该存在的生态位上，也回归了他本来就该不得好死的应有下场。

嗜杀，残暴，喜怒难测，推儿媳妇，传位养子，概率一叠加就成了百分之百的不得好死。

六月初三，朱友珪矫诏称：博王朱友文谋逆，遣兵突入殿中，赖郢王朱友珪忠孝率兵诛之，保全朕躬，但病被逆贼惊吓愈发严重，宜令朱友珪暂主军国之务。随后大量取出府库金帛赐于诸军及百官用以收买人心。

六月初五，丁昭溥带回了朱友文已经被杀的消息，朱友珪随后发丧，宣遗制，即皇帝位。

朱温这一死，内外人心不安，许州那边军士轮番报告发生事变，匡国节度使韩建不查不防备。

六月二十，马步都指挥使张厚发动叛乱杀了韩建，朱友珪不敢追究，任张厚为陈州刺史。

开始回到晚唐老路了。

没办法，朱温统一了大半个中原的原因是他最残暴，最能摁住手下的虎狼之将，他并没有做出制度性的政策改变，拆分削减节度使辖区的工作也刚刚开了个头，他的暴虐乱伦更加没有建造起来自己做皇帝后天命归朱的信仰大厦。

你朱温在登基时从自家兄弟口中都被称为朱三儿，堂堂官家让儿媳妇们去伺候老公公睡觉，谁会拿你当君父呢，天子就算不是神，最起码得是个人对吧？

人家各地军阀为啥要认你这老流氓生下的小崽子呢？而且你娘的成分又那么低！

一直在魏州驻扎的北面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觊觎年幼的天雄节度使罗周翰很久了，不过是担心朱温一直不敢下手，等朱温刚一死，杨师厚直接不装了，在铜雀驿借宿的时候喊来了此时总管军府事务的牙内都指挥使潘晏，杀了人家后带兵进入牙城直接抢了魏州城。（天雄节度使罗周翰幼弱，军府事皆决于牙内都指挥使潘晏；北面都招讨使、宣义节度使杨师厚军于魏州，久欲图之，惮太祖威严，不敢发。至是，师厚馆于铜台驿，潘晏入谒，执而杀之，引兵入牙城，据位视事）

七月初七，朱友珪以杨师厚为天雄节度使选择了承认。

七月十九，以均王朱友贞为开封尹、东都留守。

虽然朱友珪已经极力增加恩赏礼遇，但同志们就是不高兴，还是那句话，跪你家真的心里不服！你爹就是个乱伦大魔头！还特么忘恩负义对不起老兄弟们！你更是个营妓之子！之前是害怕不敢不低头！现在凭啥要给你这小崽子磕头！

八月，第一个反了的藩镇出现，告哀使到河中时，朱温养子护国节度使朱友谦流泪道：先帝数十年开创基业，结果政变起于宫掖，名声很坏，我们藩镇感到内心耻辱啊！

朱友珪听说这事后诏令朱友谦加官为侍中、中书令，然后亲自下诏给自己辩解，并召朱友谦来洛阳唠唠，结果朱友谦直接图穷匕见对使者道：我要去洛阳问他的罪！他什么档次征召我！

八月二十三，朱友珪任命侍卫诸军使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率诸军讨伐朱友谦。

朱友谦献出河中归附于晋以求救援。

九月初三，朱友珪任感化节度使康怀贞为河中招讨使，改命韩珪做其副手。康怀贞等与忠武节度使牛存节合兵五万开始攻打朱友谦。

李存勖收到消息后发现统一天下的时间窗口打开了，第一时间派李存审、李嗣肱、李嗣恩率兵救之，败梁兵于胡壁。

十月，李存勖亲率军队来到河中解围，遇康怀贞于解县，大破之，斩首千级，追至白径岭而还。

梁兵撤围退保陕州，朱友谦亲自至猗氏答谢李存勖，随从数十人皆撤武备赴晋王营帐，拜李存勖为舅。

随后河中造反这事就被朱友珪暂时搁置了，因为解决不了。

杨师厚作为朱温在河北的最后指望之前被任命为了都招讨使，手中本就有大量的梁国精兵，等抢了魏博后开始继续扩张招兵，威势越来越重，也专行不顾的不拿朱友珪当回事了。

朱友珪丢了面子后下诏召杨师厚还朝，理由是有北边军机需面议。

杨师厚将行，其腹心都劝谏不要去，但杨师厚道：我二十年不负朱家，今若不行则见疑而生事，况且我知其为人，去了他能奈我何！随后率精兵万余人渡河赴洛阳。

十月十三，杨师厚军至洛阳城外，朱友珪都快吓死了。

杨师厚极其嚣张的留兵于外仅率十余人入见，朱友珪又没他爹旅馆偷袭李克用的胆子，好话说尽的跟伺候活爹一样赐钱巨万随后遣还回魏州。

杨师厚就这样轻松玩了把单刀赴会，朝野默认人家做河北王了。

朱友珪折腾了半年多，收买了半年多，钱没少花，好话没少说，还是坐不住这个皇位。

爹不积德，娘是营妓，你自己这些年不过是个亲军队长，你没有政治背景和势力啊！虽然你从来都舍得花钱拉拢，但政治这东西永远不是单纯分钱的事，它更看信心，看你能不能长远把钱分下去，朱温女婿驸马都尉赵岩和朱温外甥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袁象先这俩就联系了东都的均王朱友贞，密谋干掉朱友珪。

913年二月，赵岩趁着公干的机会来到了东都见到朱友贞，表示此事成败在招讨杨令公那了，他只要号令一声让禁军倒戈我马上办这事。

朱友贞随后遣使前往魏州去游说杨师厚：郢王篡弑，人望在大梁，公若能帮一把，此不世之功也。随后许诺事成之日赐犒军钱五十万缗。

杨师厚与将佐们商量说道：郢王弑逆时我当时没能立刻讨伐，如今君臣之分已定，我没有理由啊。

身边人马上给理由：郢王亲弑君父，这是贼啊！均王举兵复仇，这是义啊！奉义讨贼，何君臣之有！他要是灭了朱友珪，您到时候该咋办？

杨师厚一琢磨，觉得朱友贞赢面大，随后遣其将王舜贤至洛阳暗自与袁象先谋划，遣招讨马步都虞候朱汉宾率兵屯滑州为外应。

朱友贞这边也动员起了龙骧军武装，并在二月十五都开完誓师大会了，结果还没等龙骧军杀过去，二月十七早晨，得到杨师厚点头的袁象先等已经率禁兵数千突入宫中了。

朱友珪听说军变了，知道自己没戏了，随后令家奴冯廷谔先杀妻，后杀己，冯廷谔解决了这两口子后跟着自杀了。

诸军十余万大掠都市，百司逃散，甚至宰相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都被乱兵杀了。

至傍晚，洛阳封刀。

袁象先和赵岩送国宝赴大梁迎均王朱友贞入主，朱友贞比较机灵，给不离开自己大本营找了个好借口：夷门（大梁），太祖创业之地，居天下之冲，北拒并汾，东至淮海，国家藩镇，多在厥东，命将出师，利于便近，若都洛下，非良图也。公等如坚推戴，册礼宜在东京，贼平之日，即谒洛阳陵庙！

朱友贞就此即帝位于大梁，复称乾化三年，追废朱友珪为庶人，复博王朱友文官爵；加杨师厚兼中书令，赐爵邺王，赐诏不名，事无巨细必咨而后行，并遣使招抚朱友谦。

换了张后的儿子上位，朱友谦就又恢复称藩了，虽然朱友谦并没有与李存勖断绝关系依旧眉来眼去，但到底是低头奉梁年号了。

杨师厚会选择参与政变，朱友谦会选择重新称蕃，就是他们评估后觉得朱友贞能够接住朱温死后的梁朝政局。

甭管是老朱发家，还是小朱接班，后梁的压舱石一直都是张氏。

娶一个好女人，是多么的重要！

至此，后梁的第一代权力交接，也是仅有的一代权力交接落下了帷幕，以杨师厚和朱友谦为首的整个黄河以北的势力算是半独立出去了，朱友贞基本接住了黄河以南的政治遗产，趁着后梁换届这段动荡时间，李存勖踏踏实实的快把刘守光打死了。

此时顺州、檀州、安远军、卢台军、古北口已经都被周德威拿下了。

打到这年三月时，居庸关使胡令珪等与诸戍将相继挈族来奔，军都陉已经提前易主了，李嗣源的西北方面军也势如破竹，武州守将高行珪献城投降，当时刘守光的骁将元行钦正在山北收军马，听说高行珪叛变后引兵攻打，高行珪派其弟高行周去晋军那做人质求救，李嗣源引兵前来后元行钦解围而去。

李嗣源与高行周随后略定山后八军，追杀过程中李嗣源前后七次射中元行钦，元行钦拔箭死战也射中了李嗣源的腿，最终历经八战后元行钦被打的力屈而降，李嗣源爱才养其为子。

至此，幽州山北势力被全部拔除，周德威进逼幽州南门。

四月二十，刘守光遣使致书于周德威请和，言辞谦卑可怜。周德威对使者道：大燕皇帝尚未郊天，怎么能装雌服软呢！我受命讨有罪者，结盟继好的命令没听到！

刘守光已经极度恐惧，也不狂了，再次派人找周爷爷祈求宽恕，周德威这才向李存勖递了呈报件。

五月，晋将刘光浚攻拔平州，收降营州。

刘守光失去了东面的退路。

期待当新一代河北王的杨师厚此时没再坐视晋军灭燕，杨师厚与刘守奇率汴、滑、徐、兖、魏、博、邢、洺之兵共十万大掠赵境，杨师厚自柏乡入攻土门，兵向赵州，刘守奇自贝州挥师冀州，所过焚掠。

杨师厚亲至镇州，屯营于南门外，焚烧其关城。

戍赵州的李存审和史建瑭兵少，难以抵挡，这回不是朱温亲征了，吓唬不住了，杨师厚人家很能打的，产权明确后主观能动性又极强，王镕赶紧告急于周德威，周德威派骑将李绍衡会赵将王德明回师同拒梁军。

晋赵援军回防后，杨师厚与刘守奇向东进逼，收降了沧州。

六月二十，刘守光遣使请求献城投降。

结果这老小子实在不老实，一边乞降，一边阴令其将孟修通谋于杨师厚和刘守奇，结果被晋军游骑给抓了。

七月，晋五院军使李信攻拔莫州。

八月，李信再拔瀛州。

九月，刘守光难得展现了一次能动性，引兵夜出后又抢回了顺州。

十月初一，刘守光率七百骑、步军五千想要夜入檀州。

周德威不会给你这机会了，自涿州引兵截击，大破之，刘守光率百余骑逃归幽州，其将卒降者相继，此时幽州镇的辖区已经全部归晋，刘守光独守幽州城求援于契丹，耶律阿保机以其言而无信不救，刘守光又屡次请降于周德威，但你说啥人家都不会相信了。

穷途末路下，刘守光登城对周德威道：等晋王亲至我就开门泥首听命。

十一月初六，李存勖以监军张承业暂代军府事，自赴幽州。

十一月二十三，李存勖单骑抵城下，对刘守光道：朱温篡逆，我本想和你会和河朔五镇之兵兴复唐祚。你图谋不善，效仿朱温狂僭，镇、定二帅皆俯首事你仍不体恤，所以有今天的结果！现在你到底想怎么办！

刘守光道：今日为刀俎之肉，全听王制裁。

李存勖发现这狂人说起怂话来也是真有天赋，一心软就撅折箭为誓道：出来吧，保你无事。面对这个条件，刘守光居然说改天。（王悯之，与折弓矢为誓，曰：“但出相见，保无他也。”守光辞以他日）

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了。

准确的说，是老天要让他看到啥叫现世报，他的爱将李小喜是他肆意妄为淫乱暴虐的帮凶，刘守光对他言听计从，刘守光马上要投降时被李小喜劝住了，原因是李小喜要把老领导卖个高价。当晚李小喜就翻城墙找新主子投诚了，对李存勖说幽州城箭石全无没有抵抗力量了。（先是，守光爱将李小喜多赞成守光之恶，言听计从，权倾境内。至是，守光将出降，小喜止之。是夕，小喜逾城诣晋军，且言城中力竭）

十一月二十六，李存勖督诸军四面攻城，顺利拿下，擒刘仁恭及其妻妾，刘守光带着老婆孩子跑路，十天后被老乡绑了送李存勖联欢会上来了。

十二月初三，李存勖以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酬劳了这位沙陀二次腾飞的最大功臣。

914年正月十五，李存勖用白练绑着刘仁恭父子凯歌入晋阳；

正月十九，献俘于太庙，亲斩刘守光。

刘守光呼嚎道：刘守光虽死不恨，但教我不降的是李小喜！

李存勖召李小喜来对质，李小喜怒目申斥道：你内乱禽兽的暴行难道也是我教的吗！

这也是个大聪明，一句话就证明了是自己没让投降，李存勖以无礼为由让这哥俩一块上路了。

刘守光最后时刻依旧不嫌丢人，以自己善骑射能帮领导成霸业为由做了下最后争取，这时候他俩媳妇听不下去了，说道：官人啊，事已如此，生亦可益，快闭嘴吧！

两位女同志伸颈就戮，刘守光至死号泣哀求不巳。

小丑退场后，该老丑了，李存勖命节度副使卢汝弼等械送刘仁恭至代州李克用墓前，刺其心血以祭李克用，报了当年被背叛的仇，随后斩之。

王熔与王处直各遣使以李存勖南破梁军，北定幽蓟之由推举其为尚书令，李存勖三让后受之，开府置行台如太宗故事。

公元914年正月，李存勖上位接班后的第六年，他在最初的云雨飘摇中接住了其父留下的基业，上党破围、柏乡残梁，幽州复仇，交还了他爹给他的第一支箭，成为了黄河以北的最大霸主。

很快，他将接到一份天赐鸿运的大礼包。

但正如他接班时风雨飘摇中的“祸兮福所倚”，他凭空收到的这份大礼暗中也标好了“福兮祸所伏”的价格。

观人于酒后，观人于忽略，观人于临难，观人于临财。

这份礼物，将测试出你的心性和真正成色。

杨师厚的遗产，李存勖“福兮祸所伏”的命运转折

914年七月，幽州围城战结束半年后，李存勖修整的差不多了，会赵王王镕、幽州周德威、昭义李嗣昭于赵州，开始南下攻打邢州。

杨师厚引兵救邢州，屯军于漳水之东。

杨师厚是晋军始终头疼的战力存在，之前周德威扼蒙坑之险占据着地利优势时被其击败过；柏乡会战后，面对晋军饮马黄河，杨师厚率兵屯卫州兜底并追袭晋军解了邢州之围；晋军灭燕的时候，杨师厚亲自打到了镇州城下，敢吓唬朱温的李存审和史建瑭不敢再发挥主观能动性了，最终让杨师厚抢到了沧州。

这个骁将本身就能打，还在这几年帮朱温不断擦屁股的过程中逐渐握住了梁军精锐，在朱温死后他又抢了魏博从此不再上交财赋，并恢复了魏府的老传统，选军中骁勇设置了数千牙兵号称“银枪效节军”给与了优厚的待遇，他要重走魏博路！（师厚纯谨敏干，深为太祖知遇，委以重兵剧镇，他莫能及。然而末年矜功恃众，骤萌不轨之意，于是专割财赋，置银枪效节军凡数千人，皆选摘骁锐，纵恣豢养，复故时牙军之态，时人病之）

效果相当显著，尤其在魏博这片百年牙兵基因的土地上，这才三年时间，银枪效节都又开始嗷嗷的叫了，杨师厚带着他的魏博兵又开始纵横河朔了。

柏乡残梁，复仇幽州，同样士气很盛的李存勖并没有选择气盛的跟杨师厚硬碰硬，双方对峙碰了碰，李存勖感觉打不动后退军回了晋阳。

此时的李存勖也处于整个职业生涯最英明的时间段，虽说轻敌冒进自己当突击队长的毛病到死也改不了，但大战略上相当谨慎，此时还没有胡打，或者说还能听得进劝。

此时的领导很英明，其实是因为领导还没有嫡系的战力，他还没有挺直腰杆的经受过考验。

咱们这季的序中反复讨论过：你有刀但不砍出去的时候，你才配被称作善良。同理，不要相信一个没能力害人的人有多善良，因为他/她并没有经过考验！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别高估人性，不要考验没有实现自由没有阅遍千帆的人，实验结果极大概率会让你失望的。

踹寡妇门的和刨绝户坟的通常都是阿Q这种只敢捏小尼姑脸的窝囊废。

李存勖他爹给他留了一群伯伯大爷和干哥们，大部分的部曲都各自在人家手上，他确实是可以指哪打哪，但他每次想冲锋时都得跟人家商量，所以周德威每次都能拉住他，因为人家说的有理，诸将们也都根据数十年的战斗经验判断出来老周的成本最小成功率最大，所以他只能同意，但老天似乎看不得李存勖言不由衷的忍耐，你不是没有亲兵嘛！你不是想当突击队长总没条件嘛！来！给你配一支队伍！

给你放飞自我的条件，看看你是否真是那块材料！

李存勖等了三个季度后，迎来了他这辈子最大的一笔横财。

这次事实也证明，很多你当时硬闯不过去的难关，交给时间去解决的效果要好得多！

915年三月，沙陀的最大敌人，后梁的河北屏障杨师厚死了。

杨师厚有田承嗣之才，但比较遗憾的是，你无人家田承嗣之寿啊！

历史之神只需随机调节一下牛人们的寿数，就能悄然完成时代轨道的转变，想浇灭刘家的火那就让曹操多活一季，让丞相少活一纪；想让拓跋珪收割这个时代，就让慕容垂在参合陂望尸呕血；想让胡汉融合实现大成把胡名改为汉名就让宇文邕做好一切后早早谢幕；想让大唐的天花板高到无以复加，那就在最合适的时候将神带走；想看晚唐的河朔大戏那就让田承嗣活到掉渣为止。

残篇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啊！

等他死后，租庸使赵岩、租庸判官邵赞劝朱友贞道：魏博六州，精兵数万，蠹害唐室百有余年。太祖尸骨未寒杨师厚就放肆奸谋，他能够得逞不过是因为魏博地广兵强，陛下如果不趁此机会制之，安知后人不为杨师厚耶！若分割魏博为相、魏两镇，则朝廷无北顾之患矣！

朱友贞也决定趁机彻底解决魏博问题，于是置昭德军于相州，辖相、澶、卫三州，以宣徽使张筠为昭德节度使；以贺德伦为天雄节度使，辖魏、博、贝三州；与此同时还担心二将赴镇时银枪牙兵们不服，遣开封尹刘鄩率兵六万自白马渡黄河，以讨镇、定之名大张形势，胁迫魏博六州默认拆分事实。

三月二十九，刘鄩屯南乐，先遣澶州刺史王彦章率龙骧兵五百骑入魏州屯金波亭以防有变，租庸使遣孔目吏阅魏兵籍，检校府库，分一半牙兵入昭德，贺德伦担心有变催促牙兵赶紧出发，牙兵亲戚相决别，整个军营聚一块嚎哭。

到了这个局面，接下来的剧情也就顺理成章了，太熟了，虽说当年的魏博牙兵被朱温屠灭了，但当年的六州百姓都还在呀！当年确确实实都恨死牙兵们了，但是心中更恨的其实是自己想挤进牙兵圈子但进不去呀！特殊阶层的待遇我享受不到啊！现在好不容易杨恩公又给了一张百年当爷的饭票，咱们爷们终于挤进来了！怎么能够允许刚考的编就不值钱了！

借魏博尸身还魂的银枪牙兵们开始开会讨论道：朝廷忌惮我魏州军府强盛，想把我们整残了！咱们六州历代藩镇，兵卒从未出过远门，如今骨肉流离生不如死！越说越来气！反了他娘的！

在银枪效节军将张彦的挑头率领下，当晚军乱，纵火大掠，围金波亭，王彦章斩关逃走。

三月三十早晨，牙兵攻入牙城，杀了贺德伦的亲兵五百人，抓了贺德伦捆在了城楼上，随后纵兵大掠。

没错，牙兵们纵兵大掠魏州，他们从来不是子弟兵，而是拥有暴力机器的凌驾于本土百姓们头上的吸血团伙，这也是后面李存勖杀张彦一党的理由。（迟明，魏兵攻牙城，杀五百馀人，执德伦致之楼上，纵兵大掠）

四月，朱友贞遣供奉官扈异安抚魏州，许诺让造反的牙兵头子张彦为刺史，给将士们优厚待遇和赏赐，张彦则请求恢复魏博六州旧制，把相、澶、卫三州还回来，那是俺们牙兵的吸血福利包，你不能抢，并让刘鄩退军。

朱友贞面对这个上位后的首个重大政治事件，不想被这伙牙兵们裹挟着失了威严，一个镇不住就全都镇不住了，表示制度就是制度！不能轻易变动！

张彦等牙兵再三请求，朱友贞始终不同意，随后名场面来了，张彦等露胳膊指着南面骂道：你个佣保儿（雇工）好大的胆子！（帝复遣谕曰：“制置已定，不可改易。”如是者三。彦等奋臂南向而骂曰：佣保儿，敢如是也！）

一个牙将骂皇帝“佣保儿”······

别说“天子”了，其实连“官家”的敬畏都很勉强了。

牙兵们商量后觉得自己兵甲虽强，但如无外援仍然不能独立，还是归附于晋吧，随后逼贺德伦写信求援于李存勖。

李存勖那边收到贺德伦的求援信后当即命马步副总管李存审自赵州进据临清（今临西县），进入了贝州境内观察形势。

五月，李存审至临清，刘鄩屯洹水（今安阳河）保相州，贺德伦又遣使告急于晋，李存勖引大军自黄泽岭东下与李存审会于临清，还是担忧有诈，按兵不进。

贺德伦遣判官司空颋犒军，司空颋对李存勖密言了张彦凶残狡诈的行为，劝李存勖除乱当除根！

李存勖没表情不表态，随后进屯贝州魏州交界的永济。

张彦选了“银枪效节”五百人跟着自己前来永济谒见李存勖，李存勖登驿楼对张彦说道：你欺凌主帅，残虐百姓，滥杀平人，夺其妻女，这几天里迎马诉冤者有一百多人，我今举兵而来是为了安定百姓，非贪人土地。你虽有功于我，但我不得不诛你向魏人谢罪。随后斩张彦及其党七人。

李存勖接下来安抚剩下的五百牙兵道：罪止八人，余无所问！自今起你们做我的亲军！当竭力成为我的爪牙！“银枪效节”们全部拜伏呼万岁。

转过天来，李存勖穿宽带轻裘前行，令张彦之兵披甲执兵随从于他两侧，将“银枪效节军”改名为了“帐前银枪军”，把魏州牙兵们彻底征服了。（翼日，帝轻裘缓策而进，令张彦部下军士被甲持兵，环马而从，命为帐前银枪，众心大服）

牙兵这种东西，怕的永远是比他们更狠的狠人。

刘鄩听说晋军将至，选兵万余人渡过洹水赴魏县，李存勖留李存审屯临清，遣史建瑭屯魏县以拒之。

六月初一，贺德伦率将吏请李存勖入府城慰劳。

李存勖一如既往极勇，直接入了魏州牙城，贺德伦上印节，请李存勖兼领天雄军，李存勖固辞道：近来听说汴寇侵逼贵道，故亲率大军远来相救；又闻城中新罹涂炭故暂入安抚。明公不理解我苦心反而用印节推让，这并非我本心。

贺德论再拜道：今寇敌逼近，军城新有大变，人心未安，我的心腹全被张彦所杀殆尽，形孤势弱，安能统众！一旦生事，恐负大恩！

听到这么说了，李存勖勉为其难的受了这个节度使，贺德伦率将吏拜贺，李存勖承制封贺德伦为大同节度使令其立即赴任。

此时已经更名“帐前银枪军”的这个被惯出毛病的编制在魏城依旧很骄横，李存勖下令：自今再有朋党流言和暴掠百姓者，杀无赦！以李存进为天雄都巡按使，将讹言摇众及强取人财哪怕一文钱之人都枭首于市了。

十天时间，魏州城中肃然，无敢喧哗者。

李存勖恩威并重，降服笑纳了杨师厚的遗产。

之前杨师厚为啥能够当河北王？能使唤的动银枪效节们？

因为本身就有部队，还能打，有威望，还给了顶级待遇的编制；

现在李存勖本身也有部队，也能打，也有威望，还自己领了天雄军节度使，还将银枪兵们全部接手改编成了帐前亲军，等于牙兵们的待遇和地位一丁点没受损，而且胡作非为的损失成本极高，所以就这样被收益和损失“规矩”成了李存勖此后最锋利的刀。

李存勖如果午夜梦回的时候自己进行战略复盘，他至少能从这事中琢磨明白一个道理：对于眼下棘手的问题其实我们是可以交给时间的。

战争永远是政治的延续，咱们之前的内容多次也讨论过政治家的本质是啥，就是抓住你的弱点和利益诉求，在眼前和长远的角度上来回切换的做文章，最终让你们定期出人出钱去为他买单。

说到底，一切都是利益的事，区别无非短期利益和长期利益，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算账。

兵家圣典《孙子兵法》的开篇就告诉我们五事七计怎么算账，打仗之前先算账，未战而庙算胜者，这仗才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你打这仗目的是啥，获利是啥，打到什么时候必需要停止，这都得是开战之前就设定好的规划，哪怕开战之后，也要永远把成本思维挺在前面，著名的那段“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这话不是说你比谁都得鬼，脑子比谁都得转的快，也不单单是说保密这事多么的重要，而是你永远要根据你的优势找敌人的弱点，想着怎么避实击虚，用最小的成本撬动最大的战果，用主席的理论指导就是：战争其军事本质和根本目的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嘛！

后世光看见李世民是先登殿后狂魔，但李世民的目的是啥？

是为了掌握第一手的敌人资料，他不是那种战争游戏的爱好者，他在浅水原，在柏壁，那都是牢牢摁住诸将的存在，都想打他就是不同意！没到利益最大化的时候绝对不打！战争不是游戏！领导侦查与冲阵也并不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英勇或者单纯就是爱打仗，都是为了真打起来利益最大化的！

李存勖如果思考他此前的所有胜利就会发现，潞州解围和柏乡大胜，都是在周德威先胜后战的指导思想下赢得的，灭燕更是刘守光自己丢了绝大多数分数且南梁还处于领导换届无暇北顾，这都是先胜后战的。

包括这次收获杨师厚的遗产，更是如此。

要是他之前乘胜势跟杨师厚死磕，估计会损兵折将伤筋动骨，但他等了这三个季度，让杨师厚单纯给他做了嫁衣裳。

还是用主席给的定义：战争是从有私有财产和有阶级以来就开始了的、用以解决阶级和阶级、民族和民族、国家和国家、政治集团和政治集团之间的、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矛盾的一种最高斗争形式。杨师厚军事集团本质上和后梁政治集团的矛盾是更大的，这就有着很多转化的机会，没必要上战争这种最高斗争形势。

由血拼魏博到继承魏博，这一出一进的机会成本差距可太大了，而且魏博六州后面承担了他对梁作战的大量军需，他不仅接手了银枪牙兵，还收揽了“勤敏多计数”，特别能薅羊毛，特别能苦一苦百姓的魏州孔目吏孔谦为支度务使，哪怕魏州新乱之后，府库空竭，民间疲弊，但擅长“曲事权要”的孔谦依旧倾六州之物力，结李存勖之欢心，在后面近十年的黄河大战中，孔谦急征重敛，使六州愁苦，保证了“供亿军须，未尝有阙”！

等于李存勖后面灭后梁的核心战力与物资支持其实都是杨师厚的遗产。

但是，李存勖突然间腰杆硬了之后，他开始慢慢把战争这件“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的最应该恭敬的事变成了一种战争游戏。

慢慢的他就会发出一个疑问：梁兵怎么永远也打不完呢？梁兵的后勤给养怎么永远也打不光呢？

单纯论陪玩战争游戏，李存勖很快就会发现，开封府这个心脏是个极其可怕的无限爆兵爆装备的传奇存在。

朱友贞那边听说魏博叛投李存勖后开始极度后悔畏惧，以他的设想最差不过打一仗再把魏博屠一遍，实在是没想到牙兵们喊来了沙陀人，赶紧遣天平节度使牛存节将兵屯杨刘为东边之备，但牛存节病卒了，又赶紧以匡国节度使王檀代之。

牙兵归晋的时候贝州刺史张源德不从，北结沧德二州，南连刘鄩以拒晋兵，数次断镇定粮道。

身边人劝李存勖道：请先发兵万人取贝州张源德，然后东兼沧景，则整个河北直到大海之地皆为我有。

李存勖给出了精准判断：不对，贝州城坚兵多，不容易攻，他敢硬抗因为有实力，倒是德州隶属于沧州而无备，若拿下德州后则沧、贝二州不得往来，二垒既孤，然后可取。随后遣骑兵五百昼夜兼行袭克了德州。

七月，晋军又趁着澶州刺史王彦章在刘鄩军营而夜袭攻克了澶州，以魏州将李岩为澶州刺史。

局面控好了之后，李存勖引亲军至魏县，与刘鄩夹河安营。

李存勖刚到魏县慰劳军队时，一个心血来潮领百余骑兵沿河而上偷偷地侦察刘鄩军营，结果天气阴暗，刘鄩在河曲丛林中埋伏的五千多士兵大呼而来把李存勖给围了。李存勖策马大呼指挥亲卫军突围，所向披靡。副将夏鲁奇等手持刀剑与刘鄩的围兵死战，从午时一直打到申时才逃出去。李存勖敢如此浪风抽的也是有原因的，他带了一百多萧峰出去的，一百多人被五千人围了最终仅仅损失七个骑兵，夏鲁奇更是手杀百余人，不过再猛也是一百多人打五千人，万幸李存审援兵赶到才把梁兵赶走。李存勖回头对身边的兄弟们说：差点成为俘虏让人家耻笑！随从众将道：这回也让贼兵见识到大王的英明雄武了！（晋王劳军于魏县，因帅百馀骑循河而上，觇刘鄩营。会天阴晦，伏兵五千于河曲丛林间，鼓噪而出，围王数重。王跃马大呼，帅骑驰突，所向披靡。裨将夏鲁奇等操短兵力战，自午至申乃得出，亡其七骑，鲁奇手杀百馀人，伤夷遍体，会李存审救兵至，乃得免。王顾谓从骑曰：“几为虏嗤。”皆曰：“适足使敌人见大王之英武耳）

此战的杀神夏鲁奇随后被李存勖赐名李绍奇。

这个改名“绍”字辈的，算是李存勖的特种兵猛将序列，比如李嗣源不久前在灭燕中苦经八战收下的那个猛将干儿子元行钦，也被李存勖看重后从分公司调到总公司，李嗣源不得已献之，李存勖赐姓名李绍荣。

这种亲自探查军营的活儿没问题，应该干，但前提是应该加大安保力量，而且此后李存勖开始疯狂迷恋上亲自带一支特种兵冲进敌阵搏杀的快感，以至于后面成为了明牌，所有人都知道他爱玩突击队游戏，也布置了大量的埋伏等着他去钻，后面李存勖每次驰骑出营时，李存审必扣马进谏，但李存勖每次都不拿李存审当好人，他对身边人说的话很有代表性：老子妨吾戏耳！（是时，帝锐于接战，每驰骑出营，存审必扣马进谏，帝伺存审有间，即策马而出，顾左右曰：“老子妨吾戏耳！”至是几危，方以存审之言为忠也）

耽误他玩了。

大唐马球状元爷李儇玩的是骑马打球，他玩的是骑马打仗，包括后面他化身伶官天子自取艺名为“李天下”时一样，实在是忒爱玩，一玩起来还就特别钻。

他这辈子确确实实跟那句鸡汤广告一样，不太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但您担的这责其实是没有那种福分去让您老充分品味过程的，此后的诸大会战，周德威算是再也拦不到领导的马头了，因为根本找不到领导，人家第一时间就冲出去享受快感了，我先杀着，至于敌阵哪里薄弱，该怎么调配兵力轮番冲击以及预备队啥时候派这种乱七八糟的他就不管了。

此次刘鄩没有埋伏死李存勖后产生了一个更为神奇的军事幻想，以晋兵尽在魏州，晋阳必虚，想以奇计袭取，随后扎了一堆稻草人背上旗子骑在驴上做掩护，悄悄弃了魏县的军营引兵出黄泽关（今左权县东南，在黄泽岭上）西去直趋太原。

这是一个相当赌徒的战略构想。

1、千里奔袭敌方大本营，且不论人家大本营自李克用时代就屡次经受考验，单论太行山以西就那是千沟万壑的地形，那都是不可控区域，相当容易堵死你。

李愬百里偷袭蔡州，还得等雪夜，你大七月的冒着大雨，传染病的风险去千里偷袭人家的大本营，忒冒昧了点。

2、领导交给你的战略安排是夺回魏博，你现在突然撤了，整个黄河防线空了，尤其此时澶州已经易主了，人家已经能兵临黄河了，你瞅瞅距离你家东都那是多近啊！

晋军奇怪刘鄩之军数日不出，寂静无声，派探马去探查发现城中无烟火，只是不时见旗帜沿着城堞往来，李存勖道：我听说刘鄩用兵一步百计，此必诈也。再派探子去侦查，发现了一堆草人拿着旗子骑驴绕着军营走。抓了营中老弱者盘问后得知梁军已经走了两天了。

李存勖道：刘鄩长于袭人，短于决战，这是偷咱家去了，算下估计现在也就走到太行山角。随后发骑兵追击，命李嗣恩倍道飞马先入晋阳通知城中做好防备。

然后再来看看“一步百计君”的战况，据说遇到了十多天大雨，黄泽道险，烂泥深数尺，士卒拉着藤葛前进，大量的腹泻脚肿的病号出现，非战斗减员达到了十之二三，刘鄩军至乐平（今昔阳县西南）时粮食要吃光了，又听说晋军有了防备，追兵又在后面，眼瞅就要军崩，刘鄩演讲道：如今离家千里，深入敌境，腹背有兵，山谷高深，如坠井中，跑能跑到哪去！都跟我力战吧！就这才哄住全军不哭跟着他出了太行山又开始强行拉练去抢晋军的屯粮之处临清（今临西县）。

周德威那边也听说了刘鄩西上的消息，自幽州引千骑救晋阳，行至土门关时听说刘鄩已整众下山，于是猜到刘鄩估计想去偷袭粮草重镇临清，于是自邢州陈宋口（邢台市西北黄榆岭北）逾漳水向东屯于宗城（今威县东），并紧急发骑兵控扼临清要道，最终逼的刘鄩去了贝州。

刘鄩这回奔袭，士兵非战斗减员30%，马更是死了一半，狗屁没办成。

大热天去千里偷袭，路途中遇到雨和传染病那是太高的几率了，用高战损的概率去搏低成功的胜率，这是赌场天天做的生意，这种“一步百计”的将军其实越多越好，仗能少打很多。

当时李存勖出师屯博州，刘鄩屯军堂邑，周德威攻之不克。转过天来，刘鄩军屯莘县（下图蓝星处），晋军跟上，刘鄩修整了莘城后挖堑嚎而守，自莘城至黄河筑甬道以通后勤粮饷，李存勖屯营于莘西三十里，两军烟火相望，一日数战。

此时梁军在王檀的率领下已经又打回了澶州，朱友贞以杨师厚故将杨延直为澶州刺史，使率兵万人助刘鄩兵招诱魏人。

李存勖遣李存审率兵五千击贝州，由于张源德每晚就出兵剽掠祸害百姓，于是李存审发八县丁夫挖堑围城。

双方进入到了僵持阶段。

刘鄩在莘城日久，朱友贞那边也不高兴了，以诏书责刘鄩劳师费粮，失亡多又不速战，人家晋军还专门打击咱物流线，损失很大，你得抓紧了！

刘鄩上奏道：臣之前想出奇兵捣其腹心，还取镇、定，再清河朔，没料到天降大雨十多天，粮竭兵病，又想据临清断其粮道，结果刚及宗城，没想到而周杨五突至，驰突如神。臣今退保莘县，深沟高垒，享士训兵，日夜戒严，伺其进取，我观晋军兵数甚多，善于骑射，实为大敌，不可轻视，如果有机可乘，臣岂敢偷安养寇！

朱友贞再问决胜之策，刘鄩道：臣今无策，惟愿给每兵运来十斛粮，则贼可破矣！

刘鄩的意思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但你之前那千里大冒险是很好的战机吗？这就好比你去趟洗浴没有比你玩的再花的了一结账花好几万，完事领导让你公关个项目你变身纯情少年，你这种巨大反差就让领导很难接受，朱友贞大怒回骂道：将军蓄米是为了破贼还是为了疗饥啊！随后遣中使往督战！

刘鄩集诸将问道：主上深居禁中，不知军旅，现在天天跟一帮小年轻们搁屋里谋划前线的战事，兵战在临机制变，不可预测猜度。今敌尚强，与战必不利，有什么办法吗？

诸将都说：胜负当决此一战，拖下去能等到什么时候呢！

刘鄩默然，不悦而退，对其心腹道：主昏庸无能，臣阿谀奉承，将骄傲轻敌，兵懈怠懒惰，我怕是不是要死在哪了！

他自己冒进把威信丢了，现在还怨别人不听。

几天后刘鄩率万余人进逼镇、定二镇军营想打个软柿子，镇、定二军也确实惊扰了，杀获颇多，但被李存审率骑兵二千横击之，李建及又带了银枪牙兵千人助之，刘鄩大败奔还，晋人追及至寨下，俘斩千人。

后面刘鄩说啥也不出来了，中间派士卒诈降过，企图贿赂厨子去毒死李存勖，结果事发被李存勖杀掉。

此后的几个月朱友贞屡催刘鄩出战，但刘鄩始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闭壁不出，朱友贞那面也不敢逼紧了，刘鄩就稳稳当当的在黄河边过了年。

916年二月，李存勖决定调动一下，留副总管李存审守营，自己劳军于贝州的围城军，声称归晋阳。

刘鄩听说后奏请袭魏州，朱友贞回道：如今家底打扫完都给了将军，社稷存亡，在此一举，将军勉之！随后令澶州刺史杨延直引兵万人会于魏州。

杨延直夜半军至魏州城南，被魏州城中派了五百敢死队搞了夜袭，杨延直被打的溃乱而走，第二天早晨，刘鄩带队自莘县至魏州城东，杨延直率余众会合。

李存审那边也带着营兵来撵刘鄩了，李嗣源率城中兵出战，李存勖也从贝州带队赶来了。

刘鄩看到后惊道：晋王邪！随后引兵开始退，被李存勖咬住，至故元城西又遇到了撵他来的李存审，就此跑不了了。

李存勖列方阵于西北，李存审列方阵于东南，刘鄩则摆开圆陈于其中，四面受敌，随后展开会战。

刘鄩的队伍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如此劣势下依旧“合战良久”，但最终毕竟士气输了，又加上被包围了，最终苦战后梁兵大败，刘鄩引数十骑突围。

梁军近十万步卒被晋兵环而击之，骑兵的高机动性把这十万人像赶羊一样的赶向了黄河，梁军被杀溺殆尽。

刘鄩收散卒自黎阳渡河，保滑州。

朱友贞战后屡召刘鄩，机灵鬼不去。

最终朱友贞还是不敢得罪，以刘鄩为宣义节度使，让他渡黄河驻屯黎阳。

这个时候，匡国节度使王檀密疏请发关西兵袭晋阳，朱友贞同意了。

这其实才是靠谱的偷袭方向！因为双方边界的阴地关（今灵石县西南南关镇）离晋阳并不远！而且出了雀鼠谷就是太原盆地路况并不复杂！

朱友贞发河中、陕、同华诸镇兵合三万由王檀率领出阴地关，突然奔袭至晋阳城下昼夜急攻。

城中兵少且无备，紧急征发诸司丁匠并驱百姓登城拒守，军势危机，此时代北故将安金全退休居于太原，前往见张承业道：晋阳根本之地，若失之，则大事去矣。仆虽老病，忧兼家国，请以库甲见授，为公击之！

张承业赶紧开武库，安金全率其子弟及诸将之家得数百人夜出北门，击梁兵于羊马城内，梁兵大惊后退军。

此时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也听说了晋阳有寇，火速遣牙将石君立率五百骑救援；狂飙大队长石君立朝发上党，夕至晋阳，击破了扼守汾河桥的梁兵，随后径至城下大呼道：昭义侍中大军至矣！

入城后，夜里石军立又与安金全等分出诸门击梁兵，梁兵死伤十之二三。

转天早晨，王檀引兵大掠而还。

后梁此次偷袭行动宣告破产，也再次侧面证明了刘鄩当初哪怕顺利来到晋阳城下，大概率也得被憋死在太原盆地。

三月，晋军攻拔卫州和惠州，李存勖恢复惠州旧名为磁州。

四月，晋军攻拔洺州。

七月，相州、邢州、沧州相继降晋。

随着916年九月，死硬分子的贝州在人吃人后投降，河北尽入晋手，只剩下刘鄩守在黄河边的黎阳城。

瞅瞅此时的战略态势：

1、此时晋军手中有着整个黄河以北，镇、定二镇也都是联姻盟友乖宝宝；

2、晋军手中有压倒性优势和数量的骑兵；

3、此时李存勖饮马的黄河边距离开封府直线距离只有120公里，且中间只有大梁城北的一条汴水阻隔，骑兵奔袭的话一天就到！

4、李存勖并没有下慢棋，并没有花功夫去休养生息去将河北夯实成的奶牛兵仓；

如果让你猜，你猜这仗还会打多久？

反正朱友贞此时都绝望了，他听说刘鄩败了，又听说王檀没能偷袭成功时就叹道：吾事去矣！

我如果说还得打7年，而且是赌命赢的，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反正朱友贞后面也没想到慢慢信心和感觉居然一年年的打出来了。

往后捋着看吧，梁晋争霸的这段故事将再次让我们明白一个道理：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一战而定，善之善者也。

李存勖饮马黄河之时，契丹王耶律阿保机率诸部兵三十万，号百万，开始大规模袭扰代北。

九月，李存勖还晋阳率兵北上救援了。

该说说契丹的事了。

不仅天降雄主，还降了个雄后，配合着刘仁恭刘守光父子的汉化福利大礼包，两口子仅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就走完了上百年的游牧民族集权之路，并将契丹这个原本普通的族裔硬生生的拔高带上了历史主流的饭桌！

燕人北上，契丹腾飞之始；天降雄主，杀戮集权筑基

该说说契丹了。

这个名字我们从南北朝时候就已经安排阶段性上场了，在东西魏时代契丹就已经崛起成为东北相当大的游牧民族势力了，但是比较倒霉的是他们在北齐代魏后遇到了死机白咧要证明自己的高洋，整个北境的游牧哥们算是倒了血霉，柔然直接被挤兑灭了族，契丹更是被高洋打的退下了历史舞台一百年。

伤了元气的契丹此后成了突厥的小弟，到了唐初，契丹遇到了东亚洲长，比较识相的被征服，被置了松漠都督府，契丹八部被改为十州，酋长赐姓李做了刺史，得到了天可汗爸爸赐予的旗鼓作为合法性来源。

贞观到开元这一百年，契丹的可汗都是在大贺氏部中出来的，等到了武周时代，契丹被薅急眼了，又崛起了一把，李尽忠自立为无上可汗，与其小舅子孙万荣反，陷营州，杀营州都督赵文翙，结果赶上了烂船还有三斤钉的国家机器，不久又遇到了给爷爷奶奶大爷爹擦屁股小能手的李隆基，大名鼎鼎的节度使制度开始铺开，自打幽州节度使一设立，契丹再次被东北大帅们当了绩效，又一次被打下了历史舞台一百年。

大贺氏也在各种打击后于730年交出了契丹的可汗大位，此后契丹进入到了遥辇氏做新可汗的阶段，就这么又过了近一个半世纪，时间来到了晚唐，公元872年，大唐咸通十三年，契丹天降猛男了，耶律阿保机出生于契丹迭剌部。

契丹的历史，就此改写了。

耶律阿保机出生于契丹八部中实力第一档的迭剌部，他刚出生时部里正在打抢猴王的内战，他爷爷耶律匀德实被弄死了，爹和叔伯们也逃离本部，其祖母萧氏保护了刚刚出生的耶律阿保机，后来他伯父抢回了领导权，据说干啥事都得咨询“三月能行，晬而能言，知未然事。自谓左右若有神人翼卫。虽龆龀，言必及世务”的小崽子耶律阿保机。

凑合看吧，反正史料那么写的，太祖们小时候放屁都带闪电，等耶律阿保机长大后，身长九尺，大宽肩膀大长腿，目光射人，能开三百斤的弓，成为了家族的重要骨干，任“挞马狘沙里”，职能上差不多是咱这边节度使的牙将。

中原大地上这段时间杀的血肉横飞，耶律阿保机在北面也没闲着，他组建了契丹版牙军，以计谋降服了小黄室韦，伐克了越兀、乌古、六奚、比沙狘诸部，成为了契丹冉冉升起的战神。

901年契丹换届，遥辇氏的第九代可汗痕德堇即位，30岁的耶律阿保机被推举为迭剌部的夷离堇（军事一把手）。（说句题外话，耶律阿保机后分迭刺部为五院部与六院部，各设夷离堇，后来他儿子耶律德光在938年改两院部夷离堇为两大王院，称北大王院与南大王院，南大王院官署长官称南院大王，也就是萧峰那个岗，此时可以简单将耶律阿保机换算成南北两院大王）

902年七月，耶律阿保机据说率兵四十万伐河东代北，人数肯定是虚的，他不仅调动不了那么多，也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不过战果颇丰，席卷九郡，俘获人口九万五千，驼马牛羊不可胜纪。耶律阿保机开始有意识的俘虏汉人填充人口，并于当年九月，在潢河之南建龙化州城，将所俘汉人迁居于此 ，建开教寺。

903年，春伐女真，秋攻河东镇怀远等军，冬略蓟北，不断征伐的过程中耶律阿保机还在这年完成了外族加盟组织架构的改革。

当年耶律阿保机他爹俘虏了奚族七千户后迁于饶乐水分支的清河，到了耶律阿保机这他创建了“奚迭剌部”，分十三县进行编制化管辖，这就类似于后面满清创建了“蒙八旗”那意思。

耶律阿保机是极其罕见的，没来华夏留过学却知道怎么通过编制与框架改革去合拢战斗力的，也是在这一年，耶律阿保机拜为于越、总知军国事。

这个“于越”在契丹位在百官之上，是对大功之臣的最高奖励，此时耶律阿保机有点类似于郭子仪对大唐的那个级别了。

904年九月，耶律阿保机讨黑车子室韦，其盟友刘仁恭发兵数万遣养子赵霸来拒。

当时在河朔擂台赛上不叫盘菜的刘仁恭在契丹那是爷爷，总跑山北大肆放火祸害人家，契丹现在的可汗被他祸祸的甚至得花钱买平安，耶律阿保机也没硬碰硬，而是派了个室韦间谍将赵霸勾引到了埋伏圈后击败，随后乘胜大破室韦。

905年七月，再讨黑车子室韦，这一年已经被迫长大懂事的李克用来找耶律阿保机结盟了，当年十月，耶律阿保机与李克用会盟于云州，宴酣之时李克用提出借兵需求想复仇刘仁恭，耶律阿保机同意，随后双方约为兄弟，耶律阿保机开始跟刘仁恭频繁摩擦。

906年十二月，契丹的痕德堇可汗死了，这个可汗被刘仁恭弄的丧权辱国，同志们不满的情绪很重！

契丹现在什么水平？就那几个人，连刘仁恭都弄不过，遥辇氏还能做可汗吗？做不了！没那个能力知道吗！再下去要输成德了，成德输完输义武，义武输完输五部奚，接下来没人输了！脸都不要了！务实一点吧！我劝同志们把自己战术打法，契丹的这个理念先搞懂。阿保机带的就挺好的！

至此，契丹八部在开完大会后推举了能在刘仁恭那占到便宜的耶律阿保机为新一任总话事人。

907年正月，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可汗。

36岁的耶律阿保机至此走完了质变的第一步，将遥辇氏已经传承九代的可汗大位抢了过来，从此他耶律氏说的算了！

耶律阿保机当了可汗后从诸部中选拔了豪健者两千余人组成一支最精锐的亲兵部队，跟中原打交道多了之后也学会组牙兵了，这支队伍叫做“腹心部”，成为了他后面最关键的一股军事力量。

让中晚唐弄的这“牙兵”都成贬义词了，实际上“牙兵”剔除掉自我觉醒的要价与剥削意识，不就是兵法中反复强调的“选锋”嘛！

这一年也属于三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四月，朱温灭唐，刘守光囚刘仁恭。

之前契丹可汗的合法地位是唐封的，如今唐没了，耶律阿保机这个刚上位了新可汗急需一个中原政权认可的政治过渡去压住其他契丹七部，于是绝了跟李克用的盟约，向朱温遣使请求册封，给李克用气的呦，这也是为啥李克用死前给了李存勖灭契丹的那支箭。

耶律阿保机也是没办法，三百年来都是跟着唐混，大贺氏和遥辇氏在唐的政治赋能下祖祖辈辈都做可汗，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到他这突然唐没了，耶律阿保机也属于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了，混乱的时局促使他继续集权的往前走。

唐虽然没了，给他赋不了能了，但晚唐五代这史诗级的天下大乱也给了耶律阿保机巨大的机会，河朔第一雄镇在晚唐这三十年的不断消耗后快被挤兑光资源冗余了。

刘守光的囚父上位成为了压垮幽州镇这匹好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也成为了契丹腾飞的关键性里程碑，很快幽州的第一波归化红利来到，七月，刘守光之兄平州刺史刘守奇率其众数千人来降，被安置于平卢城。此后大量的军队不愿受刘守光残酷虐待而投奔了契丹，包括后来刘守光被周德威围困时，山北的士民们也有很多被契丹人抢过去了，契丹就此收到的第一波巨大的汉人红利，开始愈发强大起来，所谓“初，燕人苦刘守光残虐，军士多归地契丹，及守光被围于幽州，其北边士民多为契丹所掠；契丹日益强大”。

为啥幽州的军队开始北投契丹了呢？

因为耶律阿保机娶了个女版的他自己。

其妻是史上著名的述律后，这位猛女属于自我认同特牛逼的那种，拿自己当神，她妈和她姑这种长辈见她都得磕，勇决多权变，把爷们调理的相当听话，耶律阿保机行兵御众之时常常跟这位贤内助最后开小会，每次耶律阿保机这位“契丹节度使”出征时大多是述律后看家做“契丹留后”，有一次耶律阿保机渡大漠击党项，留述律后守其帐，结果黄头、臭泊两部室韦乘虚合兵大掠，述律后知道后勒兵以待其至，以逸待劳后奋击大破之，至此名震诸夷，都知道了还有个女版的耶律阿保机，轻易不要去触霉头。

刘守光囚父夺位后开始跟他哥哥刘守文开撕，派了参军韩延徽求援，耶律阿保机怒其不拜让他做了马倌，后来述律后说这是个人才，你得用好啊！为何要困辱人家！汉人们后面会铺天盖地过来的！耶律阿保机随后就不生气了，召来聊天后将韩延徽从马倌提拔为了谋主，随后就是这个韩延徽启蒙了契丹，教耶律阿保机怎么样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怎样建造汉化配套基础设施去安置汉人，并分配辖区的汉人们全部婚配去造娃，把手中的大量荒田分给汉人让他们各安生业，就此巩固住了人口红利，基本上北上的汉人就都留在了东北，再现了当年慕容腾飞前的东北乐土局面！（述律后言于契丹主曰：“延徽能守节不屈，此今之贤者，柰何辱以牧圉！宜礼而用之。”契丹主召延徽与语，悦之，遂以为谋主，举动访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开府，筑城郭，立市里，以处汉人，使各有配偶，垦艺荒田。由是汉人各安生业，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诸国，延徽有助焉）

韩延徽在契丹的腾飞上有着巨大意义，他给耶律阿保机提供了一种思路：在自身汉化程度还很低的情况下，没必要强行融合，可以实行“胡汉分治”嘛。

时代的红利窗口已经开了，华夏已经血腥成一锅粥了，大帅们天天打来打去，老百姓们快被盘剥的活不下去了，此时契丹由于前面这些年的开拓已经积攒了大量土地，东北的土地是可以耕作的，这就为吸纳汉人提供了客观条件，虽然眼下汉人和契丹生活习俗、文化背景都不同，但当年慕容氏最开始腾飞的时候也是先建立汉人特区的嘛！可以用高欢当年的两头哄战略嘛！汉人是佃户鲜卑是保安嘛！韩延徽建议实行胡汉分治，耶律阿保机也就此根据他的意见设置了南北两院，北面官用契丹制度，南面官仿中原制度。

后面契丹立国两百年的国运之基就此奠定了。

从韩延徽此后的人生轨迹也能看出来为啥契丹会加速腾飞，韩延徽在契丹待了几年后还是想念祖国，于是逃奔了晋阳，李存勖想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幕府里，但被已经提前占位的刘仁恭故吏王缄嫉妒，韩延徽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随后请求回幽州看望母亲，路过真定时在同乡王德明家住下，王德明问他敢问路在何方，韩延徽道：现在河北地区尽归晋国，应重回契丹。

王德明问：你背叛了契丹咋还要回去这不是找死吗？

韩延徽说：契丹自我走后如丧手目，如今我再回去这不是又把手目给接上了嘛，他们怎么能害我。等看完母亲后就又回契丹了。

从韩延徽自信的态度能看出来，此时契丹唯才是举吸引人才的政策是非常开明且好预判的，要是朱温搁契丹当一把手肯定就不回去了，你琢磨不清楚这X天天的心理动态，回去后给耶律阿保机乐的呦，把待遇给继续抬高，等后面耶律阿保机称帝后将韩延徽任命为了宰相。

908年，耶律阿保机创置了“惕隐”，类似于中原“宗正”的那么一个官，就是管理他迭剌部贵族的岗，以皇弟耶律撒剌担任。

这岗位在中原不叫啥，但在契丹很叫事，耶律阿保机的这帮兄弟们对他可很有威胁，咱们后面马上就要说到了。

李克用在这一年没了，李存勖袭位，耶律阿保机遣使吊慰，刚接班风雨飘摇的李存勖也不想惹这个强大的北方新兴政权，不仅不追究人家背盟的事，还管耶律阿保机叫叔。

909年三月，沧州刘守文跟幽州刘守光哥俩对撕到关键时刻，刘守文乞兵来讨，耶律阿保机出兵会刘守文于北淖口，随后击败了刘守光。

后来事我们也知道，刘守文这个现眼的玩意立牌坊时被抓了，这客观来讲对契丹也是好事，因为刘守光在幽州越久，契丹吃到的红利越大。

910年七月，耶律阿保机以述律后兄萧敌鲁为北府宰相，世袭其官。萧敌鲁性宽厚，膂力绝人，习军旅事，这些年不离耶律阿保机左右，凡征讨必与行阵，有点长孙无忌那意思了。耶律阿保机开始光明正大的扶持妻族述律氏的地位，因为耶律阿保机跟他兄弟们的关系快走到头了。

911年，因西部奚恃阻险，常叛乱，且不听招谕，耶律阿保机于正月展开亲征，讨平西部奚后又分兵讨平了东部奚，至此尽有奚、霫之地，东极大海，南暨白檀，西逾松漠，北抵潢水，奚族五部全部进入契丹版籍，从此丧失了独立地位，变成契丹统下一部。此后契丹对奚族采取“抚其帐部，拟于国族”的待遇，将奚部与统治核心的契丹三部（五院部、六院部、乙室部）同列为四大部，允许奚族五部与契丹通婚，还是跟后面的满蒙一家类似，奚族一方面被契丹统治，一方面地位仅次于契丹去帮着契丹统治别族。

历史总是踩着相同的韵脚啊！

几千年的历史最伟大的底蕴就在于此，遇到啥问题后你可以回去翻翻那些成功的改革与腾飞，爆炸的是科技，人性一直进化的很缓慢。某国始终弄不死华为还越弄越被动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企业的基因与智慧是脱胎于毛选的。

当年最流行的经济理论就是“分工论”，就是看不见的手去调节出最优的效率，有道理吗？

有小道理，但主席当年教导过我们：事情有大道理，有小道理，一切小道理都归大道理管着。

啥是“大道理”？

大道理是“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大道理是“为了进攻而防御，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向正面而向侧面，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是许多事物在发展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现象”。

大道理是“有两个以上的矛盾，要全力找出主要矛盾，捉住主要矛盾”。

自古，最大的主要矛盾都是“存亡”。

站起来！挺起胸！文化自信！

三月，拿下祖祖辈辈没搞定的超级武功后，耶律阿保机于滦河畔刻石纪功，随后去蓟州抢了抢。

五月，耶律阿保机接到了一个惊悚消息，自家祸起萧墙了，耶律剌葛、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耶律安端策划谋反，耶律安端之妻粘睦姑知道这事给举报了。

为啥要反呢？

因为按契丹的权力法则，当汗位被耶律阿保机抢到耶律氏后，耶律家族的老少爷们就都有选举权了。

一般来讲三年一大选，但耶律阿保机比较牛，走形式走过场玩连庄这其实也能理解，你死后就该兄终弟及了，但耶律阿保机跟韩延徽这帮汉人天天穿一条裤子，要在契丹搞汉人天子那套终身制和世袭制，你那个媳妇也那么恐怖，这X们不像好人啊！随后人家诸弟就急眼了！

你让诸弟看不到希望了。

耶律阿保机接到汇报后没动手，而是与诸弟登山刑牲，告天地为誓而赦其罪，出耶律剌葛为迭剌部夷离堇，封告密的粘睦姑为晋国夫人。

这是第一次诸弟之乱。

912年七月，耶律阿保机亲征阻卜部，降之，俘获数万，随后命弟耶律剌葛率迭剌部攻打平州。

十月，耶律剌葛破平州，回军后再次与耶律迭剌、耶律寅底石、耶律安端等反，领兵阻挡阿保机的归路，摊牌要耶律阿保机恢复部落世选制，耶律阿保机没有当时与兄弟们发生冲突，而是领兵南下到了十七泺，当天紧急举行了继任可汗的燔柴告天仪式，耶律阿保机率领各部长老祭告祖先和神灵，向东南朝拜太阳神，走过场般的宣布继任了可汗，重掌旗鼓和神帐，继续担任契丹八部的可汗。

剩下契丹七部此时跟耶律阿保机的关系还很不错，又能打又能分红，本来可汗大位跟他们也没关系，乐得做了顺水人情。

这一下子人家耶律阿保机按照祖制得了拥护，那帮弟弟们没有政治理由了，转过天来诸弟纷纷遣使向耶律阿保机请罪。

耶律阿保机继续没追究，允许其悔过自新。

这是第二次诸弟之乱。

913年三月，不到半年后，诸弟们又乱了。

这回打起来了。

这次这帮耶律弟弟们先商议好拥立耶律剌葛为新可汗，然后派耶律迭剌和耶律安端去朝见耶律阿保机的时候把他打劫到他们准备好的可汗改选大会。

结果一如既往的可笑保密水平，耶律阿保机让一让二不让三，怒斥耶律迭剌和耶律安端再三谋反不是个东西后扣了二人，将其带来的千余亲骑吞并分散隶属于诸部，随后亲自点兵开始追剿被拥立的耶律剌葛来了。

此时耶律剌葛已经派了耶律寅底石率一部直扑耶律阿保机的行宫，焚其辎重和庐帐，纵兵大杀，夺走了耶律阿保机的天子旗鼓和神帐，述律后急遣曷古鲁救援，最终仅追回来了可汗旗鼓。

四月，耶律阿保机领兵北上，先遣室韦、吐谷浑等五部之众分兵伏其前路，命萧敌鲁为先锋进击。

耶律剌葛率兵逆战，萧敌鲁率耶律阿保机的“腹心部”精锐迎击对垒，战至傍晚，耶律剌葛众溃，逃跑的路上又遇到了前面安排伏击的五部兵，前后夹击下大败之，耶律剌葛奔溃，扔了之前所夺的神帐延缓追击，其党库古只、磨朵皆面缚请罪。

五月，在萧敌鲁率腹心部昼夜兼行的追击下，终于在榆河再败乱党，擒获了耶律剌葛和耶律寅底石，耶律阿保机拿到了对迭刺部的绝对控制。

之前耶律阿保机之所以选择一直忍耐，因为内耗的代价太过于惨重，这第三次“诸弟之乱”给契丹造成了巨大损失，虽然五月耶律剌葛就归案了，但事实上直到九月耶律阿保机才算剿灭完乱党余孽，这次内战也大大消耗了耶律阿保机的元气，所谓“时大军久出，辎重不相属，士卒煮马驹、采野菜以为食，孳畜道毙者十七八，物价十倍，器服资货委弃于楚里河，狼籍数百里”。

集权的发展规律自古就是扫帚不到，灰尘不跑，你没有绝对的优势和话语权，你还想集权，还想产权清晰的集权，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得铁血收场。

拓跋珪那么大的功业，妥妥的开国太祖，而且已经离散诸部了，但他为了传位于子最后几年那是废了多大的劲！

914年七月入秋后，有司上诸帐族与谋逆者三百馀人罪状后全部杀掉，随后耶律阿保机叹道：致人于死，岂朕所欲。若止负朕躬，尚可容贷。此曹恣行不道，残害忠良，涂炭生民，剽掠财产。民间昔有万马，今皆徒步，有国以来所未尝有，实不得已而诛之！

还是通过“苦一苦百姓”慨叹了此次内耗的损失实在惨重。

耶律阿保机的这次本部内乱后，转过年来的915年，人家剩下那七部觉得有机可乘了，乘耶律阿保机出征归来的时候跟第二次诸弟之乱一样，要求恢复可汗选举制度，逼耶律阿保机交权。

耶律阿保机此时没有选择跟那七部同时开战，而是示弱交出了旗鼓，等诸部放松警惕后后发表谢幕感言：我为王九年，得汉人多，我要自率种落居古汉城，与汉人同守，自成一部，你们那轮流坐庄的事我就不掺和了，我自己成立新公司了。

耶律阿保机说的这个汉城是滑盐县，土地适合长五谷，有盐池之利，随后耶律阿保机带着这些年的汉人红利自己开分公司来了，所谓“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汉人安之，不复思归”，等汉人红利维稳巩固住了，耶律阿保机用其妻述律后之计派人告诉诸部大人道：这些年来诸部吃的盐都是我的盐池产的，但诸部光知道吃盐却从来不知道感恩盐的主人，你们觉得这合适吗？诸部应当来犒劳我！

诸部也觉得在理，盐那玩意搁中原多贵啊！是该给人家点面子，而且后面还指望着人家了，随后共以牛酒会于盐池，等到了耶律阿保机的地盘后，趁着诸部大人酒酣之时伏兵四起，尽杀诸部大人，然后耶律阿保机又去统一了被斩首的七部，告诉七部之众你们祖祖辈辈那堆贵族老爷都没了，现在都跟我了！

耶律阿保机通过这非常不讲究的盐池兵变，彻底夯实了自己在契丹八部中的领袖地位和世袭权力。

916年二月初一，耶律阿保机于龙化州，在迭迭剌部夷离堇耶律曷鲁为首的百官劝进下称尊号为大圣大明天皇帝，述律后为应天大明地皇后，大赦天下，建元神册，国号“契丹”，定都上京临潢府（今赤峰市巴林左旗）。

注：辽朝的国号总换，此时称契丹，耶律德光灭晋时改国号为大辽（947），到了辽圣宗时又改号大契丹（983），辽道宗时复改国号为大辽（1066）。咱们系列讲他耶律家的事时国号大多数时候都叫契丹，所以提前和大家介绍下，后面出现契丹时不是咱看不起人家不喊辽军，而是他当时就叫契丹。

耶律阿保机不再当契丹的可汗了，人家称帝了。

这一年，耶律阿保机45岁，自901年被推举为迭剌部夷离堇，他用了16年的时间走完了契丹由部落联盟集权至中央政权的初级阶段。

天降了这对儿雄主雄后凝聚了契丹诸部，收编了奚族五部，吸纳了汉人北上编户，以一己之力走完了前燕腾飞时慕容廆和慕容皝两代人半个多世纪的集权筑基汉化之路。

耶律阿保机的效率堪比北魏开国之祖拓跋珪，但拓跋珪是在长安留过学的，是有着舅爷爷顶级助力去帮他铁血集权的。

他们两口子通过大粗胳膊外加能掐会算偷袭以及对汉人红利的高度重视迅速走过了部落向帝制的好几个阶段。

总体来讲，这就属于历史潮流中的局部基因突变。

契丹有这两口子和没这两口子，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概念。

916年八月，耶律阿保机称帝半年后，于当年八月攻拔朔州，擒节度使李嗣本，勒石纪功于青冢南，十月乘胜向东攻打蔚州。

至此，跟梁晋争霸的剧情线合拢了。

李存勖听说后回到晋阳带队北征，但此时主力都在河北，晋阳力量是很有限的，从后面被梁军偷袭差点拿下也能看出来晋阳此时很虚弱，李存勖率军行至代北时听说蔚州陷落，随后就班师了。（九月，帝还晋阳···时契丹犯塞，帝领亲军北征，至代州北，闻蔚州陷，乃班师）

李存勖此时对代北已经不上心了，他的关注点在膏腴之地的河北。

也是在耶律阿保机疯狂打劫幽州镇的时候，李存勖成为了河北霸主，后梁仅仅还剩下黎阳有守军，李存勖也从晋阳回了魏州。（是月，贝州平，以向任沧州降将毛璋为贝州刺史。自是，河朔悉为帝所有。帝自晋阳复至于魏州）

917年二月，李存勖忽略了此时已经是心腹大患的契丹威胁，又一次的南下亲攻了黎阳，被刘鄩拒绝，数日后不克退军。

李存勖已经忘了他爹赐他的第二支箭了。

契丹不宁，阿保机不除，你是很难凝聚意志南下的！你现在为了打南梁快把河朔快薅秃了，你会压不住的！

李存勖之弟威塞军防御使李存矩驻守新州，骄惰不治，李存勖让他在后方募山北部落骁勇者及刘守光逃亡之兵去给南下军队输送兵员，又令山北之民出战马军械，马一度紧缺到了百姓需要卖十头牛才能换一马去凑数，再加上限期紧急，北境大怨。（庄宗与刘鄩对垒于莘县，命存矩于山后召募劲兵，又命山北居民出战马器仗，每鬻牛十头易马一匹，人心怨咨）

战略错了，你战术层面弥补不过来。

李存矩搜刮来了五百战马后亲自输送，以寿州刺史卢文进为裨将，随行役夫都害怕远役，再加上李存矩出了名的拿人不当人，二月十五至祁沟关的时候，小校宫彦璋与士卒们商量：听说晋王与梁人打的旗鼓相当，骑兵死伤不少。咱们舍父母妻子为人去千里送死，领导又不体恤我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吗！咱是唐末走过来的啊！群众们纷纷表示：杀使长！拥卢将军还新州据城自守，我看他沙陀能奈我何！随后操起兵器鼓噪作乱，大早起的李存矩还没起床就被人家给杀了，卢文进抚膺哭其尸道：奴辈既害郎君，使我何面复见晋王！撇清责任后被大家推举着杀还新州，但被守将杨全章拒之门外，又攻武州，雁门以北都知防御兵马使李嗣肱击败之，周德威也遣兵追讨，卢文进最终率其众奔契丹。

这个卢文进对契丹的助力是太大了，堪称武版“韩延徽”，所谓“自是北师数至，驱掳数州士女，教其织纴工作，中国所为者悉备，契丹所以强盛者，得文进之故也”。

这其实也是幽州军力北附契丹的一个缩影。

晋军是战胜者，是统治者，是不可能代表幽州本地军阀利益的。

如果别的时代还好说，搁唐末，都是祖祖辈辈做过爷的，一百多年幽州野生动物园了，谁愿意被动接受人生的大盘跳水呢？

恰巧山北契丹搞汉人经济开发区，大批量的军队就此投过去了，在契丹自己是能卖出高价的，是能有一天再打回山南的。

而且沙陀由于不了解幽州地理以及其大量核心力量南下征战导致其放弃了很多关键要塞，比如之前幽州东北七百里处有渝关，也就是后面大名鼎鼎的山海关，当时幽州镇就已经在此地设八防御军防御了，通常都是招募本乡本土兵卒把守，当地田租全部供军，幽州每年还要往这送布帛给将士们做衣服发工资，这里每年都早早收庄稼，然后坚壁清野等待契丹入侵，契丹军来了人家就关壁垒不战，等契丹军撤退时就选骁勇士卒阻击，契丹军经常失利而退，这里的土兵们都有自己的地，都奋力作战，作战立功者还会被加封，因此契丹后来基本上不敢轻易从傍海道入寇了。（初，幽州北七百里有渝关，下有渝水通海。自关东北循海有道，道狭处才数尽，旁皆乱山，高峻不可越。比至进牛口，旧置八防御军，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军食，不入于蓟，幽州岁致缯纩以供战士衣。每岁早获，清野坚壁以待契丹，契丹至，辄闭壁不战，俟其去，选骁勇据隘邀之，契丹常失利走。土兵皆自为田园，力战有功则赐勋加赏，由是契丹不敢轻入寇）

听到这想到了什么？

这不就是府兵嘛！这也是幽州镇祖祖辈辈守边塞的智慧，但等周德威任卢龙节度使时，外地领导不了解当地情况，恃勇不修武备，随后丢了渝关之险，契丹此后开始轻松入寇营、平二州放牧割草，周德威还猜忌幽州有名望旧将，动不动就杀了人家。（及周德威为卢龙节度使，恃勇不修边备，遂失渝关之险，契丹每刍牧于营、平之间。德威又忌幽州旧将有名者，往往杀之）

此消彼长，契丹的优势越来越大。

而且不仅仅是幽州的军事阶层对沙陀不满，李存勖为了跟后梁打大牌，需要动员整个河朔的物资，百姓也快被你薅光了。

等于你沙陀人入主了幽州后，比刘守光时代强不到哪去：

1、保证不了老百姓的安全生产；

2、你可劲往死里薅幽州羊毛；

3、幽州军将没有上升空间和福利待遇。

这都最终让幽州兵民全体阶层离心离德的最终倒向了北面的契丹。

耶律阿保机称帝后，南边的杨吴派使者跨海来结交，给耶律阿保机送过去了猛火油，说：攻城时用这玩意烧城楼才牛X了，守城兵泼水救火时火势反而更旺。耶律阿保机很兴奋，当时就准备派三万骑兵攻打幽州试试这新鲜玩意，结果被政委述律后讥笑道：从来没听过为了试验神油去攻打一国的，指着军帐外的树对耶律阿保机道：这树没有树皮还能活吗？这幽州城和这棵树一样。咱们只需用三千骑兵埋伏在幽州城附近，劫掠其四周，让城中乏粮，用不了几年，幽州自然疲困，何必要轻举妄动，万一不胜又会被汉人所笑，我们部落也会就此解体的。（吴王遣使遗契丹主以猛火油，曰：“攻城，以此油然火焚楼橹，敌以水沃之，火愈炽。”契丹主大喜，即选骑三万欲攻幽州，述律后哂之曰：“岂有试油而攻一国乎！”因指帐前树谓契丹主曰；“此树无皮，可以生乎？”契丹主曰：“不可。”述律后曰：“幽州城亦犹是矣。吾但以三千骑伏其旁，掠其四野，使城中无食，不过数年，城自困矣，何必如此躁动轻举！万一不胜，为中国笑，吾部落亦解体矣）

耶律阿保机他媳妇给他讲明白了一件事：这是个慕强的世界，你引而不发去轻松赢是很重要的！

但是，耶律阿保机这次没听政委的话，也因此错失了第一次带领契丹入主中原的机会。

917年三月，卢文进引契丹兵急攻新州（今河北涿鹿县），刺史安金全弃城而逃，李存勖命周德威合河东、镇、定之兵去夺回新州，十天不克，耶律阿保机率众三十万来救，双方合战于新州之东，周德威寡众不敌大败，逃归幽州。

从后面李存勖观契丹营垒时感叹人家军纪时能得出一个判断：此时契丹的骑兵力量已经相当可怕了，耶律阿保机此时其实已经具有入主中原的战力水平了！如果说还有差距，就是制度建设和统治汉人方面还有内功需要做，但此时契丹军力已经跟当年李克用一样了！

契丹乘胜进围幽州，声言有百万大军，挂毡的大车和毡帐布满了山上山下。卢文进随后教契丹人咋攻城，咋挖地道，以解救乡亲们苦难的态度去打沙陀人，攻城军昼夜不停四面八方全是主攻，城里挖地穴点膏油来阻击，契丹兵又在城边垒起土山以居高临城，城中熔铜来泼蚁附士兵，每天杀敌千计，但契丹继续狂攻，最终逼的高傲的周德威密派使者去李存勖那告急。（契丹乘胜进围幽州，声言有众百万，毡车毳幕弥漫山泽。卢文进教之攻城，为地道，昼夜四面俱进，城中穴地然膏以邀之；又为土山以临城，城中熔铜以洒之，日杀千计，而攻之不止。周德威遣间使诣晋王告急）

此时李存勖刚和刘鄩依旧相持于黎阳，想分兵救，又觉得兵力太少，不去救又怕失去幽州，于是和诸将商量，但诸将心气不大，幽州节度使是他周德威，凭啥废自己的力气去救别人的火，都表示：敌势不能持久，野无所掠，食尽自还，然后追击可破之。

只有李嗣源、李存审、阎宝表示现在就要救。

李存审请急救燕、蓟道：若犹豫未行，恐城中生事！

李嗣源道：愿假臣突骑五千，以破契丹！

阎宝曰：但当搜选锐兵，控制山险，强弓劲弩，设伏待之！

李存勖喜道：昔太宗得一李靖犹擒颉利，今吾有猛将三人还有啥可愁的！

四月，李嗣源率兵先进，屯军于涞水，阎宝率镇、定之兵随后跟上，随后进入等待环节。

主要目的还是李存审说的那句“我若犹豫，未行，但恐城中生事”，先稳定幽州城里的军心，别内乱别投降，主要还是得拖一段时间以待敌军疲敝，这功夫周德威也给李嗣源送来了消息：契丹这回三十万大军倾巢出动，现在所食羊马已经过半了，耶律阿保机已经责骂卢文进了，开始后悔出兵，此时契丹胜兵散布射猎，耶律阿保机帐前不满万人，宜夜出奇兵，掩其不备！（周德威遣人告李嗣源曰：“契丹三十万，马牛不知其数，近日所食羊马过半，安巴坚责让卢文进，深悔其来。契丹胜兵散布射猎，安巴坚帐前不满万人，宜夜出奇兵，掩其不备）

李嗣源把这事给李存勖打了呈报件，所谓“嗣源具以事闻”。

其实就是不想冒险，学司马懿请战嘛。

一个季度过去了，李存勖担心李嗣源和阎宝兵少不足以敌契丹，七月二十八，命李存审率兵增援。

此时契丹围幽州已经近两百天了，周德威把耶律阿保机拖神经了，李嗣源、阎宝、李存审步骑七万也全部会于易州，要展开秋季大反攻了。

李存审道：虏众我寡，虏多骑兵，我多步兵，若平原相遇，虏以万骑直突我阵，咱们就悬了。

李嗣源道：虏无辎重，我们行军通常都会带着粮食走，要是平原相遇，虏截吾粮，咱们就不战自溃了，不如从山中小路潜行奔幽州，与城中合势，若半路遇虏则据险拒之。

就此拍板，八月十七，晋军自易州北行，八月二十三，越大房岭，沿山涧行军，李嗣源与养子李从珂率三千骑兵为前锋，距幽州六十里时与契丹相遇，契丹兵惊退，被晋兵撵上暴打了一顿。契丹行于山上，晋兵行于涧下，每到一谷口，契丹兵就尝试截击，都被李嗣源父子力战后打通去路，行至山口，契丹万余骑阻挡于前，晋军将士失色。（师循大房岭，缘润而进。翼日，敌骑大至，每遇谷口，敌骑扼其前，帝与长子从珂奋命血战，敌即解去，我军方得前进。距幽州两舍，敌骑复当谷口而阵，我军失色）

李嗣源随后展开演讲道：为将者受命忘家，临敌忘身，以身徇国，正在今日！诸君观吾父子与敌周旋！随后挺身入于敌阵以百余骑先行，扬鞭上马用胡语对契丹说道：你们非我敌手！让你们皇帝来吧！随后跃马开冲，三入其阵，斩契丹酋长一人。后军随后齐进，契丹兵退，晋军就此走出山口。

李存审随后命步兵伐木为鹿角，人均一根木头，只要休兵就瞬间成寨，契丹骑兵上寨边溜达时寨中就万弩齐射，流矢蔽日，契丹人马死伤塞路。

大军继续走，将至幽州时契丹列阵以待，李存审命步兵列阵于后，严令勿动，先派弱兵拖着草前走，整的烟尘遮天蔽日去吓唬契丹，契丹那边越看动静越嘀咕不知道这是来了多少人，随后晋兵开始鼓噪合战嗷嗷叫，契丹吓得席卷其众自北山而去，委弃车帐铠仗羊马满野，晋兵追击后俘斩万计。

八月二十四，李嗣源等率军入幽州，周德威握手痛哭流涕。

此次沙陀与契丹的会战，赢在了一向韬略的耶律阿保机没选择最优解，顿兵幽州打起了自己本不擅长的攻坚战，等士气蹉跎后被人家援军给吓唬跑了。

收到教训的耶律阿保机随后以卢文进为卢龙节度使常驻平州（今卢龙县），率奚部骑兵每年入寇北边，杀掠吏民。

准确的说，此时燕云十六州已经丢失近半了，而且军都陉和傍海道的天险已经尽失，幽州已经被袭扰的无法自给自足了，每年需要自瓦桥运粮给幽州城了，而且每次虽然都派兵护送但仍不免被抄掠，契丹每次入寇在卢文进的向导下打的跟本土游击队一样，幽州巡属诸州被祸害的残破凋敝！

十月，始终在河北打不开局面的李存勖回了晋阳。

他很幸运，幽州没有丢。

按理讲此时晋军已经鲸吞河北了，你需要花几年时间去夯实统治基础，北上去搞定契丹了，幽州已经岌岌可危了！照这个趋势下去是极其危险的！老天是多么的厚爱你已经给你提了这么大的醒！幽州如果被契丹彻底拿到手里，你将面临南北夹击的腹背受敌！没有幽州的河北那就是块案板上的肉！但是仅仅一个月后，十一月李存勖听说黄河结冰了，兴奋道：用兵数年不过是受限于黄河不得渡，今冰自合，天助我也！随后赶到了魏州！

东北已经给他预警了，但李存勖已经开始拿战争这种史上最高成本的行动当游戏打了。

你要是知道是哪段黄河结冰给他整来感了估计会喷出一口老血，而且随身带着戏子去打决定集团存亡的决战，听说过吗？

挥霍天运的战争游戏成瘾患者

917年十一月二十三，大寒，李存勖亲至黄河边，看河冰已经坚固随后率步骑渡河。

此时黄河南岸的梁军列栅相望，被李存勖一通急攻后全部攻陷，随后进攻有甲士三千戍守的杨刘城（今东阿杨南村），命步兵斩其鹿角，背着芦苇填塞沟堑四面进攻，当日拔城，获其守将安彦之。

看下杨刘城位置吧，这个思路比较无厘头。

你打杨刘干什么？那地方离大梁南辕北辙啊？

唯一的解释是李存勖口中黄河结冰的是杨刘段。

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你从杨刘渡河，最好的机会是偷袭掉郓州，然后呢？你怎么守呢？你又不是一百年前打淄青平卢军，郓州对大局有什么重大影响吗？

从中原诸水系的地图也能看出来，大梁是整个中原的核心，离你也最近，你最优的选择是打下滑州，或者像你后面打了一遛够后终于琢磨明白在滑州东边不远筑德胜南北二城作为登陆点。

只要你渡过黄河后直扑开封府，朱友贞要么逃跑你鲸吞中原，要么固守待援这样你就能围绕着大梁这个枢纽点去围点打援。

你从东边大老远星星处的杨刘登陆后，你袭扰郓州、兖州、濮州，都是没有什么大意义的，人家能将整个中原的资源汲取到大梁，随后源源不断的去支援过去！你是打不起消耗战的！

关键点，破局点，在大梁。

至少当年安史之乱已经给你打过样了！大唐要是定都开封，安史之乱别说闹八年了，安禄山起兵后都不用过年就能让李隆基给他跳胡旋舞。

你要让后梁没法再通过那些条水路去吸血！事实上后面李存勖越打越抽抽除了越来越胡打的原因之外，就是在于开封府这个天造地设的强壮水路心脏源源不断的吸取了兵员和给养去跟李存勖没完没了的耗，李存勖最后差点让人家这颗大心脏耗死。

来看看李存勖的操作吧。

918年正月，李存勖侵掠至郓，濮二州，朱永珍此时在洛阳本来要郊天的，结果听说晋军过了黄河后吓得赶紧回了大梁。

二月，朱友贞派了葛从周的养子兼兵法传人，自幼在战阵中熏出来的河阳节度使、北面行营排阵使谢彦章率众数万来迫杨刘。

谢彦章没有打杨流城，仅仅是筑垒自固，只是决开了黄河水把杨刘当地变成了泥泞泽国以限制晋军深入。（筑垒以自固，又决河水，弥漫数里，以限帝军）

准确的说人家并不反感在杨刘跟你拉扯下去，倒是更担心你扔了杨刘城找别的渡口登陆。

春水泥泞拖住了李存勖小半年，按理讲这年的攻势应该要再等冬天了，但这年夏天水小，六月十九，李存勖自魏州劳军于杨刘，亲自划船测量河水深浅，最深处水没过枪，回顾诸将道：梁军并非有战意，只是想通过黄河阻止我军过河疲敝我军，当涉水攻之！

六月二十一，黄河水落，深才及膝，李存勖再次突击队长玩先登，率亲军先渡河，诸军随之，披甲横枪，结阵而进。

谢彦章率众临岸拒之，晋兵不得登陆，就这样晋军极其危险的在黄河中泡着了，李存勖一看抢不出登陆点，随后命后军引退准备回军，这让梁军看到了破发点，谢彦章率兵开始下水进逼李存勖想一口气把晋军带崩，结果领导人做突击队长的效果确实不一般，李存勖等梁军到了中流时敲响了反击的军鼓，两军在黄河中流杀上了，结果梁军被带崩了，扭头退兵登岸，随后就被晋兵撵上了再也没机会重新组织阵型。

梁兵大败，死伤不可胜纪，黄河水变成了赤河水，谢彦章仅以身免，当日晋军攻陷了谢彦章之前对峙的临河四寨。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次来就是为了打一仗，把杨刘附近的阻击军都突突一下，没有后续的战略打算。

杀你一通，这仗打的过瘾过瘾啊，然后给人家留下大把时间去重新组织下一波的抵抗。

直到两个月后的八月，李存勖决定打今年的大牌，命周德威率幽州军，李嗣昭率泽潞军，李存审率沧景军，李嗣源率邢洺军，及镇、定、麟、胜、云、朔十州之兵前来会师，据说还有奚、契丹、室韦、吐谷浑等部之兵，这不太可能，因为这都是辽的小弟，《辽史》中没有任何这年南下的显示，应该就是李存勖吓唬人用的，诸道兵来到魏州会和，加上李存勖手中的河东魏博两镇兵，在魏州进行了大阅兵，所谓“部阵严肃，旌甲照曜，师旅之盛，近代为最”。

当月，梁兖州节度使张万进遣使归降。

李存勖自魏州率大军登陆杨刘，略地至郓、濮而还，沿河屯军于麻家渡（下图星星处，黄河渡口，今范县西南）

朱友贞赶快两路应对，命贺瑰和谢彦章率梁兵主力屯濮州北行台村（今鄄城县东北）相持不战，一面派此时已经被降职为亳州团练使的刘鄩为兖州安抚制置使率兵讨伐张万进。

至此就又产生了一个问题，你直接从麻家渡登陆不成吗？反正你也是顺着黄河边走，你为啥要从杨刘登陆再溜达过来呢？

李存勖的班子此时根本就没有一个战略家级别的参谋，而且整个集团已经没有能让他刹车的了，仗打到这一年，他玩火的突击队长游戏已经被打了太多次的埋伏了，实在是因为运气太好，再加上李绍荣等特种兵们在两翼死命保卫才得免于难，他的致命弱点已经不叫新闻了，甚至远在大后方的王镕和王处直都派使者给他送信说：您身兼百姓国家之重，为何要自轻于此！

那句李存勖埋汰李存审扣马进谏不让他玩骑马打仗游戏的“老子妨吾戏耳”的名场面就是出现在此次南征。（是时，帝锐于接战，每驰骑出营，存审必扣马进谏，帝伺存审有间，即策马而出，顾左右曰：“老子妨吾戏耳！”至是几危，方以存审之言为忠也）

越往后李存勖越玩火，甚至连之前的几百个骑兵都不等着了，这次屯兵麻家渡时仅仅带着十余个骑兵就一马当先冲上了大堤，人家早就埋伏好的五千精兵从堤下瞬间就冲出来了，把他围了十余层，这时候他的亲卫骑军才赶到开始从外围攻阵救他，他继续搁里面往外突，最终是李存审率军赶到梁兵才退的。（梁将贺瑰、谢彦章以军屯濮州行台村，结垒相持百余日。帝尝以数百骑摩垒求战，谢彦章率精兵五千伏于堤下，帝以十余骑登堤，伏兵发，围帝十数重。俄而帝之骑军继至，攻于围外，帝于围中跃马奋击，决围而出。李存审兵至，梁军方退）

是李存审把他救了，他才觉得人家说那话是为他好。（至是几危，方以存审之言为忠也）

但是，下回还那德行。

李儇玩的是骑马打球，他李存勖玩的是骑马打仗。

在他眼里，这是个游戏，只不过仗着是个“正事”的名义所以他的名声好听点，而且老天甚至开始准备让李存勖灭亡的节奏了，因为开始助长放纵其疯狂了，先让梁军这边自毁长城了。

此时梁军中公认的贺瑰能带步军，谢彦章能带骑兵，这回朱友贞派他俩来按理讲是最优搭配了，但对峙这一百多天后，二将内部矛盾越来越大，有一次贺瑰与谢彦章同时设伏于郊外，贺瑰指一块地对谢彦章道：此地冈阜隆起，中央坦夷，是块上好的列栅之所！结果没多久晋军就立栅了，贺瑰开始怀疑谢彦章与晋军通谋，再加上贺瑰欲速战，但谢彦章欲持重以老敌军，贺瑰愈发怀疑，随后给朱友贞打了小报告，然后与行营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珪密谋，设宴请客时伏甲，杀谢彦章及梁军中的著名骑将濮州刺史孟审澄、别将侯温裕，随后以谋叛名义写了呈报件。

当时孟审澄和侯温裕也是骑军名将，但最多不能领过三千骑，多了就不知这仗怎么打了，只有谢彦章是多多益善的那个级别，这次军变，等于把梁军的骑军指挥系统给废了。（审澄、温裕亦善将骑军，然所领不过三千骑；多而益办，惟彦章有焉。将略之外，好优礼儒士。与晋人对垒于河上，恒褒衣博带，动皆由礼，或临敌御众，则肃然有上将之威。每敦阵整旅，左旋右抽，虽风驰雨骤，亦无以喻其迅捷也，故当时骑士咸乐为用。及其遇害，人皆惜之）

李存勖一直想南逼大梁，但被梁军扼于前，坚壁不战百余日了，结果听说梁军自毁长城后大喜道：他们家自相残杀！到了该灭亡的时候了！贺瑰残虐，失士卒心，我如果引兵直指其国都他怎能坚壁不动！只要能和他打一仗，就不愁赢不了！

李存勖想自率万骑直扑大梁，周德威道：梁人虽屠上将，其军尚全，轻军而进不见得会有好处。但李存勖不从。

十二月十九，李存勖下令军中老弱全部渡河回魏州，他率兵去奔袭大梁。

至此，我们阶段性整队一件事：李存勖不是不想奔袭大梁去掏心，那前面打了那一遛够有啥意义呢？你从澶州南渡黄河不就完了吗？

战略不清晰这仍然无所谓，因为优势太大了，继续看。

十二月二十一，晋军毁营而进，众号十万，贺瑰听说李存勖已经西行也跟着弃营跟在了后面。

十二月二十二，军至濮州城下。

十二月二十三，晋军至胡柳陂立栅（今濮阳市东南五十里）。

十二月二十四早晨，探子报告梁兵追上来了，晋军则以逸待劳休息的很好，因为李存勖征发了魏博三万白丁从军用来随时建营寨，每个地方都是只要下令安营扎寨在这三万工程队的挥舞下很快就能搞好。

周德威道：贼兵倍道兼行而来，仓促间没有休息之地，咱们营栅已固，守备有余，既然已经深入敌境，动作必须万全，不可轻敌。此离大梁只有两日路程了，梁兵各念其家，内怀愤激，不如攻他的心，领导您可按兵勿战，老将请率骑兵扰之，让其不得休息，等到晚上他营垒立不起来，饭做不上，等他疲敝之时可一举灭也！

按理讲晋军已经拿到赛点了，梁祚到918年的年底时已经到头了，因为晋军以逸待劳，以饱待饥，你有工事他没有，李存勖只需要按照周德威已经赢了一辈子的方式去耗没他的士气再去总攻即可，几乎是上赶着把天下给你喂嘴里了，但是！

已经被鸿运冲昏了头脑的李存勖再次拿这最该慎重的国之存亡之事当了游戏，李存勖表示：之前在黄河边上恨不见贼，如今贼至不击，非壮夫也！随后率亲军又冲出去了！（庄宗曰：“河上终日挑战，恨不遇贼，今款门不战，非壮夫也！”乃率亲军成列而出）

他本质上就是个“壮夫”。

思想决定行为！行为决定习惯！习惯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

你李存勖本身的能力其实配不上现在的基业，柏乡会战时你就想拼，只不过当时你被拉住了；现在没人拉的住你了，所以你就要回到你该回到的位置上了。

周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从之，走前对其子道：我该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德威为啥要这么说呢？

因为李存勖不仅要弃栅出战，他居然莫名其妙的命李存审带着后勤先往大梁方向走着，他灭了这股子梁兵就来。（顾李存审曰：“公以辎重先，吾为公殿。”遽督军而出。德威谓其子曰：吾不知死所矣！）

这是过了黄河深入敌境而战，辎重是重中之重！辎重没了甭管多能打饿上一天精兵就变孬兵了！甚至都等不了一天！辎重只要被端了军心马上就崩！都得抢着渡河逃回河北！

他已经太狂了！

等全军都出战后，人家梁军已经结阵，横亘数十里。李存勖也紧急列横阵要跟人家堂堂正正打会战，他率核心军居中，镇、定二镇军居左，德威之军居右，李存审带着辎重在周德威的西边，等于保护辎重的任务实际上落在了周德威的身上。（前遇梁军而阵：王居中，镇、定之军居左，德威之军居右，而辎重次右之西）

但是，周德威在经历去年的契丹屠戮后实力已经受损非常严重了，他的兵员并不多！

等打起来后，晋军一如既往的老套路，李存勖率精锐直接冲阵去了，一如既往的把梁军冲败了，狂突了十余里，王彦章直接被打回了濮阳。（梁将贺瑰、王彦章全军接战，帝以银枪军突入梁军阵中，斩击十余里，贺瑰、王彦章单骑走濮阳）

貌似又打过瘾了对吧，但人家梁军其实已经把你摸透了，你肯定是每次只顾着自己过瘾第一个冲，但人家贺瑰已经布置了大量精锐去突你晋军的辎重了！你是过河战！你的辎重只要被端了你军心就崩了！（二十四日，至胡柳陂，晋王领军出战，瑰军已成列，晋王以骑突之，王彦章一军先败，彦章走濮阳。晋人辎重在阵西，瑰领军薄之，晋人大奔，自相蹈籍，死者不可胜计，晋大将周德威殁于阵）

李存勖大胜的同时很快听到了惊悚战报，人家梁军已经抢到了你的辎重，现在全军士气已经崩溃！甚至自相践踏的把周德威之军都冲崩了，周德威兵少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父子都死在了阵中！（《旧五代史.周德威传》庄宗与汴将王彦章接战，大败之。德威之军在东偏，汴之游军入我辎重，众骇，奔入德威军，因纷扰无行列。德威兵少，不能解，父子俱战殁：《新五代史.周德威传》兵已接，庄宗率银枪军驰入梁阵，梁军小败，犯晋辎重，辎重见梁朱旗，皆惊走入德威军，德威军乱，梁军乘之，德威父子皆战死；《新五代史.贺瑰传》瑰自行台蹑之，战于胡柳陂，晋人辎重在阵西，瑰军将薄之，晋军乱，斩其将周德威，尽取其辎重）

此时刚刚早晨八九点钟，周德威全军覆没，晋军士气已经垮了，所谓“一军逗挠”，押辎重的李存审与其子在梁军的四面包围下血战才算杀出了重围。（是日辰巳间，周德威战殁，一军逗挠，梁军四集，存审与其子彦图冒刃血战，出没贼阵，与庄宗军合）

当时局面打的非常混乱，李存审部几乎也不剩啥了，跟他一块押运辎重的的二号长官天雄节度副使的王缄就没冲出来，跟着李存勖英明安排前行的辎重死在了乱兵之中。（胡柳之役，缄随辎重前行，殁于乱兵）

万幸的是，李存勖前面的十余里大冲锋把王彦章军团打跑了，实力有限的贺瑰军并没有就地展开对晋军的追杀，而是占据了胡柳陂上的一个土山制高点，此时大乱了半天后时间来到下午，突击队长李存勖对将士们道：今日得此山者胜，我与大家一块去把他夺下来！随后再次引骑兵先登，李嗣源养子李从珂与银枪大将李建及步卒随后跟上，将梁兵击破，赶下了这个制高点。（是时，陂中有土山，梁军数万先据之，帝帅中军至山下。梁军严整不动，旗帜甚盛。帝呼诸军曰：“今日之战，得山者胜。贼已据山，吾与尔等各驰一骑以夺之！”帝率军先登，银枪步兵继进，遂夺其山。梁军纷纭而下，复于土山西结阵数里）

至此，已经打乱了的晋军看到了李存勖还特么活着，于是逐渐汇拢了过来。

但是，局面还是不如李存勖的设想，因为大量的部队都没汇集过来，比如周德威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比如此时李嗣源已经以为他死了率本部逃回了河北，李存勖心虚了，人家梁军虽然被赶下了制高点，但是依旧列陈于山西，晋兵此时已经满眼惧色了，诸将们都建议：诸军未齐，不如还营，诘朝可图再战！

但这个时候老将阎宝劝道：咱们已经深入贼境，逢此大敌咱们应该拿精锐打决战了，况且他主帅已经都被咱打跑了！他那军心也不一定多高，如今乘高击下，势如破竹！（阎宝曰：深入贼境，逢其大敌，期于尽锐，以决雌雄。况贼帅奔亡，众心方恐，今乘高击下，势如破竹矣）

阎宝不仅提醒了李存勖“况贼帅奔亡，众心方恐”，也随后提醒了李存勖：如今王已深入敌境，前战又不利，要是再退兵必定会被人家追着撵，到时候没到的诸军听说梁兵再胜必然不战自溃。自古决胜料敌都观情势，情势已得，断在不疑。王之成败，在此一战！若不决力取胜，纵收余众北归，河朔也将非王所有！

李建及随后披甲横槊劝战道：贼大将已遁，咱们的骑兵部队一无所失，今击此疲乏之众如摧枯拉朽！王只管登山，观臣为王破贼！（银枪都将王建及被甲横槊进曰：“贼将先已奔亡，王之骑军一无所损，贼众晡晚，大半思归，击之必破。王但登山纵观，责臣以破贼之效）

最后，此时最老资格的昭义节度使李嗣昭也请战道：贼无营垒！日晚思归！咱们派出精骑袭扰之，让他们吃不上饭，等他们退兵时追击可破也！我军要是敛兵还营他们就安全了，等他们整众再来，胜负未可知也！

李嗣昭把周德威死前说的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个时候李存勖听进去了，愕然道：非公等言，我差点误事！

随后李嗣昭领骑军自土山北以逼梁军，李建及呼士众道“今日所失辎重全在山下！去抢回来啊！随后大呼奋击，诸军继之，再日落前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此时的元城令吴琼和贵乡令胡装也各率白丁万人，也就是那扎营的三万魏博民工于山下曳柴扬尘，鼓噪以助其势。

梁兵被吓崩了，自相践踏，弃甲如山积，被杀近三万人。

不久逃回大梁的梁军败兵满世界嚷嚷：晋人赢了，大军将至！

没多久晋军败兵也有不知方向走到大梁问有日租吗，导致大梁城大恐，朱友贞驱赶百姓登城作战，又想逃奔洛阳，因为天晚而止。梁军败兵逃回大梁的不满千人。（时帝之军士有先入大梁问其次舍者，梁人大恐，驱市人以守。其残众奔归汴者不满千人）

此时如果李存勖还有一只生力军插进大梁，梁这国祚也就到头了。

但是，双方都是强弩之末了。

胡柳大战结束时，双方的步兵几乎都被打光了，各自损耗了三分之二兵力，都属于重伤状态了。（是日，两军所丧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

十二月二十五，李存勖北归，用最后的力气攻拔濮阳城（非濮州治所，濮州治所为鄄城）。

919年正月，李存勖命李存审于德胜渡口南北的黄河两岸筑两城，随后自己回了魏州，遣李嗣昭暂代幽州军府事。

自917年十二月到919年正月，李存勖在进行了大量军事动作，大败亏输后侥幸打了个互相重伤，死了集团最功勋卓著的司令员，折损了大量精锐后，终于在登陆黄河南岸的最佳地点，也是最该筑城的地方建了德胜南北城。

这黄河南北的两座城估计大多数人都没听过，但再说件事大家应该就都知道了，后面的澶渊之盟就是在这敲定的，其南城是北宋的澶州治所，契丹吓唬北宋时人家直接就杵这旮沓来了。

这也再次让我们问出那个疑惑：最开始你从德胜渡口登陆修此二城，随后一次次的南下袭扰仅仅一百公里路程的大梁难道不好吗？

前面又是抢滩攻打杨刘，又是黄河洗澡血战，又是沿河自西向东这一通拉锯，前面这仗是不是打瞎了？

而且为了避免下一战的大量败家操作出现让读者朋友们认为李存勖是突然间操蛋的，咱们还要提前铺垫下，他其实早就混蛋出圈了，他不仅爱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他下了马后还要去听曲看戏甚至还要自己去演戏，他打这么重要的决定集团命运的会战，他随身居然要带着戏子们，其宠爱的戏子周匝在胡柳之战被抓了，甚至将来两人再相见时，李存勖狂喜到居然灭梁的第一个承诺是赐给保护周匝的两个恩人做刺史。（其战于胡柳也，嬖伶周匝为梁人所得。其后灭梁入汴，周匝谒于马前，庄宗得之喜甚，赐以金帛，劳其良苦。周匝对曰：“身陷仇人，而得不死以生者，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之力也。愿乞二州以报此两人。”庄宗皆许以为刺史）

你就说这是个什么玩意。

这么个玩意最后都能偷袭灭梁，客观来讲其实也早早就说明了一件事：开封府这个心脏虽然强壮到匪夷所思，但确确实实容易被人家斩首。

契丹灭晋，女真灭宋，其实都是意料中事。

此次晋军凝聚全身功力的南下会战就此落下帷幕，梁军在主帅内讧并在被牵着鼻子走的情况下打出了这种战绩，已经是超预期表现了。

李存勖，则浪费了这次提前解决后梁的历史最佳赛点。

没错，这次是最佳赛点，后面他灭梁时对比这次机会差太远了。

此战之后，他理论上来讲甚至不再有统一天下的机会了，因为他还营后听说周德威父子死了，据说哭的很痛苦，还嗷嗷叫道：丧我良将，我的罪过啊！随后以其子幽州中军兵马使周光辅为岚州刺史，他在糊逼烂打吹牛逼之后还干了件让晋军军心离散的事！

周德威为了你家出生入死数十年，你战前不听人家导致大败，人家刚死你就把人家儿子调离幽州大本营抢夺人家的基业！此次战役后李存勖虽然命李嗣昭暂代了幽州事，但李嗣昭那是泽潞节度使，人家有地盘，谁都知道这是过渡，就是让李嗣昭用威望压一下幽州，然后仅仅两个月后，李存勖就根本不掩饰的自领了卢龙节度使，派了心腹宦官中门使李绍宏主持军府事。

很快李存勖就会得到配得上他这个级别的忠心与付出了。

他在天下还未平定，强敌还在眼前之时，也学起朱温的中央集权了，随后一步步的引发了差点毁了他一生基业的潞州之叛。

李存勖很像当年的唐宪宗李纯，以超乎寻常的好运气拿到了本不该属于他能力档次的功业。

但他远没有李纯幸运，人家李纯在最高点被弄死了。

此战中，有一个重要大佬提前撤出了河北战场，这也算是为李存勖这辈子最后的一次幸运埋了伏笔，最开始见晋军败后李嗣源不知李存勖的去向，随后据说是问了一圈后听人说领导已经回河北了，随后李嗣源踏冰北渡准备去相州。

等李存勖率军攻拔濮阳的消息传来后，李嗣源又赶紧来濮阳找了领导，这时候李存勖不高兴了，阴阳道：公以为我死了吧！渡河多安全啊！

李嗣源顿首谢罪，因其养子李从珂随李存勖夺山和晚战两战皆有大功，因此功过相抵，李存勖赐大钟酒象征性的罚了下，但随后待李嗣源开始渐渐冷淡。

李嗣源后面需要去证明自己了。

当然也没白证明，也给自己打了江山。

此战后，梁晋两国的国力差距甚至开始出现逆转了！

只要大梁在，梁军就能源源不断的重新整理出兵员和军资，刚刚四月，梁军就在贺瑰的率领下开始攻打德胜南城这个肘腋之患了，而且人家打的非常凶，四面八方都是主攻，还以竹片做索连起朦艟十余艘，蒙上牛皮，仿造城墙的样子横于黄河之上以断晋军的渡河救兵。

你只要不掏他的心，人家就能源源不断的以河南之力跟你耗下去，但你李存勖可禁不起这么耗哦！你可一直在打仗，你并没有梳理河北的吸血网络哦！

李存勖亲自引兵驰援，列阵于北岸，由于过不了河，最终只是派了个游泳健将大半夜游入南城去和守将氏延赏沟通问问还能坚持多久，氏延赏表示矢石将尽，陷城在顷刻之间。

李存勖积金帛于军门，招募能破艨艟城墙的，正在大伙一筹莫展之际，亲将李建及表示贺瑰倾巢出动是希望押宝在此一举的，我就看不得这个！我申请以死决之！

随后李建及在李存勖的禁军中选拔了三百敢死队，披甲拿着斧子乘舟而进。船队将至艨艟船墙之时，流矢如雨，李建及一边让操斧者冲入艨艟之间的空隙砍断竹索，一边打信号让上游的燃烧船浇油点火后上场，双管齐下后，艨艟城墙被毁，梁兵焚溺杀伤近半，随后晋军赶紧派出自家的船队，以巨舰装满甲士鼓噪攻之，就此抢滩登陆成功。

贺瑰解围而走退屯行台村，晋兵追至濮州而还。

七月，李存勖归晋阳，

八月，贺瑰病死了，朱友贞以开封尹王瓒为北面行营招讨使。

等王瓒刚上任后人家又率兵五万自黎阳渡河想去袭击你魏州了！

看出来国家机器的差距了吗！准确的说是你看出来开封府这个物流心脏的可怕之处了吗！

人家梁军虽然一直在输，但都输出撒豆成兵的效果了。

你的优势是沙陀精锐，是毕其功于一役！如果你不按自己的优势来，你一次次的总跟他去耗下去，总有一天你的精锐会越耗越少，当双方兵员素质差不多后，人家后梁的机会就来了！因为人家那些条河道根本不愁配你耗国力！

你不是爱玩嘛！人家开封府就是个最可怕的战争陪玩机器！

这次王瓒的偷袭没能成功，至顿丘遇到了李嗣源的阻击后退了回来，人家随后在德胜二城上游十八里处的杨村夹河筑垒，运洛阳竹木造浮桥连通至滑州打通了运粮通道。（瓒至顿丘而旋，于杨村夹河筑垒，架浮航，自滑馈运相继。瓒严于军法，令行禁止，然机略应变，则非所长）

等于人家在滑州城北也整了个跨河的南北城，还是个带天桥版本的。

晋军受到了启发，李存进也要造浮桥去连接德胜南北二城，有人说：浮桥需要竹索、铁牛和石头，咱们都没有，干不了这工程啊！

李存进不听，表示办法总比困难多，以苇绳栓住巨舰，另一边绳子栓在土山的巨树上，一个月后也造好了浮桥。

十月，李存勖回到魏州，发数万民夫扩建德胜北城，每天都要与梁军对战，双方大小百余战，互有胜负，在这段战役期间，还发生了件决定历史走向的感人事迹，左射军使石敬瑭与梁人战于黄河边，交战不利，石敬瑭在交战中战马的护甲被砍断了，随后横冲兵马使刘知远把自己所乘之马给了石敬瑭，自乘那匹断甲马徐行殿后；梁兵怀疑有伏兵，不敢追击，俩人溜溜达达都回来了。

李嗣源的女婿石敬瑭就此厚爱抬举了这个叫刘知远的救命恩人。

上面这一句话中，说了三个沙陀人，也说了三个不同朝代的皇帝。

这段梁晋互撕的黄河拉锯战，也是一大群决定历史走向的人物批量汇聚的时间段。

一个叫赵弘殷的官宦世家军官被王镕派来带着五百骑兵帮场子来了。

赵弘殷祖籍涿郡，自幼在保州（今河北清苑县）长大，其曾祖赵朓，历任永清、文安、幽都县令；祖父赵珽，历任幽州节度从事，累官御史中丞；其父赵敬，历任营州、蓟州、涿州三州刺史，到了他这辈时开始以武运入仕，因骁勇擅骑射被王镕看重认为部将，随后在入援黄河拉锯战后被李存勖看重，也留在麾下了。

此时的赵弘殷极大概率无法想象，未来他会跟着这位战争游戏成瘾患者前往洛阳上班，然后在洛水畔生下俩终结这个杀戮时代的孩子，因为此时他跟的这李存勖患者已经越来越看不到终结这场梁晋争霸赛的希望了。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稀里糊涂的死在战场上。

梁军筑垒贮粮于潘张（今范县西南濮城西北），距杨村五十里。

十二月，李存勖自率骑兵渡过黄河去南岸截击梁军的运粮队，突击队长很顺利的俘获而还，但掉入了人家梁军的陷阱里，人家在你回军路上早就伏好兵了，随后把晋军打的大败，李存勖最后仅率三四骑逃出包围圈后又被梁军数百骑兵给围了，最终又是李绍荣看到了李存勖大旗随后单骑奋击冲阵冲出了一条血路把李存勖救了出来。（庄宗营于德胜也，与汴军战于潘张，王师不利，诸军奔乱。庄宗得三四骑而旋，中野为汴军数百骑攒槊攻之，事将不测，行钦识其帜，急驰一骑，奋剑断二矛，斩一级，汴军乃解围，翼庄宗还宫）

这小子命是真大啊！

这次把李存勖吓哭了，回头对李绍荣哭道：富贵与卿共享！（庄宗因流涕言曰：“富贵与卿共之。”自是宠冠诸将，官至检校太傅、忻州刺史）

跟放屁一样，下回还得玩！

而且你被救的次数越来越多，诸将的战斗功勋越来越多，对于你这个领导其实不是件好事的！

人家救了你十次命，人家一捋军功章获得了十次一等功，但阵线没变化，甚至实力越来越弱，你咋去兑现人家的战争红利呢？

仅仅就在三个月后，李存勖安排督管银枪牙兵的嫡系李建及就被他没办法的放弃了，因为人家李建及带着牙兵们打了太多次血战了，李建及为了能够有战斗力也不可避免的要把自己的所有赏赐都分了，战场上同甘共苦，这样战斗力上来了，牙兵们认可他，功勋还越来越大，这就不可避免的让李存勖感到这队伍自己已经指挥不动了，最终在宦官们的“谗言”下，免了李建及的军制踢走去干代州刺史了。（晋王自得魏州，以李建及为魏博内外牙都将，将银松效节都。建及为人忠壮，所得赏赐，悉分士卒，与同甘苦，故能得其死力，所向立功，同列疾之。宦者韦令图监建及军，谮于晋王曰：“建及以私财骤施，此其志不小，不可使将牙兵。”王疑之；建及知之，行之自若。三月，王罢建及军职，以为代州刺史）

妥妥的是双输！

不仅仅是此时战斗力上的巨大损失！

更是你这个话事人政治威望的巨大损失！

等于跟你混的百战功勋最后的下场就都是周德威和李建及？

多看些“烂剧本”其实也挺好，至少李存勖让我们深刻明白了俩道理：

1、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一战而定，善之善者也！

2、战争不是游戏！你的那堆将军都升满了级，你是给不起工资的！

引申到我们今天的创业中这也是极其关键的一个环节：你不要打太多次的会战！每次会战前一定要布局规划好了！是要让集团再次上台阶的！你的功臣太功勋卓著了你最终注定给不起工资的！

凡动作，必有成本。

成本不仅仅是此时的人吃马喂资源投入，也不仅仅是潜在的机会成本，你还要考虑到未来的团队功勋成本。

总之就是多些恭敬的永远在路上。

玩，这个字，对于想做出一番事业的大男人来讲，要时刻警醒。

当心态和状态变成了“玩”，而不是夕惕若厉，不是如履薄冰，大概率就要出事了。

“冉闵击退前燕的另一种结局”，沙陀对契丹开国鸿运的关键狙击

921年正月，蜀主、吴主都书信劝李存勖称帝，李存勖以书示僚佐道：从前王太师也曾给先王书信，劝唐室已亡，宜自帝一方。先王对我说：当年天子出幸石门，我发兵诛贼臣，威振天下，我若挟天子据关中，自作九锡禅文，谁能禁我！只是我家世代忠孝，立功帝室，誓死不为罢了。你将来当务以复唐社稷为重，别学这个啊！先王教诲犹在耳边，此议绝不敢听啊！

说完哭了。

都能理解，哭完将佐和藩镇开始劝进，李存勖拒了拒随后令有司买玉造法物。

这事能让领导花钱嘛！再说花钱的东西那能叫受命于天嘛！前后脚就安排！当初黄巢破长安时，据说魏州僧人传真的师父咱也不知道咋得到了传国宝，藏了四十年，传真没钱了以为就是块普通玉要卖的时候被识货的看见了，说这是传国玉玺啊！（黄巢之破长安也，魏州僧传真之师得传国宝，藏之四十年，至是，传真以为常玉，将鬻之，或识之，曰：传国家也）

四十年了，前朝皇帝的玉玺被认出来了，咱也不知道市场上是哪来的这识货的能人。

反正这玉玺的故事攒好了，也送来了，随后将佐们开始恭喜恭喜举杯畅饮。

正在国宝现世，受命于天的小气氛应运而生凸显领导枪法准的时候，来了个泼冷水的，赵王王镕那出事了，这个在大乱世中享了近四十年福的大福大报终于把福享到头了。

王镕这些年虽然被梁晋逼着站了好几次队，但是由于跟牙兵集团的关系好，一直没受委屈，生活质量上还一直过的是人间富贵花的日子，晚年好事佛求仙，天天讲佛经，画道符，大量斋戒祈祷，合炼仙丹，总之就是在通往福报之路上主打一个全面，哪个门派的领导都不得罪，他家的园子堪称河北第一园林，所谓“治府第园沼，极一时之盛”，尤其这几年当了李存勖小弟后那更是彻底大稍息了，天天游园听曲，在西山盖了豪华宾馆，每次去游玩都得登山临水数月方归，将佐士卒陪从者的队伍不下万人，这个庞大保安团的往来供应已经让镇州军民快养不起这位祖宗了。

玩到这个份上，那政事肯定是不管了，怪糟心的，王镕所有事都依赖僚佐，深居府第把权力都下放给了左右亲信，其行军司马李蔼和太监李弘规用事于中外，太监石希蒙以谄媚且伺候领导睡觉有心得而尤其受宠。（宦者石希蒙与镕同卧起）

去年年底，王镕从西山回来过年，夜宿鹘营庄，但石希蒙劝王镕再去别的地方玩玩呗，这次还没过瘾呢！但另一个宦官李弘规劝王镕道：晋王夹河血战，栉风沐雨，亲冒矢石，而大王如今把大量军需物资用来旅游了，如今时方艰难，人心难测，大王您久不回府第，远出游玩，万一有奸人为变，闭关相距，咱们到时该怎么办？

王镕觉得有理，准备回，但石希蒙觉得这是在跟他争宠，于是密言道：李弘规这是大搞阴谋论，显得他自己很重要！

王镕又被劝动了，留下来接着玩了，连住两宿都没走的意思，于是李弘规怒了，让内牙都将苏汉衡率亲军披甲拔刃来到帐前逼宫道：将士们很辛苦了，愿从王归！李弘规随后进言道：石希蒙是迷惑大王的妖人，请诛此贼以谢众！王镕不表态，李弘规随后喊来了牙兵直接砍了石希蒙的脑袋扔王镕面前了。（弘规怒，遣亲事军将苏汉衡率兵擐甲露刃于帐前曰：“军士劳矣！愿从王归。”弘规继而进曰：“惑王者希蒙也，请杀之以谢军士！”镕不答，弘规呼镕甲士斩希蒙首，掷于镕前）

李弘规多少也是膨胀了，玩起神策中尉那套了，王镕又怒又惧赶紧归府，回去后当晚就遣其长子副大使王昭祚与大将王德明率兵围了李弘规及李蔼的家，全部灭族，连坐者数十家，又杀了逼宫的苏汉衡，逮捕其党羽进行审问，大清洗运动开始了，高低得审明白背后的主使和参与者。

适逢大过年的诸军发年货，王镕愤怒亲军杀了石希蒙，单独没给亲军们包饺砸，亲军愈发恐惧。

这个时候，一个阴谋家觉得时机到了。

王镕之前认了个假子王德明，原名张文礼，早先是刘仁恭时代派其随刘守文镇沧州，刘守文去幽州看他爹的时候张文礼就据城作乱过，结果人家沧州本镇不拥护他，兵变了个寂寞，逃奔镇州。等到了王镕这，好夸诞且自诩知兵的张文礼深得王镕欣赏，认了这叛徒为假子，拜为大将，前期让他跟着李存勖征战，后期被符习替换回来做了防城使。

虽不是最嫡系的那档，但也算是外将加盟的生态位天花板了，对你吕布，不对，对你王德明仁至义尽啊，但实际上这位叛过前老板的前科犯早就盯上王镕了，你这基业全是漏洞，王德明天天想的就是怎么帮义父办过户手续，这回终于等到机会了，来吓唬亲军道：大王命我尽数坑杀了你们，但我念你们跟我十多年的感情了，实在不忍心，但我又会获罪于王，你们说怎么办？

亲兵们开始哭，哭完进入熟悉的生命自己寻找出路环节，亲军们翻进节度使府直接杀了刚刚烧香受符的王镕，砍了脑袋出来后把节度使府烧了，在军校张友顺的率领下前往王德明家请其为留后。王德明随后恢复自己的姓名张文礼，尽灭王氏一族，只留下了王昭祚之妻普宁公主准备将来在后梁那留下后路。

三月，张文礼遣使告乱于李存勖，劝进求节钺。

李存勖正置酒作乐，听说后扔杯悲泣，想要讨伐镇州，僚佐们赶紧给台阶，表示虽然张文礼罪太大了，但是咱们正与梁相争，不可乱于肘腋，还是暂且顺从其请以安其心。

四月，李存勖遣节度判官卢质承制授张文礼为成德留后。

张文礼虽受晋命，但心里还是哆嗦，一边派使者走小路去找卢文进求援于契丹；一边派使者来到大梁汇报朱友贞：王氏被乱兵所屠，但公主被我保护起来了，如今臣已北召契丹，乞朝廷发精甲万人相助，则晋军连逃跑都没机会了！

朱友贞迟疑未决，这时候老智囊敬翔劝谏道：陛下不乘此机会收复河北，那晋人就永远把河北吃下去了！一定要同意啊！机不可失啊！

但朱友贞心腹团队表示今强寇近在黄河边，咱们尽全力拒守还费劲呢，哪来的万人去支援张文礼！况且那货是个臭了街的骑墙派，不过是为了自己吞下成德，对我有什么利！

朱友贞打住了。

两方面都有理，朱友贞核心班子考虑的更稳，毕竟晋军在德胜南北筑城了，还做了浮桥，人家过河后距离大梁仅仅120公里！而且沿途除了大梁城北的汴水没有水路隔阻，精骑奔袭的话用不了两天就能插到大梁来！敬翔考虑的则是出兵过河让张文礼大大方方的跳反，让契丹觉得有机可乘从而加大投入，更多的是个撬动游资入股的前期表态。

都有理，但客观来讲，定都位置极度劣势但又无可奈何极度依赖这颗水路心脏的后梁是没资格胸怀河北的，毕竟兵法铁律永远都是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要论诱惑那可太多了，最终后梁也是死在了诱惑上，本来稳稳打用不了二年就能让那位“百战名将”为天下笑，你非要打大牌。

不过梁这回虽然没出兵，但敬翔的预期效果也达到了，因为晋军多次在北方边塞和黄河渡津擒获张文礼的外交大使，李存勖居然派人把这堆证据都给送镇州去了，张文礼在恐惧后将跳反明牌了。（南通朱氏，北结契丹，往往擒获其使，庄宗遣人送还，文礼由是愈恐）

他可能真是演戏演上瘾了，想玩逼格，玩气氛，玩爷猫抓耗子的感觉，但从成本的思路上讲，你抓住这使者后双方出现了信息不对称，张文礼觉得自己还安全，你却知道他要反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避免打草惊蛇的去偷袭他嘛！

你给他送回去难道指望他改过自新吗？你这不是逼人家造反并加十二分小心嘛！

八月初七，李存勖以之前王镕派来助战的符习为成德留后，率万余赵兵回去给王镕报仇，又命天平节度使阎宝、相州刺史史建瑭率兵自邢州北上助之。

八月十一，晋兵拔赵州，刺史王铤降，李存勖复以为刺史，张文礼在缺德带冒烟后生了腹疽，大惊之下直接死了，其子张处瑾秘不发丧，与其党韩正时谋划全力拒晋。

九月，晋兵渡滹沱河，围镇州，决漕渠把城给灌了，抓获其深州刺史张友顺。

九月初十，李克用时代功勋卓著的老将军史建瑭中流矢而卒。

李存勖听说后大怒，想要分兵亲自去灭镇州，梁军的北面招讨使戴思远听说后谋划举杨村之众奔袭德胜北城。

李存勖从梁军降者处知道了这个消息，随后十月初七，李存勖命李嗣源伏兵于戚城，李存审屯德胜，先以骑兵示弱诱敌。

梁兵看到后觉得晋军大部队已经走了，随后开始全军出击。

李存勖此时严整中军以待之，等梁兵大至后李存勖再次突击队长率铁骑三千奋击之，梁兵大败，杨思远逃奔杨村，梁兵被杀及自相践踏，坠河陷冰拢吧一块亡失了二万余人。

十一月，李存勖命李存审和李嗣源守德胜，亲自率兵攻镇州。张处瑾遣其弟张处琪、幕僚齐俭谢罪请降，李存勖不许。（十一月，晋王使李存审、李嗣源守德胜，自将兵攻镇州。张处瑾遣其弟处琪、幕僚齐俭谢罪请服，晋王不许，尽锐攻之）

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已经能达成战略效果了，匪首张文礼已经死了，一切有回旋的余地了，你还收获了成德镇，但李存勖放弃了这个迅速解决镇州叛乱的机会，他要打下来！他要在这个地方使用宝贵的精锐力量和机会成本去打攻坚！

很快他将因为这个决策如热锅上的蚂蚁。

李存勖派精兵上强度攻打，但打了十天仍然打不下来，等到了十二月，契丹率大军来了。

倒不是张文礼当初的求援信起了作用，他那堆信使都被抓了，而是义武节度使王处直搞的节目。

李存勖讨张文礼这事引起了连锁反应，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王处直觉得镇、定互为唇齿，恐镇亡而定孤，多次以梁寇未平为由劝谏这事就算了。

这想法就单纯了，李存勖不可能放着已经跳反的祸害不除，表示张文礼弑君，义不可赦；又私下引梁兵，这对你的辖区也是祸害。而且从你王处直的角度来讲，你对这事和稀泥难道也希望麾下军官们以此为榜样兵变你吗？

王处直思考再三后决定背叛李存勖，他要玩河北均势，偷偷派人找了新州当一把手的之前多年没搭理的儿子王郁，让他贿赂契丹南下犯塞以解镇州之围，这事整的还挺大庭广众，因为将佐们很多都来劝谏，但王处直不听。（处直患之，以新州地邻契丹，乃潜遣人语郁，使赂契丹，召令犯塞，务以解镇州之围；其将佐多谏，不听）

王郁这个时候开出了加码：立自己为嗣。

关于义武镇这继承权的事得专门铺开说说，王处直早年间曾经得过一场病，被一个妖人李应之以旁门左道之术治好了，此后王处直待其为“羽人”，也就是羽化登仙的道人，并逐渐成为了行军司马，开始深度干预军府之事。王处直还始终生不出儿子，随后李应之说他当年在陉邑得到了一个叫刘云郎的孩子，是大富大贵之相所以收养了，现在把这个大福大报转让给你，于是王处直将此子改名为王都收为养子了。（王都，本姓刘，小字云郎，中山陉邑人也。初，有妖人李应之得于村落间，养为己子。及处直有疾，应之以左道医之，不久病间，处直神之，待为羽人。始假幕职，出入无间，渐署为行军司马，军府之事，咸取决焉。处直时未有子，应之以都遗于处直曰：“此子生而有异。”因是都得为处直之子）

呵呵，王处直大概率是替这妖人喜当爹了。

王处直后来开始结果了，在生孩子上颇有建树，这个王郁是他一个妾生的孩子，不受宠，当年在王郜（前节度使王处存之子）对阵后梁战败后王郁跟着王郜投奔了河东，李克用没看不起这孩子，还把闺女嫁了过去，累迁至新州防御使。（初，郜之亡也，郁从之。晋王克用妻以女，用为新州防御使）

王处直虽然后来没少生，但余子皆幼，养的那个王都长大后在谄媚方面颇有造诣，哄得王处直大爱，随后以王都为节度副使，想要立为接班人。

这次王处直想要搞可爱的制衡了，于是找能跟契丹搭上话的亲儿子了，他那亲儿子也仅通过了一件事就证明了他爹不待见他的原因，智商多少是差点意思，居然拿这事谈判继承权的事。（郁素疾都昌继其宗，乃邀处直求为嗣，处直许之）

爷俩都是二傻子。

小小的定州还想玩制衡，魏博和幽州都没了，什么条件玩制衡？

这爷俩的最优解，也是唯一的解，就是帮着李存勖平叛镇州。

俩人都天真了。

尤其王郁，你是李家的女婿，你把这信使绑李存勖那，下一任节度使轮得着他王处直说的算吗！

结果定州军府诸将大部分都不愿意召契丹，王都那边也怕被王郁夺了自己的继承权，于是先下手为强的把王处直给劫了，尽杀王处直在中山的所有子孙及其将佐心腹，然后自为留后，把这堆事汇报给了李存勖。

李存勖高度认可，以王都代王处直。

人生最关键抉择做错后的王郁对耶律阿保机献出了新州，并表示镇州美女如云，金帛如山，好东西大大的有，您要是去晚了这东西就都归晋王所有了！

耶律阿保机觉得这回入主中原的机会到了，没听他媳妇的劝阻，南下了。

十一月，契丹大军下古北口，分兵略檀、顺、安远、三河、良乡、望都、满城、遂城等十余城，俘其民徙于本土。

十二月，王郁率其众来朝，耶律阿保机称呼王郁为子，赏赉甚厚，随后徙其众于潢水之南。

十二月二十，攻幽州，李绍宏据城自守，契丹军随后长驱南下围了涿州。

十二月三十，拔涿州，擒刺史李嗣弼，随后又进攻定州，王都告急。

李存勖随后自镇州率亲军五千救援，遣神武都指挥使王思同率兵戍狼山之南以拒契丹。

922年正月十三，李存勖亲至新城之南，听说了个不好的消息，梁将戴思远乘虚袭寇魏州被李嗣源补防击退后西渡洹水攻陷了成安；很快侦察兵们又回报契丹前锋昨夜宿于新乐（今新乐市承安镇），正涉沙河南来，将士们听说后相顾失色都哆嗦了，开始出现逃亡现象，情况相当严重，主将斩逃兵都阻不住。（将士皆失色，士卒有亡去者，主将斩之不能止）

诸将道：贼虏倾国而来，担心我军寡众不敌，又听说梁寇内侵，咱们还是回师魏州以救根本。也有劝请释镇州之围，西入井陉避敌的。

李存勖犹豫未决，参掌机要的郭崇韬劝道：契丹被王郁所诱，本来是冲着货财而来的，他不是来救镇州之急的，您新破梁兵，威振夷夏，契丹听说您到了他那边也心里打鼓呢，只要挫其前锋，贼虏必遁走！

李嗣昭这时候也从潞州赶到了，也劝道：如今强敌在前，咱们有进无退，不可轻动以摇人心！

李存勖从来就是硬刚本性，一听说有干部同意打马上拍板道：帝王之兴，自有天命，契丹能奈我何！我以数万之众平定山东，今遇此小虏而避之，有何面目君临四海！随后自率铁骑五千为先锋。

军至新城北，刚半数出桑林就遭遇到了契丹军的万余骑前军，契丹军见到李存勖后惊走了，李存勖一看你确实害怕我，赶紧分五千兵为两路展开追击，狂奔数十里后追至沙河，当时沙河桥狭冰薄，契丹陷溺而死者甚众。当晚李存勖夜宿新乐，耶律阿保机看到败兵回来后从定州城撤军退保望都（今望都县）。

李存勖至定州，王都迎谒于马前，请以爱女嫁给李存勖之子李继岌。

正月十七，李存勖引兵至望都，契丹逆战，李存勖再次率亲军千骑为先锋直接就迎上去了，遇奚部酋长秃馁的五千骑兵，人家兵多把他给围了，李存勖力战反复冲击敌阵，自午至申还没分出胜负，而且被围的越来越重。（戊戌，晋王引兵趣望都，契丹逆战，晋王以亲军千骑先进，遇奚酋秃馁五千骑，为其所围。晋王力战，出入数四，自午至申不解）

唉，又突击队长冲出去了，但这回剧情线感觉要走到头了，因为遇到硬茬了！都是骑兵对轰！不是梁兵让你砍着玩了！他的所有特种兵大将们这次都无法再贡献出神奇救主表演了！

最终是李嗣昭看李存勖被围了数十重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是“嗣昭号泣赴之”，亲率三百骑兵横击重围，突了数十次才把李存勖救了出来。（冬，契丹三十万奄至，嗣昭从庄宗击之，敌骑围之数十重，良久不解。嗣昭号泣赴之，引三百骑横击重围，驰突出没者数十合，契丹退，翼庄宗而还）

刚被救出险境的李存勖随后又嗷嗷叫的杀出去了，纵兵奋击，契丹大败，随后追扫败兵至易州，获毡裘、毳幕、羊马不可胜纪。

李嗣昭为啥要“号泣赴之”呢？

这四个字很有味道，仨可能：

一种是觉得领导太拼了感动了；

一种是觉得自己太特么悲壮了大概率有去无回了替自己冤得慌；

一种是伤心你们这帮先帝的宿将们为啥光看着不上手啊！我知道都不想当周德威，但真就看着这逼崽子死里面吗？

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李嗣昭的这次敢死队冲锋救主对于此战是决定意义的转折，且不说本单位视角了，看一下敌人视角的《辽史.太祖纪》的记载：存勖引兵趋望都，遇我军秃馁五千骑，围之，存勖力战数四，不解。李嗣昭领三百骑来救，我军少却，存勖乃得出，大战，我军不利，引归。

李克用当年从树林望气买回来的这个养子在潞州保卫战帮沙陀二次腾飞后，在沙陀的又一次生死存亡之时，再次挽狂澜于既倒！

李存勖这一战要是折进去了，契丹瞬间就变成了慕容恪灭了冉闵！沙陀会四分五裂！契丹人将鲸吞整个河北！

五代还开不开的了篇就不一定了！

李存勖堪称开挂般的鸿运依旧在帮他磨平着战略失误下的巨大亏空，耶律阿保机进入河北后开始下大雪，此时已经大雪平地数尺，契丹人马无食，这一路都是冻饿而死的士兵，耶律阿保机举手指天对卢文进道：老天没让我到这来啊！随后放弃了和李存勖亲自打一回决战的争雄想法，认栽北归了，徙檀、顺之民于东平、沈州，把路上能划拉的所有人口物资都搬走了，晋代州刺史李嗣肱则乘此大胜率兵夺回了妫、儒、武等州，夺回了军都陉的控制权。

李存勖继续追击，契丹走，晋军也走，契丹歇，晋军也歇，李存勖看到契丹军在野外睡觉的地方铺的那草垫环绕的都方方正正，就像编起来用剪刀剪过似的，哪怕已经离去，地上草垫也根本没有乱的，李存勖叹道：契丹人法令严格如此，这是咱中国部队都做不到的啊！（晋王引兵蹑之，随其行止，见其野宿之所，布藁于地，回环方正，皆如编翦，虽去，无一枝乱者，叹曰：虏用法严乃能如是，中国所不及也）

李存勖的这次感叹，其实再次证明此时契丹已经具有极强的实力了，人家的纪律性已经加进军制了！

韩延徽和卢文进对契丹的汉化专家指导真是无私不藏奸啊！人家吸收的也是真快啊！

这次李存勖的血战得胜外加大雪漫天拖住了契丹的国运，因为人家此时已经有逐鹿中原的战力了，还是开国的雄主率领。

单纯就是老天想看五代的戏，帮你强行改的剧情。

李存勖还没来的及品味自己的幸运，又听说了人家戴思远率兵五万猛攻德胜北城了，挖了一堆壕沟，壕沟外面还修了一堆营垒防止援兵展开了昼夜急攻，李存审守的已经很艰难了。（是月，梁将戴思远寇德胜北城，筑垒穿堑，地道云梯，昼夜攻击；李存审极力拒守，城中危急）

去年十月李存勖刚干掉了两万梁兵后北上救援的，这才三个多月，大正月的人家又组织出了那么多的兵员和军械暴打德胜北城，人家都懒得打南城，北城打爆了你南城直接就得投降！李存勖开始越来越疑惑，梁兵怎么感觉打不完呢！跟韭菜一样咋就割起来没完没了呢！但自己这镰刀却越来越钝了，已经赶不上梁军这韭菜勃勃生机的长势了！

二月，李存勖都没工夫再去看镇州的围城情况了，按理讲他此时应该拿着缴获契丹的战利品亲自出现在镇州城下去瓦解其抵抗意志的，但根本都来不及去亲自诛心了！

李存勖自幽州马不停蹄的南下去救德胜南城，五天时间就赶到了魏州。

杨思远听说猛男来了，烧营退还了杨村。

此时围困镇州的司令员老将军阎宝已经筑垒决滹沱水把城给灌了，还筑了长围准备打持久战彻底困死城里。城里派了五百余人请求出来找点吃的，但轻敌的阎宝居然同意了，他想用伏兵干掉这伙人，但人家出来后就变身了敢死队开始攻打长围，轻敌的阎宝在人家突然攻围后准备不足被抢出了滩头阵地，很快人家城里数千兵跟着杀出来了，晋军此时都分散在外，成德军随后毁坏长围而出，纵火攻阎宝军营，阎宝紧急退保赵州，然后成德兵把晋军营垒全毁了，笑纳了粮草，好几天都没搬完。

老将军阎宝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一口气没上来气出了病，很快疽发于背而卒。

李存勖听说后无奈又调了沙陀恩人李嗣昭为北面招讨使去接阎宝的班。

四月二十四，张处瑾遣兵千人迎粮于九门被李嗣昭设伏截击了，杀获殆尽，只剩下了三人藏匿于墙墟之间。

战场没打扫干净，李嗣昭被这几个困兽兵一箭射中了脑袋，李嗣昭此时箭尽，拔出了自己脑袋上的箭射死了杀自己的敌人，天晚回营后离世了，死前悉以泽、潞兵授判官任圜，遗命其督诸军继续攻镇州，严守他战死的秘密！

史建瑭、阎宝、李嗣昭，打一个镇州已经搭进去三个功勋卓著的司令员了！

李存勖听说后伤心的几天吃不下去饭，很快他又得到了一个消息，北门锁钥的大同军节度使李存璋也病死了。

李克用当年留下的这群干儿猛将们快凋零干净了！但李存勖吞食天地的大业却依旧遥遥无期！

李存勖最终只能从自己身边拨将了，以天雄马步都指挥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命李嗣昭诸子护丧归葬晋阳。

李存勖又做出了一个极其操蛋的命令！

人家李嗣昭对你有大恩啊！这辈子忠贞能干如此，而且已经主镇潞州16年了！你让其诸子回晋阳办丧事！你抢劫人家的心思也太明了吧！人家孩子们当时就急了，率其父的数千牙兵自行营拥丧回了潞州！李存勖遣母弟李存渥驰骑追谕，结果李嗣昭的这帮儿子大怒想杀了李存渥，李存渥看形势不对逃归。（嗣昭既卒，庄宗诏诸子扶丧归太原襄事，诸子违诏，以父牙兵数千拥丧归潞。庄宗令李存渥驰骑追谕，兄弟俱忿，欲害存渥，存渥遁而获免）

怨人家孩子们急眼吗？

以李嗣昭的功勋，将潞州传之子孙难道不够格吗？

你哪怕想集权，想窃取整个沙陀集团的奋斗成果，现在这危机四伏的局面，是时候吗？

李嗣昭长子李继俦为泽州刺史，当袭爵，但性格素来懦弱，被凶悍的二弟李继韬囚于别室，诈令士卒劫已为留后，随后汇报给了李存勖。

都明白你李存勖是个什么东西了！人家不想再做第二个周德威！

李存勖无奈，眼下不能再乱了，只得改昭义军曰安义军，以李继韬为留后。

八月，李存勖再受重大打击，他安排做卫州刺史的那个戏子给他惹了大祸！

李存儒，本名杨婆儿，因为会演戏有膂力被李存勖宠爱而任命为了卫州刺史，这小子专括民财，对兵卒也每月收钱，掏钱的就能免兵。（晋卫州刺史李存儒，本姓杨，名婆儿，以俳优得幸于晋王。颇有膂力，晋王赐姓名，以为刺史；专事掊敛，防城卒皆徵月课纵归）

这种群众影响在河朔老区是可想而知的，后梁庄宅使段凝和步军都指挥使张朗率兵连夜渡黄河袭击了卫州，人家转天早晨就顺利登城拿下了，戴思远又和段凝攻下淇门、共城、新乡，至此澶州以西、相州以南都被后梁拿了回来，晋军还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军用辎重，人家梁军又牛起来了！（八月，庄宅使段凝与步军都指挥使张朗引兵夜渡河袭之，诘旦登诚，执存儒，遂克卫州。戴思远又与凝攻陷淇门、共城、新乡，于是澶州之西，相州之南，皆为梁有；晋人失军储三之一，梁军复振）

李存勖不是在革命成功后才开始被伶人们蛊惑的，他其实已经德不配位很多年了。

不仅黄河战场局面严峻，九月初一，张处瑾派其弟张处球乘李存进无备，率兵七千人突袭至东垣渡，虽然晋军最终将这伙镇兵屠杀殆尽，但李存进在战役中也死了。

其实人家本来早早就要投降了！你非要打！又过去了一年！资源成本和机会成本高到了无法计算！打一个镇州已经死了晋军四个司令了！

李存勖只能又继续挤自己手里的将军，以蕃汉马步总管李存审为北面招讨使，终于于十月二十九夜，在城中将李再丰的内应下，攻克了熬到油尽灯枯的镇州，张处瑾兄弟家人及其党被打折了腿后送行台，在镇人的请命下被做成了刺身，张文礼的尸体被挖出车裂于市，赵王故侍者得王镕遗骸于灰烬中，李存勖命祭而葬之，以赵将符习为成德节度使，乌震为赵州刺史，赵仁贞为深州刺史，李再丰为冀州刺史。

符习作为客将多年，早就把沙陀这政治生态看明白了，哪里敢当这成德节度使，带领将士们和百姓们请求李存勖先生兼领成德节度使。

戏演完，李存勖同意，随后割相、卫二州置义宁军以符习为节度使。

符习再辞道：魏博是大王霸府，不可分也，愿得河南一镇，符习亲自率兵取之。

李存勖觉得这同志太可爱了，随后以其为天平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以自己心腹的魏博观察判官张宪兼镇冀观察判官，暂管镇州军府事。

至此，李存勖兼领河东、魏博、幽州、成德四镇节度使。

恭喜你，你也快油尽灯枯了。

923年二月，李存勖再次匪夷所思的操作来了，他开始置百官，于河东、魏博、易定、镇冀四镇判官中选前朝士族想任命为相。

一番选拔后，义武节度判官豆卢革、河东观察判官卢程为拜为左右丞相；河东节度判官卢质为礼部尚书。

李继韬虽受李存勖之命为安义留后，但内心终不自安，李存勖那又因为军前粮饷不够，命潞州转米五万贮于相州，李继韬推辞辞以经费不足，请转三万，双方矛盾越来越大，其幕僚魏琢、牙将申蒙又在背后说“朝廷无人，终为河南吞噬，止迟速间耳”的话，适逢李存勖置百官，三月，召潞州的监军张居翰、节度判官任圜赴魏州，魏琢和申蒙继续劝李继韬道：晋王急召二人这已经明牌了！李继韬于是决定反了！

为啥说他们认为晋朝无人终为梁所并？

因为李存勖不仅仅抢夺沙陀勋臣们的革命果实，还未老先衰了，还未起航的后唐政权已经充分展现出门第的重要性了，豆卢革和卢程二人都浅薄无他能，但李存勖觉得这是官宦世家，又是过去霸府的僚属，所以用他俩暂时做了丞相。（豆卢革、卢程皆轻浅无他能，上以其衣寇之绪，霸府元僚，故用之）

一直供着李存勖军粮给养的支度务使孔谦自谓才能勤效应该做租庸使；但同志们说孔谦人微寒门，不应当此重任，随后郭崇韬荐了成分高的张宪，以孔谦为副手，整的孔谦也不悦了。（支度务使孔谦自谓才能勤效，应为租庸使；众议以谦人微地寒，不当遽总重任，故崇韬荐张宪，以谦副之，谦亦不悦）

孔谦尚且不悦，何况天下将士！

打天下还八字没一撇呢！你玩上门阀政治了！

现在是什么条件啊？你又是个什么档次啊？

李存勖的基业肉眼可见的即将分崩离析，天下还没打下来这就已经要崩了，老兄弟们都寒心了，你指望那帮废物点心去吧！

李继韬在与幕僚和兄弟们充分讨论后觉得李存勖要完蛋了，于是派其弟李继远去大梁示好，率泽潞二州降梁。

朱友贞大喜，更命安义军为匡义军，以李继韬为节度使、同平章事；李继韬随后派过去了两个儿子为人质表达了决心，散财募士卒准备当后梁的中兴功臣了。

这次募军中，赌气杀人的杀人犯郭威被释放出来参军了，五代的最后一位太祖也上场了。（威使气杀人，系狱，继韬惜其才勇而逸之）

五代其实按照目前这局势已经开不了后面的篇了，此时契丹屡次入寇抄掠粮运，幽州粮食连半年储备都没有了，人家一次又一次的吞噬着你的北境，南面的卫州又被梁所攻取，上党高地又内叛了，各地人情纷扰，李存勖的江山风雨飘摇。

就在这个时候，历史之神再次展现他的随机美感了。

李存勖这孩子确实哪哪都不够格，但是，终结这个时代的两把钥匙此时一把在刚刚加入反动集团的郭威手上，一把在李存勖麾下禁军将领赵弘殷的手上，这俩都是需要去洛阳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的！

天欲福之，必开其慧；天欲祸之，必纵其狂；

让李存勖继承了杨师厚的遗产，测了测成色，结果测出来了，不叫个东西。

咱不偏不倚，让朱友贞也狂一把，看看他接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