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唐、晋、汉、周的实质祖源,是个宦官
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一提到黄巢杀入长安,很多朋友能想起的是这句诗,它来源于现存唐诗中最长的《秦妇吟》,出身京兆韦氏但却家道中落的韦庄科举落第后不久迎来了那个史上最大破坏力的考公失败者。
韦庄在随后近两年的时间中困于长安,亲眼目睹了那场“尚让厨中食木皮,黄巢机上刲人肉”的末日浩劫,当他后来离开长安的一年后,于黄巢败出长安之际,以一个在长安城中受尽煎熬的女性视角,通过1666个字的最长唐诗写出了黄巢屠长安的这段这晚唐狮驼岭的唐史。
这首诗是韦庄毕生最伟大的作品,从懒得梳头逗鹦鹉玩到乱兵突然进城陷入人间炼狱,全诗能拍出一部恢弘巨制的大电影,在思想与艺术两方面都达到非常高的水平,与《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并称为“乐府三绝”
为了过审,韦庄在写这段诗史的时候煞费苦心,不仅仅以一个女性的第三者视角进行了口述的免责描写,其中还有一段将神仙体系拉进来描写领导们推诿扯皮也不容易,精彩非常,我们逐句翻译:
路旁试问金天神,金天无语愁于人。(这女子离开长安东走,过华阴地区时据说是遇到了金天神,也就是华山山神,问了问领导这么大的灾您咋不管管呢,山神说我也没辙)
随后神仙也进入诉苦阶段。
庙前古柏有残枿,殿上金炉生暗尘。(我这庙香火断很长时间了)
一从狂寇陷中国,天地晦冥风雨黑。(那黄巢的道行比我大啊!他把咱天下都祸祸了,走哪哪闹天儿)
案前神水咒不成,壁上阴兵驱不得。(自从断了供奉我这法力都没了,我这阴兵也不听使唤了)【哈哈哈乐死我了,拿山神爷爷映射节度使了】
闲日徒歆奠飨恩,危时不助神通力。(我平时白吃着百姓们的供奉了,遇到事了我却使不上劲,我对不起人民啊!)【越看越想笑】
我今愧恧拙为神,且向山中深避匿。(我愧为神职啊!黄巢那大魔鬼来了我都得往山里面躲着去)【老节度使了】
寰中箫管不曾闻,筵上牺牲无处觅。(现在也没人给我听演唱会了,也没人给我祭祀了)
旋教魇鬼傍乡村,诛剥生灵过朝夕。(我只能放魔鬼去周围乡村祸害老实人吃吃了)【可给他牛X坏了,叉会腰】
妾闻此语愁更愁,天遣时灾非自由。(妾身,也就是那个口述女同志听完后更愁了,原来天谴到来时闹半天这神仙也没办法呀)
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神仙都搁山里躲着,所以也别怪关东诸侯们不来)
句句不提,句句不离的最高水准了。
这篇《秦妇吟》堪称晚唐版《让子弹飞》!
《让子弹飞》当年过审上映后,当时人们更多是觉得好看,等仨月过后开始回过味来,随后的十多年乃至未来的很多年中,这部作品的解读和二创让它已经超过了其本来的电影意义,越来越火的《秦妇吟》让晚年的韦庄自我封禁了这首名篇,并向各处收回抄本,在其诗集《浣花集》中也不收录,虽然那里面的诗绑一块也没这一首价值高,等经过五代大乱后,后世就只闻其名,不见其诗了,最终又是从文化诺亚方舟河西走廊的敦煌莫高窟中找到了该艺术瑰宝,二十世纪初,大量的外国人来到莫高窟买走了咱们大量的文化瑰宝,《秦妇吟》的原件如今在法国国家图书馆里。
韦庄晚年为什么要禁了自己这旷世名作呢?
因为“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不仅触及了太多公卿幸存者的痛处,其“神在山中犹避难,何须责望东诸侯”的映射也打击面极广的波及了太多领导。
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
他的诗句内容中有一段在政治立场上把话说满了,存有巨大的政治风险:前年又出杨震关,举头云际见荆山,如从地府到人间,顿觉时清天地闲。陕州主帅忠且贞,不动干戈唯守城。蒲津主帅能戢兵,千里晏然无犬声。
翻译一下:那个苦命女人走出潼关后,抬眼看到荆山,当时仿佛从地府回到了人间,陕州主帅忠贞不二,不动干戈一心一意守城。蒲津主帅能约束士兵,千里太平没有鸡飞狗跳。
当时的陕州主帅,叫王重盈。
当时的蒲津主帅,叫王重荣。
这哥俩是兄弟,投降过黄巢,而且王重荣后来从黄巢的降将中表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后来篡了唐。
知道为啥韦庄要自禁这诗了吧。
这种篡唐逆贼的推荐人怎么能是忠贞不二能戢兵的人设呢!
王重荣与王重盈都因勇冠三军而被提拔为河中牙将,直到黄巢入长安一个月前才看准时机作乱抢了河中的指挥权,并一度从贼,但是,韦庄为啥要在中和三年(883)写这段诗的时候专门夸这哥俩一段呢?
因为科举落第的他太想进步啦!
王重荣当时抱紧的那位“干爹”,是神策军世代巨宦背景的杨公公,时任天下兵马都监。
王重荣是杨氏的嫡系,他当年最初的提拔,也是被神策左军中尉杨玄寔拔擢的。(士还,诉于中尉杨玄实,玄实怒,执重荣让曰:“天子爪士,而籓校辱之!”答曰:“夜半执者奸盗,孰知天子爪士?”具言其状。玄实叹曰:“非尔明辨,孰由知之?”更诿于府,擢右署)
韦庄不动声色的通过夸狗懂事间接的表明了主人会调教。
韦庄晚年入了蜀,成了前蜀的宰相,他后来的那位皇帝,此时是这位天下兵马都监手下的区区一个都将。
没有这位最大牌军事巨宦,前蜀开不了篇。
准确的说,大概率梁、唐、晋、汉、周这五代都开不了篇。
这个关键人物,叫杨复光。
广明元年(880)十二月十八,大唐马球状元爷李儇跑路到了兴元(汉中),诏诸道各出全军收复京师,那模样甚至颇有点珍珑棋局的高深感。
我自填一字,先死一片,你黄巢掉入我陷阱啦!我李家祖祖辈辈拿长安当陷阱!我那妙招后面该源源不断出现啦!
客观来讲,除了对不起长安黎民苍生以及让他老李家这品牌越来越不值钱之外,每次这珍珑棋局倒确实是个招。
这个超级帝都的政治皇冠其实是个相当坑人的陷阱,关中单纯靠自己能当个大号的藩镇,但根本做不了一个国家的首都。
因为自打安史之乱后,李唐之所以还能挺这一个半世纪,是因为江南这口奶每年都能运过来。
你可能会疑问,西魏北周隋唐这不一直都这么过来了嘛!
千万不要以为那有多么的历史必然性!
那其实是建立在两次机械降神的Bug身上!
第一次是武川军团通过无坚不摧的战斗力磨平了和关东硬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第二次是李世民那堪称战争艺术般的一战灭国系列以及杨广在各地的粮仓中给天策上将准备好了现成的粮食。
等这天下打下来之后,无论哪年的工作考核,中原和江南的漕运那都是重中之重。
客观来讲,其实关中平原在西汉后就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大一统帝国的首都了,官僚机构越来越庞大,每一个京官背后都是一大堆枝枝蔓蔓,再加上禁军粮饷和皇室用度,指望关中平原和晋西南地区根本养不起。
本地养不起就只能去四周调,长安这个帝都的输血网络堪称最烧钱的级别,东西南北天绝!
北面是黄土高坡,就算了吧。
西面是陇山,也算了吧。
南面倒是天府之国,但从蜀地根本不要妄想运粮食,秦岭摆那你根本烧不起,蜀地只能提供些蜀锦等轻便之物上贡。
接下来是重中之重的关东,河北、中原乃至江南的漕运最终需要通过黄河汇聚过来,但黄河的漕运有季节要求以及三门峡的巨大损耗更是每年都在烧掉海量的财富,长安和洛阳别看就差几百里,但运洛阳的物流成本要比关中省三分之二还拐弯!
定都长安的大一统王朝其实天生就是个高排量的国家机器。
长安这个隋唐用三百年打造的政治符号不是谁都能用的起的。
你黄巢凭什么让全国节度使去给你上贡呢?
所以黄巢杀入长安报了仇之后,你如果想磨平人家老李家两百多年的铁杆庄稼优势,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像当年杨坚毁掉邺城和建康一样的将长安城毁掉,然后立个傀儡裹挟着关中百姓去迁都洛阳。
这相当于你黄巢也走了步珍珑棋局的自填一子。
看上去你损失了关中的土地和长安的政治符号,但你带走了人口和财富,这样李儇就面临着两个极难的选择。
1、他如果回了长安,他就掉入到你的成本陷阱里了,他已经没有长安城可以定都了,他需要重建新的国都,他哪来的人力物力?更关键的是你定都洛阳后就卡死他的物流线了,你甚至不需要再去骚扰武关道和秦岭道,因为那可都是陆运。
你可能会说,安史之乱和四镇之乱的时候这两条备用通道可都没问题哦!
没错!前面两次国难时长江以南还秩序井然!
现在呢?
这两条路将物资运往关中需要挤出大量的运粮人力并产生海量的运输消耗,眼下大唐这体格子,他还支撑的起吗?
2、如果李儇他不回关中,就在蜀中待下去了,那时间长了可就真不一定还有人鸟你了!你立那傀儡就不再是傀儡了!
但如果你黄巢自己不离开关中死守着长安,那就是跟时间赛跑了。
你需要把关中诸镇迅速打服,抢夺存量,如宇文泰李世民故事。
你有这本事吗?
所以自打黄巢选择了不走,在长安就住下去了,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唯一的变量就是时间,是各地勤王的推诿扯皮大军多久能把黄巢的老底子耗光。
宰相郑畋要来便宜从事的权力后回到凤翔,召将佐们商议拒贼之策,同志们都说:现在贼势正猖狂着呢!最好暂且先韬光养晦等待诸方兵员集结后再说收复的事。
郑畋怒道:诸君难道是劝我臣服逆贼吗!一口气堵胸口直接摔那了脸都挂彩了,自中午直到转天早晨都说不了话,眼瞅就得了他李唐的中风“国病”了。
这时候黄巢派来的使者带着赦免诸军的赦书到了,监军袁敬柔与众将佐高规格恭敬接待并代替郑畋署名了降书,随后摆宴开席欢迎上级领导,等音乐奏起的时候,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奏的“秦王破阵乐”,反正将佐以下全都开始痛哭,使者不高兴了,幕客孙储解释道:这是因为郑相公风痹不能来同乐,兄弟们替领导难过呢。这次宴会痛哭事件迅速的传遍了凤翔,百姓们听说也开始搁那哭。(会巢使者以赦书至,监军袁敬柔与将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谢巢。监军与巢使者宴,乐奏,将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孙储曰:以相公风痹不能来,故悲耳。”民间闻者无不泣)
郑畋很快听说这种舆论环境后发表了指示:人心还没有抛弃唐啊!黄巢离死不远了!随后这老机灵鬼又能动了,写下血书上表给了秦岭那头的李儇,随后召将佐们再次开会,这次心往一处想了,一块歃血为盟后开始整修城防,修整军械,训练士卒,密邀邻道合兵讨贼了。
当时神策军在关中的各地镇兵还有数万人,听说领导已经南逃后正搁那彷徨呢,郑畋迅速的抓住了这股无主力量,派人往各军招抚,那毕竟是高待遇的神策军,是黄巢永远也给不了的待遇,诸军听说凤翔还有旗帜就迅速规建了,郑畋分家财给了诸军了,凤翔军势大振。
郑畋又约了朔方节度使唐弘夫、泾原节度使程宗楚同讨黄巢,西面把场面支起来了。
凤翔最开始整挺悲壮,其实就算从了贼过不了多久也会重新挂起唐旗,比如韦庄夸的那位王重荣,他在黄巢刚入关后就喜迎新领导了,结果等黄巢称帝后开始后悔扇自己嘴巴子,黄巢派往河中调粮的使者一波波的居然前后高达数百人,河中吏民不胜其苦,觉得这咋比李家皇帝还不是个东西,随后王重荣对部众们说:起初我屈节事贼是想缓解咱们军府急患,结果这黄巢调财没完没了,又要征兵,咱们早晚死于他手,不如发兵拒之!同志们表示讲太好了,本来就是成本思维,你既然让我们赔本那我们还是认李家皇帝吧,把黄巢使节全杀了。(黄巢遣使调发河中,前后数百人,吏民不胜其苦。王重荣谓众曰:“始吾屈节以纾军府之患,今调财不已,又将征兵,吾亡无日矣!不如发兵拒之。”众皆以为然,乃悉驱巢使者杀之)
长安城的民心也在黄巢说话不算数的烧杀淫掠后跳水了,尚书省府大门上成了赛诗会,讽刺嘲弄黄巢军的好词好句一抓一大把,尚让大怒,将当时在尚书省的官员和兵卒全部挖眼倒挂在尚书省门前,又在长安城里满世界抓诗人,全给你杀喽,识字的都被罚作贱役,这一杀直接弄死三千余人。(有书尚书省门为诗以嘲贼者,尚让怒,应在省官级门卒,悉抉目倒悬之;大索城中能为诗者,尽杀之,识字者给贱役,凡杀三千余人)
相当于给长安断网并把所有自媒体给抓了。
他太会了。
韦庄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潜伏了下来,然后你不让我写我特么回来写个大的!
时间来到881年正月,田令孜的亲哥哥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派来了三千人奉迎领导入川了。
按理讲你应该搁兴元待着遥助声势,但李儇光速同意了。
走!赶紧走!赶紧去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李儇到了成都后想起来了朕在东南还有一道大兵呢!于是多次派使者去让高骈讨黄巢,结果使者一波波派,但高骈始终不出兵,高骈此时比较忙,也玩上他老李家的专属烧钱游戏也修上仙了,黄巢造的是大唐的反,关我淮南节度使什么事呀!徐少华给你老龟签的合同你扔我迟重瑞干啥呀!
三月,朝廷以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赐郑畋诏书授权道:凡蕃、汉将士赴难有功者,并听以墨敕授官!
这回真的是饮鸩止渴了,也是他李家用最后的这点威信最后一次玩这个游戏了。
郑畋加官的时候,黄巢遣其将尚让、王播率众五万入寇了凤翔,开打了关中争夺战的风向标之战。
郑畋派唐弘夫在要害之处伏兵,自己率数千兵多张旗帜,稀稀拉拉的列陈于高冈。
贼众认为郑畋就是个书生,又列了那么个破阵,相当轻视,随后鼓行而前,队列啥的也都松懈了,结果伏兵一发后就崩了,在龙尾陂被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
唐弘夫乘龙尾大捷逼近长安,四月初五,游击打惯了的黄巢率众东走了。
把官军也整懵了,这么就走了?
没想到再造大唐居然这么轻松!
泾原节度使程宗楚恐诸将分其功不报总指挥郑畋自延秋门先入,唐弘夫继至,世代籍隶神策军的长安巨富家族出身的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也勤王赶到了,率锐卒五千夜入长安。
坊市民喜,争相欢呼出迎官军,或以瓦砾击贼,或拾箭以供官军。
但是百姓们很快就该乐不出来了。
一看就是好多年长安没浩劫了,都没有经验,长安只要丢了,后面无论再进来的是官还是匪,都是魔鬼!
长安城中很快陷入了官军的平账浩劫,毕竟一切都可以赖给黄巢,各路官兵开始全城大抢,王处存令军士系白布为号别杀错了,结果坊市少年无赖也都系了白布打着官军旗号开始抢劫,黄巢贼众露宿霸上,听说官军不整且诸军形不成合力随后引兵杀回来了,自诸门分入,在长安城中展开巷战把官军给包了饺子!
此时官军们已经抢的到了“重负不能走”的地步,结果人为财死的把抢劫所得又给人家黄巢留下了,官军死者十之八九,郑畋的两位先锋官程宗楚和唐弘夫也直接死于城中,王处存作为长安城中唯一一个幸存的领导收余众还营。
等黄巢又入长安后迁怒之前撤兵时百姓助官军,也开始纵兵屠杀,流血成川,黄巢说这是洗洗城。
两把刀对砍后,永远是没有刀的旁观者付出最大的代价,黄巢就此不再有顾虑,长安正式步入狮驼岭阶段。
此战后诸军皆退,贼势愈炽,贼众给黄巢上尊号为承天应运启圣睿文宣武皇帝,黄巢也觉得自己真有天命,就此不再挪窝失去了改命机会。
此次官军大败,来帮着勤王的党项部首领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并没有赶上收复长安的机会,西夏的祖源却也因此因祸得福的保存了实力。
抢功的老爷们跑的太快了,拓跋思恭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领导们就已经入城了,等他转天早晨赶过来时正赶上黄巢的反冲锋,损失惨重。(诘旦思恭与李孝昌来援,与贼遇于王桥,战不利,死伤甚众)
没进长安就已经死伤甚重了,他要是进了长安,估计党项那点小力量经此一役就被黄巢给磨没了,也就没有后面的事了,而且拓跋思恭此前不久已经拿到了权知夏绥节度使的任命,人家此次南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党项人来镀金了,按理讲这几年闹得挺凶的沙陀人也该来平平账了。
但是吧,沙陀的第一次上市活动在李国昌李克用两父子的操盘下遇到了股东撤资背刺问题,正逃到草原阶段性下野呢。
晚唐时期,从番号上来讲,代北理论上来讲有沙陀、萨葛、安庆、吐谷浑、契苾五部,一般称为五部之众。(《旧唐书·卢简求传》:太原军素管退浑、契苾、沙陀三部落,或抚纳不至,多为边患。前政或要之诅盟,质之子弟,然为盗不息。简求开怀抚待,接以恩信,所质子弟,一切遣之。故五部之人,欣然听命)
不过之前我们说过,沙陀东归后逐渐控制同化了当地也是迁居移民来的粟特人,沙陀此时已经把萨葛和安庆两部统归在了自己麾下,所以说这仨时通常称为“沙陀三部落”。
灭庞勋时,史料如下:承训奏乞沙陀三部落使朱邪赤心及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各帅其众以自随。
朱邪赤心,也就是李国昌,他是沙陀三部落使,是带领吐谷浑、达靼、契苾酋长这帮的领头羊,战后他被封了振武军节度使,吐谷浑部首领赫连铎则以从康承训破庞勋有功,补阴山都督。
结果沙陀觉得自己控制了振武和大同两镇后牛了,想学河朔三镇也来块世袭罔替的地盘时,祸起萧墙了。
878年冬,党项在振武军辖区搞动作,李国昌出兵讨党项的时候,吐谷浑部赫连铎乘虚陷振武,所谓“举族为吐浑所掳”。
这一战把李国昌给掏心了,人质都让人家控制了,与此同时赫连铎还笑纳了李国昌多年来积攒的军需。
李克用听说这事后赶紧率兵出去迎他爹,但大概率因为人质问题(因为此后云州直接被赫连铎接手),等回来时云州也不开门了。(武皇至定边军迎献祖归云州,云州守将拒关不纳)
李家父子退到了最后的蔚、朔两州据点,双方就此展开了厮杀。
879年,朝廷听说赫连铎偷袭得手后,令其为大同军节度使,诏昭义节度使李钧为北面招讨使,督潞、太原兵屯代州,又命幽州李可举兵出妫州,帮着云州的赫连铎攻打蔚州,打算趁沙陀势孤要他的命。
沙陀兵是真能打,李国昌挡住了幽州兵和吐谷浑兵,李克用暴打了督潞、太原兵的李钧,官兵众溃回了代州后发生了军乱,李钧死于乱兵。
看到南面更好欺负的李氏父子一直梦寐以求的是太原,这些年一直在往南边袭扰,这也逼的朝廷不得不跟他玩命,进入880年,朝廷在南面听到了无数喜歌,真的以为黄巢就要被剿灭了,于是往北面继续发功,以李琢为蔚、朔招讨都统,率兵数万会合幽州李可举、云州赫连铎继续打沙陀。
仗打到这个时候,总看不到上市成功可能的沙陀内部也不和谐了,李克用与李可举熬兵之时,朔州刺史高文集抓了李克用派来调兵的部将傅文达后与沙陀酋长李友金(李克用族父),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等宣布跳反。
相当于沙陀三部落中,萨葛和安庆两部以及一部分沙陀部股份都不同意你李国昌父子的领导了。
李克用听说后撤军了,被李可举追击至药儿岭大败,当初力推李克用的李尽忠和程怀信都战死了,李琢随后又集中兵力进攻蔚州,李国昌战败。
880年六月,黄巢即将渡江之际,李国昌李克用爷俩北奔鞑靼。
对于李国昌父子的遗产分割问题,战后朝廷以吐谷浑部白义成为蔚州刺史;以萨葛都督米海万为朔州刺史。
这其实又埋雷了。
沙陀已经当爷几十年了,是不会允许自己啥政治头衔都没有的。
仅仅几个月后,黄巢寇潼关,朝廷令河东监军陈景思为代北起军使,收兵破贼。
陈景思随后带着朔州刺史萨葛部首领米海万,沙陀都督李友金,安庆都督史敬存以及吐谷浑兵南下勤王。
881年二月,队伍走到绛州时听说了天子已经跑路了,沙陀族的绛州刺史瞿稹对陈景思道:贼势方盛,未可轻进,不若且还代北募兵。于是陈景思和李友金等商量后决定让子弹飞一会,先壮大自己实力看看关中变化,北还募兵去了。
四月,瞿稹和李友金回到代州后仅仅十多天就募得杂胡兵三万人,屯兵于崞县之西,这其实也都是李家父子被打散了之后形不成合力的诸部杂胡,结果想操大盘的李友金发现自己玩不了这项目,这帮杂胡粗犷骠悍残暴凶横,没人有能耐控制的住,相当于招了一群定时炸弹,随后李友金觉得还是得找我那俩亲戚操盘上市,于是游说陈景恩道:眼下虽有兵众数万,但咱没有威猛将军统帅他们啊,我哥哥司徒李国昌与其子李克用均勇略过人,为众心服,陈骠骑如果能上奏天子赦免其罪召回任统帅,到时候代北诸胡定会群起响应,狂贼不足平!(四月,友金旋军雁门,瞿稹至代州,半月之间,募兵三万,营于崞县之西。其军皆北边五部之众,不闲军法,瞿稹、李友金不能制。友金谓景思曰:“兴大众,成大事,当威名素著,则可以伏人。今军虽数万,苟无善帅,进亦无功。吾兄李司徒父子,去岁获罪于国家,今寄北部,雄武之略,为众所推。若骠骑急奏召还,代北之人,一麾响应,则妖贼不足平也)
陈景思一琢磨眼下也没办法了,于是托关系为李国昌父子说好话,李儇那来者全收,诏如所请,拜李克用为代州刺史、忻代二州兵马留后,都督本军讨贼。
诏命回来后,李友金派五百骑兵赍诏北上去迎李克用,李克用随后又狐假虎威的借着大唐的任命诏书招募了鞑靼诸部万人南下了。(李友金发五百骑赍诏召武皇于达靼,武皇即率达靼诸部万人趋雁门;克用募达靼万人,趋代州,将南道太原)
按理讲李克用这回该好好表现了,但他这次又没往人上走,他又祸祸太原来了。
《旧五代史》李克用的本纪中说的是太原节度使郑从谠听说李克用来了直接堵死了石岭关,逼得他无可奈何走了别的路来到太原城下,又赶上了大雨,随后撤兵了。(五月,整兵二万,南向京师。太原郑从谠以兵守石岭关,武皇乃引军出他道;至太原城下,会大雨,班师于雁门)
《新五代史》李克用的本纪倒是没说人家郑从谠堵了石岭关,他顺顺利利的南下了,然后过太原时找郑从谠要粮饷,郑从谠给了钱千缗、米千石。他嫌少,怒了,纵兵大掠而还。(率蕃汉万人出石岭关,过太原,求发军钱。节度使郑从谠与之钱千缗、米千石,克用怒,纵兵大掠而还)
首先《旧五代史》的记载肯定就不准确,因为此后沙陀又一次的陷入了上一轮循环,跟河东军与吐谷浑部开始互撕,如果他单纯因为大雨撤兵是不会引得河东军也跟他开战的。
《新五代史》说的倒是透露出了他李克用自己的不是东西,但细节描写的还不是很到位,来看看另一个当事人郑从谠的记载吧:当时郑从谠派了五千河东军将士去勤王,李克用觉得太原有机可乘了,于是突然率沙陀军冲过来了,随后扎营于汾水东,以讨贼的名义没完没了的要东西,人家郑从谠也并没有不劳军,最终是李克用图穷匕见满世界劫掠,随后河东军与救援的振武军打跑了沙陀人。(从谠团士五千,遣将论安从爽。而李克用谓太原可乘,以沙陀兵奄入其地,壁汾东,释 言讨贼,须索繁仍。从谠以饩醪犒军,克用隃谓曰:“我且引而南,欲与公面约。”从谠登城,开勉感概,使立功报天子厚恩,克用辞穷,再拜去。然阴纵其下肆掠, 以撼人心。从谠追安,使与将王蟾、高弁等踵击,亦会振武契苾通至,与沙陀战,沙陀大败引还)
李克用是一个非常没有大战略的领导,后面他在本来很大的优势下一步步被朱温差点灭了其实就是因为他不清楚战略为何物,做了太多无用功。
单纯因为听说晋阳现在空虚就下令撕破脸了,你这眼皮子是有浅!
实际上且不论你此时根本没有攻城器械可以用,哪怕有,指挥攻城战也是需要你三军用命的,因为伤亡会很大,而你才刚刚回到指挥岗位啊!而且太原这地方跟你的仇恨值是很高的,毕竟你前面三年时间打崩了六个节度使!
李克用的失智行为差点断送了自己和民族的未来,如果不是因为一个贵人的提携,沙陀估计此后就没机会上正席了。
开篇铺垫了一大堆的这位巨宦该上场了。
杨复光,出身神策中尉世家。
祖上杨志廉为德宗朝左神策护军中尉;
杨志廉养子杨钦义为武宗朝左神策护军中尉;
杨钦义养子杨玄价为懿宗朝左神策护军中尉;杨玄寔为僖宗朝左神策护军中尉。
杨复光是杨玄价的养子,这背景咱后面就不用再背书啥了哈。
身残志坚的杨复光相当重视实干,他并没有在朝廷里面排序列接班,而是利用自身背景条件打磨网络和能力,自己主动出外累监诸镇之军,尤其黄巢闹起来后主动往自己身上加担子,打了不少恶仗。
黄巢攻克长安的时候,忠武节度使周岌也投降了,但过了不久回过味来了,我特么投降那个泥腿子干啥啊!随后举办夜宴急召时任监军的杨复光。
杨复光的左右道:周公降贼,您不能去!
杨复光道:事已如此,义不图全!随后去了。
喝一半,周岌又谈到了前老板,杨复光哭了,中国史上太监的最美好时代那就是晚唐!你瞅新老板那揍性那能对我们太监好嘛!杨太监越哭越来感道:丈夫所感者恩义耳!公自匹夫成为公侯是凭谁之恩命!为何要舍十八朝天子而称臣于贼呢!
周岌表示我喊你来就是说这事的赶紧也哭道:我不能独力拒贼,所以搁那虚情假意呢!我今天喊您来就是商量这事呢!
随后双方洒酒为盟,誓忠于唐,然后散了局就杀了黄巢的使者。
杨复光争取到周岌后又去蔡州争取了另一个出资人。
当时蔡州军将秦宗权在周岌回军杀了徐州兵撵走忠武军节度使薛能取而代之后自己也驱逐了朝廷的蔡州刺史占了蔡州,并不听周岌指挥。
都是军变上位的,凭啥你领导我!
杨复光得到周岌投诚后带了五千忠武兵来到了蔡州,表示你不听周岌没问题,但我现在想抬举抬举你。
秦宗权一看真大腿来了,马上遣其将王淑率兵三千入股,杨复光就这样率领八千人攻打帮黄巢守邓州的朱温来了。
王淑半路想出工不出力的逗留不进,结果被杨复光直接砍了兼并其军,分这八千人为八都,遣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指挥。
这八将随后也“军以宦贵”在这个特殊的历史机遇下上了台面,被后世称为“忠武八都”,后面也有大戏份,混的最牛的王建做了前蜀高祖。
这个王建从军前就是个比较普通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家里祖祖辈辈是武大郎的同行,所谓“世为饼师”。
王建机缘巧合的入伍了忠武军,又机缘巧合的赶上了黄巢打翻了晚唐的调色板,又机缘巧合的遇到了想建功立业的巨宦杨复光。
没有这层机遇,他这个饼师之后估计连在史料中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
杨复光率忠武八都与朱温大战后击败之,克邓州,逐北至蓝桥,适逢此时其母过世,杨复光回了邓州。
朝廷一看这不成啊!好不容易咱神策军的自己人出了个想干事还能干成事的,赶紧命杨复光起复,受诏充天下兵马都监,押诸军入定关辅!(中和元年五月也。复光乘胜追贼,至蓝桥,丁母忧还。寻起复,受诏充天下兵马都监,押诸军入定关辅)
杨复光就此成为了天下勤王诸军的一把手。
七月十一,估计朝廷琢磨过来“广明”这年号不吉利了,改元中和,大赦天下。
广的繁体字是这么写的:“廣”。
唐去掉里面那堆东西加上黄,就变成了“廣”,后面还跟着个日和月,你这妥妥的祝愿黄巢荣登大宝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人家黄巢把你唐的肚子搅合了个天翻地覆。
可琢磨过味儿来了,终于换了。
九月,杨复光入关屯于武功。
十月,凤翔军变了。
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率本部军屯驻兴平,但此时凤翔仓库已经没东西了,给军士犒赏较之先前少了,军粮也跟不上了,随后知道凤翔没有多少兵底细的李昌言故意激怒其众来偷袭凤翔军府了,郑畋再次展现骚操作,先是登城楼向城下喊话表示咱爷们关系一直很好呀!士兵们也都下马向郑畋下拜道“郑相公确实没有对不起我们!”然后人家郑畋说:行军司马李昌言如果能够带队伍打胜仗爱人民为国讨贼,就算抢了节度使旌节那也是好同志!随后直接委任李昌言为凤翔留后,自己撒丫子去成都找皇帝去了。(凤翔行军司马李昌言将本军屯兴平。时凤翔仓库虚竭,犒赏稍薄,粮馈不继,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众,冬,十月,引军还 袭府城。郑畋登城与士卒言,其众皆下马罗拜曰:“相公诚无负我曹。”畋曰:“行军苟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亦可以顺守矣。”乃以留务委之。即日西赴行在)
这个老机灵鬼啊。
十二月,郑畋的门生王铎看到恩师跑路了,随后以高骈为诸道都统无心讨贼,自以身为宰相,发愤请行。
高骈此时推诿扯皮一整年了,他的事后面再说,李儇最开始不想批准的,因为担心这宰相放出去了尾大不掉,但王铎恳切流涕,再三请求,也没别的办法了,朝廷最终同意了。
882年正月初八,以王铎兼中书令,充诸道行营都都统,权知义成节度使,等罢兵复还朝廷,任凭王铎自选将佐。
王铎上表以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副都统,以周岌、王重荣、诸葛爽、康实、安师儒、时溥六节度为将佐,神策右军中尉西门思恭为监军,率禁军和三川之兵三万北上,移檄天下。
二月,黄巢以朱温为同州刺史,让朱温自己去取,打下来当时就上任。同州刺史米诚逃奔河中,朱温上任成功。
此时的官军又陷入了互相保存实力阶段,王铎率三川之军屯灵威寺;泾原军屯京西;易定、河中二军屯渭北;邠宁、凤翔二军屯兴平;保大、定难二军屯渭桥;忠武军屯武功,官军四集,黄巢的势力日渐弱小,号令所行不出同、华二州,百姓都避乱入深山筑栅自保了,什么官军贼军都特么匪军!没一个好东西!整个关中农事俱废,长安城中斗米价格达到了三十缗,无论官贼都开始卖人换粮食,人此时已经以肥瘦论价了。
最终打破僵局的,还是杨复光。
股本有限的杨复光在这年的七月从武功主动来找了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王重荣为东面招讨使,复光以兵会之。二年七月,至河中)
之所以来找王重荣合军,有两方面考虑。
1、王重荣是他叔叔杨玄寔提拔起来的嫡系,是自己人。(士还,诉于中尉杨玄实,玄实怒,执重荣让曰:“天子爪士,而籓校辱之!”答曰:“夜半执者奸盗,孰知天子爪士?”具言其状。玄实叹曰:“非尔明辨,孰由知之?”更诿于府,擢右署)
2、现在承制代替皇帝封拜官爵的是宰相王铎,他身边的监军是神策右军中尉西门思恭,而自己的身份是天下行营督监,他只有监诸军之权,却并没有政治任命权。(天子更以王鐸为诸道行营都统,崔安潜副之,周岌、王重荣为左右司马,诸葛爽、康实为左右先锋,平师儒为后军,时溥督漕赋,王处存、拓拔思恭为京畿都统,处存直左,孝章在北,思恭直右。西门思恭为鐸都监,杨复光监行营,中书舍人卢胤征为克复制置副使)
他如果想官方扩大势力需要王铎帮忙走手续,但大概率神策右军中尉的西门思恭会从中作梗,这个西门思恭既是田令孜派来看着王铎的,也是制衡他的。
所以他要绕一圈,去王铎亲自挑的诸道行营都统右司马王重荣这,以王重荣的名义顺利达成自己的人事布局。
王铎亲自挑的这六个节度使也非常逗,周岌是忠武军节度使、诸葛爽是河阳节度使、康实是宣武节度使、安师儒是淄青节度使、时溥是感化军节度使,除了王重荣这河中节度使之外那五个都是关东节度使!(于是表崔安潜自副,郑昌图、裴贽、裴枢、王抟等在幕府,以周岌、王重荣、诸葛爽、康实、安师儒、时溥六节度为将佐,而中尉西门思恭为监军,率卫兵洎梁、蜀师三万壁盩厔,移檄天下)
他盼着人家能来帮他,但只有离着实在太近没办法视而不见的王重荣在那里磨洋工,剩下那哥五个根本就不来。
王铎高估了自己的能量,因为没有人会觉得大老远来帮他干啥能获得什么政治回报,毕竟太监才是太上皇,后面王铎被收权时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杨复光眼下需要王铎这橡皮图章帮自己干两件事。
杨复光来到河中后的第一件事,去招降了河对岸驻守同州的朱温。(贼将朱温守同州,复光遣使谕之。九月,温以所部来降;朱温守同州,复光遣使镌谕,温以所部降)
朱温这本来早就活动脑子了,因为肉眼可见的黄巢快完蛋了,但要是投降了王重荣,自己是卖不上价的,他王重荣不久前才刚刚军变上位,还有过降贼污点,将来被不被清算都不一定,但现在杨复光这一来,一切都好说了!
不仅前面账平了,还抱了条大粗腿!
九月,朱温杀了黄巢的监军,率同州归国。
从朱温投降的史料中看,其实能看出来史官在为梁太祖撇清投降名声极臭的宦官这事上下了不少功夫。
在两唐书的《杨复光传》中,都是杨复光招降了朱温,旧唐书的《王重荣传》中也仅仅一句“俄而硃温以同州降”。
但是在朱温的传中,新旧五代史都说他投降的是王重荣,而不是杨复光(九月,帝遂与左右定计,斩伪监军使严实,举郡降于重荣;温以为然,乃杀其监军严实,自归于河中,因王重荣以降),甚至在宋仁宗时代编的《新唐书.王重荣传》中,还给朱温设计了一段杨复光想杀了他的戏份显示他的腾飞跟这位太监没有关系,所谓“重荣选兵三万攻温,温惧,悉凿舟沉于河,遂举同州降。复光欲斩之,重荣曰:今招贼,一切释罪。且温武锐可用,杀之不祥”。
王重荣算个啥啊,朱温二月就到同州了,要降早降了,要知道后面长安光复后,是杨复光牵头打汇报,是“天下行营兵马都监杨复光上章告捷行在”!没有杨复光这个大腿,后面朱温更加不可能得到汴州那么关键的位置!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洗白第一桶金的肮脏是个永恒的命题。
杨复光招降了朱温后,朝廷很给面子,以朱温为右金吾磊将军、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还赐名了朱全忠。
呵呵,他李家赐名的这些个“忠”们啊,都忒黑色幽默了。
由于叫朱全忠实在太恶心,咱后面就还是叫朱温了哈。
等朱温拉过来以后,杨复光又针对现在全都在推诿扯皮的观望一事找到了破局点:沙陀李克用是我杨家世交,李克用是好同志,一直没南下不过是太原郑公挡着了,把这事说开了就得了!随后杨复光又喊来了李克用。(《旧唐书.杨复光传》:时贼将李翔守华州,巢寇益盛,王重荣忧之。谓复光曰:”臣贼则负国,拒战则兵微,今日成败,未可知也,公其图之。”复光曰:”雁门李仆射以雄武振北陲,其家尊与吾先世同患难。李雁门奋不顾身,自播迁已来,征兵未至者,盖太原阻路也。如以朝旨谕郑公,诏到,其军必至;《新唐书.杨复光传》:方贼之强,重荣忧不知所出,谓复光曰:”臣贼邪,且负国;拒战邪,则兵寡,柰何?”复光曰:”李克用与我世共患难,其为人,奋不顾身,比数召未即至者,由太原道不通耳,非忍祸者。若谕上意,彼宜必来。”重荣曰:”善。”白王铎以诏使至太原,克用兵乃出)
杨复光招降了朱温,平账了李克用,他其实才是五代之祖!
杨复光不仅仅干了这么点事,他在他并不长的阳寿中还要对这两位太祖爷扶上马再送一程。
十一月,李克用率一万七千沙陀军自岚州、石州赶往河中,不敢入太原境,只带着数百骑过晋阳城下与郑从谠话别。
郑从谠以名马、器具钱币赠送,也没失了礼。
这次李克用没再作妖,因为他抱上了一条政治回报明确的大腿!
地盘不用抢了,杨干爹会封给我!
李克用南下之际,华州军队逐黄巢弟黄思邺,推华阴镇使王遇为主,以华州投降了王重荣(其实也是投降了背后的杨复光)。
至此,黄巢被包围了,就还剩一个长安。
李克用率兵四万至河中,遣从父弟李克修先率兵五百渡黄河去试探,然后接受了黄巢的贿赂分给诸将但把人家黄巢诏书烧了,打发了使者引兵自夏阳渡河,屯军于同州。
883年正月初一,李克用大将李存贞败黄巢弟黄揆于沙苑。
二月十五,李克用进军乾县,与河中、易定、忠武军合,尚让等率十五万众屯于梁田陂。
二月十六,官匪大战,自正午一直打到傍晚,贼众大败,俘斩数万,伏尸三十里。
黄巢将王璠、黄揆袭华州,据之,王遇亡去(很遗憾你没人家朱温的命,没赶上后面的分封)。
二月二十七,李克用进围华州,黄思邺和黄揆固守,李克用分骑兵屯渭北。
黄巢在多次兵败且粮食吃尽后开始琢磨逃跑,发兵三万扼蓝田道,三月初六,遣尚让率兵救华州,被李克用与王重荣引兵逆战于零口,破之。
李克用进军渭桥,骑军在渭北,每夜令其将薛志勤、康君立潜入长安烧贼兵辎重捎带脚还得搞暗杀,整的长安城中人心惶惶。
三月二十七,李克用等拔华州,黄揆弃城走。
李克用与忠武将庞从、河中将白志迁等引兵先进,与黄巢军战于渭南,一日三战,皆获胜;义成、义武等诸军随后也跟上展开了总追击,贼众奔溃。
四月初八,李克用等自光泰门入京师,黄巢力战不胜后焚宫室遁去。
贼兵被杀投降者甚众,但入城的官军跟贼兵没有区别,暴掠如故,长安房屋百姓所存无几。
黄巢自蓝田逃入商山,沿路多扔珍宝于路拖延官军追击速度,成功逃脱。
收复长安后,灭黄设计师的杨复光以天下行营兵马都监名义打了呈报件,前面说了一堆黄巢罪孽深重,随后表扬了诸镇将士们很勇猛,但特殊表扬了王重荣、李克用以及他手下的嫡系部队。(天下行营兵马都监杨复光上章告捷行在,曰······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神资壮烈,天赋机谋, 誓立功名,志安家国。至于屯田待敌,率士当冲,收百姓十万余家,降贼党三万余 众。法能持重,功遂晚成,久稽原野之刑,未决雷霆之怒。自收同、华,进逼京师, 夕烽高照于国门,游骑频临于灞岸。既知四隅断绝,百计奔冲,如穷鸟触笼,似飞 蛾赴焰。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神传将略,天付忠贞,机谋与武艺皆优,臣节共本心相 称。杀贼无非手刃,入阵率以身先,可谓雄才,得名飞将。统领本军南下,与臣同力前驱,虽在寝兴,不忘寇孽。今月八日,遣衙队将前锋杨守宗、河中骑将白志迁、 横野军使满存、蹑云都将丁行存、朝邑镇将康师贞、忠武黄头军使庞从等三十二都, 随李克用自光泰门先入京师,力摧凶逆。又遣河中将刘让王瑰冀君武孙珙、忠武大 将乔从遇、郑滑将韩从威、荆南大将申屠忭、沧州大将贾滔、易定大将张仲庆、寿 州大将张行方、天德大将顾彦朗、左神策弩手甄君楚公孙佐、横冲军使杨守亮、蹑 云都将高周彝、忠顺都将胡贞、绛州监军毛宣伯聂弘裕等七十都继进。贼尚为坚阵, 来抗官军。李克用率励骁雄,整齐金革,叫噪而声将动瓦,喑呜而气欲吞沙。宽列 戈矛,麾军夹击,自卯至申,凶徒大败。自望春宫蹙杀,至升阳殿合围,戈不滥挥, 矢无虚发。其贼即时奔遁,散入商山,徒延漏刃之生,伫作饮头之器。伏自收平京 国,三面皆立大功,若破敌摧锋,雁门实居其首。其余将佐,同效驱驰,兼臣所部二万余人,数岁栉风沐雨,既兹荡定,并录以闻。
五月,朝廷大奖开出,总指挥王铎罢行营都统,依前检校太师、中书令,进封晋国公,加食邑二千户,节度观察使如故,并没有回朝拜相而是踢去了滑州做节度使。
杨复光嫡系全都被大加提拔:
河中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王重荣检校司空、同平章事,余如故。
雁门已北行营节度、忻代蔚朔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尚书左仆射、代州刺史李克用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太原尹、北京留守,充河东节度、 管内观察处置等使。
义武军节度使、检校司空王处存检校司徒、同平章事,余如故。
检校尚书右仆射、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朱温检校司空,兼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宣武节度观察等使。
再造大唐架构师杨复光则被田令孜相当忌惮的讨好为了开府仪同三司、弘农郡开国公,给了最大封赏的食邑三千户,充同华等州管内制置使,并赐了特殊封号“资忠耀武匡国平难功臣”。(时中尉田令孜用事, 自负帷幄之功,以铎用兵无功,而由杨复光建策召沙陀成破贼之效,欲权归北司, 乃黜王而悦复光也。就加诸道行营兵马都监杨复光开府仪同三司、弘农郡开国公, 食邑三千户,充同华等州管内制置使,仍赐号“资忠耀武匡国平难功臣)
这也是此次收复大唐军事行动中的唯一封号。
凸显出了杨太监独一档的特殊贡献。
注:新旧五代史中,朱温本纪说他是这年三月封的宣武节度使,此时对战黄巢正在关键阶段,并没有必要专门为此时并没有太多实质作战记录的降将朱温特别加赏遥领一个位置如此关键的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做激励,此时更该遥领激励的反倒是已经打出漂亮战绩的李克用,所以咱们采用的是《旧唐书.僖宗纪》的收复京师后五月统一封官的时间。(不一定对,因为各方面史料时间线混乱,咱们给的是一个更合逻辑的解释,特此声明)
至此,理论上来讲,杨复光成为了此次黄巢之乱后的迄今为止最大赢家。
1、很大程度上分了田令孜的权,当时其族兄杨复恭为枢密使,因为杨复光在外田令孜一直不敢动,杨复光后面死了把田令孜给乐的呦,迅速罢杨复恭为飞龙使。(时复光兄复恭知内枢密,田令孜以复光立破贼功,惮而恶之,故贼平赏薄。及闻复光死,甚悦,复摈复恭,罢枢密为飞龙使)
2、嫡系王重荣被封了司空兼琅琊郡王,占稳了河中这个关键位置;他兄弟王重盈也由陕虢观察使提格为了陕虢节度使,这哥俩占住了关中和关东联系的豫北通道和豫西通道。
3、代北最强雇佣兵军团沙陀被他从代北混战中拯救,名正言顺的扶正为了河东节度使进入了太原腹地。
4、他亲自招降的朱温被他安排为了中原最值钱的所有水道总枢纽的宣武军节度使。
再算上最早就拿下的忠武军节度使周岌,此时关东形胜的战略要地,除了占据徐州物流要冲的感化军还没拿下,已经全都是杨复光的嫡系了。
这还没算杨复光的那堆干儿子们,史载“身后平贼立功者,多是复光部下门人故将也。诸假子:守亮,兴元节度使;守宗,忠武节度使:守信,商州防御使;守忠,洋州节度使;其余以守为名者数十人,皆为牧守将帅”。
李克用和朱温靠着杨复光这条大腿,获得了单凭他们自己混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朝廷授予的战略核心地带!
尤其是李克用,把他安排在河东节度使的位置是需要将之前做过宰相的郑从谠调回来的,而且李克用过去这些年在河东是缺了大德的,是缺乏民意基础的,他自己去河东上任时干的第一件事也是全境道歉,表示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所谓“克用寻榜河东,安慰军民曰:勿为旧念,各安家业”。
这两位太祖是极其幸运的,甚至某种意义上真是有天命的,因为如果再晚一个月,他们可能就将失去各自的关键舞台了,李克用的工作如果没分配到太原,朱温的工作如果没分配到汴州,他们极大概率最终是混不成各自的模样的。
杨复光不仅招降给出路的将他们扶上了马,还各自提拔到了核心地段结结实实的送了一程!
将两位太祖带上大舞台的杨复光在当年七月,刚刚封赏完不到两个月就过世了。
也算是历史之神的传奇工具人了。
公元883年七月,李克用和朱温各自来到了新的地盘上任了。
唐虽然还没亡,但五代的大幕从今天开始就已经正式拉开了。
几百人的朱温为什么能够成功上任最凶悍的藩镇?
883年五月,黄巢大军冲出了武关道进入南阳盆地。
接下来他面临着敢问路在何方的方向抉择。
从他后面的操作来看,他应该是想打到南方回回血的,那么此时就有两条路,一条东进河南然后渡淮河;一条直接南下进入湖北。
不知是不是因为王仙芝死在了湖北,黄巢本人又在湖北被打的全军覆没,所以觉得这地方克他,黄巢最终选择了东入河南。
结果在这,他遇到了克死他的那位。
黄巢遣其骁将孟楷率万人为前锋从唐州杀出南阳盆地攻击蔡州,当流寇大军开始流动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战斗力嗷嗷的,蔡州秦宗权逆战失败直接被反推连城都没保住,随后秦宗权投降了黄巢。
此时秦宗权还仅仅是蔡州的一个小钻风,上不了多大台面,他得接手黄师傅的遗产后才能升级为魔王。
孟楷拿下蔡州后,移兵击陈州。
这个陈州已经等他们很久了。
当初黄巢还在长安时,陈州刺史赵犨就对将佐们说:黄巢如果没死在长安就必定会东走,陈州首当其冲,况且黄巢素来与忠武军有仇(当年被崔安潜打了一顿后伤了元气都回天平军乞降了),不可不为备!随后人家修整城堑,积聚粮草,六十里之内百姓有资粮的全部徙之入城,缮甲兵,利剑槊,弓弩矢石无不毕备,又招募劲勇置麾下,打造末日堡垒。
黄巢的吃人大军来了以后,直扑了项城。(黄巢在长安,果为王师四面扼束,食尽人饥,谋东奔之计,先遣骁将孟楷拥徒万人,直入项县,犨引兵击之)
从思路来看,黄巢应该是下一战就奔淮南去了,项城拿下后顺着颍水下一站就是宣武军最南边辖区颍州了,等过了淮河就是淮南军最西面的辖区寿州,依旧是打的藩镇结合部。
但是,为这一战多年准备的赵犨直接从陈州城主动扑你来了,黄巢军想不到还有敢主动招惹他们的队伍,根本没有防备被袭击的几乎全军覆没,黄巢最能打的前锋孟楷被生擒后斩首示众。
赵犨本打算是御敌于门外,显露出自己不好惹,让黄巢祸害别处去。
结果这场大胜仗把他血压打上来了,黄巢听说孟楷死后既惊又怒,决定必须得给陈州放放血!
六月,黄巢与秦宗权合兵围陈州,掘堑五重,百道攻之。
当了三年皇上的黄巢要面子了,上头了,他放弃自己的优势项目打上攻坚了。
你应该迅速南下的,你已经实践过了你的那套打法在南方是无敌的,你也实践过了骑兵对你是天克属性的,你在中原腹地是非常危险的,因为骑兵在千里大平原砍流民军完完全全就是单方面的屠杀!你哪怕二十万大军,人家千人骑兵队冲上仨来回也就鸟兽散了!到时候追着你这匪首打上一天你身边的所有队伍就都散光了,你跑都没地方跑!
黄巢也许以为有骑兵的同志们不会来掺和河南的破事,毕竟前面那么多年都没来嘛!
但黄巢就偏偏再次遇到了那位不知战略为何物的梦魇。
黄巢军至后陈州城内百姓极度惊恐,赵犨安抚民众道:忠武军素来以义勇著称,咱陈州兵也号为劲兵,现在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况且我家久食陈禄,誓与此州存亡!男子当求生于死中,况且为国而死,不比苟且侍贼要强嘛!有异议者斩!(《新唐书.赵犨传》州人大恐,犨令曰:”士贵建功立名节,今虽众寡不敌,男子当死地求生,徒惧无益也。且死国,不愈生为贼乎?吾家食陈禄,誓破贼以保陈,异议者斩;《旧五代史.赵犨传》犨恐众心携离,乃于众中扬言曰:“忠武素称义勇,淮阳亦谓劲兵,是宜戮力同心,捍御群寇,建功立节,去危就安,诸君宜图之,况吾家食陈禄久矣!今贼众围逼,众寡不均,男子当于死中求生,又何惧也。且死于为国,不犹愈于生而为贼之伍耶!汝但观吾之破贼,敢有异议者斩之!”由是众心靡不踊跃)
《新唐书》说的是“吾家食陈禄,誓破贼以保陈”;
《旧五代史》说的是:“况吾家食陈禄久矣”。
注意,人家食的是陈禄,不是唐禄。
陈州可从来不是什么牙兵老区,赵犨这里的话其实已经很能说明民心所向了。
大家是保家乡,是在这吃人的乱世打造末日堡垒,大唐就算了吧,喊你一生朝廷只是还没有一个更强大的人来取代你,而已。
赵犨随后并没有看着黄巢打,多次引锐兵开门出击,击破贼众,黄巢愈发愤怒,屯营于陈州北,立宫室百司准备打持久战了!
黄巢的游击队就此被绊在了中原,此时大灾了那么多年,仗打了那么多年,中原千里已无粮,黄巢开始纵兵直接抓人做军粮,每天要吃数千人,为了不浪费,直接把活人杀了拆肉后把骨头扔磨里磨碎都得吃了,把后勤地区叫做“舂磨寨”,纵兵四掠,所谓“于是自唐、邓、许、汝、孟、洛、郑、汴、曹、濮、徐、兗数十州,毕罹其毒”。
黄巢以陈州为圆心放出了丧尸大军去屠戮中原,客观来讲帮新任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打了极其关键的背景光。
朱温此时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是去汴州上任。
汴州的牙兵那是具有悠久抗上历史的,自当年韩弘这位20年的土皇帝平账回朝后,历任宣武军节度使如下:张弘靖,李愿,李絺,韩充,令狐楚,李逢吉,杨元卿,李程,王智兴,李绅,王彦威(5年),孙简,刘约,卢钧,卢弘止,郑朗,崔龟从,刘瑑,裴休,马植,郑涯,毕诚,杨汉公,令狐绹,李福,蒋伸,郑处诲,李蔚,郑从谠,归仁晦,王铎(4年),穆仁裕,安某,康实。
这可不是几百年的节度使名单,这是自819年到此时883年的名单。
相当于在这64年中,宣武节度使走马灯般换了令人瞠目结舌的34个!平均任期不到两年!其中只有王彦威和王铎的任期超过了3年!
可见宣武军的牙兵有多凶悍。
而朱温来上任的时候,仅仅带了几百个核心军官干部前来。(宣武节度使朱全忠师所部数百人赴镇,秋,七月,丁卯,至汴州)
杨公公死了以后,朱温这个没了爹的降将大概率过的很惊悚,他大概率做了很大妥协将队伍都留下后才得以从关中脱身,最终仅仅带着数百人就来到了百年武德充沛的大猛汴州。
前面有着大唐招牌搁那震慑的时候宣武军节度使这平均任期都不到两年。
所以更别指望朱温这个前面还跟着黄巢有过屠戮中原劣迹的降将在这会有啥面子。
当杨复光这个背景光不再后,朱温其实处境是很尴尬的,虽然他“干爹”死前给他跑来了官方任命,但人家宣武军万一不认咋办!就你这几百人你咋跟人家来硬的!
毕竟只有绝对的武力才能镇住牙兵,这是百年印证下来的铁律。
这时候,前老板黄巢伸了把手,间接成为了朱温的贵人。
黄巢六月开始暴打陈州,然后满世界吃人,这导致了朱温七月来上任的时候宣武军的骄兵们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暂时接纳曾经有过黄巢军背景的朱温,指望着他去抗击或者绥靖南面的吃人大军。
颇有点当年司马睿王导入江东,高欢入河北的味道。
一如既往的英雄之旅套餐,时也命也运也缺一不可。
即便如此,朱温上任后的内部统战工作仍然是很不容易的,史载“时汴、宋连年阻饥,公私俱困,帑廪皆虚,外为大敌所攻,内则骄军难制,交锋接战,日甚一日;人皆危之,惟帝锐气益振”,你瞅瞅,哪怕城外都末日景象了,依旧“内则骄军难制“呢!
而且黄巢围住陈州不走后,客观上又把陈州正北的朱温位置凸显的无比重要,就在朱温上任的同月,朝廷追加了朱温为东北面都招讨使。(奉国军节度使秦宗权叛附于黄巢。七月,宣武军节 度副大使硃全忠为东北面都招讨使)
这也帮助朱温获得了最初发育过程中河南东北部的最高指挥合法性。
朱温就这样在天下大灾,流寇吃人,骄兵难制的大环境下天天顶着各种压力乐观面对,靠着这数百人心腹和这个名头慢慢开启了他的创业之路。
汴州这个地方,后面也因此成为了后面两百五十年的天下中心。
和朱温惨淡上任不同,猛男李克用带着全部队伍回到了晋阳,永远胳膊粗的有理,没人敢扣他的兵,朝廷为了讨好这位降维打击了黄巢的猛男在八月诏以其父李国昌为代北节度使,镇代州接替他原有的地盘,很快好消息又传来,东南面的昭义军闹分裂了。
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因潞州地险人刚,屡次废主帅,想要削弱当地力量,随后迁治所于河北的邢州,将大将家属和富室人家直接搬到了此时堪称乐土的河北。
潞人不悦了。
监军祁审诲看到人心不安后派武乡镇使安居受偷偷传递蜡丸去李克用那请求出兵,请复军府于潞州。
十月十八,李克用遣李克修拿下了潞州,杀其刺史李殷锐,不久又拿下了泽州,至此李克用的辖区囊括了极其关键的上党地区,不仅军防成本大幅度下降,还从此开始了每年固定的出兵太行山以东对昭义军的河北分部进行抢掠,抢的邢州、洺州、磁三州之人几乎一半都成了俘虏,田野里也看不见庄稼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李克用就从被四面围攻的状态摇身一变成为了天下屋脊的王者!
中官栽培,个人表现!
陈州扛了黄巢一百多天后开始扛不住了,赵犨遣使者去邻道求救,十二月,忠武军节度使周岌、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全都带兵来救了。
朱温这次救援其实主要是奔着自己的辖区亳州来的,他战斗的地方鹿邑本身就处于他宣武军辖区亳州境内,他宣武军理论上辖区是汴、宋、亳、颍四州,但这不意味着他就任就能都控制在手里,直到此时他上才算是再次借着老领导黄巢的背景光正式拿到了亳州这个汴、宋之外的第三州。(是岁十二月,帝领兵于鹿邑,与巢众相遇,纵兵击之,斩首二千余级,乃引兵入亳州,因是兼有谯郡之地)
朱温起家的最初几步跟高欢在河北非常像,都是利用外部压力完成了内部统战。
884年正月,吃人的黄巢军让周岌、时溥、朱温这仨还是“不能支”,也不真的假的,反正说打不过,随后哥仨一块求救了黄巢梦魇的李克用。
周岌、朱温、李克用,这仨都是杨复光门生,都是同门师兄弟,李克用相当够意思,二月就率了蕃、汉兵五万出天井关来支援了。
从这短暂分析一下李克用的战略头脑。
第一个战略思考方向:此次南下打黄巢对你有什么好处?
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你都得不到,因为你无法辖区不相连。
这次南下时,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以河阳桥没修好的理由屯兵戒严拒绝李克用入境,李克用最终从另外同门师兄弟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与陕虢节度使王重盈这哥俩的辖区先入河中再出陕州渡河才过来的。
如果有好处,那就是政治上的,你此时已经是河东节度使了,你还指望朝廷封给你啥?封个王?那玩意有啥用?
你的东面是关中诸镇和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南面是河阳军和魏博军,北面是吐谷浑人,东面是河朔诸镇,都已经有主了,再没有朝廷能指挥动的势力了,也就是说封你为河东节度使已经成为了绝唱,不会再有了,剩下的所有地盘需要你自己去打了。
所以此次南下不会有什么好处,但会损耗自己的核心力量和机会成本,这些资源用来去统一代北打跑吐谷浑明显更符合沙陀集团的战略利益。
第二个战略思考方向:如果你不去打黄巢,会有什么坏处?
如果此行不去会对自己有巨大的坏处,那即便得不到好处,也是正确选项。
但有坏处吗?
朝廷和那求援的哥仨会埋怨你吗?就算埋怨了他们的愤怒有力量吗?
所以河南此时甭管打成什么样子,跟你都没有关系,即便黄巢统一了河南,你对他也属于天克的降维打击,他对你也不叫个威胁。
所以你现在的战略方向应该是先忙活统一北国的事,去积聚力量拿回代北,随后往东扩张,去不断做大自己的蛋糕,不断夯实自己的基本盘,而不是用自己宝贵的水资源去救永远烧不到自己的火。
李克用见义勇为这功夫蜀中也内战了,东川节度使杨师立跟田令孜和陈敬瑄兄弟俩闹掰了,杀了监军举兵,以讨西川陈敬瑄为名进屯涪城,自言集本道将士共十五万人要长驱问罪。
具体咋打的就甭说了了,一如既往的官僚内斗,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就知道打起来了就行,知道第一波蜀中内战有田令孜撑腰的陈敬瑄赢了就行。
准确的说此时长江以南也都乱了,有的已经开始往后面五代十国的南面那堆割据去酝酿了,不过都不是主线,而且像十国里的闽啊,楚啊,跨淮南江西的杨吴啊,这都得等北面的流民军被挤过去后摇身一变当了爷,南方这堆小政权中只有岭南地区的南汉和长三角的吴越是本土酝酿的,南面此时就不细说了,顶多是个白骨精级别,来看北面的狮驼岭。
黄巢围攻了陈州近三百天,食陈禄的赵家兄弟大小数百战后保陈州城不倒,虽然兵食将尽,但军心依旧坚固。
都不傻,毕竟城外面吃人。
四月,救星赶到,李克用会合许、汴、徐、兖之军到达许州,随后诸军进拔太康(今太康县)与西华(今西华县),黄巢听说侧翼不保于是退军故阳里,陈州之围解除,朱温第一个来到了陈州城下,被赵犨紧紧的握住了双手。
赵犨看出来了朱温的不同凡响,此战后双方结了亲家,甚至赵犨为朱温立了生祠早晚祭拜,从此成为了朱温南面的忠实战友。(犨虽尽忠唐室,保全陈州,然默识太祖雄杰,每降心托迹,为子孙之计,故因解围之后,以爱子结亲。又请为太祖立生祠于陈州,朝夕拜谒。数年之间,悉力委输,凡所征调,无不率先,故能保其功名)
你瞅瞅,你李克用这趟来的有啥意义,给人家朱温做了嫁衣裳。
是赵犨眼瞎看不出来真正解决问题的是李克用吗?是他算不明白李克用的实力比朱温牛得多吗?是他不知道千里救援的李克用更值得他的友谊吗?
这世道谁是傻子!人家赵犨很清楚李克用离自己好几千里,真出了事时只能指望北面这邻居朱温!
所以哪怕朱温此时连李克用的后脑勺都看不见,人家赵犨建的依旧是朱温的生祠!
李克用对朱温的点炮还在继续,朱温搁那正美呢,很快乐不出来了,黄巢往北面突围了。
奔着他老窝去了。
五月,大雨震雷,平地水深三尺,黄巢军垒被冲坏,随后展开四面突围战术,突围而出后又会聚于尉氏,屠中牟,转过天来屯营于汴水之北,奔着汴州来了,其先锋军在繁台被宣武将朱珍和庞师古击退,争取了些时间,朱温随后告急于李克用。
五月初六,李克用与忠武都监使田从异从许州出兵,两天后在中牟北的王满渡追上了黄巢,乘其半济,开局直接放大招!奋击!大破之!杀万余人!
贼兵崩溃,尚让率其众降了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别将李谠、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霸及弟张归厚等率众降了老同事朱温。
这成为了朱温军事实力的关键升级!
朱温随后继续高欢道路的拿着这股前同事的军事实力去制衡汴州城内的骄横牙兵!
几百兵上任的朱温就这样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靠着吃前老板和前同门的红利搁汴州彻底立住脚了!
你瞅瞅,你李克用钱也花了,饭也吃了,火箭也刷了,卖力了半天成给人家助兴的了!
为啥这帮流贼不投降你,反而投降了朱温和时溥?
人家是河南的户口,人家还都是汉人,尤其朱温还是前同事,放着这条件不选难道让我们去给你们沙陀人打下手吗?
李克用眼下就还一件事,追死黄巢,拿着脑袋换点啥花里胡哨的政治皮肤。
五月初九,黄巢渡汴水北上后又被李克用在封丘追上,又破之。
五月初十夜,又大雨,黄巢收余众近千人,东奔兖州,又被李克用大雨天追击。
五月十一,李克用追至黄巢的老家冤句时,追击分队的骑兵仅剩数百人了,昼夜行了二百余里,人马疲乏粮尽,此时已经俘虏了黄巢幼子及乘舆器服符印的李克用决定先回汴州,准备修整之后带上干粮接着追。
五月十四,李克用至汴州,本来屯营于城外,但朱温死机白咧的非得请领导入城。
等进了上源驿宾馆后朱温大排宴宴,声乐、歌舞,连餐具都是最高档的,朱温化身招待所所长礼貌甚恭。
据朱温方面史料表示,李克用喝点酒意气用事把朱温弄挺没面子的(克用乘醉任气,帝不平之),朱温决定杀李克用了,等傍晚酒宴结束后李克用的随从都喝多了,宣武将杨彦洪与朱温密谋用车和树栅把主要道路都给堵了,发兵围了宾馆开始下杀手。
李克用是咋“任气”的呢?
李克用方面史料给出了解释,所谓“武皇酒酣,戏诸侍妓,与汴帅握手,叙破贼事以为乐。汴帅素忌武皇,乃与其将杨彦洪密谋窃发”。
李克用喝多了以后跟朱温的大将们又是握手又是一块唠不久前怎么怎么一块破贼,这让朱温感觉到李克用貌似在挖自己的墙角!
李克用没控制好自己,朱温也没沉住气。
本来是合作愉快的同门师兄弟,一个黄河北,一个黄河南,明明还可以互相利用很久,这下朱温彻底把路走死了。
李克用你瞅瞅,你对他朱温可是千里救援的面子,但在朱温这值钱吗?
一言不合就对你下死手了。
你说你南下这通折腾有啥意义,完全就是给人家做了嫁衣。
朱温下死手了,不过动静有点大,没偷袭成功,虽然李克用已经醉的啥都听不见了,但其亲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余人醒了开始阻击,侍者郭景铢把蜡烛灭了扶李克用藏床底下,拿凉水把李克用浇醒告诉他朱温要弄死你啦,李克用这才睁眼拿弓进入战斗模式。
薛志勤此时已经射死数十个汴人了,在神级狙击手的阻击下,汴军不敢靠近随后放火烧屋子,烟已经窜上来了,眼瞅李克用要被炭烤了,天命的事出现了,大雨雷电,天地晦冥,把火浇灭的同时把地图关了,薛志勤扶李克用率左右数人越过了墙垣突围,乘着电光之亮找方向往前走,又力战后击退了汴人扼守的桥梁,史敬思作为殿后者战死,李克用登汴州城南门,拿绳子顺城墙逃了出来,此时监军陈景思等三百余人已经全部被杀了。
李克用妻刘氏在集团中一直干政委,汴州城中有拿领导当殿后的幸存者跑回来了报告汴州城搞暗杀了,刘氏神色不动先砍了封锁消息,随后暗中召集诸将约束部众谋划保军而还。
等天亮后李克用回来了,准备整军去打汴州,刘氏这个时候说道:你为国讨贼救东方诸侯之急,如今汴人不是东西谋害你,咱们自当给朝廷上书,如果擅举兵相攻,则天下孰能辨其曲直!这样就让朱温抓到把柄了!他搞得是暗杀,但咱要是打他那可是明动刀兵啊!
李克用压下了这口气,从陕郡走大阳津渡河回了晋阳,只是移书斥责责朱温。
朱温回信如下:前天晚上那军变我都不知道,是朝廷派的使者与杨彦洪为谋,杨彦洪如今已经伏罪处死,现在只有希望您体谅体谅了。
李克用被朱温背刺了,他的那个花里花哨的政治皮肤最终被感化军节度使时溥拿到了。
六月十五,徐州将李师悦与尚让追黄巢至瑕丘,再败之,此战之后黄巢乱兵彻底被剿干净了,黄巢逃入泰山狼虎谷。
六月十七,黄巢外甥林言砍了舅舅满门做了投名状,一代魔王就此下线。
时溥也因此在此次剿灭黄巢过程中论功居第一,诏授检校太尉、中书令、钜鹿郡王。
你李克用这趟南下,完完全全就是掏光自己口袋给别人助了兴,连果盘都没吃上,人家乐呵完了还掂着弄死你。
其实哪怕黄巢就是你手刃的,给你封了个两字王。
有啥意义吗?
这世道已经到了王可以自己封的时代了,前提是你的实力足够强。
请吸取教训。
虽然历史给我们最大的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七月底,黄巢一家子的脑袋和他的姬妾整整齐齐的被送到了朝廷行在,结果李儇咱也不知道是吃啥不消化的了,放了个超级名场面的蔫臭屁,他在大玄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腆着个大脸问黄巢的这堆姬妾:你们都是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为何从贼?
操!你当都跟你一样第一个逃跑啊!要是能跑谁特么愿意从贼啊!
姬妾里排第一个那大队长解气回答道: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责一女子不能拒贼,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李儇差点被人家一句话噎死。
死丫头片子嘴咋这么厉害呢!
赶紧都给拉闹市砍了消消气!
这其实也侧面说明白一件事,大唐天子的威信真的扫地了。
倒不是这姐姐多猛多烈,而是满腔的不屑已经盖不住了。
李克用回到晋阳后,大规模修治铠甲兵器,遣将李承嗣奉表去了行在,表示自己破黄巢有大功却被朱温所图,最后只有自己跑回来了,将佐已下从行者三百余人和朝廷授予的牌印全部被杀被劫,朱温还多次放榜于东都、陕、孟,说臣已死让行营兵溃,然后下令各地对我的兵赶尽杀绝,将士们皆号泣冤诉请求复仇。臣知道朝延至公,当等诏命,因此安抚将士们先回本道,乞求遣使安抚将士们并发兵诛讨朱温,臣遣弟李克勤率万骑在河中等候诏命。
说的没毛病,给你面子兼威胁。
此时朝廷刚刚盼死了黄巢,刚想喘口气,得到李克用的上表后大恐,赶紧派中使赐优诏和解。
李克用前后上了八表,奏称:朱温妒功疾能,阴狡祸贼,异日必为国患。惟乞下诏削其官爵,臣自帅本道兵讨之,不用度支粮饷!
李儇那只能一次次的派杨复光的哥哥杨复恭亲自去传旨安抚,表示我知道你冤,但如今形势特殊,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作为补偿,八月,李克用奏请割麟州(治今神木县)隶属河东,又将打下来的泽潞二州合法化的为李克修讨来了昭义节度使的官方任命,李克用本人进爵陇西郡王。李克用又奏罢了云蔚防御使,依旧隶属河东,又从之。
李克用好歹算是勒索到了点政治收获。
九月初二,朝廷又加了朱温同平章事。
此次朱温暗杀李克用事件后,朝廷将“兵强马壮者有理”这潜规则给明牌了。
朱温对李克用的谋杀朝廷没管,官方定性的以大局为重,对李克用一通补偿后,那边帮朝廷阻击黄巢的朱温居然还拜了相,相当于互相都肯定了,朝廷对节度使们的私人矛盾不介入了。
那就好办了,晚唐彻底进入战国时代了,所谓“时藩镇相攻者,朝廷不复为之辩曲直。由是互相吞噬,惟力是视,皆无所禀畏矣”!
在黄巢的这次南下北上东突西进的全国大流窜后,大唐彻底进入东周列国阶段,虽然还有天子,但没人拿天子再当个东西,啥时候见过一个女同志敢当着皇帝面那么开怼的,各地的节度使也开始朝着秦楚燕韩赵魏齐发展,之所以还承认大唐李儇这个天子,不过是因为还没有一个强秦发展出来,大家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都还指望着以大唐皇帝的名义去占据政治高点从而占敌对势力的便宜,但承认唐廷不意味着服从唐廷,各地节度使已经不再任用唐廷指派的官员,不再遵守唐廷的法令,仅仅看心情上缴可怜的会费,而已。
历史研究中将五代十国阶段从907年朱温灭唐算起到960年陈桥兵变赵匡胤篡周建宋结束,觉得这次乱世也就半个世纪。
实际上自880年十二月黄巢打入长安的时候,新的时代帷幕已经拉开了,阉唐已经变成碎片了,爆了一地的装备,各地的节度使们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就地捡装备收集碎片开干了,直到979年的五月宋太宗赵炅灭北汉收回太原,华夏政权才完成了又一次缺胳膊短腿的乞丐版大一统。
这次从合久必分到分久必合,其实是漫长残酷的一百年!
这次的乱世,其实长到了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五姓七望入凡尘的历史开端
884年十月,关东藩镇进呈表文请求皇帝大人回长安。
之所以过了那么久才回,因为长安宫殿已经被黄巢都烧了,李儇命右仆射、大明宫留守王徽知京兆尹事重新盖去了,这时候领导新殿刚整出来。
不得不说,甭管老百姓多活不下去,皇帝也能想办法把自己的殿盖出来。
皇帝从成都回长安,中间要路过兴元,也就是汉中盆地,但此时的汉中被拿不准态度的势力占据着。
去年杨复光死后,由于其御下有恩,军中闻其死三军恸哭。
这个哭确实有恩情的存在,但更多估计是对自己前面白奋斗了的悲哀,杨复光死后,其核心力量的忠武八都在鹿晏弘的率领下自河中南下声称要入蜀赴行在,随后一路展开流民军打法所过屠灭,来到了兴元驱逐了节度使牛勖,鹿晏弘自称留后。
这支忠武八都的样板本来应该是当年鱼朝恩驻陕时的那支神策军,从此鲤鱼跃龙门的成为皇权核心武装力量,但没想到,干爹这一死,“忠武八都”成“忠武八孤”了,再加上干爹的兄弟杨复恭又被田令孜给打压了,这伙忠武军不敢再南下,在兴元就这么过上了。
现在皇帝大人要北还了,面对这么个不确定因素,田令孜表示不要担心,一直观察着动向呢,忠武八都此时正内乱呢,凭啥你鹿晏弘当老大!他们这种乱世的浮萍不过是想找个依靠踏踏实实当狗,我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从杨家军变成田家将。
田令孜密派使者以厚利诱降了反鹿军官,这帮同志们正为了找不着爹而发愁呢,一看新爹递来了橄榄枝,于是王建、韩建、张造、晋晖、李师泰率众数千人逃奔行在,被田令孜收为假子,厚赏后拜诸卫将军各率其众,由曾经杨氏的“忠武八都”蕃号变为了田氏的“随驾五都”,随后带领禁兵扭头讨伐鹿晏弘去了。
鹿晏弘一看坏了我成替身了,随后弃汉中盆地东逃,在转掠襄、邓、均、房、庐、寿诸州后回到了老家许州。
忠武节度使周岌这些年没倒在黄巢和秦宗权手下,但被鹿晏弘这个转了一圈见了世面的本地籍贯武官给颠覆了,鹿晏弘最后抢了许州后安定了下来,自称留后。
由于朝廷也没能力处理,以其为忠武节度使。
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好男儿去闯,闯出名堂来了周天子,不对唐天子给你追封嘛。
885年正月十九,车驾发成都。
三月十二,李儇回到了长安。
此时荆棘满城,狐兔纵横,据说李儇挺凄然不乐的。
有点啥事你第一个跑,你还能稳稳当当回来,你咋还有脸不乐呢。
等朝廷北还后,田令孜掉入了之前黄巢陷入的陷阱之中。
长安已经无法承担一个国都的职能了。
之前田令孜在蜀地募集了新军五十四都,每都千人,共五万四千人填补进了两神策军,还加上南牙、北司官员共万余人,此时已经养不起了。
按理讲上述的武装与行政人员对于一个帝国的国都来讲真的不算啥,但此时的关中却根本养不起,等朝廷回来后就发现只靠关中平原的这点租税根本活不起了,所谓“是时藩镇各专租税,河南北、江、淮无复上供,三司转运无调发之所,度支惟收京畿、同、华、凤翔等数州租税,不能赡,赏赉不时,士卒有怨言”。
田令孜很愁,他现在目力范围内能来钱的道就只剩河中节度使辖区的安邑和解县两块盐池了,之前这是属于户部盐铁使的官营专卖,但自打黄巢被打跑之后已经被王重荣圈走了,每年仅仅分给朝廷三千车供你吃饭。
田令孜看上了这块利益,先是上奏按旧制将盐池隶属盐铁使,又于四月自兼了两池榷盐使,收其利以养军。
王重荣上奏不同意,朝廷那不可能向着你,派中使去深明大义,你要以全局为重,王重荣表示全局你大爷,不听不听田令孜念经。
当时田令孜多遣亲信去各地藩镇探查对自己的依附程度,田令孜养子田匡出使河中的时候王重荣待之甚厚,但田匡傲慢至极整的人家举军皆怒,王重荣一直养着没杀,留着你就是拱火用的,眼瞅现在可以拿出来统战了,随后开始公开历数他那死爹的罪恶,责其无礼,最后是监军说好话才留了条命逃回来。
五月,被明确打脸的田令孜徒王重荣为泰宁节度使,以泰宁节度使齐克让为义武节度使,以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为河中节度使,诏李克用以河东兵支援王处存赴镇。
比较遗憾,此时王处存和李克用比较忙。
一直堪称乐土的河朔地区在这一年搞动作了,由于李克用兵强马壮风头无两又联姻了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神策军背景),这让之前和沙陀有仇的卢龙节度使李可举相当担忧,随后去找了成德节度使王熔密谋道:易、定二州本来是咱燕、赵的地盘!现在李克用联姻义武军就是奔着成德军来的!咱得先下手为强!
随后双方达成共识,约定共灭王处存分割其地,李可举遣其将李全忠率兵六万攻易州,王熔遣将攻定州,又说服了云中节度使赫连铎攻李克用之背拖住沙陀人。
王处存那边告急于李克用,李克用遣将康君立等率兵救之。
结果沙陀援军还没到,幽州军裨将刘仁恭已经通过挖地道的方式入城并攻克了易州。
这回费劲了,井陉被镇州(原恒州,避讳李恒改名)堵着,蒲阴陉和飞狐陉被易州堵着,李克用支援不过来了。
但是局面很快就像一个三流编剧的剧本般直接生硬的翻转了。
幽州兵得了易州后开始骄兵懈怠,王处存夜遣三千兵蒙羊皮来到城下,幽州兵以为是羊呢,争相出城抢掠,被王处存偷袭大破之,易州又抢回来了,李全忠退兵后担心回去会获罪,随后横下一条心率余众偷袭幽州去了。
场面实在是比较匪夷所思,虽说是夜里,但披上羊皮就真以为是羊吗?就那么像吗?大半夜的冒出来大羊群,没有点脑子吗?
甭管啥情况了,反正王处存反攻成功了,始作俑者的李可举现在悬了。
李克用那边听说易州有失后亲自来了,等到后发现易州已经夺回,本着来都来了的态度率兵救定州来了,先是在无极击败了成德兵,成德兵退保新城,李克用继续追击,大破之,拔新城,成德兵接着败退,被李克用追入其境,又于九门破之,斩首万余级才回来。
这次也算没白来,李克用大致知道了河北牙兵在乐呵百年后还有多大的战斗力。
比黄巢强不到哪去。
六月,幽州野生动物园依旧维持着猴王换届的百年不变醇厚味道,本来打算瓜分义武军的李可举被反攻军官团们挤兑的举族登楼自焚而死,李全忠自为了留后。
同样是这个月,朝廷又感受到了要被黄巢支配的恐惧,东都留守李罕之与秦宗权之将孙儒相拒数月后因为兵少粮尽弃城西保渑池了。
秦宗权军拿下了洛阳。
孙儒据东都一月有余,在吃干喝净后烧宫室、官寺、民居,大掠席卷而去,城中寂无鸡犬,李罕之随后再带领人马入东都,筑垒于市西驻守。
孙儒这一撤退,让本来要担忧兄弟陕虢节度使王重盈的王重荣放下了担忧,于七月正式撕破脸皮历数田令孜十大罪!王处存也上言了,表示幽州成德二镇兵刚刚退,臣未敢离易、定二州,且王重荣无罪,有大功于国,不宜轻有改易。
但是白说,田令孜要求他赶紧赴任。
王处存也不得罪你,八月,王处存假模假式至晋州,刺史冀君武闭城不让进,人家演了一圈戏后回去了。
田令孜那边结好了邠宁节度使朱玫(原邠州戍将,黄巢来后自己做了节度使)和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其兄李昌言为凤翔军将,赶走郑畋后自为节度使,死后传位于他),让他们帮自己打王重荣。
王重荣也赶紧摇人找李克用帮场子。
此时的李克用刚刚帮了义武军的场子,现在正浪风抽的选兵买马,聚结诸胡,琢磨攻打汴州呢,回报道:等我先灭朱温,还扫鼠辈如秋叶!
这货脑瓜子又上头了······
你特么打他做什么!
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上一次就不让你过河,东边的卫州属于魏博军的地盘你更不可能过得去,你还是得绕大圈从王重荣兄弟的河中与陕虢辖区过河,你就算把朱温打死了,折腾一遛够汴州又成给别人助兴的了!
挺大岁数的天天琢磨小孩的事,打仗那是多奢侈的活动!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啊!
不过这回倒是没去南面助兴,倒是往西边给王重荣助兴去了。
王重荣给李克用回信表示等您从关东回来时我已经成俘虏了,不如先除君侧之恶,然后再擒朱温那是很轻松的,随后王重荣还添油加醋的做了封伪诏,说皇帝来了密诏让我打你,这都是朱温和邠宁朱玫、凤翔李昌符这仨大坏蛋挑拨的!你往西边不白来哦!打朱温的羽翼哦!(重荣诒克用书,且言:“奉密诏,须公到,使我图公。此令孜、硃全忠、硃玫之惑上也。”因示伪诏)
明明是田令孜要抢王重荣的盐池,结果李克用脑子一热又特么上表了:朱玫和李昌符与朱温互为表里,欲共灭臣,臣不得不自救,已集蕃、汉兵五万,决定在来年渡河讨此二镇,等诛灭二镇后就回师荡平朱温!(重荣告于武皇,武皇上章言:“李符、朱玫挟邪忌正,党庇朱温。臣已点检蕃汉军五万,取来年渡河,先斩朱玫、李符,然后平荡朱温)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李克用有一个大冤种开关,只要一提朱温,你就能牵着他走。
还是那句话,你就算把关中打下来了,那地方你守的住吗?中间搁着王重荣呢!你也别得罪老王,派只队伍装样子去呗,你要做的是让王重荣的势力越来越弱,让他先跟关中耗,然后彻底成为你的小弟,你要把河中地区这个盐池钱袋子自己揽过来,结果你吃饱了撑的啊不揽钱专特么揽事!
田令孜也懵了,什么情况!你李克用咋还急了呢!没这预案啊!赶紧一波波的派使者去安慰协调。
朱玫那边听说这事后开始多次派间谍潜入京城要么烧物资,要么刺杀近侍,全部栽赃给李克用,逼着田令孜对李克用急眼。
别你光拿我们当炮灰,你也跟我们上一辆战车!
十月,田令孜派朱玫、李昌符各率本军及神策、延、灵、夏等军三万人屯沙苑以讨王重荣。
王重荣一边发兵拒守,一边告急于李克用,李克用赶紧带兵赴援。
十一月,王重荣遣兵攻同州,刺史郭璋出战后败死。
王重荣与朱玫等对峙了一个月有余后李克用兵到,与王重荣一块设壁垒于沙苑,上表请诛田令孜、朱玫、李昌符。
朝廷诏令和解,李克用不听。
十二月二十三,双方展开大会战,朱玫和李昌符大败后各逃还本镇,溃军所过焚掠,李克用乘势进逼京城。
十二月二十五夜 ,田令孜带着李儇自开远门出幸凤翔。
当初黄巢离开长安时曾纵放火烧城,各道官兵入长安后也跟着抢掠焚烧,长安城中被烧毁了十之六七。王徽废大劲修补后仅修了十之一二,到这时再遭乱军的焚掠,这回彻底烧干净了。(初,黄巢焚长安宫室而去,诸道兵入城纵掠,焚府寺民居什六七,王徽累年补葺,仅完一二,至是复为乱兵焚掠,无孑遗矣)
面对这种局面,朝廷相当幽默的赐河中军新名为护国军,表达了你干我干的好爽哦。(是岁,赐河中军号护国)
886年正月,李克用还军河中,与王重荣一同表请大驾还宫,历数田令孜罪状,请诛之。
正月初八,田令孜请李儇继续南逃兴元,李儇难得骨气了一把,不从,结果当夜被田令孜引兵入宫劫持去了宝鸡,黄门卫士从者才数百人,宰相朝臣皆不知。
此次挟持李儇后,田令孜已经天怒人怨,朱玫和李昌符也决定不跟田令孜混了,倒向了刚刚暴打了自己的李克用和王重荣,并为了交出自己的投名状纷纷派兵开始追逼李儇的乘舆,败神策指挥使杨晟于潘氏,激战的锣鼓喧嚣声闻于行在,田令孜赶紧又拎着李儇接着跑路,留禁兵守石鼻为殿后,置感义军于兴、凤二州,以杨晟为节度使守散关。
当时军民已经掺杂到一块了,刀箭纵横,田令孜命神策军使王建和晋晖为清道斩斫使,你瞅瞅,啥乱七八糟的官名都出来了。
王建率领五百兵持长剑前驱奋击,遇到啥就砍啥才把李儇带出来,李儇把传国宝给了王建背着,攀登大散岭时李昌符焚烧了阁道丈余,将要折断时王建扶着李儇自烟焰中跳过,夜晚睡觉的时候李儇要枕王建膝上才能睡的着,等终于能吃饭的时候,李儇行为艺术的解御袍赐王建道:这衣服上都是我的泪痕。
没点逼数啊!
御袍能赐人吗!
这位得了御袍的王建后面也成了前蜀的太祖。
正月三十,李克用还军太原。
二月,王重荣、朱玫、李昌符再次上表请诛田令孜。
三月,留在凤翔的朝廷百官谴责田令孜罪状的上奏也到了,请诛之。
三月十七,李儇的车驾又一次回到了老景点兴元。
李儇诏加王重荣应接粮料使,调本道谷十五万斛以济国用,王重荣那边上奏表示田令孜未诛,无法奉诏。
四月初三,朱玫逼凤翔百官奉迎襄王李煴暂时监军国事,承制封拜官职,并派大臣入蜀迎驾,在石鼻驿逼着百官盟誓。
你个死太监不就知道抓着皇帝满地跑嘛!爷不承认了!
四月初六,李煴受册封,朱玫自兼左、右神策十军使,率百官奉李煴还京师,崔安潜也代表逃到河中的百官一同上笺表示对李煴的祝贺与拥护。
至此,田令孜知道自己没牌了,于是举荐了杨复恭为左神策中尉、观军容使,自己任命了自己西川监军使后去依附成都的兄弟陈敬瑄了。
五月,朱玫给自己加了侍中、诸道盐铁、转运等使;以淮南节度使高骈兼中书令,充江·淮盐铁、转运等使、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淮南右都押牙、和州刺史吕用之为岭南东道节度使,烂七八糟一通大肆封拜以取悦藩镇,把李唐这本就不值钱的品牌再次被贬了一通值。
朱玫遣吏部侍郎夏侯潭宣谕河北,户部侍郎杨陟宣谕江淮,诸藩镇受其命者迅速过半达到了十之六七,高骈更是直接奉笺劝进。
这帮上表拥护的节度使普遍都是关东的节度使们,天高皇帝远的都一个思路,只要这皇帝还姓李就行,别的已经都无所谓了,但是关中和山西的节度使们则持相反态度。
因为他们是能摸到皇帝的,他们都做着挟天子令诸侯的梦。
田令孜这主动一交权后局面瞬间就翻转了。
本来李儇都绝望了,但杜让能进言道:王重荣和李克用这帮当年跟杨复光那关系都非常好啊!杨复恭是杨复光之兄,如果派重臣前往王重荣那申明大义,并且转达杨复恭规劝之意,王重荣应当就会回心转意!
李儇随后派右谏议大夫刘崇望出使河中,带着诏书规劝安抚王重荣,王重荣当即表示听命朝廷,遣使向李儇进表并献绢十万匹,并请征讨朱玫以赎其罪。
田太监滚蛋了,换上了好朋友的杨太监,再加上新皇帝又不是他立的,王重荣迅速变脸了。
同样的道理在李克用这一样。
五月二十,襄王的使者到了晋阳赐李克用诏书并带来了朱玫的书信。
李克用听说推举襄王这事是朱玫干的当时就大怒了,他尼玛算是个什么东西!
李克用烧了“伪诏书”,囚使者,移檄邻道称:朱玫胆敢欺骗诸藩地方说皇帝晏驾了,我已发蕃、汉三万兵进讨凶逆,当共立大功!
与此同时与朱玫共同拥立襄王的凤翔节度使李昌符因为朱玫当了宰相专权后也闹掰了,大怒不受其官,又给兴元去表了。
总之朱玫即将成为下一个祭品了。
六月,李儇以扈跸都将杨守亮(杨复光假子)为金商节度、京畿制置使,率兵二万出金州,与王重荣、李克用共讨朱玫。
半年后,邠宁将王行瑜多次战败后担心没法回去跟朱玫交代,再加上杨复恭传檄关中称“得朱玫首者以静难节度使赏之”的承诺,思考后于是与其麾下密谋道:今无功回去也是死,不如咱们一起砍了朱玫,迎大驾,拿节钺自己做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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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行瑜自凤州引兵回了长安,朱玫那刚上班,听说这事后大怒召王行瑜问责道:你擅归难道要造反嘛!
王行瑜道:我不反,欲诛反者罢了!随后擒斩了朱玫,并杀其党数百人,随后进入日常的长安百姓被屠环节,所谓“诸军大乱,焚掠京城,士民无衣冻死者蔽地”。
裴澈和郑昌图率百官二百余人奉襄王逃奔河中,王重荣假意迎奉,等到手后就杀了,随后把襄王脑袋快递到了行在。
这次的关中闹剧就此结束,难得李克用在这段时间干了点正事,或者说是他兄弟李克修在自己的辖区干了点正事,九月,李克修攻昭义军河北分部的孟方立,擒其将吕臻于焦冈,拔故镇、武安、临洺、邯郸、沙河,以大将安金陵为邢州刺史。
滏口陉就此成为李家的内部路,李克修快吞下昭义军全境了。
最开始是田令孜要抢王重荣的盐池,却稀里糊涂演化为了整个陕西和山西的势力被换皇帝牵扯进了大乱斗,最终以田令孜和朱玫退场收尾,也是在李克用扯脖子冲关中嗷嗷的这年底,关东藩镇出现了第一阶段的变化。
人家朱温上了步小台阶。
886年十一月,义成军(辖滑郑)内乱了。
其节度使安师儒一直委政于两厢都虞候夏侯晏和杜标,结果二人骄纵妄为,军中愤恨不满,随后小校张骁潜出城去聚众二千攻打了州城,安师儒砍了夏侯晏和杜标后传首安抚,军中才消停。
矛盾出现了,软弱体现了,临道流哈喇子了。
天平节度使朱瑄和宣武军节度使朱温都盯上了滑州,双方开始赛跑!
朱瑄遣濮州刺史朱裕率兵诱杀了张骁,结果动作还是慢了,朱温遣其将朱珍、李唐宾袭滑州,入境后遇大雪依旧不停军,朱珍率军一晚上驰至滑州城下百梯并升,四面八方都是主攻的攻克了滑州,俘虏了安师儒而归。
朱温以牙将胡真做了义成留后。
虽然朱瑄没能抢到滑州,但却运作了弟弟朱瑾去假意向泰宁节度使齐克让求婚,趁机以迎亲的名义带兵进入兖州,紧接着又在迎亲当夜发动突袭驱逐齐克让,控制了泰宁镇,朝廷随后也以朱瑾为了泰宁节度使。
至此,整个河南山东在886年年底的势力范围如下:
实力最强的秦宗权控制忠武军大部分和最多的流民军,鹿晏弘此时已经被杀,许州被攻破,辖区内的陈州依附于朱温;
朱温控制宣武、义成二镇;
朱瑄和朱瑾兄弟控制天平、泰宁二镇;(朱瑄为原天平军牙将,黄巢之乱后前任节度使战死接班;朱瑾为朱瑄从弟,天平军军校,在其兄帮助下阴谋军变上位)
时溥控制感化镇;(黄巢之乱中时溥被安排勤王,行至河阴军士哗变,返回徐州赶走节度使军变上位)
王敬武控制淄青镇。(黄巾之乱后青、淄百姓起义,王敬武带队平叛后驱逐节度使军变上位)
从势力范围看貌似这帮节度使混的都不错,实际上这都是账面上的假富贵,偌大的中原此时每个州基本上仅剩一座城,看上去地盘最小的淄青镇王敬武反而因为远离流民军而拥有最多的家底,实力最强的也依旧是杀光抢光拥有最多流民军的秦宗权。
当年黄巢被打崩后,除了有一部分投降了朱温和时溥之外,剩下的都回到了蔡州秦宗权之处,秦宗权在黄巢的一年调教下继续着他的抢掠吃人事业,命诸将出兵劫掠邻道,陈彦侵淮南;秦贤寇江南;秦诰陷襄州、唐州、邓州;孙儒克东都、孟州、陕州、虢州;张晊克汝州、郑州;卢瑭攻汴州、宋州,所到之处烧杀淫掠屠灭杀尽,比黄巢更加残暴,军队出征已经完全不考虑后勤了,也根本没有粮食让你弄后勤,烧杀抢掠后原地拿死尸做饭,吃不完的就进行盐腌处理装车随军,在黄巢和秦宗权两代食人魔王的造孽下,北至卫、滑,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出江、淮,上述范围内各州基本上仅还能保存治所一城而已,剩下已经都被祸祸了,极目千里不见烟火。(时黄巢虽平,秦宗权复炽,命将出兵,寇掠邻道,陈彦侵淮南,秦贤侵江南,秦诰陷襄、唐、邓,孙儒陷东都、孟、陕、虢,张晊陷汝、郑,卢瑭攻汴、宋,所至屠翦焚荡,殆无孑遗。其残暴又甚于巢,军行未始转粮,车载盐尸以从。北至卫、滑,西及关辅,东尽青、齐,南出江、淮,州镇存者仅保一城,极目千里,无复烟火)
不过从一个政权的建设角度来讲,黄巢和秦宗权这种极致掠夺存量的打法其实就是一种慢性毒药。
他们只会抢掠,心已经彻底野了,吃上两年人肉后已经变成魔鬼了,已经没有耐心去治理一块可以拿粮食当给养的根据地了。
总有一天,人也会吃没的。
甭管多乱的乱世,缝合天下定鼎江山都是造血功能的比拼,黄巢与秦宗权这种妖魔,更像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由他们来给下一个时代去清理前面数百年盘根错节的网络。
文化创作中,他们就是李逵。
小时候不理解,为啥这种吃人魔王杀人疯狗居然封了个天杀星。
其实“天杀星”,一直是历史周期中的重要参与角色。
从上述中原节度使也都能看出来了,除了朱温外,没有一个朝廷任命的了,都是追认的,这帮节度使也没有一个上层建筑的了。
黄巢大乱仅仅是一个屠灭门阀世家与高门大姓的标志性开关,此时河北还没开杀呢,其实此后的数十年一直是在不听的杀杀杀,一直杀到入宋后,曾经以五姓七望为代表的“贵种们”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垄断与掌控力。
流民、军阀、契丹,各种各样的屠戮,你不会永远躲过的;
梁、唐、晋、汉、周,各种各样的站队,你不会永远选对的。
当年江左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是在是在侯景之乱和西魏屠荆后出现的,北魏隋唐的“五姓七望入凡尘”最终是在残唐五代的血腥百年后达成的,其实曾经的历史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哪怕科举这种规则性的调整与改变也是极难扭转门阀阶级的垄断惯性的,科举了那么多年,都晚唐了,文宗依然会在通婚问题上怒叹道:我家二百年天子不及崔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战场田地好宽平,前人将不去,留与后人耕。
中国人民的革命只能是逐步地胜利,敌人的阵地只能一个一个地被夺取,反动势力只能是一部分一部分地被消灭。
阅千载史,再看“消灭”,陷深思。
有些书,年长再读,味道不同。
流寇魔王大军退出晚唐舞台,分久必合轮回走过第一阶段
汴州,似乎是晚唐流民军的梦魇之地。
三年前,黄巢在汴州被李克用追上,随后就是不眠不休的连杀,黄巢这辈子都没体会过这种如影随形恐惧,那家伙羊蝎子都给踹出来了,就此骨干们纷纷撤资,黄巢东奔死于狼虎谷。
887年,黄巢基因继承者的秦宗权也来汴州了,朱温这辈子最关键的决战就要开打了。
吃人大军在将整个河南地区的人口全部轰赶到了每州仅剩的治所后,找不到增量了,与此同时秦宗权觉得自己兵力十倍于朱温却多次被其所败而感到耻辱,准备全力攻灭汴州。
朱温在这些年与秦宗权的交战中永远是以少敌众,这极大的锻炼了军队的战斗力,所谓“帝每与蔡人战于四郊,既以少击众,常出奇以制之,但患师少,未快其旨”,但也是由于本钱太少了,他上任汴州前五年的进步速度是非常缓慢的,因为底子太薄,本钱太少,原始积累实在是快不起来,而且每每刚有点小盈余就被秦宗权耗没了。
此时他下辖汴、宋、亳、颍、滑五州(义成军辖区的郑州被秦宗权攻陷了)以及南边的陈州(依附州)。
账面上看绝对是雄镇了,但这六个州里,只有朱温的汴州是有机动出击与救援能力的,剩下的连自保都费劲,像支援啥的就更别指望了,所谓“故宗权得以纵毒,连陷汝、洛、怀、孟、唐、邓、许、郑,圜幅数千里,殆绝人烟,惟宋、亳、滑、颍仅能闭垒而已。帝累出兵与之交战,然或胜或负,人甚危之”。
正月,秦宗权屠郑州后东奔汴州而来,秦宗权遣秦贤屯军板桥,张晊屯军北郊,卢瑭屯军万胜,环汴州做三十六栅,他下定了决心要跟朱温梭哈!开把大的!(宗权又以己众十倍于帝,耻于频败,乃誓众坚决以攻夷门)
朱温哆嗦了,赶紧派自己集团的二号人物,此时的诸军都指挥使朱珍为淄州刺史让他去东方募兵,与此同时去求救朱瑄、朱瑾兄弟俩。(贤军板桥,晊军北郊,瑭军万胜,环汴为三十六栅。王顾兵少,不敢出。乃遣朱珍募兵于东方,而求救于兖、郓)
朱温让朱珍募兵的这个东方,是此时受灾最轻且隔着朱瑄兄弟的淄青军王敬武势力范围。
道阻且长。
二月,朱珍出发之前朱温专门嘱咐:为了防止秦宗权军队抢咱收成,限期初夏就得回来!(三年春二月乙巳,承制以朱珍为淄州刺史,俾募兵于东道,且虑蔡人暴其麦苗,期以夏首回归)
时间紧,任务重,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名为募兵,实为抢掠。
人口此时是极其关键的战略资源,人家淄青军怎么可能会放手让你抢?
这客观来讲其实是个超级昏招,万一没抢劫成功,这股力量又折了呢?
从汴州到淄州,此行来回两千里,还得两个月内回来,实在是太艰巨了。
1、朱瑄兄弟可能会对你趁火打劫,你指望搏把大的,结果人家上来就黑了你的本金。虽说秦宗权大兵压境,朱温要是挡不住下一个就轮到他们哥俩了,这也客观上促成了朱瑄兄弟对朱珍的放行,但万一这哥俩就是眼皮子浅了呢?真别太指望大局观这种奢侈品,你暗杀李克用的时候眼光又有多长远呢?
2、你千里出征,到了淄青地盘万一让人家暴打了呢?
过程不确定性太高,战略预期又定的太高,这属于超级昏招。
每个人都无法走出自己的思维牢笼,不要忘了,朱温骨子里是流民军基因的,他的所有技战术打法成型阶段是跟着他菊花哥哥学的,他遇到问题时的第一反应是去抢新的增量渡过眼下危机。
其实从很多战略决策层面来讲,朱温都属于武大郎放风筝的级别,出手真不高。(当然他还是比李克用强点,但只是强一点)
万幸的是朱温的军官团完成了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指挥官朱珍是朱温的老乡,朱温随其母寄人篱下于萧县,朱珍则是不远的丰县雍凤里人,是朱温集团的第一波“中涓”元勋。当初朱温带来的那数百人中,最终产生了朱珍、庞师古、许唐、李晖、丁会、氏叔琮、邓季筠、王武等八十多人高级军官,这帮人摧坚陷阵,所向荡决。(太祖初起兵,珍与庞师古、许唐、李晖、丁会、氏叔琮、邓季筠、王武等八十余人,以中涓从,摧坚陷阵,所向荡决)
所谓“中涓”,就是近侍的意思,也有最初原始股的重要骨干之意,比如曹参就是刘邦的中涓元勋,所谓“高祖为沛公而初起也,参以中涓从”。
朱珍此时在整个集团的位置极高,他在朱温镇汴州后就兼领了招讨使,总揽腹心之任,而且整个宣武军的练兵,军法,征战,基本上都是朱珍一把抓,所谓“及太祖镇汴,兼领招讨使,署珍为宣武右职,以总腹心。于是简练军伍,裁制纲纪,平巢破蔡,多珍之力也”。
注意这两句话:
1、署珍为宣武右职,以总腹心;
2、简练军伍,裁制纲纪,平巢破蔡,多珍之力也。
这两句信息量是很可怕的,翻译成大家熟悉的意思,就是如果宣武军换猴王,下一届猴王就是他。
如果没有秦宗权这些年的不断侵逼,朱温大概率不会放任朱珍的权力如此膨胀;朱珍估计此时也早就该造朱温的反了。
面对秦宗权此次来决战,朱温之所以还能给朱珍两个月的时间,是因为秦宗权打算围着朱温的屯田去围点打援,他判断秦宗权不会攻城。
无论朱珍回不回的来,初夏都要决战,因为核心在于汴州的麦子。(珍得所募兵万余以归,太祖大喜曰:贼在吾郊,若践吾麦,奈何!今珍至,吾事济矣)
要是等夏天到了秦宗权把他的麦子割走了继续原地吃着他的粮去围他的城,他就彻底成死局了。
客观来讲,朱温应该凝聚力量求援,拿现有股本跟秦宗权决战的,因为那个控制权在自己手里,他那个天马行空的思路真不靠谱,但神奇就在于,朱珍的东行小分队居然赢了一大把后回来了。
朱珍先是击破了齐克让的伏兵军至乾封,与淄州兵战于白草口,败之,往前接着走,青州兵又以步骑二万列三寨于金岭驿(淄博市东金岭镇),双方再战,朱珍与葛从周连破之,大歼其众,掳其将杨昭范五人而还,尽获军器戎马,当晚又攻博昌(博兴县),大获兵众,随后带着连抢带募的万余兵和千匹战马又平安穿过了朱瑄兄弟的辖区回来了。(时太祖方谋齐师,乃遣珍往淄州募兵,行次任县,东面都统齐克让伏兵于孙师陂以邀珍,珍大破之。进军至牙山,都虞候张仁遇白珍曰:“军有不齐者,当先斩本都将,后以状闻,愿许之。”珍怒其专,乃斩仁遇以徇军,由是诸将咸惧。兵至乾封,与淄人战于白草口,败之。青人以步骑二万,列三寨于金岭驿,珍与战,连破之,歼其师,尽获军器戎马。是夕,攻博昌,大获兵众)
千万别信什么“募兵”的说辞,吃人的时代,咋可能会有应募的,就是生生的抢来的。
这次朱温人生中最关键的汴州决战,最核心的历史变量就是朱珍从淄青开挂般的抢掠而归。(乃出兵击败晊等,宗权由此败亡,而梁军威大振,以得珍兵故也)
但客观来讲,这跟赌命连玩了三把轮盘赌,每把还都押中了又啥区别啊。
每个太祖专属的那些作弊级别的气运彩票啊!
四月初八,朱珍带队回来了,朱温快要乐疯了,拍大腿道:吾事济矣!现在贼军正息兵养勇准备抢咱粮食呢,以为我兵少只能坚守,他还不知道朱珍回来了,宜出其不意以击之!
朱温随后亲率大军攻秦贤寨,将士们也被朱珍的东方奇迹所鼓舞踊跃争先,贼果不备,连拔四寨,斩首万余级。
旗开得胜后,转过天来朱温又瞄准了屯兵圃田北万胜戍,夹汴水为营,跨河为梁以扼运路的卢瑭部,朱温选锋择精锐以袭之,精锐队伍还得是朱珍的那只赌博军,葛从周发扬了不怕苦不怕累的优良作风亲自带队径至板桥出击蔡贼,破卢瑭寨。(至大梁,不解甲,径至板桥击蔡贼,破卢瑭寨)
当日昏雾四合,军至贼垒时才被发现,随后汴军突入掩杀,贼军赴水死者甚众,卢瑭投河而死,河南诸贼连败后全部集中到了张晊寨。
转过天来,张郅来寇,列寨于赤岗,双方互是选猛将单挑,张归霸先是被射中,随后拔马而逃,勾引敌将追击时发了支回马箭,射穿追将脖子,牵着人家马回来了。(一天,出骑将较胜,归霸为飞戈所中。即拔马却逸,控弦一发,贼洞颈而坠,遂兼骑而还)
张郅不服,亲自来单挑,结果又被人家弟弟张归厚给打了一顿。(其夏,蔡将张晊以数万众屯于赤堈,归厚尝与晊单骑斗于阵,晊不能支而奔,师徒乘此大捷)
最终在朱温亲自统数百骑兵逼寨做诱饵下,蔡军派出了精锐追击,被朱温打了埋伏,一通追杀后攻杀两万余人。
五月,秦宗权听说快压不住了,自郑州亲自来指导了。
朱温求救于朱瑄和朱瑾的援兵以及新地盘滑州的义成军也到了。
五月初八,朱温率汴、滑、郓、兖四镇兵与秦宗权于边孝村展开了大会战,自寅至申,大破之,又斩首二万余级,获牛马、辎重、人口、器甲不可胜计,秦宗权趁夜逃跑,朱温追击至阳武桥而还。
秦宗权完成了对朱温的军事资产交接后将郑州屠灭抢掠烧了南逃。
抢下东都、河阳、陕、虢这整条豫西通道的孙儒也尽驱河阳之人杀之,投尸于河,焚烧闾井而去。
此战之后,秦宗权在河南地区失去了主动权,精锐大损,河南的邻居们不好抢了。
随后他命其弟秦宗衡为主帅,率领还没受损的,之前一直抢掠东都河阳的孙儒部南下去劫掠淮南,但此时孙儒看你那现在实力已经比不上我来,于是发声道:丈夫不能苦战万里,赏罚由己,奈何居人下,生不能富贵,死得庙食乎!
孙儒的自立门户,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秦宗权安排的这次南寇淮南,也客观上完成了他的最后历史任务,解锁了南吴的历史剧情。
秦宗权大举入寇淮南的消息在汴州之战前就放出来了,当时是为了忽悠朱瑄朱瑾兄弟别来掺和,等灭了朱温后南下不去祸祸你们,但朱瑄兄弟没信还是来帮场子了,倒是淮南方面上心了,遣原黄巢降将,左厢都知兵使毕师铎率三百骑去屯守高邮。
食人魔大军动不动就十几万,就给你派那么点人,领导这是让你死啊!
原因是啥呢?
他得罪了领导的导师。
高骈这个东南土皇帝此时享了七年清福了,迷上修仙后厚待方士吕用之,之前的心腹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等慢慢被吕用之用装神弄鬼给离间了,高骈夺了梁缵之兵,灭了陈珙一族,冯绶、董瑾、俞公楚、姚归礼这帮也都被疏远了。
吕用之又引其党张守一、诸葛殷共同蛊惑高骈,像什么“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的奇石这种胡拉烂扯的道具也都被造出来了,反正高骈每天就是跟他的神仙小团体一块准备飞升,在道院庭中刻了个木鹤,天天就穿着羽服骑那鹤身上早晚斋戒,练金烧丹,钱是花海了;吕用之还为高骈花十五万缗做了个迎仙楼的小二楼,总之尽一切努力给高真人的宅家修仙基建配齐了。
等吕用之吃定了高骈后开始动不动就杨秀清般的吓唬人,当着高骈的面呼风唤雨,仰望着天空作揖说神仙们路过啦,高骈就赶紧跟着搁那拜,吕用之又拿钱把高骈身边的随从都买通了一块糊弄高骈,高骈左右只要有人对这装神弄鬼有点质疑就会被吕用之整死,到后来就没人敢说话了。
等再到后来吕用之对高骈说:神仙其实不难见,就是恨修仙的人不能断了俗世的拖累,所以神仙总是不肯降临。高骈随后把自己的宾客都开除了,谢绝了人间事,所有人都不能见他了,有实在不得已必须要见的人都得事先沐浴斋戒让后才能看一眼,说完事就赶紧得走,至此,高骈的权力被吕用之全部抓过来了,他的辖区不再有人知道高骈了。(用之犹虑人泄其奸谋,乃言于骈曰:“神仙不难致,但恨学者不能绝俗累,故不肯降临耳!”骈乃悉去宾客,谢绝人事,宾客、将吏皆不得见;有不得已见之者,皆先令沐浴斋,然后见,拜起才毕,已复引出。由是用之得专行威福,无所忌惮,境内不复知有骈矣)
吕用之成为了高骈这个东方不败的杨莲亭,淫刑滥赏,退贤进不肖,高骈由最初的唐末救世猛将就此变为了唐末红利之一。
这次毕师铎即将被食人大军借刀杀人主要是因为“尊者”吕用之想办他。
之前吕用之盯上了毕师铎的美妾,有一次直接挑明了想见见,结果毕师铎不同意,后来吕尊者趁着毕师铎外出的机会还是悄悄给见了,或者推了。
《新唐书》说“狙其出,观焉”,那意思是见了;
《旧唐书》说“有爱妾复为用之所夺”,那意思是推了。
从回来毕师铎大怒直接休了那个妾的反应,应该是给推了,毕竟此时是唐,风气很开放,“观”了算个屁!
但你这就属于打尊者脸了。
尊者走了你妾的后门是为了看看你对领导忠不忠!是不是自己人!你得乐啊!你得高兴啊!你得多次创造机会让领导接着常来常往啊!你最好搁旁边伺候着才能显示你的臣服了!人家尊者要的就是踩你脸的感觉啊!
你休了啥意思?
你这是嫌弃领导啊!
好!这后门也白走了,你等死吧,毕师铎就这么被调来戍边了。
但是吧,在如此明显的军事任命后,人家毕师铎也决定先下手为强了,找来了之前同为黄巢降将的老乡郑汉章悉发镇兵并驱赶居民共千余人去了高邮又逼着跟他联姻的张神剑(原名张雄,因善长用剑外号张神剑)一块歃血为盟,文告天地,移书淮南境内,表态要诛杀吕用之一党。
嚷嚷挺热闹,其实拢共就三千人。(即割臂血为盟,推师铎为盟主,称大丞相。移檄郡县,以诛用之、守一、殷为名,乃署其卒长唐宏、王朗、骆玄真、倪详、逯本、赵简等,分董其卒三千人)
居然很快就打破了广陵城。
也不难理解,谁愿意给你个装神弄鬼的作战啊,吕用之跑路,高骈被扔牢里了。
这次军变的最终收益者,是后面五代十国中南吴的太祖,此时庐州刺史的杨行密。
毕师铎攻广陵的时候吕用之以高骈命令任命庐州刺史杨行密为行军司马赶紧率兵入援。
这个杨行密的起家过程,类似于当年的庞勋。
黄巢祸害天下时,江淮群盗疯起,杨行密入伙了,随后在官军剿匪时被俘虏了,刺史郑棨比较奇特他的样貌,随后让他做了州兵去响应朝廷征调戍守朔方赎罪,戍边时杨行密做了个队长,等干了一年后回到了庐州(治合肥),得罪了军吏又要给他派出去戍边,结果合肥杨行密变身疯狂小杨哥,带队伍砍了那位领导,拿着脑袋起了兵,自号八营都知兵马使,刺史被吓跑,随后杨行密据有庐州,并很轻松被唐廷追授为庐州刺史。
这些年高骈一直忙活修仙,吕用之忙活抓权和腐败,杨行密也乐得在庐州不断积聚势力。
高骈这一现眼,机会来了。
谋主袁袭对杨行密道:高公昏惑,吕用之奸邪,毕师铎悖逆,这仨脏心烂肺内乱了,如今求兵于我庐州,这是上天以淮南授明公也,赶紧去!
杨行密随后悉发庐州兵,又借兵于和州刺史孙端(治历阳),合数千人去了广陵。
杨行密出兵后,广陵城里的起义小分队闹分裂了。
毕师铎通知同是黄巢降将背景的时任宣歙观察使的秦彦来接任淮南节度使,之前被逼裹挟着军变的张神剑找毕师铎要金银财宝分红,毕师铎说得等朝廷的批示,张神剑怒了,你忒特么糊弄人了!朝廷你大爷!带队伍投奔了杨行密,接着海陵镇遏使高霸、曲溪刘金、盱眙贾令威悉以其众投奔了,杨行密之众一下子扩大到了一万七千人,张神剑回了高邮运粮供给之。
五月二十三,秦彦率走水路先赶到,入了广陵自称权知淮南节度使,以毕师铎为行军司马。
五月二十五,杨行密率诸军抵广陵城下,设八寨展开了武装对峙,秦彦闭城自守。
等于局面变成了杨行密率领淮南本地势力围城秦彦和毕师铎代表的黄巢残余势力。
此后开始了长时间围城,秦彦和毕师铎大小数十战想要破围,但大多不利,城中没有粮食了,一米斗卖到了五十缗,草根都吃光了,已经开始拿泥饼了吃了,全城饿死大半,宣州军到后面就开始抓人直接吃了,所谓“驱缚屠割如羊豕,讫无一声,积骸流血,满于坊市”。
八月底的一次大败后,秦彦不再提出战之事,开始在内部挖潜力,找原因,觉得可能是半仙高骈在诅咒他。
这就冤枉人了,此时高真人已经饿的吃皮带了。(高骈在道院,秦彦供给甚薄,左右无食,至然木像、煮革带食之,有相啖者)
九月,秦彦听从了自己身边的宗教界人士妖尼王奉仙的话:扬州上空天象显示有大灾,必有一大人死后才会转危为安。
九月初四,高真人被灭门。
九月初五,杨行密带着将士们穿丧服为高骈大哭办办事,办了个大三天,正式接过了老淮南的大旗。
咱们给淮南战区开了个口子讲了讲其实主要是因为高骈的问题。
这位前期的猛人要是不提一嘴是咋没的实在是不合适,毕竟当年那么厉害的人物,但是提了吧,又觉得侮辱了篇幅。
说一千道一万,政治人物,一定要用俗世的规则去对接这世界。
从萧衍到高骈,这种笑柄真的太可恨了。
后面淮南战区就不细说了,咱的主线是北面的五代,又打了近两个月,十月底,杨行密破城,
结果仅仅过了两天,黄雀在后的孙儒军就到了广陵城西,直接住在了杨行密故寨,杨行密的辎重此时还有没搬完的呢,都被蔡州兵抢了。
这场淮南密室逃脱最终在闰十一月,杨行密杀了高氏旧将的高霸、丁从实、余绕山等军官并其数千部曲后带着队伍和数千辆辎重回了庐州让出了广陵空城结束,孙儒占领了扬州。
说回北境,朱温在这一年的操作多少是有点委员长的微操感觉,打崩秦宗权后,他并没有去宜将剩勇追穷寇,而是在西面边境的洛阳地区已经投诚了李克用的情况下(后面细说)居然东边又得罪了盟友。
朱温在多次被朱瑄兄弟救命后盯上人家的地了,但是吧因为两位救命恩人对自己确实没的说,这些年没少救他,朱温一直管朱瑄喊哥,包括这次汴州决战,人家不放行朱珍你根本扩不了编,人家不来帮你会战同样你够呛打得过秦宗权,攻打人家实在没有理由。
不过这难不倒朱温,编一个理由嘛!
朱温诬告人家朱瑄招诱宣武军士,然后出了文件埋汰人家,朱瑄那边也不惯着,太明白你啥意思了,回书信也不客气。
朱温就此和朱瑄兄弟决裂了。
河南也进入到了三朱混战阶段,朱温先下手为强的遣朱珍与葛从周袭击攻陷了曹州,杀其刺史丘弘礼,随后又攻濮州,与兖、郓二镇兵战于刘桥,杀数万人,朱瑄和朱瑾落得个仅以身免。
朱珍再攻濮州,朱瑄遣弟朱罕率步骑万人救之,结果又被围点打援的朱温逆击于范县直接擒斩了。
十月,朱珍攻拔濮州,刺史朱裕奔郓州,朱珍进兵攻郓州。
朱瑄让朱裕给朱珍写降书,约为内应,朱珍夜里引兵接应来了,朱瑄开门把汴军放进来后关门打狗全杀了,死者数千人,汴军退兵,朱瑄又趁机反推夺回了曹州,以郭词为刺史。
朱温的闪电战构想没打成。
折腾一遛够就抢下来个濮州,还死了数千精锐,还跟东方两镇决裂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眼瞅要面临骨干撤资风险了。
十一月,驻守濮州的朱珍派人去大梁迎其妻,这事没告诉朱温。
这基本摊牌了,潜台词人家想做自己的主人了。
朱温的统治体系中人质是关键一环,很快就知道了,大怒追还其妻并杀了守城门的,派亲吏蒋玄晖召朱珍,以李唐宾代总其众。
这个李唐宾原是尚让偏将,黄巢被李克用打爆那回投降了朱温,因为颇有勇略一直被朱温安排在朱珍身边做副手,每次作战都让二人同行,也从来无往不利,但这俩牛人互相内卷的结果就是越来越不合适,这是朱温埋在朱珍身边的后手。
结果他的智囊敬翔劝朱温道:朱珍是不可轻易取代的,他要是猜惧变乱就坏了。
朱温一琢磨也对,眼下已经跟朱瑄兄弟撕上了,此时斩朱珍不利,而且弄不好人家直接就反了,于是赶紧派人追上了蒋玄晖停止原有安排。
但朱珍在听说媳妇被追回去后已经疑心了,十一月初七晚,朱珍设酒席召请诸将,那边一直不对付的李唐宾怀疑朱珍要做乱了,斩杀了关卡士卒逃奔大梁。
朱珍眼瞅知根知底的李唐宾跑了,随后仓促间也扔了军队只身一人骑马去大梁止损了。
朱温随后给俩人演戏,表示你俩都是将才,都是好同志,又都派回了濮州。
朱温暂时推迟了朱珍的引爆。
闰十一月,朝廷以淮南久乱,任命朱温兼任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朝廷以淮南久乱,闰月,以朱温兼淮南节度使、东南面招讨使)
为啥朱温得了这个任命呢?
因为此时朝廷的“太上皇”是时任左右神策十军观军容使、左金吾卫上将军、 左右街功德使、上柱国、弘农郡开国公杨复恭。
此时河南、淮南这堆节度使中只有朱温曾经是他杨家的嫡系。
朱温于是遣内客将张延范向杨行密传达朝命,以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又以宣武行军司马李璠为淮南留后,遣牙将郭言率兵千人护送上任。
朱温一边拉拢杨行密,一边在淮南提前埋钉子,但是根本过不去,因为要过徐州和宿州,那是人家感化节度使时溥的地盘。
时溥觉得是自己拿到的黄巢脑袋,功劳要比朱温大,官职又是都统却没法领淮南,反而让朱温得了相当愤怒,这回朱温致书信于时溥,时溥不许。
客观来讲谁都能看的明白时溥是啥想法,他跟淮南是接壤的,眼下孙儒和杨行密僵持着,人家想玩黄雀在后的,凭啥让你朱温过去啊!
按理来讲扬州地区对于朱温来讲属于飞地,你本来就控制不到,所以你应该卖给时溥一个面子,用本不属于你的扬州和此时东南面招讨使的政治头衔去全权授予时溥处理淮南,换取时溥跟你结盟,帮你去夹击朱瑄兄弟。
但朱温选择忽视,继续走!楞过徐宿辖区!
结果宣武军到了泗洲时被时溥率兵袭击,郭言力战后得免,徐、汴开始结仇。
等于朱温折腾了这一年,夺回了秦宗权抢走的郑州,抢到了朱瑄的濮州,然后把周边地缘全部结仇了。
小画家那还得南面拽着个意大利了,还得东边先跟慈父遣条约呢,人家朱温是真行,半年多前还去山东化缘呢,现在主打一个哪里不服点哪里,吃点药真觉得自己能硬起来没完了。
此时东有朱瑄兄弟和王敬武;南有秦宗权和时溥;西有依附于李克用的李罕之势力,冲着887年这一通胡打,朱温按理讲是在这四战之地是混不出来的。
但是,继887年那个奇妙夏天汴州决战前朱珍带来了神奇加盟后,进入888年后,朱温又迎来了一个奇妙的夏天。
老天几乎是推着他走的半卖半送盘活了他的局面!
刚进入888年时,朱温先是又一次的体会了一把竹篮打水的快感。
他想上魏博捡漏,又没捡成。
魏博节度使乐彦祯原来是魏博军的马步军都虞候,后功迁澶州刺史,五年前因为上任节度使韩简是个战争贩子,打完河阳诸葛爽又打河对岸天平军,在两头打地鼠时人家诸葛爽又收复了河阳,韩简再打河阳时被诸葛爽部将李罕之所败,乐彦祯随后利用牙兵们的不满情绪抢了魏州做了新节度使。
乐彦祯上任后感觉到了乱世将至,随后征发六州之民在魏州城外修筑了方圆八十里的外城,人民苦于劳役。
其实这没啥,真来了食人大军除了城之外啥也不好使,百姓们现在不辛苦点到时候就是没命的问题了,而且修城也是为了保护军爷们,谁也不嫌保险上的少,这没问题,问题在于乐彦祯想的确实比较长远,他不光想着备兵灾,还想着备“牙灾”,他太知道自己这位置有多凶险了,暗中派其子乐从训召集了亡命徒五百多人组成亲军,自己整了个单独编制的“子将”,想暗中扶植自己的武装。
人家魏府牙兵们不干喽,你立山头是啥意思!
乐从训一看形势不对吓的换了衣服就逃出城了,随后乐彦祯委任他儿子做了相州刺史。
乐从训逃走后又派人到魏州拉甲胄武器、金银布帛,要继续打造武装,眼瞅你还敢拉东西走,牙兵们开始琢磨搞事情了,乐彦祯一看事态失控了,吓的直接辞官到龙兴寺做和尚了,随后牙兵们推了都将赵文弁为魏博留后。
是个人就能当魏博的节度使,但必须我们魏府牙兵同意!我们是这的主人!
乐从训随后率军三万来到魏州城下要抢回自家的编制,赵文弁不出城迎战,牙兵们怀疑你是不是跟乐家爷俩有染!赶紧杀了,紧急又要推举新领导。
这时候有人说:看到一个白胡子老头说牙将罗弘信应做此地之主。
这位罗弘信是从曾祖开始就在魏博做军校的铁杆牙兵家族的第四代,牙兵们听说有人举荐后开始高呼问道:谁想做节度使来着?
罗弘信站出来我选我道:白胡子老头说的就是我!
然后就这么定了,比草原选举还要浪漫,罗弘信随后带队出城把乐从训打跑了,乐从训收残兵退保内黄,魏州牙军随后就把内黄围了。
就在这不久前,朱温终于要干点正事了,终于想起来最大的敌人其实是秦宗权,要先去蔡州斩草除根,于是遣押牙将雷邺带着万两银子求援于魏博,结果牙兵驱逐了乐彦祯后直接在宾馆杀了外交大使雷邺。
太狂了,魏府牙兵们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终于等来了最终将他们斩草除根的那个梦魇。
乐从训败后求救于朱温,朱温此时在宋州带上粮食准备攻秦宗权了,恰逢乐从训来告急,又听说自家大使被杀了,于是秦宗权不打了,移军屯滑州,遣都指挥使朱珍等分兵救乐从训。
朱珍自白马渡黄河,攻克黎阳、临河、李固三镇,进至内黄,败魏军万余人,获其将周儒等十人,魏军有个两千人的“豹子军”编制,更是直接被屠灭,朱珍威振河朔!
牙兵们到底还是多年没经过血与火历练了,连年被战乱拷打的中原兵来了河北此时堪称降维打击。
但是宣武军干涉魏博内政的机会还是溜走了,乐从训移军洹水的时候被罗弘信遣其将程公信截击斩杀,随后又去庙里把乐彦祯拉出来,爷俩整整齐齐的砍了枭首军门。
朱温就此失去了傀儡代理人。
四月二十六,罗弘信遣使以厚币镐赏打不过的朱温大军,请求修好。
接下来,朱温面临着抉择。
按理讲,以朱温的眼光他看不了那么远,但恰巧此时西方掉下来了一个比魏博更大的馅饼,他不想把事闹大了,随后撤军了。
朱温堪称神奇的得到了一块战略要地的加盟。
一年多以前,河阳节度使诸葛爽死了,局面对朱温开始相当不利,因为新上位的河阳节度使是李克用扶植的李罕之。
李罕之,陈州项城人,家里世代种田的,到他这辈时有点家底,能供他读书了,但是学不出来,唐末纷乱,很快家败了他又去落发为僧,但因为为人无赖,到哪哪不招待见,曾乞食于酸枣县,自旦至晡没人给他一口饭,随后掷钵于地,毁弃僧衣,亡命为盗去也。很快赶上了黄巢起事,李罕之迅速加盟混到了管理层,等黄巢渡江后李罕之又带着队伍背贼归唐降了高骈,成了光州刺史,一年多后被秦宗权入寇守不住了,弃郡归老家项城,收合余众后投奔了河阳诸葛爽,主要负责驻防洛阳。
诸葛爽死后其将刘经推诸葛爽之子诸葛仲方为帅,担心李罕之不好控制,自己引兵镇守洛阳,没多久双方开打,李罕之在被偷袭后反推击败刘经,然后准备攻打河阳。
你这一败同志们就不高兴了,河阳将张全义(原名张言)暗中与李罕之结交,但被刘经知道了,张全义随后引兵渡河归附李罕之,哥俩共攻河阳,但被刘经击败,李罕之退回怀州。
他们打了一通后,孙儒带着吃人军来了,直接把河阳军给打爆了,诸葛仲方率残部坐着船投奔了朱温,后来秦宗权在汴州大会战中被击败,孙儒烧毁河阳撤退,李罕之与张全义收散兵又求援于李克用,在河东援军的帮助下,李罕之收回河阳,被李克用任命为河阳节度使,张全义被任命为河南尹、东都留守。
李罕之与张全义经过了这次创业后双方刻臂为盟,如张耳、陈余之故事。(罕之既与言患难交契,刻臂为盟,永同休戚,如张耳、陈余之义也)
你瞅模仿这俩人。
此时护国军节度使(也就是原河中军节度使)王重荣被手下弄死,其兄王重盈接任,李克用也开始盯上盟友地盘了,放任李罕之攻打晋、绛两州,李罕之在经过黄巢和孙儒的调教后也是老思路流寇吃人打法,到处抢掠,满世界吃人,绛州投降后李罕之又进攻晋州,逼的王重盈遣使求援于朱温。
李罕之越打越狂,不断找张全义索要军需,而且越来越看不起人家,说人家就是个臭种地的。
张全义是这乱世相当稀缺的生产抚民型干部。
东都洛阳最开始在黄巢祸祸了之后还活着的百姓聚集到了三个小城去自保,等秦宗权和孙儒残暴杀来后整个东都就只剩断壁残垣了,张全义刚到东都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狮驼岭的既视感,白骨遍地,满目荆棘,还活着的人不到百户了,张全义的全部部下才一百多人,都屯守在了三城中间的中州城。(初,东都经黄巢之乱,遗民聚为三城以相保,继以秦宗权、孙儒残暴,仅存坏垣而已。全义初至,白骨蔽地,荆棘弥望,居民不满百户,全义麾下才百余人,相与保中州城,四野俱无耕者)
其实洛阳百姓相对来讲还算幸运的,比中原百姓幸运的多,因为周围有山,这帮土匪们来了之后可以往山里藏,别看眼下这么点人,等张全义全力安抚百姓恢复秩序招募兵丁自卫后,几年之后就有大量的户口回来了,所谓“无严刑,无租税,民归之者如市。又选壮者教之战陈,以御寇盗。数年之后,都城坊曲,渐复旧制,诸县户口,率皆归复,桑麻蔚然,野无旷土。其胜兵者,大县至七千人,小县不减二千人,乃奏置令佐以治之”。
张全义明察秋毫,人不能欺,但为政宽简,全心全意恢复秩序和生产,甚至几年后达到了“邻里有无相助,故比户皆有蓄积,凶年不饥,遂成富庶焉”的局面。
乱世最缺的就是这种干部。
但李罕之越来越骄狂,小不如意就把河南府吏拉倒河阳鞭打,张全义在群众基础铺垫好之后,在888年二月,夜率全军袭击河阳三城,天亮拿下,俘虏全部家眷,张全义就此兼领了河阳节度使。
李罕之逃奔泽州,求救于李克用。
李克用再现骚操作,他居然没有抛弃李罕之去拉拢奶王张全义,而是命康君立为南面招讨使,督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五将、骑兵七千助李罕之攻打河阳。
张全义也知道,只要河阳丢了洛阳根本守不住!到时候这些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死命抵抗。
过了俩月,城中粮尽,张全义实在没办法后将妻子儿女都送给了朱温当人质,请求救援。
四月,朱温遣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率兵数万救河阳。
李存孝令李罕之以步兵继续攻城,自率骑兵逆战于温县。
汴军虽然是步兵,但这些年的铁血历练下已经不是普通步兵了,骑兵部队不再具有降维打击能力了,结果人数绝对劣势的河东军战败,汴军所谋者大的甚至分兵欲断太行陉想把河东军闷死在河内,康君立等惧,引兵还。
朱温随后上表其将丁会为河阳留后守住了这座物流桥头堡,绝了李克用南下之路,又让张全义干回了河南尹。
张全义那边感激朱温的帮助,自此尽心附之,朱温每次出战,张全义靠着这几年的根据地建设保障了朱温的后勤给养。
已经大乱世十年了,谁能在这个时候第一时间搞出产粮根据地,谁能重新拾起当年的曹孟德故智搞军屯,谁就能第一时间杀出来!
某种意义上,这成为了后梁比后唐提前兴起的一个重要保障。
丢了河阳的李罕之只能做泽州刺史成了李克用的南面开门狗,还是“专以寇钞为事”,凭一己之力生生搞出了一个数百里无人区的缓冲地带,所谓“自怀、孟、晋、绛数百里间,州无刺史,县无令长,田无麦禾,邑无烟火者,殆将十年”。
至此,朱温非常幸运的,在原本极其恶劣的地缘环境下得到了意外助力。
看一下朱温此时的势力范围:
原本东西南三面都是仇人的,结果888年的上半年一过,局面如下:
1、北面的魏博出现了内乱,随后被他打服;李罕之将怀、孟、晋、绛搞成了无人区,再来入寇也会有物流难题,因此北方军备整体降级;
2、西边本来是李克用势力,现在成了奶源大后方;更西边的王重盈也倒向了自己。
总之,极其幸运。
五月,朱温得洛阳盆地无西顾之忧后,发兵猛击秦宗权。
看到河洛也归顺朱温后,秦宗权的荆襄节度使赵德諲遣使归朝,愿讨贼自效,赵德諲又带着荆襄之兵来会和朱温打前老板了。
朱温再得助力!一通百通了!
朱温率军大破秦宗权于蔡州之南,克北关门,秦宗权屯守中州,朱温分渚将为二十八寨以环之,幽默的朱温表示要照着天上的二十八星宿之数灭此妖贼!
仅仅一年,攻守之势异也。
八月,朱温拔蔡州南城。
九月,朱温因为粮运不继班师,结果回去就歇了一个月又调来了粮食顺着水路打徐州的时溥去了。(九月,以粮运不继,遂班师。是时,帝知宗权残孽不足为患,遂移兵以伐徐)
十月,徐兵截击朱珍,被朱珍暴打后取沛、滕二县,斩获万计。
十一月,时溥自率步骑七万屯吴康镇,亲自与朱珍会战,再次被击败,朱温随后又遣别将攻宿州,刺史张友投降。
朱温在东南形势一片大好,打开局面的还是朱珍。
半年多以后,已经堪称朱温“韩信”的朱珍没控制住脾气杀了被朱温埋雷在身边的李唐宾,朱温随后在智囊敬翔的献计下先是假称抓了李唐宾妻子儿女扔监狱了,遣骑慰抚朱珍,随后亲临前线视察的过程中在朱珍出迎之时抓了人家,随后以擅杀大将的理由杀了朱珍。
当时诸将霍存等数十人叩头为朱珍请愿,朱温一看更怒了,掀了床扔诸将,骂道:朱珍杀李唐宾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救呢!霍存等退下。(梁祖令武士执之,责其专杀,命丁会行戮。都将霍存等数十人叩头以救,太祖怒,以坐床掷之,乃退)
朱珍过早的退场了这残唐五代大舞台,朱温命同样是中涓元勋的老资格庞师古代朱珍为都指挥使。
熬过了最难的那口气后,最强的战力已经不是此时的刚需了。
这是个杀戮的时代,很遗憾你表现的太耀眼了。
用不了多久你就会造我的反,就算你不反,你的牙将牙兵们也要逼你反,东征淄青,西救汴州,北伐魏博,南屠徐宿,这天下你打下来了太多了。
没有你,真的很重要。
杀朱珍,是朱温尝试打破牙将造反节度使的第一个阶段。
这位二把手的前期股份占的实在是太多了,这种账只能物理平。
而且朱珍杀李唐宾其实也是决裂信号了,只不过朱温用了绥靖安抚的手段骗过了朱珍抢先一步动了手。
这个时代没有信仰,只有铁血和利益。
成王败寇,很遗憾你输了。
888年十二月,大势已去的秦宗权众叛亲离,其将申丛抓了他折其足关了起来后投降了朱温,不久蔡将郭璠又杀了申丛,送秦宗权于汴州对朱温汇报道:申丛谋复立秦宗权,被我杀了。
脚丫子都给打折了,咋可能谋划复立,是你太想进步了吧。
朱温笑了笑封郭璠为留后,至此蔡、申、光等州平,秦宗权被送至京师,斩于独柳。
秦宗权被灭后,最后一只黄巢流民军基因的孙儒在三年后率大军依旧是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打的杨行密多次大败,小杨哥甚至一度想要跑了,最终在坚守待变下迎来了对孙儒无粮吃人的天谴,孙儒军中大疫,分遣大将刘建锋、马殷等到附近诸县抄掠,结果被杨行密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掏了心,连破五十余寨,在阵上生擒孙儒,处死后传首长安。
大部分的孙儒之众此后被杨行密收编,堪比当年曹操入兖州时青州兵加盟的效果,成为了杨行密能做南吴太祖的关键嫁衣。
杨行密从孙儒军中选锋了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禀赐,以黑衣蒙甲,号“黑云都”,每次作战都派这支特种部队先登陷阵,也是靠这伙走南闯北见过太多血战的武装,杨行密后来顶住了朱温的南侵,将双方的边境线划在了淮河。
黄巢拉起来的这支吃人魔王大军在先后给朱温、杨行密点完炮之后,其最后的一支余脉由孙儒被擒时安排四处抄略的刘建锋、马殷分部带离了大江之南。
刘建锋和马殷收余众七千南走洪州,推刘建锋为帅,马殷为先锋指挥使,等到了江西后又收敛十余万流民跟着滚了,最终这支力量在895年杀入湖南后被唐廷追认肯定,随后停止了流动,并最终由马殷统一湖南全境建立了南楚。
自875年开始王仙芝率众于濮州起义,到895年最后的流民军遗脉落户湖南,时隔了20年,在黄巢、秦宗权、孙儒这三代食人魔王的肆虐后,华夏的棋盘被清空了出来。
在这二十年中,最开始一小撮的流民军随着游走各地如滚雪球般越祸祸规模越大,他们先是毁掉当地的生态,让当地活不下去,随后裹挟着良民跟着他们走,让良民变成动物,年轻力壮去抢去杀,老弱变成军粮,一路裹挟一路祸害,在将关中、河洛、河南、淮南、荆襄以及整个南国全祸害一遍后,最终将最能杀的杀戮机器留给朱温和杨行密后退出了历史舞台。
分久必合的第一个阶段走完了。
这段乱世的写作产生了让我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觉。
哪哪都在杀,哪哪都在过把瘾就死,哪哪的操作都是眼皮子极浅的有今没明,没有重点,没有章法。
朱温在此战之后走入了正循环,但除了掐点儿铲除朱珍外,根本看不到什么章法。
他人生的三次关键升级分别是“被杨复光招降安排工作”、“李克用打崩黄巢后接收前公司遗产”以及“朱珍超强甚至堪称逆天的东征回援”。
全都是幸运。
他人生迄今为止也犯了太多次堪比战争贩子般四处树敌的、根本不懂机会成本为何物的重大战略错误,从暗算李克用开始,他仿佛就不知道树敌的成本有多高。
就一个思路,不要怂,就是干,抢到眼下能看到的一切!梭哈梭哈全梭哈!
意外吗?
不要意外,他是跟着黄巢大军参与了北上南下全过程的核心骨干。
他本身就有着眼皮子浅,不重视战略的基因。
这改不了。
他确实倒是没吃人,但他也从来没把天地万物当人看。
他的汴军之所以战斗力超强,是因为有着极其严苛的执法力度,他的军队中只要将校有战死的,他部下的所有兵就必须全都斩首,称为“跋队斩”,所以打仗中将帅们一冲锋就没有人敢不冲,还得团结在领导身边冲,因为他可以浪,但浪的成本得全军一块负,但是打仗注定难免主将战损的,兵们通常一看见领导挂了第一反应要么是投降要么是跑路。针对这个问题,朱温又是这么拆解的,一边严管人质制度,一边将所有兵的脸上都刺军号,无论是死大将的兵还是思乡兵,只要看见脸上有字乱晃荡的所有关口津渡必须逮捕送回原单位,然后等待的就是杀一儆百的军前正法,就算侥幸逃回了乡里也不敢相容,这堵死了思乡兵和战败兵的后路,但也客观造成了大量逃兵成了匪去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游击队来祸害他。
客观来讲,他也是个历史中的小过客。
他的历史使命,更像是将稀碎的河南地区攥成一个整体,这也是他“朱梁”一朝的历史意义。
无论是“一句就急李克用”,还是“瞅啥打啥朱全忠”,这俩其实半斤八两,这二位爷哪一个先杀出来问鼎,其实主动权都不在自己,因为他们都不会为自己规划个切实可行的宏观战略,他俩都需要被历史的大潮随波逐流的推着走。
推了卧龙凤雏一把的,是大唐的新任舵手。
888年二月,被田令孜差点拐卖了的大唐马球状元爷李儇不行了,赶紧自凤翔出发必须死家里。
三月初五,李儇彻底不行了。
这个顽主没整出儿子,随后是皇太弟问题。
吉王李保据说长而贤,群臣属望,但太监不同意,群臣算个屁!
此时进封了魏国公,加食邑七千户,赐号“忠贞启圣定国功臣”的杨复恭请立皇弟寿王李杰。
当日诏书出来,这事就那么定了,立李杰为皇太弟,监军国事。
三月初六,李儇崩于灵符殿,遗制皇太弟李杰更名李敏(转年改名李晔),即皇帝位,也就是李唐实质意义上的亡国之君,唐昭宗。
昭宗是个好庙号,所谓“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声闻宣远曰昭;威仪恭明曰昭;明德有功曰昭;圣问达道曰昭;圣德嗣服曰昭;德业升闻曰昭;智能察微曰昭;德礼不愆曰昭;高朗令终曰昭;遐隐不遗曰昭;德辉内蕴曰昭;柔德有光曰昭”。
一般来讲,王朝末年出不了这种庙号,你比如他前面这位,是唐僖宗。
当然,李晔客观来讲也是配不上这个庙号的,他这昭宗庙号出来后当年就被改庙号为襄宗,谥号为恭灵庄闵孝皇帝了。
你瞅瞅,谥号里面都出“灵”了。
这谥号在汉灵帝后基本没人用了,臭了街了,又给此君安上了。
大唐崇祯,你该亮亮相了。
晚唐熊主秀微操!散尽大唐最后一口气!
890年二月,李克用经过了半年的围城战,拿下了原来昭义军在河北的最后据点邢州,城中粮尽的邢洺磁观察使孟迁投降,李克用迁孟迁一族归太原,以大将安知建为三州留后。
李克用囊括了原昭义军全境后开始解决北境问题,派大军攻打云州,克其东城。
蓝虚线处为李克用势力范围
从上图能看出来云州,也就是大同这地方对于河北平原有多么的居高临下,从北魏的时候就搁这吓唬河北,大同南可下太原,东可出幽易,大同往东到宣化的这条线后面也就是大明九边重要性之首的宣大防线。
大同和北京从地理战略来讲是祸福与共的,也因此赫连铎还是老样子求救于传统盟友幽州军,李匡威(李全忠之子)也一如既往的率兵三万赶来,因为如果云州没了,李克用的腿就该伸他们家来了。
幽州军赶到后,大将安金俊中流矢而死,河东万胜军使申信又叛降于赫连铎,李克用下令北路军撤退。
四月,云州赫连铎和幽州李匡威上表请讨李克用。
朱温听说这事后来感了,表示不管是谁在打李克用,我宣武团一定帮帮场子!也跟着上表:李克用终为国患,今趁其败,臣请率宣武、义成、河阳三镇军共除奸贼!乞朝廷命大臣为统帅!
按理讲,这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藩镇掐架流程,每个人都通过上表找个政治合法性,朝廷一般也都是和稀泥两不相帮,最后谁掐赢了追授一个正义认证。
但这回不一样,新上位的舵手李晔忽略了心梗肾衰脑堵肺栓塞肝硬化的小体格子非让人扶他起来试试,非得亲自尝尝咸淡。
朝廷不仅批了,还自己当上主攻了。
李晔从做王爷的时候就一向憎恨宦官,觉得这天下就是这帮宦官搞坏的。
等他上位后,此时的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左神策军中尉杨复恭总宿卫兵,专制朝政,诸假子皆为节度使、刺史,其宦官养子六百人皆为监军。
他想搞掉杨复恭,把这堆权力抓自己手上。
已经百年了,军宦共生体已经扎根一百年了,这个癌你要切就得全切,但你要是全切了你也就没啥器官了。
他看问题还是片面,他光看见太监祸国了,实际上他忽略了他李家其实才是这世道最大的蛀虫,这太监是保护他家安稳当蛀虫的,没有太监系统,你的军权还是得让军官们把持,但你觉得朱温们对你会比太监对你好吗?
李晔的核心问题在于他想当中兴之主,想重塑大唐荣光,这个想法是好的,但你想想就可以了,这就好比一身管子的九十老爷子你吃多老的山参也支棱不起来了,药太猛了你还得把自己搭进去,面对此时军阀癌细胞已经扩散全境的局面已经根本就救不回来了,你保守疗法能多活几年,你想支棱支棱就是把最后的那口气给倒腾出去。
李晔即位后,杨复恭靠着拥立之功开始大搞四风,李晔不平了,开始和宰相们商量朝政并琢磨削弱宦官权力。(上在藩邱,素疾宦官,及即位,杨复恭恃援立功,所为多不法,上意不平;政事多谋于宰相,孔纬、张浚劝上举大中故事抑宦者权)
有一天李晔跟宰相们讨论四方变乱的事情,疾恶如仇的孔子四十代孙,状元爷入仕在僖宗逃难时表现亮眼的孔纬居然不怕死道:陛下的身边就有要谋反的人,咱就别整四方那么远了。
李晔疑问是谁,孔纬指着作坐着轿子来的杨复恭道:杨复恭是陛下家奴,居然敢坐轿子到前殿,养了许多壮士为养子,委任他们统管朝廷的军队,有的则充任地方节度使、刺史,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复恭常乘肩舆至太极殿。他日,上与宰相言及四方反者,孔炜曰:“陛下左右有将反者,况四方乎!”上矍然问之,纬指复恭曰:“复恭陛下家奴,乃肩舆造前殿,多养壮士为假子,使典禁兵,或为方镇,非反而何!)
杨复恭辩解道:我养壮士为义子是想拢络将士之心保卫国家啊!
李晔问了一句把天聊死的疑问:卿欲卫国家,何不使姓李而姓杨乎?
杨复恭直接就给闷那了。
无话可答。
杨复恭的养子天威军使杨守立,本来叫胡弘立,勇冠六军,人皆畏之,李晔已经琢磨怎么办杨复恭了,怕杨守立作乱,随后找杨复恭要来了这个干儿子。
等杨守立调到李晔身边后,李晔经过观察觉得这个吕布可以争取,于是赐姓名为李顺节,让他掌管六军管钥,不到一年拔擢至天武都头,领镇海节度使,甚至后来加了同平章事以示恩宠。
一方面确实是有着吕布基因,另一方面也是在于经过唐僖宗和田令孜这朝折腾后连神策中尉的威信都开始掉价了,毕竟黄巢闹这一通后现在地方监军已经就是个摆设了,朝廷这堆监军是否还真的有震慑力呢?也许这墙一推就倒呢?杨守立变身李顺节后也觉得太监这个中间商赚差价不合理了,于是对曾经的老爹开始龇牙了。
李晔在禁军中扶植人手的同时也在宰相中找到了盟友,张浚。
张浚最早是杨复恭的人,靠太监爹拜的相,后来杨复恭失宠,张浚就又依附了新干爹田令孜疏远了老干爹杨复恭,等这回杨复恭再次当权后,开始对张浚展开“深恨”级别的报复。李晔知道张浚和杨复恭有仇,随后格外亲近倚重的又给拜了相,张浚那边则天天把自己比作谢安裴度说他是力挽狂澜型选手。
李克用讨黄巢屯河中的时候,张浚是都统判官,李克用一直看不起这个换爹求荣的货,听说他做了宰相后私下对传诏的使者道:张公好虚谈而无实用,倾覆国家之人啊!主上采其名而用之,他日祸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李克用一如既往的通过嘴没有把门的来展现自己那汉化不充分的脑瓜子,结果这种公开处刑般的政治骂街很快天下皆知,张浚开始琢磨咋调理李克用。
这次赫连铎、李匡威、朱温的接连上表讨伐李克用,让张浚找到了机会。
于私,杨复恭跟李克用穿一条裤子,这俩都是明确跟他翻脸的政敌;
于公,皇帝有想夺回杨复恭权力的诉求。
来!打通底层逻辑!打出一些组合拳!
当时李晔命三省、御史台四品以上官员对讨伐李克用这事展开集体讨论,认为不行的达到了十之六七,宰相杜让能和刘崇望也表态以为不可,均认为国祚未安,不宜生事。假如得了太原,亦非国家所有。
核心思想就是不要给人家助兴!
这个时候张浚借用李晔想恢复皇权威严的急切想法说话了:先帝跑汉中去了就是被李克用带着沙陀人逼的!我常忧虑李克用与河朔三镇内外勾结,到时候朝廷就无法控制了,现在河南朱温、河北李匡威共同请求讨伐李克用,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求陛下授我军权,一个月就能平了李克用!如果错失机会,后悔莫及!(浚欲倚外势以挤扬复恭,乃曰:“先帝再幸山南,沙陀所为也。臣常虑其与河朔相表里,致朝廷不能制。今两河藩镇共请讨之,此千载一时。但乞陛下付臣兵柄,旬月可平。失今不取,后悔无及)
一个从来没独当一面打过仗的人,说把黄巢打出虾线的李克用一个月可平······
关键李晔真信了。
老愤青孔纬也帮腔说老张没问题,但杨复恭说不该打,先帝流离在外虽说是藩镇骄横跋扈的原因,但也因朝中大臣举止不当,现在朝廷刚刚安定,不该再大战了。
李晔此时已经默认战力碾压了,仅仅表示道义上的疑问:李克用毕竟有败黄巢复京城大功,现在趁人之危去攻打,天下咋看咱们?
孔纬道:陛下所说的是现在一时的体面;张浚所说的是千秋大利。昨天我连账本都算了,无论是调遣军队还是运送物资还是犒劳奖赏,咱能用一两年!就等您一句话了!(纬曰:“陛下所言,一时之体也;张浚所言,万世之利也。昨计用兵、馈运、犒赏之费,一二年间未至匮乏,在陛下断志行之耳)
糊弄鬼呢!哪来的?
李晔被一唱一和整来感了,表示交给你俩了,不要让我蒙羞。
五月,诏削夺李克用官爵,属籍,以张浚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孙揆为副手,以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以朱温为南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赫连铎副手。
李克用懵了,什么情况?朝廷这裁判咋还上手了呢?
朝廷这一官宣,李克用很快又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腹心位置的潞州叛变了。
也是李克用活该,潞州之叛完全是他自己的人祸。
前面打邢洺磁三州时,李克用班师回军途经潞州,一向生性俭啬,不事华靡的李克修给李克用的劳军接待规格并不高,这让李克用很愤怒,再苦不能苦老子!规格代表我在你心里的位置!随后当众鞭打还骂了一顿。
客观来讲,这是逼人家造反的操作。
你既然当众把人打了还埋汰一顿,那要不你就找茬直接杀了,因为他大概率会反,但你打完了又不换了他,以为人家会长记性,这就属于在人性的理解上不够深入了。
之前我们在说文明太后与高澄两个人对于厨子的态度时深入的讨论过惩罚的意义,惩罚一个人有俩目的:
1、为了让他改错,以后别在同样的问题上给你增加成本。
2、为了让他对你敬畏从而自律,从而今后自动给你规避降低成本。
你无论是管孩子还是管下属,本质上都是出于上面两点目的。
说到底,惩罚是件生意,不是个情绪事件。
如果这惩罚没有就事论事的让他改了错,没有在心灵上让他对你哆嗦或者懊悔,这惩罚就没有意义。
大多数人把惩罚当做了自己的心理解压,并没有瞄准上面两个生意问题,而是自己的情绪和虚荣问题。
你知道这样的成本有多高吗?
你的几句刀子话将来很可能就会变成插进你身体的刀子。
三百六十行里,只有厨子偷东西会被美化,叫“厨子不偷,五谷不收”。
知道为啥吗?
这就是聪明的领导们找的台阶下,对这个行业手不干净的个别同志进行心里安慰,偷就偷了,我是疼你的,乖,咱把饭饭做好哦。
因为他虽然看着不起眼,但掌握你的生死。
说到底是你更值钱。
你得罪他的成本太高。
说一千道一万,一个合格的,铁心的,经过政审的厨子其实是稀缺品。
咋惩罚人这事,得多琢磨琢磨。
因为一定会用到。
你的事业越大,需要凝聚的力量就越多,一定是需要赏罚分明的团结队伍,凝聚意志的。
惩罚这就是个优化成本的工具,千万别跟自己的情绪扯上关系。
一定要学着把情绪剥离出来。
幸又不幸的是,李克修不知是被打的太重了还是觉得实在太生气了,李克修得了病,这年三月气死了,李克用埋的雷暂时没有引爆。
但仅仅是暂时的,因为节俭的李克修死了,李克用派来了骄恣不晓军事的弟弟李克恭,潞州将士们开始离心了,而且更令潞州牙将们后怕的是,之前他们叛变了孟氏召来河东兵取潞州,结果新投降的孟迁成为了军城都虞候,跟随他的人都补授重要的职位,如今狡兔死,走狗烹,潞州牙兵们担心会被找后茬。
就此更大的雷埋下了,就等一根引线。
很快,朝廷官宣李克用反动派了,引线送来了,李克用随后又送来了打火机,在这个时候令李克恭选“后院将”(昭义军精锐牙军兵团称号)中尤为骁勇的五百人送晋阳准备选锋单独培养,但人家潞州牙兵觉得你这是不信任潞州了,想先下手为强的分化铲平人家了,于是黑暗森林法则就此启动了。
李克恭遣牙将李元审及小校冯霸送这五百人至晋阳,行至铜鞮,冯霸率众军变了,沿太行山向南走到沁水的时候人马已经滚到了三千人,李元审率部击之被冯霸所伤,退归潞州。
五月十五,李克恭到李元审的招待所慰问的时候潞州牙军内部也军变作乱了,攻打馆驿还放了把火,李克恭和李元审都死了,冯霸引兵入潞州,自称昭义留后。
李克用听说潞州叛变后极其重视,遣元从勋将康君立和骁勇冠绝从未挫败的最勇猛养子李存孝率兵围了潞州。
当时朝廷大军还没出发,听说还没开打李克恭就死了,朝臣们又都来祝贺了。
五月二十七,张浚率诸军五十二都及邠、宁、鄜、夏杂虏合五万人自京师出征。
六月,以孙揆为昭义节度使,充招讨副使。
与此同时又一个好消息传来,李克用刚打下的邢洺磁三州也在潞州军变后找后路了,邢洺兵马留后安知建上表请以三州归顺,李晔赶紧遣中使往劳之。(六月乙卯,李克用大将权知邢洺兵马留后安建上表,请以三州归顺,遣中使往劳之)
张浚会凤翔、镇国(治华州)、静难(原邠宁节度使)、保大(原鄜坊节度使)、定难(原夏绥节度使,党项势力)诸军于晋州(治今临汾)。
张浚为了讨好朱温还将其下辖的义成军更名为宣义军,跟宣武军一个姓,令朱温兼两镇节度使,朱温也投桃报李的派了三千汴军做张浚的牙队。
七月,朱温遣骁将葛从周率千骑走白陉进入,夜里悄悄偷入抵达了潞州,随后冲破外围入城,又遣别将李谠、李重胤、邓季筠率兵攻李罕之于泽州牵制住援军,又遣张全义、朱友裕从白陉进入屯军于泽州之北担纲自由人,南阻援军北援潞州。
随后朱温上奏:臣已遣兵控制并守住了潞州,请孙揆赴镇。(全忠奏:臣已遣兵守潞州,请孙揆赴镇)
这句话把张浚整来感了,以为朱温打跑了河东军,担心昭义军地盘被朱温吃下去赶紧分兵三千让孙揆往潞州赶。
八月十二,孙揆自晋州出发,估计是以为朱温已经扫清残敌了,随后大张旗鼓的摆出派头,立起节度使杖节,身穿褒衣头顶大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哪。
但是朱温那仅仅是抖个机灵杀进去的,河东军的精锐可还在外面围着呢,他自己都不敢过去解围,指望你当炮灰呢。
结果连炮灰都没当成,李存孝听说后派三百骑兵埋伏于长子西谷中,随后三百破三千,生擒了孙揆及赐旌节中使韩归范以及牙兵五百余人,随后追击余众于刁黄岭,尽杀之。
李存孝把孙揆和韩归范扔囚车里带上刑具穿上白衣服拉倒了潞州城下道:朝廷以孙尚书为潞帅,命韩天使赐旌节,葛仆射就速归大梁吧,让孙尚书视事吧!
朱温北面不敢招惹河东主力,但把泽州打够呛,李罕之告急于李克用,李克用遣李存孝率五千骑救之。
汴军最开始围泽州的时候对李罕之呼喊道:相公一直依仗河东李克用跟我们汴州断交,如今张相公围太原,葛仆射入潞府,也就十天半个月,沙陀将无穴自藏,相公到时候去哪里逃活命呢!
等李存孝赶到后,选了精骑五百绕汴寨高呼道:我就是那沙陀求穴者,欲得你们的肉让兄弟们吃顿饱饭,可令肥者出来跟我们过过招!
骁将邓季筠作为宣武军的单挑冠军听不得这个,引兵出战,结果被李存孝生擒了。
这就比较尴尬了。
自己这边的王者搁人家那是个青铜。
这还打个屁,士气一瞬间就崩吐沫子了,当晚李谠和李重胤收兵遁去,李存孝和李罕之随后展开追击,至马牢山时大破之,斩获万计,追至怀州而还,李存孝随后又乘胜引兵攻潞州,葛从周和朱崇节吓得弃潞州逃跑了。
潞州就此被收回,猛男李存孝以沙陀队长的姿态小刀拉屁股给汴军开了大眼。
朱温责诸将战败之罪,斩李谠和李重胤后率兵返回了。
东南就此消停。
再看北方战线。
九月,李匡威攻蔚州,俘虏刺史邢善益,赫连铎引黠戛斯之众数万人攻击遮虏军,杀其军使刘胡子。
北军上来打的还挺顺,但等人家沙陀上主力部队后就瞎了。
李克用再次干儿子开路,先是派李存信击之,没打下,一个不够派俩,随后再派另一个干儿子李嗣源为李存信副将,最后终于击破之,李克用以大军继其后,李匡威和赫连铎皆败走,沙陀军展开狂屠,抓获李匡威之子武州刺史李仁宗和赫连铎的女婿,俘斩万计。
北方就此消停。
再看西南方向。
十月,张浚率领的官军出阴地关,游兵至汾州,李克用遣薛志勤和李承嗣率骑兵三千安营于洪洞县,李存孝率兵五千安营于赵城。
沙陀队长又腾出手了。
镇国节度使韩建率三百壮士夜袭李存孝军营,被李存孝设伏张开怀抱等你,韩建的敢死队偷袭不利,静难、凤翔之兵不战而走,河东兵乘胜逐北展开追击,直接就给打拉了,所谓“李存孝击之,一战而败,委兵仗溃散”,沙陀军直抵晋州西门,张浚出战后又败,官军死了三千人。
随后静难、凤翔、保大、定难之军赶紧就渡河西归了,只剩下了张浚带着的禁军和宣武军的拢吧拢吧仅剩万人的队伍与韩建一同闭城拒守,从此不敢出城了。李存孝随后引兵又攻破绛州,刺史张行恭弃城走,然后李存孝又来攻打晋州。
打了三天后,李存孝跟同志们商量:张浚毕竟是宰相,抓了很难处理,天子禁兵也不合适去加害。随后退五十里扎营,给了个台阶。
张浚半夜赶紧率众开溜,但军事奇才将撤退带成了溃退,等天亮时大军已经没一半了,李存孝就此拿下晋、绛、慈、隰诸州,然后搁后面撵,跑得慢就追上去踢一脚,张浚根本都没来得及往西面龙门蒲坂逃,被赶进闻喜隘口翻过了王屋山来到河清县(济源市西南)后拆了民屋做了船筏才艰难渡过了黄河,此时全军已经离散殆尽。(数日,中夜濬敛众遁走。比曙,丧师殆半。存孝进收晋、绛、慈、隰等州。濬狼狈由含山逾王屋,出河清,拆屋木缚筏济河,部下离散将尽)
现眼的玩意啊!
张浚兵败的同时,李克用的上表也到朝廷了,内容很惊悚:臣父子三代,受恩四朝,破庞勋,翦黄巢,黜襄王,存易定,陛下今日能戴上这通天之冠,佩上这白玉之玺,未必没有臣的出力!若以攻云州作为臣的罪过,那拓跋思恭取延州,朱温侵徐、郓,您老为啥不讨?赏彼诛此,臣岂能没有话说!况且朝廷在危机时刻的时候,赞誉臣为韩、彭、伊、吕;咋安全了后就骂臣为戎、羯、胡、夷!今天下握兵立功之人难道不怕陛下未来也骂他们吗!况且臣如果真有大罪,请六师堂堂正正征讨,何必等臣势弱后再下手呢!今张浚既然已经出师,我肯定是不会束手就擒的!我已集蕃汉兵五十万,欲直抵蒲津、潼关跟张浚好好比划比划!要是打不赢,那确实要杀要剐随便,要是我赢了,我高低得轻骑叩门进宫在陛下宝座前唠唠这事,然后把自己捆起来等候您老的发落。
时间掐的刚刚好,跟张浚现眼的败报一块传过来的,整个长安哆嗦了。
891年正月初五,朝廷对两位言战的宰相进行了抛弃,制以张浚为鄂岳观察使;孔纬为荆南节度使;杨复恭随后派人劫孔纬于长乐坡,斩断了他的旌节,抢光了财物和行李,只给孔纬留了条命出了口气。
李克用那边又一张上表到了:张浚以陛下万代之业,邀自己一时之功,知臣与朱温深仇,私相连结。臣今身无官爵,名是罪人,不敢再做陛下的藩镇,现在我想暂且搁河中寄寓,是进是退我听您老那的号令。
吓的李晔赶紧下诏再贬孔纬均州刺史,张浚连州刺史,赐李克用诏书赶紧全部恢复其官爵,让他回晋阳。
就这样,李晔献出了自己丑陋的第一轮政治表演,朝廷那点本就不多的家底被他一通祸祸。
朱温那边折腾一遛够没占到便宜也很愤怒,自河阳退兵后到了滑州处理政事,遣使者去魏博请求资助粮马并借道去攻伐河东,罗弘信不许,随后朱温自黎阳渡黄河打魏博出气,丁会和葛从周渡黄河取黎阳,庞师古和霍存攻下淇门、卫县,朱温自率大军赶来。
891年正月初五,朱温率大军暴打罗弘信于内黄,大会战五战皆捷,追至永定桥,斩首万余级。
罗弘信大惧,遣使带着丰厚礼物请和,朱温随后命军队止焚掠,归还其俘,还军河上。
魏博自此为了朱温的“藩属”。
魏博被打服后,安知建跟朝廷示好和朱温暗中勾搭被发现,李克用随后以猛男李存孝代之镇守邢洺。
安知建听说猛男要来都没敢抵抗,直接吓窜了。
朱温北境取得收获之时,李克用也在这年凝聚力量大举猛击赫连铎,于七月夺回云州,赫连铎就此被赶出了代北,投奔幽州。
云州一丢,幽州该直面李克用的怒火了。
接下来李克用面临两个选项,是北上打幽州镇,还是南下以邢州为据点打成德镇。
李克用最终在刚刚上任的邢洺节度使李存孝的劝说下决定先拿成德镇开刀。
八月,李克用以南巡名义展开偷袭,大破成德兵于龙尾冈,斩获万计,攻拔临城,随后攻元氏和柏乡。
幽州李匡威引兵救援,李克用大掠而还后屯军于邢州,随后又拉开了长达一年的成德镇争夺战。
此次联军讨河东之役,让朱温认识到了李克用强大的军事实力,此后五年时间一直专注于他始终扫不灭的时溥、朱瑄、朱瑾三镇;李克用则开始对百年藩镇精华的河朔地区进行第一轮的物理屠灭。
就在李克用开始对成德镇下手之时,同年八月,李晔选择愣切杨复恭的毒瘤。
李晔此时还不知道,这次贸然手术衰竭了大唐的最后一个器官。
李晔在离间分化了李顺节后愣罢了杨复恭兵权,调他到凤翔去当监军。
杨复恭很不满,称病拒不就职,随后李晔直接下令那你退休吧,赐几杖,令其以大将军衔致仕,杨复恭怒了,称病不受诏,还在使者还朝路上给暗杀了,随后遁居商山。
十月,杨复恭仗着其家不远是其养子杨守信的玉山营,居然大摇大摆的回到长安昭化坊的家里。
李晔继续不能忍,直接一个飞踹过去了。
十月初八,天威军使李顺节率禁军讨伐杨复恭,杨守信随后率玉山营在昌化里列阵迎战,李晔亲登上延喜楼表示鼓励,结果狗屁也不是,双方相持到晚上,不战而退,当晚杨守信带其兵护送杨复恭离开长安去了人家的根据地兴元府。(甲申,天威军使李顺节率禁兵讨杨复恭,复恭假子玉山军使杨守信以兵拒之,列阵于昌化里。昭宗登延喜楼,陈兵自卫以俟变。相持至晚,不战而退。是夜,守信乃拥其众卫复恭出京师,且战且行,出通化门)
那位背叛干爹的李顺节恃恩恣横,出入以兵仗自随,被李晔于十二月初一玩了把擒鳌拜,骗进宫杀了。
看上去李晔终于除掉了杨复恭,但他却失去了大唐天子手中的最后一块自留地,也是他们家自玄宗辈开始一有风吹草动就避难的汉中盆地。
杨复恭来到兴元后,带着他侄子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杨复光养子)和三大干儿子武定军节度使杨守忠(由山南西道节度使拆出)、龙剑节度使杨守贞(由东川节度使拆出)及绵州刺史杨守厚以讨伐李顺节为名,举兵向朝廷宣战。
杨复恭这堆儿子的辖区基本上可以看成掌控三川之半的强大势力。
之前三川是一直都掌控在朝廷手里的,因为那是李家的避难所。
比如僖宗时代,大唐马球状元爷让田令孜推举三川节度使人选,田令孜推出了他哥哥陈敬瑄及杨师立、牛勖、罗元杲三名神策军将,李儇对于四选三的考察方式是举办马球赛,第一名为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因为拿了冠军而取代了名臣崔安潜成为了西川节度使,杨师立成为东川节度使,牛勖成为山南西道节度使。
这次黄巢之乱后,西川被田令孜那哥哥陈敬瑄割据,随后被王建借助东川力量打下来了,杨复恭再伸手只能抢回来山南西道节度使和部分东川地盘了。
这是李家最后的自留地了,杨复恭再操蛋,但他代表的也是皇权。
等杨复恭定性为反动派后没过多久,892年正月,凤翔李茂贞、邠州王行瑜、华州韩建、同州王行约、秦州李茂庄等上表愤慨杨守亮纳叛臣杨复恭,请同出本军讨伐,兼自备供军粮料,不取给于度支,只请加李茂贞山南招讨使名。
李晔这时候担心李茂贞夺走汉中后不服管了。
你早干啥去了呢?
李晔拖着不给答复,但李茂贞根本不等你回复就自己筹粮筹饷去抢地盘去了。
过去是没法抢,抢了之后担心会被天下节度使针对,现在没这包袱了,人家讨贼还有错喽!
就神策军那点战斗力,那就是个屁!
李茂贞一边南下开打一边针对不批复文件这事大骂宰相杜让能和神策中尉西门君遂,捎带脚还对李家骂骂闲街给李晔气的呦。(茂贞怒,与王行瑜不俟进止,发兵攻兴元。累请招讨之命,兼与宰相杜让能、中尉西门君遂书,词语诟詈,凌蔑王室,昭宗心不能容)
杨守亮这边也不好受,失去皇权加持后北有李茂贞讨伐,南有王建夹击,结果他的养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这帮一看局面不对料定必败都南投王建去了,杨家实力大损。
经过了半年多的征伐,当年九月,凤翔与邠宁之众攻陷兴元府,杨复恭与杨守亮、杨守信等战败,率部弃城逃奔阆州。
后来杨复恭又被王建挤兑,阆州城破后杨复恭再次开跑,逃奔李克用途中行至乾元(今陕西柞水县),被屯兵华州的韩建抓获,随后被这个当年杨复光手下的小军官极尽羞辱之能事后杀掉。
唉!末世啊!满世界的小人啊!
李晔的恶气确实出了,但是嘛,呵呵,李唐一个半世纪来的庇护所三川被李茂贞和王建瓜分了,山南西道归了李茂贞,东川后被王建拿到手随后建立了前蜀。
李晔后面将面对太多的羞辱,但他再也没有南逃过。
能理解你有多恨宦官,但你跟他真的是共生的。
李茂贞拿下汉中后势力大涨,说话越来越不拿李晔当回事,李晔决定打丫的,但为了防止教训完李茂贞后出现又一个李茂贞,893年三月初一,李晔在开战之前再收兵权,任捧日都头陈珮为广州刺史、岭南东道节度使;任扈跸都头曹诚为黔州刺史、黔中节度使;任耀德都头李鋋为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任宣威都头孙惟晟为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均加特进、同平章事,命他们各自赴镇任职。李晔收权后的目的是觉得统兵武将不是好东西,想让宰相杜让能和亲王统率禁军。(三月庚子,制以捧日都头陈珮为广州刺史、岭南东道节度使,扈跸都头曹诚为黔州刺史、黔中节度使,耀德都头李鋋为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使,宣威都头孙惟晟为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并加特进、同平章事。各令赴镇,并落军权。时朝议以茂贞傲侮王命,武臣难制,欲用杜让能及亲王典禁兵,故罢五将之权,兼以平章事悦其心)
想的挺深远,但这让本来就贫瘠的战斗力更加雪上加霜了。
七月,李晔以李茂贞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等使;以宰相徐彦若为检校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兼凤翔尹,充凤翔陇州节度使。
当时面对李茂贞的不逊之言,宰相杜让能曾经劝过李晔,说人家地大兵强,而唐力目前是没有办法致讨的;况且凤翔又近京师,将来后悔时候就算想诛晁错以谢诸侯都没机会。李晔则怒道:我不能看着他骑我脖子上拉屎!我要支棱!(昭宗以茂贞表辞不逊,不能忍,以问宰相杜让能,让能以谓:茂贞地大兵强,而唐力未可以致讨;凤翔又近京师,易以自危而难于后悔,佗日虽欲诛晁错以谢诸侯,恐不能也。昭宗怒曰:吾不能孱孱坐受凌弱!)
九月,李晔到底是逼着杜让能带队去打不听招呼的李茂贞了,屯军于兴平。
李茂贞率军迎战,刚进逼兴平禁军就不战自溃了,李茂贞乘胜逼近长安进驻于三桥随后开始骂大街。
九月十九日,李晔驾临安福门,杀了观军容使西门君遂和内枢密使李周潼想平账,派中使向李茂贞颁赐诏书令他收兵回镇。
李茂贞不干,陈兵列举宰相杜让能之罪。
十月初一,熊主李晔赐杜让能自尽,其弟户部侍郎杜弘徽株连赐死。
十一月,李晔任凤翔陇州节度使李茂贞代中书令,兼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
唉!国家到这份上了,还不如就亡了!
李晔就这样在上位的四年时间里打脸了大唐的最后那点威信,搞丢了大唐的最后一块自留地,祸祸没了大唐最后的那点装样子的武装。
天予不取的经典案例,李克用与朱温的命运分野
891年十月,李克用攻打成德镇,斩获万计,大掠而还,拉开了河北争夺战的序幕。
892年正月,王镕和李匡威合兵十余万攻尧山(今隆尧县),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因兵力绝对劣势没能救下来。
李克用随后派了另一个干儿子李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来帮李存孝。
结果这个援军还不如不派。
李存孝一直以来都是李克用的王牌,每有征战常率骑兵为先锋,身被重铠,腰跨弓槊,独舞兵器陷阵所向无敌,每次都带着两匹马跟着他走,马稍疲乏就在阵中换马接着出入如飞,骁勇为三军之冠。
由于实在是太能打,李存孝在整个沙陀军中相当盛气凌人,没人敢惹,唯独李克用的另一个干儿子李存信一直不让着他,双方势同水火。(时存孝骁勇冠绝,军中皆下之,惟存信与争功,由是相恶,有同水火)
这个李存信是个玩脑子的,会四夷语,识六蕃书,善战识兵势,最开始是李国昌的亲信,后来过渡到了李克用这依旧深得上意,被认为养子,相当受宠重用。
在绝对权威下,通常来讲练块儿的是玩不过练脑子的。
前面咱们说平定潞州之时,李存孝居功至伟,所以当时李存孝认为昭义节度使肯定是他的,结果没想到给了康君立,由于骄纵惯了当时就急了!直接就在潞州开抢烧屋子表达不满了,当时李存孝就怀疑是李存信在李克用那说了他的坏话。(及平定潞州,存孝以功望领节度,既而康君立授旄钺,存孝怒,大剽潞民,烧邑屋,言发流涕,疑存信摈己故也)
其实看到这就知道了,这孩子搞不了政治。
满世界漏破绽。
转过年来李存孝终于如愿做了邢洺节度使,他想通过立大功胜过李存信在李克用心中的位置,结果屡次请兵攻打成德军,但是被李存信从中作梗,总是不给批预算。
结果这回王镕十余万大军围尧山李孝存没能解围后,李克用居然派了李存信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来助李存孝一臂之力。
李克用大概率是想通过李存信来PUA李存孝,去压榨猛男的主观能动性。
你要是不行可有行的,你最恶心那位。
但拿捏人心这活儿从来不是李克用擅长的,这似乎也是古往今来“项羽们”的通病,“玩人心”这事跟配中药一样,药材用量和火候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根据每个人开方子。
猛男通常没那么细腻,李世民那种技能树点满的老中医毕竟是极少数。
对于骄纵大直男是不能用猛药的,你得当面跟他表明心迹,把想法拆明白了告诉他拿感情去PUA,你不能让他猜,这种人遇到没法掌控的事情时通常最后都是去他妈的老子······
听说李存信来了,李存孝差点原地爆炸。
我请兵打成德你不让,你特么派的蕃汉马步都指挥使居然是他!我没救成你就让他来捡漏,你这是明摆着要捧他踩我啊!
李克用想让李存孝知耻而后勇,李存孝则解读成了你忘了我前面对你的汗马功劳。
随后李存孝不再提解围的事,李存信则担心被李存孝阴了,俩人互相猜忌,逗留不进,最终是李克用又派了李嗣勋等才给击破解围的。
此次事件后,骄纵大直男在脑子里有钢管回不过来弯的愤怒下启动了先下手为强的黑暗森林法则。
尧山解围后,李克用和王处存合兵攻打王镕,三月初九,攻拔天长镇。
三月十四,王镕与二镇会战于新市,终于打赢了一回,难得的大破之,杀获三万余人,李克用退屯栾城。
五月,李匡威出兵侵绕云代二州搞牵制,李克用开始撤兵,回军北上又打幽州地鼠去了。
最开始李匡威仅仅是袭扰,但等李克用回去时已经变成了李匡威和赫连铎合兵八万入寇云州。
没办法,反动势力就在那里,人家吐谷浑部凭啥让出代北啊!你只能一轮轮的打散,屠灭,直到只剩下顺民,道阻且长,偷不了懒的!
九月底,李克用率大军与李匡威联军展开会战,大破之,李匡威等烧营而遁,李克用一口气追至天成军(天镇县),斩获不可胜计。
离张家口不远了,幽州越来越近了。
回太原后,李克用收到了相当惊悚的消息。
他的那位沙坨队长的干儿子李存孝反了。
上次解围不利后,李存信回来对李克用说李存孝无心击贼,怀疑有二心,李存孝听说后觉得自己太委屈了,那么多的战功,却信任始终比不过李存信,又委屈又愤怒后还担心起了他父亲大人从来就不稳定的情绪,随后开始私下跟王熔和朱温勾搭。这年十月,李存孝官宣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存信还 ,谮存孝无心击贼,疑与之有私约。存孝闻之,自以有功于克用,而信任顾不及存信,愤怨,且惧及祸,乃潜结王熔及朱全忠,上表以三州自归于朝廷,乞赐旌节及会诸道兵讨李克用;李存信与存孝不协,因构于武皇,言存孝望风退衄,无心击贼,恐有私盟也。存孝知之,自恃战功,郁郁不平,因致书通王镕,又归款于汴)
893年二月,李克用引兵围邢州,王镕遣使致书和解。
李克用怒,你算什么东西!斩了来使后进兵击王镕,败成德军于平山。
二月十二,攻天长镇,十天没拿下,王镕出兵三万前往救援,被李克用逆战大破于叱日岭,斩首万余级,余众溃去。此次战胜相当关键,因为年荒河东军已经没有给养了,随后直接拿尸体当军粮了。(二月,攻天长镇,旬日不下。王镕出师三万来援,武皇逆战于叱日岭下,镇人败,斩首万余级。时岁饥,军乏食,脯尸肉而食之)
由此也侧面再品李克用的做事风格,他的考虑从来就没周全过,军事行动中重中之重的后勤给养问题居然有这么大的漏洞!本来没有作战条件的,他非得来,默认自己一定能因粮于敌,大不了吃尸体······
你要是没打赢,或者被人家坚壁清野了,你这大军不就饿死了吗!
他不管那么多,他只管拼杀,剩下是老天爷操心的事。
李克用不久攻下了土门关,控制了井陉,王熔的西大门被踹开后又乞师于朱温,朱温此时正凝集全力拿下时溥,没空去救,只是给李克用去了封信,恐吓道“邺下有十万精兵,不过是我压着没来干你”!
李克用回复也很幽默:真要是屯军邺下还望降临,咱是真想跟你决个雌雄,期待与你会战常山之尾!
打了一堆嘴炮,还是幽州老大哥来帮的忙,二月底,李匡威引兵救王镕,败河东兵于元氏,李克用引军南下再围邢州。
虽然李克用又一次功败垂成,但客观来讲他这两年一个劲儿的猛打成德军确实起到了巨大作用,成德镇实力大损不说,还让幽州军这一次次救援疲于奔命。
幽州军也在沙陀铁锤的一次次猛击下内部出现了漏洞!
这回李匡威救完王镕后发现家被偷了。
他弟弟李匡筹别怪兄弟不是人,只怪嫂子太迷人,实在没憋住把嫂子给推了,推完后怕了,于是军变抢了军府自称留后,以符节召行营兵赶紧回幽州。
拿到赏赐且家属都在后方的幽州兵全都跑了,李匡威瞬间就成了仅剩少数心腹没跑的光杆司令。
王镕那边听说老李为了救自己而一无所有了,随后迎归镇州,给老李盖了房子以父事之,但是李匡威看见才17岁的王镕那么可爱后顺势起了恶念,想抢人家家业,趁着李匡威父母忌日人家来拜见的时候把王镕给劫了,但王镕随后又被亲兵给救了,杀了李匡威一党。
那边推了嫂子的李匡筹听说王镕帮他平账之后不仅不感谢,他当了婊子还得要牌坊,上表朝廷请求出兵讨伐王镕为他哥报仇。
那尼玛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放屁瞅别人的李匡筹推嫂事件引起了巨大的蝴蝶效应,除了幽州的外交大转向外,他们哥俩内乱这段时间耽误了一伙戍兵的放假,戍卫蔚州的幽州兵过了轮调日期还没人来接班,不久又听说了换领导了,随后推举军官刘仁恭为首领回师打幽州,但被李匡筹军所败,随后刘仁恭带队投奔了李克用。
打跑刘仁恭的李匡筹随后非得把自己这牌坊盖起来,死机白咧要给他哥报仇,发兵真对成德动手了,打了人家的乐寿和武强。
老天实在是偏爱李克用,眼瞅他不是那块料强行给他修改剧本,在河北第一雄镇安排了一个妄人。
之前无论是李可举还是李匡威,都相当明白沙陀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一直拉着吐谷浑和成德军对抗李克用。
这位“牌坊哥哥”上位后,在已经没有云州牵制后居然又对关键缓冲的成德军下了手。
王镕是没办法顶着河东、易定、幽州三只狼的撕咬的,再又一次面对李克用的攻击来袭时,服软认怂了,以帛五十万犒军请修旧好,并表态以镇、冀之师助击李存孝。
按之前李克用的构想他是要灭了成德的,不过李存孝相当猛不好打,军粮后勤又成了问题,看在金帛、军粮和援军的面子上随后同意了王镕的结盟。
李克用短暂从河北乱局中捋出点头绪之时,朱温终于在常年累月的袭扰,消耗,攻城下亲自督战攻拔了彭城,时溥全族登燕子楼自焚而死。
就此感化军地盘被朱温收入囊中,河南山东地区还剩下天平军朱瑄、泰宁军朱瑾、淄青军王师范。
别担心,老天选的开启下一个时代的人是你李克用!朱温算个屁,单单自守之贼的朱瑄兄弟俩就得还绊他四年!你有大把的时间!大不了我给你降难度改剧本!
但前提是,你得争气啊······
893年七月,李克用拿下王熔后再围邢州城。
随后两个月一直打的有来有回,九月,李存孝还夜里把李存信军营给突突了一顿,抓了奉诚军使孙考老,李克用拿这神出鬼没的李存孝也没办法,于是准备深沟高垒以环之,但是刚一干活就被李存孝冲出来把施工队给屠了,于是李克用派军校袁奉韬私下给李存孝传话:大王不过是想等沟堑修成后就归太原,眼下堑垒始终造不好,估计大王走不了,尚书您老人家所畏不过大王一人罢了,料诸将谁能匹敌尚书!王若西归,哪怕就算黄河围了您,您都轻松能浮渡,更何况咫尺沟堑!
李存孝对自己的战力实在是太自信了,随后不再出击等着李克用盖完工程回太原,结果没想到李克用这回下了大功夫了,十天时间建了个孙权骑马都跃不过去的深沟高垒,完事吃着王熔的粮食还就不走了!
李存孝傻了。
894年三月,在李克用围城了9个月后,邢州城中粮尽,三月二十一,李存孝登城对李克用道:儿蒙王恩得富贵,若不是被奸佞小人逼迫我怎能舍父子亲恩而从仇敌呢!我希望再见大王一面,虽死无恨!
李克用派了刘夫人去城下办交接手续,随后刘夫人引李存孝出城见李克用。
李存孝叩首谢罪道:儿粗立微劳后李存信逼儿,我脑子一热最终落到这个地步。
李克用骂道:你给朱温和王镕的书信把我说的十恶不赦,这也是李存信逼你的吗!
猛男被扔进囚车拉回了晋阳,车裂于牙门。
自892年十月到894年三月,李存孝活活的拖了李克用一年半的时间。
这一年半的成本是极其高昂的,因为如果他不内耗的话,李克用大概率已经将成德镇屠灭收入麾下了。
面对成本如此高昂的背叛,李克用再次展现出了骚操作。
他实在太惜李存孝之才了,本打算临刑时诸将只要有人为他求个情他就马上找这个台阶让他戴罪立功,但一方面是李存孝平时太骄狂了人缘不好,诸将都嫉妒这个勇冠三军,一方面按理讲反动派是必须要明正典刑的,诸将也都不知道你李克用脑子里想的啥,所以没有一个人为李存孝说话。
李存孝死后,李克用心疼的十天没上班,甚至私恨诸将。(存孝死,武皇不视事旬日,私憾诸将久之;存孝既死,武皇深惜之,怒诸将无解愠者)
这时候同志们才知道原来他造反了一年半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是爱他的啊!
这尼玛谁猜的出来!
脑子冲还脾气大,我觉得李克用能跟我媳妇当闺蜜去。
李克用把巨大的愤怒发泄到了吐谷浑身上,这年六月,李克用北上大破吐谷浑,狂屠之,杀赫连铎,擒白义诚,就此代北吐谷浑部离散,融入到了华夏大家庭中。
八月底,昭义节度使康君立前往晋阳拜谒李克用,李克用摆宴和诸将喝酒,酒酣处,李克用谈到了李存孝,然后又动了真感情了,哭的呦!
康君立素来与李存信关系好,再者说李存孝当初在人家当节度使时又骂大街又搞劫掠,康君立就说了几句不必惋惜李存孝的话,结果一句话触怒了李克用,直接拔剑砍了康君立一剑,随后囚于马步司。
等转过天李克用酒醒后赶紧去给放出来,此时康君立已死。
李克用只能让守云州的老同志薛志诚去做了昭义留后。
从李克修开始,大量的将才就这样被李克用突如其来的情绪炸弹莫名其妙的报销了。
康君立是当年拥立他的老兄弟,他都一言不合被你弄死了,还是因为个造反的干儿子,李克用在奖惩机制上无法预判的情绪炸弹成为了沙陀集团上市的巨大内耗成本。
李存孝之死是李克用势力衰落的标志性事件,所谓“自是克用兵势浸弱,而朱温独盛矣”,倒不是说李存孝这武勇能起到多么扭转乾坤的作用,而是李克用的喜怒无常赏罚不明开始让无坚不摧的沙陀军陷入内耗了。
难得的是李克用的巨大的鸿运惯性继续推着他往前走,老天给他在幽州安排的二傻子NPC求围观了。
之前刘仁恭请求万兵取幽州,李克用拨了数千,刘仁恭没打动,结果李匡筹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开始多次入侵河东之境。
李克用怒了,十一月,大举兴兵攻打李匡筹,一口气攻拔了武州(张家口市宣化区),进围新州(涿鹿县)。
王阳明先生说过:大明虽大,最为紧要之地四处(宣大蓟辽)而已。
如今宣大已丢,防盗门已经被踹开了。
十二月,李匡筹遣大将率步骑数万救新州,李克用选精兵逆战于段庄,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将校三百人,随后都给捆成串拉城下展览了。
新州军心崩溃,当晚开城投降。
十二月二十三,进攻妫州。
十二月二十四,李匡筹又发兵出居庸关,李克用派精骑当其前以疲之,遣步将李存审自他道出其背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杀获万计。
至此,军都陉天险丢了!
昌平海淀一马平川北京欢迎你!
十二月二十六,李匡筹带全族奔沧州,这回轮到义昌节度使(原横海节度使,辖沧、景、德三州)卢彦威看他的家产和妓妾眼红了,遣兵攻打落水狗,杀李匡筹,尽俘其众。
十二月二十八,李克用进军入关,幽州请降。
895年正月初三,幽州军民数万以麾盖歌鼓迎李克用入节度使府舍。
河朔三镇中实力最强的幽州,就这么被李克用直接推平了。
自李可举时代到后面的李匡威李匡筹兄弟俩,幽州军跟沙陀人撕扯了15年,在一次次战役中对耗着,吐谷浑势力被耗死了,成德军被耗残了,幽州被铁锤猛击后迎来了一个当婊子盖牌坊的妄人,最终被哪里不服点哪里的李克用推倒了。
此时的李克用不光占据了天下屋脊的山西形胜之地,河北也仅剩魏博军和义昌军没有表态,邢洺和幽州被拿下,义武和成德是藩属,他已经重现了北魏开国之势!
除了轵关陉之外,太行八陉他已经控制了七陉!整条太行山脉东西的经络已经全部打通!囊括河北那就是很简单很轻松的时间问题了!
但是!
李克用那脑瓜子咱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想的,你打下潞州,打下邢洺,打下云州时你都知道派嫡系去守,这么重要的幽州,他居然安排了那个降将刘仁恭为留后。
你不是没经历过潞州军变的!你不是不知道投降过来的牙兵势力是极容易变心的!知道你喜欢刘仁恭,但你忘了李存孝的事了吗?
我都想给你点段郭德纲于谦合说的相声《托妻献子》了。
这么重要的位置,按理讲你李克用需要自己坐镇于此消化压平收编掉牙军势力的,结果李克用正月都没过,留下戍守之兵后撤了。
李克用这辈子的人生经历就是在诠释那句话:人永远挣不到你认知以外的钱,靠运气得来的,最后会靠认知亏掉。
没关系!即便如此仍然没关系!你的鸿运托着你继续在给你机会!
真不知老天究竟有多偏爱这个性情中人,居然给了他当曹操的机会!
就在他入幽州的半个月后,895年正月十四,护国节度使王重盈死了,又一场风暴酝酿出来了。
护国军推举了王重荣自兄长王重简处过继来的儿子行军司马王珂为护国军留后。
结果王重盈的亲儿子保义节度使(原陕虢节度使)王珙和绛州刺史王瑶不干了。
哥俩举兵要打王珂并上表说王珂是野孩子,不是王家的孩子,还给朱温去书表示王珂本是我家一个奴仆!不应为嗣!您老得给我们做主!
这哥俩为啥去求援朱温了呢?
因为王珂是李克用的女婿。
王珂那边也赶紧上表自陈,同时求援于老丈人,人家李克用必须力挺女婿,随后李晔一掂量觉得李克用猛,于是批了。
但王珙不泄气,西边厚结了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帅,再次上表称王珂非王氏之子,请以王珂为陕州节度使,他王珙为河中节度使。
李晔之前让李茂贞打哭过,这回觉得报仇的机会到了,回复道:吾以太原与王重荣有再造之功,已准其奏矣!(珙厚结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为援,三镇互相表荐。昭宗诏谕之曰:”吾以太原与重荣有再造之功,已俞其奏矣)
此时的朝廷是个啥德行呢?
关中的大盗团伙已经开始有组织的入宫偷盗甚至挖皇陵了,李晔想让宗室诸王率兵巡警,又想派他们到各地安抚藩镇,总之想法依旧很多,还是想支棱,但南衙北司担心对自己权势不利,来回来去进呈奏章进行劝阻,李晔不得已又下诏全部停了。(上以郊畿多盗,至有逾垣入宫或侵犯陵寝者,欲令宗室诸王将兵巡警,又欲使之四方抚尉藩镇。南北司用事之臣恐其不利于已,交章论谏。上不得已,夏,四月,下诏悉罢之)
已经孱弱至此,还在内耗呢。
皇帝还在首都呢,皇陵随便刨。
破罐破摔吧,反正黄巢入关时就已经都给扬了。
一看皇帝不给面子,王珙派人对三帅道:王珂不受代而与河东连姻,将来必对诸公不利,请讨之。
光讨河中哪行!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人家哥仨直接各率精兵数千没打招呼就直接入朝了。
五月初八,三镇兵至京师,坊市百姓皆窜匿。
李晔亲御安福门以待之,三帅盛陈甲兵,拜伏舞蹈于门下。
李晔上前亲自责问道:卿等私自率兵入京城,你们想干什么!若不能事朕,今日我请避贤路!
据说王行瑜和李茂贞流汗不能言,只有韩建大概讲了下入朝的理由。(茂贞、行瑜汗流洽背,不能对,唯韩建陈叙入觐之由)
行啊,那么一听吧,给皇帝留点面子吧。
这要是真的,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李晔赐宴三帅,随后三帅奏称:南衙北司互有朋党,祸乱朝政。韦昭度(不给王行瑜尚书令)讨西川失策,李溪(韦昭度引荐)做宰相不合人心,请诛之。
李晔没同意,结果当天王行瑜这帮直接在都亭驿杀了韦昭度和李溪,又杀了枢密使康尚弼等几个宦官。
节度使直接冲进朝中杀了宰相和枢密使,大唐的脸面已经彻底踩成鞋垫子了。
三帅随后又说:王珂和王珙嫡庶不分,请授予王珙河中节度使,徙王行约(王行瑜弟)于陕州,王珂于同州。
李晔赶紧批文件。
其实此时三帅已经开始谋划废李晔了,因为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把后路给走死了。
但一个消息让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克用起兵了!
三镇害怕了,王行瑜和李茂贞各留兵二千人宿卫京师后与韩建各回本镇了。
李克用那边得到了天上掉馅饼的政治旗帜,你三镇兵居然公然进犯京师了!即日遣使十三波征发北部兵,约定下个月渡黄河入关!
六月,李克用大举蕃、汉兵南下,上表称王行瑜、李茂贞、韩建兴兵犯阙,残害大臣,请讨之,又移檄三镇进行了“爷要干你来了”的通知。
三镇大惧。
李克用军至绛州,刺史王瑶闭城坚守,被李克用十天攻拔,斩王瑶于军门,杀城中抵抗者千余人。
七月初一,李克用军至河中,女婿王珂在路边恭敬迎谒。
七月初三,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弃同州跑路回了长安,随后率众与其弟左军指挥使王行实大掠西市。
七月初五,神策中尉骆全瓘奏请车驾幸凤翔。
李晔表示:就算沙陀到这了,朕也自有办法应对,卿等只管各抚本军,勿令骚动。
李茂贞的养子右军指挥使李继鹏与神策右军中尉骆全瓘图谋劫了李晔出幸凤翔;王行实与神策左军中尉刘景宣知道了后想劫李晔幸邠州。
多么的可笑,神策中尉此时已经是凤翔和邠宁的代言人了。
当晚,神策左军和神策右军先打了一架,鼓噪震地。
李晔闻乱,登承天楼想出面制止,捧日都头李筠率本军于楼前侍卫。结果杀红眼的李继鹏让凤翔兵攻李筠要楞抢皇帝,箭都射到皇帝御衣上了,李晔赶紧被左右扶下楼,李继鹏又纵火焚宫门,烟炎蔽天。
当时有盐州六都兵屯于京师,素来被神策两军忌惮,李晔紧急召令入卫,六郡兵到后两军退走,各归邠州及凤翔,城中大乱,互相剽掠,李晔最终和诸王及亲近出幸李筠军营,护跸都头李居实率众随后也赶到。
这时候有传言王行瑜和李茂贞要亲自来抢皇帝,李晔惧为所迫,七月初六,以李筠和李居实两都兵自卫,出启夏门,奔南山而走,宿莎城镇(引镇)。
据说士民追从车驾者数十万人,短短几十里路已经死三分之一了。
入夜,皇帝和百姓们又被盗贼所掠,哭声震动山谷。
宁为太平狗,不做乱世人啊!留长安是死,出逃也是死!
对于李晔也是如此!
你跑又能跑到哪里呢!
你虽为天子,但这天下已经没有你容身之所了!
七月初七,李克用入同州。
七月初九,李晔徙幸石门镇(汤峪镇),命薛王李知柔与知枢密院刘光裕回京城布置守卫宫禁,这是准备回去了。
七月十一,李克用奉表问起居。
李克用的态度清楚后,李晔腰杆硬了!又指挥上了!七月十二,李晔遣内侍郗廷昱赍诏前往李克用军,令其与王珂各发万骑同赴新平讨伐王行瑜,又诏彰义节度使(原泾原节度使)张鐇以泾原兵控扼凤翔的李茂贞。
李克用此时正在遣兵攻华州,韩建登城呼喊:我对李公未曾失礼,为何要打我?
李克用都懒得跟你直接对话,派使者回道:公为人臣,逼逐天子,公要是说自己有礼,天下啥还叫无礼者呢!
恰巧郗廷昱至,说李茂贞和王行瑜现在都在率兵想抢车驾,李克用随后解了华州之围,移兵屯营渭桥。
八月初七,李克用攻拔永寿,遣史俨率三千骑去石门护卫。
八月初九,遣李存信、李存审会同保大节度使(原鄜坊节度使)李思孝攻王行瑜的梨园寨(淳化县),擒其将王令陶等献给李晔行在。
李茂贞哆嗦了,斩养子李继鹏传首行在,表达都是这小崽子混蛋,然后上表请罪,并且遣使向李克用低头求和。
李晔随后遣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去劝李克用咱先赦李茂贞,让他去跟你讨王行瑜,等那个平了咱们君臣再商量灭李茂贞的事,并命二王拜李克用为兄。
八月十四,削夺王行瑜官爵。
八月二十七,李晔回了京师,此时宫室焚毁,李晔暂居尚书省,百官也成了叫花子。
九月,李克用开始攻打梨园寨。
十月初三,河东将李存贞败邠宁军于梨园北,杀千余人,自此梨园闭营壁不敢再出。
十月初五,李晔耻辱性的将才色冠绝后宫的魏国夫人陈氏赐给了李克用。(魏国夫人陈氏,才色冠后宫;戊子,上以赐李克用)
唉,还那句话,国祚至此,还不如就亡了!
眼瞅皇帝都自辱至此了,李克用也不藏着掖着了,令李罕之和李存信等急攻梨园寨,王行瑜率部队突围而走,李罕之等截击杀掉了万余人,克梨园等三寨,擒获王行瑜子王知进及大将李元福等,李克用进屯梨园。
十月初七,王行约和王行实烧宁州遁去,李克用奏请以匡国节度使苏文建为静难节度使赶快赴镇并暂时将治所设在宁州,招抚降人。
王行瑜率精甲五千逃至龙泉寨还要抵抗,李克用继续打,李茂贞派了五千兵救援屯营于镇西,被李罕之暴打赶走。
三镇兵把神策兵当傻子打,河东兵把三镇兵当傻子打。
十一月初五,沙陀军攻拔龙泉寨,王行瑜逃入邠州,遣使请降于李克用。
李克用引兵逼邠州,王行瑜登城号哭道:王行瑜无罪,迫胁乘舆皆李茂贞及李继鹏所为,请移兵讨凤翔,王行瑜愿束身归朝。
李克用道:你老不用这么谦恭,我受诏讨三贼臣,你是三分之一,束身归朝这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十一月十五,王行瑜带着全族弃城而走,李克用入邠州,封府库,抚百姓,命指挥使高爽权巡抚军城,上奏催促苏文建赶紧赴镇。
王行瑜逃到庆州地界的时候被部下干掉传首京师。
十二月,李克用凯旋回军渭北。
十二月十三,进李克用为晋王,封号忠贞平难功臣,李克用的将佐、子孙并进官爵。
李克用遣掌书记李袭吉入朝谢恩,然后密言于李晔道:近年来关辅不宁,乘此胜势取凤翔可谓一劳永逸,时不可失。臣屯军渭北,等着您的号令。
李晔随后开班子会,跟身边近臣商量,普遍反应是:李茂贞要是再灭了,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
呵呵,都啥揍性了,还幻想着制衡呢。
你现在最好的结果只剩找个曹操去依靠了!
做汉献帝嘛!国祚已然如此!不寒碜!
李晔赐李克用诏书,褒奖其忠心道:祸根子是王行瑜,自朕出幸以来,李茂贞和韩建已经自知其罪,不忘国恩,职贡相继,今且休兵息民。
随后李克用又嘴没把门的跟宣诏使者道:主上这是对我有疑心啊!这我还说啥呢!就是怕不去了坏根将来你还得被祸祸啊!(武皇复上表请讨李茂贞,天子不允。武皇私谓诏使曰:观主上意,疑仆别有他肠,复何言哉!但祸不去胎,忧患未已)
李克用拿到了晋王的规格,并给手下们都整了身尊贵编制,奉诏打住了。
没多久朝廷诏免李克用入朝觐见,将佐都说:咱们今天就在长安边上,咋能不入见天子!李克用犹豫未决,他的智囊盖寓对李克用道:之前王行瑜之流纵兵狂悖,致銮舆流离,百姓奔散。如今天子还未安席,人心尚危,大王若引兵渡渭水恐怕再次惊骇都邑。人臣尽忠在于勤王,不在入觐啊!(诸将或请入觐,且云:“天颜咫尺,安得不行觐礼。”武皇意未决,寓白曰:“车驾自石门还京,寝未安席,比为行瑜兄弟惊骇乘舆,今京师未宁,奸宄流议,大王移兵渡渭,必恐复动宸情。君臣始终,不必朝觐,但归籓守,姑务勤王,是忠臣之道也)
李克用此时已经得到了挟天子令诸侯的机会!他剿灭了反贼!长安又烧了一遍!周围依旧有俩狼子野心!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控制皇帝迁都晋阳了!
后世把这事赖在了李克用的谋主盖寓身上。
其实吧,诸将请见天子时,是李克用自己“意未决”的!是他自己不想去见,随后盖寓看出来了,帮领导说出了理由。
这个盖寓是个专门揣摩李克用想法的心灵按摩专员,史载:寓性通黠,多智数,善揣人主情。武皇性严急,左右难事,无委遇者,小有违忤,即置于法,惟寓承颜希旨,规其趋向,婉辞顺意,以尽参裨。
换句话说,他这辈子就是在想尽办法的夸李克用:哥哥你好棒哦!你好猛哦!我好喜欢哦!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吹起来!吹起来!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沙陀风!让刀卷走所有的尘埃!
他准确的判断出来了李克用的想法,随后给了领导台阶,然后李克用乐了:盖寓尚且不想我入朝,何况天下之人!随后上表称:臣总领大军,不敢直接入朝进觐,况且我也害怕惧部落士卒侵扰渭北居人。十二月二十九,引兵东归。
表至京师,朝野上下终于安定,李晔诏赐河东士卒三十万缗钱作为酬谢军费。
一个巨大疑问:为啥李克用放弃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挟天子令诸侯的机会?
1、他政治上具有制高点;
2、他军力上具有制高点;
3、他合理性上具有制高点,乱臣在侧,长安废墟,皇帝都住尚书省了。
你此时有这当世最强的武力,当世最形胜的用武之地,如果再配上挟天子令诸侯的这块大唐三百年招牌!你的牌可比当年的曹操好打太多了!
你真以为纸糊的天子就不值钱了吗?
那为啥高欢和宇文泰这俩绝代双骄一辈子都做魏臣呢?
这块三百年老匾可以帮你完成很多过渡的!
李唐的招牌搁他家自己手里确实已经不值钱了,但你李克用以天子名义去离间、制衡别的藩镇,那可是很可怕的呦,因为你是有武力保障的,你可以用天子名义去不断指挥藩镇削弱朱温!
咱也不知道他为啥放弃,也许是还没想好咋挟这个天子?但你大费周章西进这一趟难道真的就为了勤个王,打个抱不平,再给自己封个王这么简单吗?
你的军力成本和机会成本就那么不值钱吗?
甭管他咋想的了!反正他这辈子就这意思了!天予不取!
你的鸿运不会一直在的!一旦你失去了“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加持,你真的以为单凭武力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
豕突之将归本位,运去梦碎霸成空
895年是李克用的人生顶点,这一年他鲸吞幽州,勤王关中,威震天下!
那个不远的未来会让他改掉嘴没把门的,干事不过脑子等坏习惯的对手朱温此时对于他来讲依旧是小把戏,朱温还在和朱瑄朱瑾兄弟耗起来没完没了,所谓大小数十战,打的那叫一个充分,打的整个郓、兖土地无人耕种,属城都已经投降,朱温依旧没有解决核心问题,人家朱瑄兄弟依旧各自带着精锐跟他耗着。
要知道自887年双方就撕破脸皮了,眼瞅这就已经过去八年了,刘备都离开新野了。
不是说仗不能像你这样稳稳当当的打到削减一切枝叶后再去砍树干,而是在打天下的初期阶段,你是需要迅速解决核心问题从而节省机会成本的。
当然朱温客观来讲也有他要防范与解决的苦衷,这个世道本身就是最大的内耗,稍微牛一点人家就自己当爷了。
朱珍在的话估计八个月就解决战斗了,但他解决朱珍估计就不是八年的事了,弄不好还得被人家解决了。
但是乱世开启后,与时间赛跑是一个永恒的命题,你能以多快的速度占据用武形胜之地几乎是决定比赛结果的,高祖定关中,光武据河北,苻秦在羯赵崩盘后领先了羌族一步从而提前开启属于自己的时代,拓跋珪在慕容垂死后不惜伤亡一半代价去迅速鲸吞并州河北,高欢和宇文泰各自以不到一年的时间囊括基本盘,李唐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开国全过程就是诠释机会成本意义的金教材。
战马、耕地、山势险阻,这是用武之国的核心三要素。
战马能极大升级你的战斗力和机动性;
耕地能极大提升你的可持续发展性;
山势险阻能够极大减轻你的防守成本;
开局是要冲的!打天下这个游戏在千百年演化下来后能成事定天下的用武之地就两块!关陇和幽云!
朱温能脱颖而出完全是同行的衬托,虽然他的这个“天下”比之袁绍当年的家业尚且不如。
来捋捋李克用的时间线吧,会让你惊诧的:
889.5-890.1,举大军攻打邢洺磁三州,孟方立战败自杀,孟方立弟孟迁抵抗半年多粮尽后投降;
890.2,李克用攻云州,克云州东城,赫连铎求救李匡威,会战后各自撤军;
890.4-11,李晔宣布他是反动派,随后北打幽云,东南定潞,西南灭官军。
这个阶段几乎是连打了一年半。
891.4-7,攻克云州;
891.10-892.3,进入河北展开对成德军的第一轮轰炸;
892.4-8,李匡威攻击云代,李克用撤军,八月双方云州展开会战,李克用大破八万联军,斩获不可胜计。
这个阶段打了一年四个月,中间歇了仨月。
893.2-6,李克用围攻李存孝于邢州,会战王镕李匡威于镇州;
893.7-894.3,王镕归顺,围李存孝于邢州,粮尽投降;
894.6,李克用毁灭性击败吐谷浑,杀赫连铎,擒白义诚;
这个阶段再打一年四个月,中间歇俩月。
894.11-895.1,兴兵攻打李匡筹,拿下幽州。
895.6-895.12,讨三镇,勤王入关;
李克用的战争机器几乎是一直在开动着,这是极其不符合作战客观规律的时间轴,更像是打游戏,他似乎违背了战争的后勤规律,而且客观来讲他的大后方山西也并不是什么辎重产地,他的每次出兵也几乎借不上什么水路。
当然细琢磨下也能理解,他一直在以战养战,靠不断的抢掠维持着沙陀军的作战意愿,后勤他也从来没太走过脑子,能抢就抢,抢不到就吃敌军尸体,后期无论是围李孝存还是入关勤王,都是在吃王镕和女婿王珂的。
但是,当896年闰正月,西边刚刚突突完的李克用又来到了东线去救援朱瑄兄弟时,他的战争机器来到了临界点。
一方面是已经连着打六年仗了,无论是战损还是疲劳程度,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另一方面,他的辖区根本调不来军粮去让他救援朱瑄。
当李存信率万骑假道于魏博屯军于莘县时(下图黑星处),后勤出问题了。
虽然魏博全境阻碍了他的支援之路,但魏博不敢得罪他,是允许你运粮过魏博辖区的,不过问题来了,没有粮能运。
此时无论是泽潞还是邢洺磁,都属于百战荒废之地,根本不可能挤出人力和辎重去支援你救援郓州和兖州。
不过李克用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我可以抢嘛!
这回李存信抢的是魏州,大唐鸡贼王中王总部。(全忠攻兗郓,硃宣求援于克用,遣李存信率兵救之,请道屯莘,其下侵魏刍牧,弘信不平)
呵呵,长安的天子,魏府的牙兵,其实这哥俩真挺一个节奏的,老李家快让人挤兑死了,魏府牙兵们现在也有了相同的体会,北面有个大粗胳膊得谁打谁,南边还有个大粗胳膊打不过北面就打他出气,罗弘信现在的生态位很痛苦。
按理讲,罗弘信应该选边李克用的,毕竟战力更可怕,打他完全属于平推,他无险可守,魏博这片平原之地当年之所以能够立镇就是在于田承嗣训练出了凶猛战力的牙兵捎带脚运气还很好!而且这运气是起决定性作用的!代宗朝和德宗朝都差一点灭掉魏博,他根本没有地势可以借,眼下沙陀军的战力对比百年大稍息的魏府牙兵属于碾压,连朱温都能拿他当傻子打。
但是,李克用没给他机会选。
之前李克用派安福顺、史俨、李承嗣等骑将去支援朱瑄兄弟借道魏博已经很多次了,不过因为之前的沙陀援军都是小部队,也都迅速过了黄河,所以矛盾没爆发出来,但这次李存信屯军河北不走了,还开始抢上魏州了,咋看咋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从魏府牙兵们的角度来讲,眼下已经出现了敌人。
这也就意味着罗弘信就算想眼光长远都长远不了,因为牙兵们看不了那么远!人家就一个信条:我尼玛不吃亏!你别提什么大战略!什么沙陀很大忍一下!我们不看新闻!
在一群祖祖辈辈不出魏博的井底之蛙面前,他根本没有选择,要是不表态自己这条命也悬了。
别看前面朱温把魏博兵当傻子打后罗弘信也挺乖的,但那是牙兵们见识了汴军战斗力后明白不低头不上贡损失更大,所以同意的,此时河东军的战斗力他们没见过,眼下又吃了亏,所以必须还回去!
这时候朱温也在不断公关他,说李克用志吞河朔呀,师还之日,你魏博就悬了。
罗弘信最终下定决心发兵三万夜袭李存信。
后路被断的李存信被打懵了,没想到魏博居然敢反抗,战损十之二三后率军退保洺州,从此魏博就跟河东撕破脸了,史俨和李承嗣这帮援军也从此没再能够北还故乡。
朱温那边看到这情况后对罗弘信开始嘴里抹了蜜,每当罗弘信送他礼时必然当着罗弘信使者的面向北拜受这东西,然后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表示:六哥对我那是长辈般的人物,我们是兄弟单位,绝对不是邻近诸道能比的!(硃全忠方事兗郓,惧弘信离贰,每岁时赂遗,必卑辞厚礼答贶。全忠对魏使北面拜而受之,曰:六兄比予倍年已上,兄弟之国,安得以常邻遇之)
据史料中说,朱三把罗六感动了。(弘信以为厚己,亦推心焉)
其实吧,都是这乱世人,谁看不出来呀,都是演戏而已,也都是为了眼前的利益随时结盟罢了,眼瞅毕竟每回打自己都是血虐的南边大魔王对自己那么客气,不信还能怎么样!更何况又已经和北面大魔王开战了。
魏博翻脸后,李克用没有挟天子令诸侯的第一个连锁反应出现了!
如果你此时控制着皇帝,你就可以以天子之名下令整个河北的幽州(直辖)、成德(依附)、义武(依附)、义昌(原横海军,未表态)、魏博(未表态)去南下讨伐朱温,你作为总预备队先去吓唬这帮河北藩镇,幽州、成德、义武肯定都得南下,到时候魏博和义昌那两镇如果不听话你就搁后面撸袖子吓唬人,先率幽州、义武、成德剿灭不服天子命令的异己,最不济整个河北也得给你运粮食。
挟天子的意义在于你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自己的核心力量为威慑,动用别人的力量去挤兑不服从自己的力量,而不是现在啥玩意都得自己亲自出马!
四月,李克用无可奈何的又一次亲自来报仇,率沙陀、并汾之众五万攻魏博六州, 陷成安、洹水、临漳十余邑,拿魏博当傻子打。
五月,罗弘信扛不住了,朱温从郓州紧急调回了集团此时最能打的葛从周渡黄河北上屯营于洹水救援魏博,留庞师古继续攻郓州。
晚唐最强骑兵军团和最强步兵军团就此正面碰撞了。
此时李克用已经组建了铁林军,也就是重甲骑兵部队,由其长子河东节度副使、铁林指挥使李落落指挥,威震四方,无坚不摧。
针对于此,汴军在战前做足了调研和准备。
六月,两军展开会战之时,汴军一如既往被冲垮,但李落落率军冲破敌阵后才发现中计了,人家为了对付你的重甲骑兵提前挖了好多条沟,李落落本人更是在冲锋时摔沟里了被汴军生擒。
李克用听说接班人被俘虏后急眼了,亲自去救的时候马也摔了,差点他也被俘虏,摔下马后回头先射死了汴将一人才逃回了本军。
李克用此后仗也不打了,修好以赎李落落,朱温不许,把李落落送给了罗弘信让他表态。
罗弘信杀了李落落,就此彻底倒向了朱温,李克用失去了自己多年培养的接班人,引军而还憋大招去了。
李晔当初没跟着李克用走,双方是双输。
李克用失去了称霸的机会,李晔则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李克用入关中的时候,李茂贞和韩建吓的对朝廷相当周到,李晔梦回大唐爱后还傻不错的以为中兴即将开启了,结果等李克用一走,这二镇意料之中的上贡就降级了,上表也骄慢了。
同样意料之中的是李晔先生依旧想做主,想雄起,这回还京后居然又募了数万人的安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由诸王率领,李戒丕和李嗣周二王又自己募兵了数千人。(上自石门还,于神策两军之外,更置安圣、捧宸、保宁、宣化等军,选补数万人,使诸王将之;嗣延王戒丕、嗣覃王嗣周又自募麾下数千人)
李茂贞觉得这是朝廷要讨伐自己,等听说李克用在河北跟朱温开战后马上就牛逼了,扬言要亲自来京师告御状,李晔根本不懂啥叫韬光养晦,不安抚不惯着命李嗣周、李戒丕等诸王分率诸军来拱卫京师。
李茂贞随后以“无故讨他”的理由率兵“入朝请罪”。
六月十七,李茂贞引兵逼京畿了,官军被凤翔兵败于娄馆。
七月,李茂贞进逼京师。
能理解李茂贞的心情,想趁着募兵后还没形成战斗力先消灭了,省的养虎为患,但其实他心急了。
养兵是需要钱和粮的,此时这狗屁朝廷拿啥养?
用不了多久他自己就会内乱的。
按理讲你既然决定不姑息李茂贞,你也募了兵了,你就固守长安号召天下勤王来呗,你跟李茂贞打守城战呗,李晔又怂了,在李戒丕的建议下决定去太原。
七月十三,李晔出幸至渭北;
这时候韩建遣其子韩从允奉表请求领导幸华州,李晔本来不同意,但是韩建奉表相继来到,李晔和朝臣们思考后也觉得大老远去李克用那也不合适,七月十四,车驾至富平,遣使召韩建前来面议去留。
七月十五,韩建来到富平面见李晔,顿首涕泣道:今藩臣跋扈者不仅仅是一个李茂贞。陛下若离开了宗庙园陵远巡边鄙,臣恐车驾过了黄河后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今华州兵力虽然微弱,但控制京畿也能自固。臣积聚粮草训厉士兵已经十五年了,西距长安不远,愿陛下临之,以图兴复。
李晔权衡后同意了,就此去了让自己尊严沦丧的虎狼窝。
说话这功夫李茂贞先生入了长安,一把火把长安烧了个精光,所谓“自中和以来所葺宫室、市肆,燔烧俱尽”。
韩建等李晔驾临后移檄诸道,令将所有上贡的资粮都运到华州行在,杨行密上表请李晔迁都江淮,王建上表请求领导幸成都,李克用听说后叹道:去年要是听我的话,岂有今日之患!韩建是天下闻名的二傻子,他不是被李茂贞所擒,就是被朱温所虏啊!随后上奏将与邻道发兵入援。
此时的李晔是一种比较可悲可叹的状态,国势已经如此,他依旧当局者迷的就跟已经开膛破肚上了案板的鱼一样,依旧在扑腾,他居然还期待能机械降神来个奇人拯救苍生,以至于国子博士朱朴说:让我任宰相一个来月就可天下太平!面对这种清明都不敢烧这么大票的空头支票,李晔真就信了。朱朴这个举朝共识的庸鄙迂腐之才成了宰相,任命出来之日,举朝皆惊。(上愤天下乱,思得奇杰之士不次用之。国子博士朱朴自言:“得为宰相,月余可致太平。”上以为然。乙丑,以朴为左谏议大夫、同平章事。朴为人庸鄙迂僻,无他长。制出,中外大惊)
谁来了都能糊弄一把,李晔这只落架的凤凰卖的价真还就不如一只鸡了。
鸡多少能卖出价来,他这辈子被各种白嫖。
十月,李茂贞请罪,表示愿意帮着重修长安,韩建帮着说好话,反贼逼宫烧京的事就被暂时搁置了。
897年正月,韩建图穷匕见,自导自演了一段戏,上奏根据防城将张行思等举报,说睦、济、韶、通、彭、韩、仪、陈这八王谋杀他,想劫车驾幸河中。韩建随后表示当年西晋就是八王之乱搞坏的,王爷那能是啥好东西,请依旧制,令诸王全部回家反省,收回诸王兵权。您带来的那堆禁卫军都是坊市无赖之徒组成的,不堪侍卫,伏乞遣散,以宁众心。
李晔无可奈何同意,当日囚八王于别第,殿后侍卫四军二万余人全部遣散,捧日都头李筠由于骁勇忠心被杀。
李晔为期一年的“天子强军”行动再次破产。
897年正月二十,郓州城中的朱瑄再也守不住了,被庞师古攻克,朱瑄逃跑路上被逮捕归案,随后斩于汴桥。
朱温入郓州,以庞师古为天平留后。
此时朱瑾趁着主力都在围着他哥,留大将康怀贞守兖州,与河东将史俨和李承嗣去掠徐州之境来补给军粮。
朱温听说后迅速派葛从周去率兵袭兖州。
康怀贞听说郓州已经失守,汴兵又突然杀过来了,于是直接投降了。
二月初三,葛从周入兖州。
朱瑾回军后无所归处,率其部投奔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走保海州,被汴兵所逼,最终与史俨和李承嗣渡淮水投奔了杨行密。
淮南军本来只善水战,后来孙儒被打垮后吸收了大量的如黑云都的步兵中坚力量,这次朱瑾和河东支援骑将们的加盟填补了骑兵这个最后残缺技术兵种,杨行密终于在战斗力上取得了能和朱温掰手腕的资格。
朱瑄兄弟的倒下也意味着郓、齐、曹、棣、兖、沂、密、徐、宿、陈、许、郑、滑、濮等河南诸州皆入朱温之手,只有王师范还保有淄青一道,但也臣服于朱温。
看到这里,大家可能有个疑问?
没头脑不高兴先生呢?他接班人都被弄死了,他那头型那么支棱的人,他这段时间干啥了?
依旧在随波逐流。
九月十月,报复魏博,跟朱温打了几架;
十一月又调转方向了,征兵于幽、镇、定三州嚷嚷要去华州勤王(他只有以勤王的名义才能名正言顺的征兵),结果刘仁恭不搭理他了。
李克用对刘仁恭那真是堪称掏心掏肺了,当初还没出兵勤王入关时就想着他的事,上表以幽州兵马留后刘仁恭检校司空,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充幽州卢龙军节度、押奚契丹等使。
结果吧,第一次事上见的时候李克用就被打脸了,刘仁恭那边以契丹入寇为由推辞了,说等契丹滚蛋后再派兵。
李克用很愤怒,你这工作都是我给你找的,现在你来安排我?一波波使者去催,结果一连几个月刘仁恭都没发兵。
按理讲这个时候李克用应该已经明白咋回事了,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先宽言安抚,然后派密使找到之前安排在幽州的戍军做准备,自己偷偷率精锐奇袭幽州斩首刘仁恭。
结果李克用在数十波使者去了都不听招呼的情况下出文件问责刘仁恭,结果人家刘仁恭不装了,索性掷书于地大骂后囚禁了使者,尽囚太原诸将。(又明年,克用复兴其兵救朱瑄,仁恭不答,使者数十往,卒不出。克用以书让之,仁恭乃慢骂,执其使,尽囚太原士之在燕者)
不仅跳反了,刘仁恭甚至开始出大价钱收买李克用的雇佣兵了。(复以厚利诱克用麾下士,多亡归之。克用怒,自将往击······)
李克用在财富上的巨大劣势也体现出来了。
他没有大把来钱的根据地。
咱们之所以大多数时候说李克用的军队都是称为沙陀军,是因为他真的就是指着沙陀为首的代北诸胡部落去东征西讨,这帮爷们在河东镇一直是拿当地百姓当农奴的,百姓们都快恨死他了,只不过就是因为打不过所以没办法反抗,李克用之子李存勖曾经提过诸胡暴虐这事,李克用表示这帮是咱家核心力量,当年咱没钱时诸部卖马跟着我混,现在四方诸侯都在重赏招募雇佣军,我要是不苦一苦百姓,人家就都跑了,等天下打下来之后再提整治的事吧。(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喜侵暴良民,河东甚苦之。其子存勖以为言,克用曰:“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比者帑藏空虚,诸军卖马以自给;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我若急之,由彼皆散去矣,吾安与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当更清治之耳)
这幽州当初你自己不拿在手里,现在让人家拿着幽州的钱削弱你的力量,拿着幽州的兵和粮去跟你作对!
八月,永远愤怒的李克用亲自率兵来打刘仁恭。
军至安塞军(今蔚县东),沙陀军开始猛攻。
幽州猛将单可及率救援赶至,此时李克用正喝酒呢,前锋回报:贼至矣!
李克用已经喝多了,问道:刘仁恭何在!
对曰:只见到了单可及。
李克用嗔目道:单可及算是个什么东西!下令狠狠的打!
当日大雾,根本就不具备作战条件,但是李克用下令了,谁也不敢违抗,于是出战了。
当天那雾下的已经分不清谁对谁了,人家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后冲出来打了一家伙,沙陀军被恐怖气氛屠杀,估计大部分战损都是自相残杀和践踏搞的,因为当天被暴雨大风电闪雷鸣搞的幽州兵都没敢追杀。(亟命击之。是日大雾,不辨人物,幽州将杨师侃伏兵于木瓜涧,河东兵大败,失亡太半。会大风雨震电,幽州兵解去)
等李克用酒醒后知道败了,责骂李存信等道:我因为喝酒误事,你们为何不力争!
这是屁话,康君立就是你喝多了砍死的!
本来幽州戍军就被刘仁恭扣了,然后你又被人家花钱拐走了一部分,此战又被大自然的力量打了个亡失近半,李克用被刘仁恭这一刀捅的元气大伤。
更准确的说,其实根本不是刘仁恭捅的,是你自己捅了自己。
你至少有三次机会:
1、你从最开始就不该留刘仁恭为幽州留后,你应该亲自坐镇压平幽州牙兵,如桓温镇广陵压平徐兖故事,然后选择嫡系留镇幽州;
2、你犯错了也不要紧,在你后来几十次调兵人家不搭理的时候,你就应该先下手为强了,而不是骂人家一顿放弃先手优势;
3、你哪怕骂了也不要紧,你无坚不摧的战斗力还在,你打仗时能不能别喝酒?
作为对比,朱温对于非嫡系势力的军力就处理的很好,在朱瑄兄弟被敲掉后,十月,遣庞师古率徐、宿、宋、滑之兵七万屯清口准备趋扬州;遣葛从周以兖、郓、曹、濮之兵屯安丰准备攻寿州,朱温自率大兵屯宿州,他准备乘势消灭淮南杨行密。
核心家底都在朱温手里,先派庞师古和葛从周率新收编的兵力打前战,赢了最好,输了借刀杀人消灭不安定因素。
此次入侵淮南,也比较充分的说明了朱温为啥打个早就快没气儿了的朱瑄和朱瑾居然打了这么多年。
接替朱珍的庞师古,已经提前对朱温玩起“宋太宗游戏”了,作战方略必须跟着委员长的战略规划走,没有委员长的命令坚决不妄动,他这次屯营的清口地势低洼,同志们请求高出立栅,庞师古表示委员长没来命令!就扎营于此!等杨行密拿他当王八灌的时候,报信的说淮军已经决河,水已经淹过来了,庞师古还相当行为艺术的表了把忠心,说这是惑乱军心直接给人家砍了。潜台词我只认委员长!委员长说啥都是对的!随后就是全军成了鱼鳖,他自己死是朱温的鬼去了。(师古自其微时事太祖,为人谨甚,未尝离左右,及为将出兵,必受方略以行,军中非太祖命,不妄动。师古营清口,地势卑,或请就高为栅,师古以非太祖命不听。淮人决水浸之,请者告曰:“淮人决河,上流水至矣!”师古以为摇动士卒,立斩之。已而水至,兵不能战,见杀)
庞师古接替朱珍后灭时溥用了四年,后来又作为主力灭朱瑄还是用了四年,在巨大优势下打了这八年的原因也浮现出来了,啥战机等请示回来都晚了,所以只能一个城一个城的蚕食,最终把时溥和朱瑄活活的耗到了最后一口气,这还是得亏朱瑾在朱瑄城破后正在外面扫荡从而被偷了家,要不然八年可打不住,不定又打多久了。
庞师古的谨慎也是没办法,眼瞅朱珍的例子在那了,那帮最开始跟朱温入汴州的中涓元勋们普遍下场都不太好。
谁让你资历那么老呢!
时代的局限性啊!
十一月,淮南军灭完庞师古奔葛从周而来,此时葛从周刚自霍丘渡淮来到濠州,听说庞师古兵败后赶紧率兵奔还,结果还是被带有刻骨仇恨的朱瑾在渒河撵上了,葛从周半渡之时淮南兵出现,杀溺殆尽,葛从周光杆司令逃出,只有先渡河的牛存节一部千余人获免,随后逃撤退路上又赶上了大雪,再减员十之五六,全军覆没出了风格,所谓“自古丧师之甚,无如此也”!(是日杀伤溺死殆尽,还者不满千人,唯牛存节一军先渡获免。比至颍州, 大雪寒冻,死者十五六。自古丧师之甚,无如此也。由是行密据有江、淮之间)
战后杨行密逼格拉满的给朱温送信道:庞师古、葛从周,非敌也,公宜自来淮上决战!
要是李克用,估计就来了,但朱温是个买卖人,虽然现了大眼,但死的都是不安定因素也算达成了间接目标,你现在大胜士气高涨,他不可能拿精锐来干赔本买卖,带队撤了。
此战杨行密打出了战略威慑,此后和朱温划淮水而治,多年再无大规模征战。
898年正月,李晔下诏罪己息兵,复李茂贞姓名官爵,诸道讨凤翔之兵皆罢之。
一把大火烧了长安这事,过去了。
这次恢复官爵时,李茂贞得到了政治意义极强的尚书令,封岐王。(《新五代史.李茂贞传》遣宰相孙偓以兵讨茂贞,韩建为茂贞请,乃已。久之,加拜茂贞尚书令,封岐王)
注:唐末李茂贞的王爵比较迷样。
根据《旧唐书.昭宗纪》记载,李茂贞拿下兴元后被李晔调动时的爵位就已经是岐王了,等李茂贞打到长安门口后,李晔讨好性的杀了宰相,进封人家做了秦王。(癸未,制以凤翔陇州节度使、检校太尉、中书令、凤翔尹、上柱国、岐王、食邑四千五百户李茂贞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等使······十一月,制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守中书令,进封秦王,兼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哪怕后面朱温把李茂贞打了一顿后,他辞中书令的时候,在《旧唐书.昭宗纪》中记载,他此时仍然是秦王。(五月,制凤翔陇右四镇北庭行军、彰义军节度、泾原渭武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开府仪同三司、守尚书令、兼侍中、凤翔尹、上柱国、秦王李茂贞可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初,茂贞凌弱王室,朝廷姑息,加尚书令,及是全忠方守太尉,茂贞惧,乞罢尚书令故也)
这就有个巨大疑问,如果李茂贞辞尚书令,他更应该辞掉同样敏感的秦王。
由于晚唐记载比较混乱,所以李茂贞的封王顺序逻辑上应该如下:
李茂贞逼宫后,李晔先是罢人家官爵,此时又恢复了,但这次做了个倔强的小调整,秦王被改为了岐王,但又担心人家再打他一顿,官职变成了当年郭子仪死活不敢要的尚书令。(遣宰相孙偓以兵讨茂贞,韩建为茂贞请,乃已。久之,加拜茂贞尚书令,封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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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平账后的李茂贞和韩建皆致书于李克用,表示大驾出幸已经多年了,乞求修好,同辅王室,并承诺派工匠兵丁助修长安宫室。
李克用同意了。
之所以多方面都达成了妥协,是因为听说朱温开始修洛阳宫殿了,而且已经上表要迎车驾了。
长安又开始了大规模的宫殿修复工作。
长安这都修了多少来回了······
三月,朱温遣副使韦震入朝奏事,求兼领天平镇,朝廷当时没同意,但人家韦震一个力争,朱温就成为宣武、宣义、天平三镇节度使。
同月,刘仁恭在赢了李克用后心气高了,欲吞河朔了,同月遣其子刘守文率兵袭沧州,节度使卢彦威弃城而逃。
就此义昌军被幽州吞并了。
瞅瞅这是多么的轻松,李克用你后悔吗?
四月,朱温与刘仁恭修好,随后遣葛从周分兵攻打李克用的河北地盘。
四月二十九,洺州失陷,斩剌史邢善益。
五月初一,葛从周攻邢州,剌史马师素弃城逃走。
五月初三,磁州剌史袁奉滔自杀。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李克用的势力被踢出了河北。
打的费劲,丢的容易,也标志着河北的藩镇时代在不断揉捏后即将成为历史。
既得利益群体被消灭后,太行山横断东西的用武之地概念将再次登上高地。
义昌(原横海)、邢洺、包括魏博,这些没有丁点地利可借的藩镇很快都将退出历史舞台了。
八月二十五,李晔回到了长安,赦天下,改元光化。
这次回来后,李晔派太子宾客张有孚为河东、汴州宣尉使,赐李克用和朱温诏书,又令宰相写信,用最高规格让两位爷和解,希望两位关东猛男就此均势。
李克用一如既往的直率,同意了,但恰恰暴露出了自己已经元气大伤,朱温看见李克用这态度表示打!打够!打个够!这事没完!天荒地老!
十月,李克用遣其将李嗣昭、周德威率步骑二万出青山准备收复山东三州,但这次进击很不顺利,被葛从周截断滏口陉归路乱了阵脚,要不是李克用这辈子最顶用最出息的干儿子李嗣源解鞍修整,登高布阵,左右指画,感觉正调集百万大军反扑的造型把葛从周唬住了,河东军大概率还要再伤元气。
十二月,昭义节度使薛志勤死了。
薛志勤这一死,成为了李克用势力崩盘级大衰退的关键转折点。
守泽州的李罕之叛了。
还是李克用的人祸。
李克用平了王行瑜的时候,李罕之张嘴找李克用要邠宁节度使了,李克用说:王行瑜恃功逼君,所以我与公讨而诛之。昨天破贼之日,我已经上奏催促苏文建赴镇了,要是变卦,朝野必然会说咱们跟王行瑜一个德行,咱俩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等还镇后拿更好的为你论功行赏。
李罕之不悦而退,私下对领导秘书盖寓道:我自河阳失守后依托大王庇护已经多年了,如今我老了,已经打不动仗了,若蒙吾王与太傅哀愍赐一小镇,让我有几年休兵养疾的时间就太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盖寓也为他说话了,但李克用不答应,每次藩镇出缺都轮不到李罕之。
矛盾就这样越来越大。
盖寓担心再逼这老同志就该出事了,冒着得罪领导的风险为李罕之说话,李克用再次显示出了自己对人际关系的浅薄理解:吾于罕之,岂惜一镇;吾有罕之,亦如董卓之有吕布,雄则雄矣,鹰鸟之性,饱则飏去,实惧翻覆毒余也。
他从来不考虑鹰把他眼珠子啄瞎了这事。
等薛志勤死后趁着新节度使需要酝酿的功夫,李罕之决定不等了,也看明白了,这辈子也指望不上李克用了,擅自引泽州兵夜入潞州抢了地盘然后给李克用汇报表示:老薛死了,州民无主,我担心会有人作乱为变,所以未经请示就擅自做主去镇抚了,我等大王的裁决旨意。
按理讲事已至此,你应该顺水推舟表示那潞州我本来就是要封给你的!
毕竟位置太关键,而且眼下你已经走下坡路了,但李克用依旧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派人把李罕之骂了一通。
本就惊弓之鸟的李罕之一看风头不对瞬间就变脸了,遣其子请降于朱温,抓了河东将马溉等及沁州剌史傅瑶送到汴州做投名状,一口气切割决裂的干干净净!
潞州丢了,晋阳门户洞开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李克用在自己鸿运的时候天予不取,现在老天给他撤资后,他回到了他本身应该在的位置上了。
他也就是个节度使的水平。
而已。
他这辈子,用侯景评价高敖曹的那句话最为贴切:“似豕突尔,势何所至”。
他的水平,也就是个高敖曹。
聚歼唐晋汉三祚之祖的临门一脚!朱温死不瞑目的悔恨遗憾!
899年正月,捅了前大哥的刘仁恭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发幽、沧等十二州共十万兵打算兼并河朔,第一个目标选择了不久前刚死了领导的魏博。
刘仁恭趁着罗弘信之子罗绍威刚接班的功夫南下攻拔了贝州,将城中万余户尽屠投尸清河后来攻魏州,屯营于城北。
从这番操作大致也能看明白幽州在多年混战后没啥家底了,刘仁恭动员战争的手段是通过屠城抢掠以战养战去分发战争红利,但你也就屠个贝州了,因为整个河朔诸镇听说后开始把幽州兵当成鬼子了,后面你是再也别想轻松打下来了。
不过刘仁恭都没轮到旷日持久的攻城战现眼,他直接被汴军打崩了。
三月,朱温救魏博来了,遣其猛将李思安率兵渡过黄河屯军内黄(下图白星处),朱温自率中军屯于滑州。
买卖人朱温依旧很谨慎,宗旨就是不能赔,先派一部分过黄河先去试试水,打的顺利自己就过河,不顺利自己堵在黄河岸边防止刘仁恭捅过来。
朱温那边没敢一上来就推进至魏州,按理讲刘仁恭正常的思路应该是围住魏州城然后围点打援,但他此时实在是太膨胀了,觉得打河南兵那就是秋风扫落叶!对其子刘守文道:汝勇十倍于李思安,当先虏汴军鼠辈,后擒罗绍威!随后遣刘守文及其妹夫单可及率精兵五万长途奔袭来打李思安的先锋军了。
李思安派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河之右,随后亲自逆战于繁阳,假装不胜而退,等刘守文追击到内黄北的时候李思安勒兵整军回头再战,与此同时伏兵四发夹击,幽州兵大败,斩单可及,杀获三万人,刘守文仅以身免。
你说汴军真的就那么强吗?
也不见得,毕竟你是骑兵,但你放弃优势去长途奔袭打人家以逸待劳,还跨过敌占区忽略后勤线,一败而崩的这个结果不是很正常吗?
换个角度思考下,哪怕汴军真的被你奔袭后打崩了,其实朱温仍然不会有啥太大损失,因为他本人就率中军屯于不远处,他能很快组织出阻击,收拢起败兵。但你败了,人家可就是百里大追杀,因为你没有后援阻击点。
刘仁恭跟李克用一样,太狂傲了。
无论是喝多了的李克用逼着沙陀精锐去电闪雷鸣中送死,还是屁崩了的刘仁恭派出幽州精锐去长途奔袭送死,都是对战争这种“国之大事,死生之地”的存亡之道缺乏了敬畏。
天欲福之,必开其慧,天欲祸之,必纵其狂,探春定理永远不过时,“可知这样的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可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才能一败涂地”,哪个庞然大物真的就是被外敌决定性的击垮的,这千百年来有几个项羽?大多都是自己内部的问题太多了,自己把人头送过来,外敌顺势推一把而已。
刘仁恭不仅精锐大损,士气还直接崩了,因为被阵斩的单可及是幽州骁将,号称“单无敌”,如今无敌哥成无头哥了,你后面还咋打。
三月十五,刘仁恭来找魏博的麻烦,破上水关,来到魏州城下攻打馆陶门,但此时葛从周已经自邢州率精锐进入魏州入援,听说己方大胜的葛从周决定乘胜再推幽州军一把,与宣义牙将贺德伦率五百骑兵就出城逆击了,走之前对守门的人说:前有大敌,出了城门就不能有回城念头!把门给我关上!
在葛从周的殊死做战下,这五百特种兵直接把刘仁恭反推了,擒其将薛突阙、王郐郎,幽州兵大溃败。
三月十六,汴魏联军乘胜合兵击刘仁恭,破其八寨,刘仁恭父子烧营而遁,汴魏联军长驱追击,追至临清撵上,把幽州兵又都撵入了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
成德镇一瞅这情况赶紧落井下石,自东境的深州和冀州也出兵展开截击,总之自魏至沧五百里间沿路全是尸体。
刘仁恭自此元气大伤,朱温基本上确定了整个关东的头马地位。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进入镇州借路,自土门攻打河东,攻拔承天军(今娘子关);别将氏叔琮自邢州北入马岭攻拔乐平(昔阳县),进军榆次。
汴军第一次试探了下河东腹地的坚硬程度。
不理想,周德威率军生擒了汴军骁将号称“陈夜叉”的陈章,大破氏叔琮,斩首三千级,氏叔琮弃营走被周德威追击出石会关(榆社县西北,为泽潞至太原间要扼之地)又斩千余级,吓得葛从周也撤回来了。
五月,李克用乘胜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率兵南下,准备夺回潞州。
朱温还是老思路,自己出屯河阳守着他的黄河母亲,先遣其将张存敬救援,转天可能觉得自己有点抠门随后又遣丁会率兵继之,最终击破沙陀军,李君庆解围而去。
李克用大怒诛李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率军再攻潞州!
这是面子问题!也是安全问题!把潞州给我抢回来!
六月,李罕之病重。
朱温上表李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没多久觉得丁会估计扛不住,又让张归霸守邢州把葛从周替了下来去守潞州;
七月,李嗣昭引兵到潞州城下,每天派骑兵绕着城溜达,抓捕放牧收割牧草粮食的人,把城方圆三十里的所有庄稼全收割了,并分兵攻拔了泽州,断了太行陉。
八月,买卖人朱温一看情况不对,担心葛从周折在潞州,赶紧启动保本预案召其回来,留贺德伦(滑州牙将背景)守潞州。
人家贺德伦也不是傻子,八月二十四率众弃城夜遁,被河东将李存审伏兵截击,杀获甚众。
李克用二番战后重新夺回了上党高地。
但是,他居然把如此艰难夺回的潞州又交给了他之前抓获的邢洺节度使孟迁。
你实在是很难理解他的脑回路。
反正他这个任命算是让千沟万壑的上党高地接了德芙的广告了,更准确的说朱温都不是纵享丝滑的事了,那是用上开塞露了。
十一月,保义军(原陕虢军)都将朱简在与军将李璠杀掉王重盈之子王珙后又干掉了合伙人李璠自称留后,依附朱温,并请更名朱友谦加入到朱温家谱中。
至此朱温打通了豫西通道。
900年正月,李克用大发军民修整晋阳城堑,押牙刘延业劝谏道:大王声振华夷,宜扬兵以严四境,不宜修整晋阳城堑,损威望不说还会让外寇起歪心思。
李克用觉得也对,赏以金帛。
其实李克用之所以会那么干,因为他已经没底了。
四月,朱温遣葛从周率兖、郓、滑、魏四镇兵,号称十万北击刘仁恭。
五月,汴军攻拔德州,斩剌史傅公和,随后围刘守文于沧州。
刘仁恭腆着大脸遣使卑辞厚礼求援于河东,李克用江河日下后大局观占领高地了,遣周德威率五千骑出黄泽岭攻邢、洺二州以救之。
刘仁恭亲率幽州兵五万救沧州,但精锐早就丧尽的幽州兵此时一击即溃,被葛从周率精兵逆战大破于老鸦堤,斩首三万级,刘仁恭走保瓦桥(白星处,今雄县,幽莫边界,潜台词沧、瀛、莫三州都可以不要了)。
七月,李克用眼瞅刘仁恭要死,加大力度再派都指挥使李嗣昭率兵五万攻邢、洺以救刘仁恭,败汴军于内丘。
成德王熔遣使和解幽汴,适逢久雨,朱温召葛从周回军。
八月,李嗣昭败汴军于沙门河,进攻洺州。
八月初十,朱温引兵救援,未至而李嗣昭拔洺州,擒刺史朱绍宗,朱温命葛从周率兵击李嗣昭。
九月,葛从周自邺县渡漳水,屯营于黄龙镇,朱温自率中军三万涉水置营。
李嗣昭一看要来真的赶紧弃城走,被葛从周设伏于青山口截击大破。
率主力军进入河北的朱温在打秃刘仁恭,败走李嗣昭后想兼并河朔了,以王镕与李克用勾结为由准备灭他,汴军主力渡过滹沱河,攻镇州南门,焚其关城。
王镕惧,遣判官周式去朱温那请和,朱全忠盛怒大骂早特么干什么去了!晚啦!
结果周式静静的说了一段话:镇州离太原那么近,困于侵暴,四邻各自保,谁都救不了谁,我家王公与李克用连和其实是为了百姓。今明公如果能为民除害,那天下谁不听命!明公您应当崇礼义以成霸业,如果死机白咧的穷兵黩武,则镇州虽小,城坚食足,明公虽有十万之众,未易攻也!
最终王镕背守井陉靠着李克用的巨大威胁帮自己续命成功,以其子节度副使王昭祚及大将子弟为人质并出了二十万的军费犒劳汴军后双方结盟。
朱温也给这个不容易消灭且地理位置关键的盟友出了高价,将女儿嫁给了王昭祚,跟王镕结了亲家。
又送人质又联姻,这就是站队绑定了,随后成德判官张泽对王镕说:河东是劲敌啊,李克用会生气的,今虽有朱氏之援,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的,况且幽、沧、易、定仍然依附河东,不如劝朱公乘胜兼服之,让河北诸镇合而为一,那就可以制服河东不怕报复了。
王熔随后又派了周式去劝朱温,朱温一听觉得也对,遣张存敬会合魏博兵再击刘仁恭;九月二十九,攻拔瀛州,十月初二,攻拔景州,十月初七,攻拔莫州。
十天克三州,几乎是望风归降。
张存敬准备自瓦桥直杀幽州时,大雨再次救了刘仁恭,适逢道路泥泞不能进,随后张存敬引兵西攻义武镇。
十月底,张存敬扑定州而来,义武节度使王郜(王处存之子)派他叔叔王处直率兵数万拒之,王处直请依城为栅等汴军师老兵疲后再击之,孔目官梁汶道:昔幽州、成德三十万兵攻我,当时我军不满五千却一战败之。今张存敬兵不过三万,我军十倍于当年,为何示怯依城自保啊!
一群不看新闻夜郎自大祖祖辈辈坐井观天的玩意啊!
王郜到底是派王处直主动出击了。
易州军逆战于沙河,被百战老兵的汴州军野战杀的大败,死者过半,余众拥王处直奔还。
十月三十,王郜弃城逃奔晋阳,军中推王处直为留后,张存敬进围定州。
很快朱温亲至城下,王处直登城呼道:本道尊奉朝廷甚忠,对您也未尝相犯,为何要打我们?
朱温问:为何要依附河东?
王处直道:我哥与晋王一同平灭黄巢立勋,封疆也离着那么近,还联着姻,修好往来是常理啊,但我们现在改了,请求从此改换门庭。
朱温点头了,义武军以缯帛十万犒劳汴军后朱温撤军。
刘仁恭此时大局观也上来了,遣其子刘守光率兵救定州,屯军于易水之上,被朱温遣张存敬偷袭了,再次大破。
至此,河北诸镇皆臣服于朱温。
当然,仅仅就是个臣服而已,跟当年李克用牛起来时一样,幽州、义武、成德这仨藩镇都没被断了根,下一个强权再起来时会又一次倒过来,而且该说不说烂船还有三斤钉,刘仁恭都让朱温屠成那德行了,但人家在外战方面依旧是爷爷,心情不好了开始拿契丹撒气,每每选将练兵趁秋季深入北上,越摘星岭打契丹,把契丹打的直哆嗦,每到霜降时刘仁恭就派人焚烧塞下野草,大量契丹战马很被饿死,逼的契丹用良马贿赂刘仁恭买牧地牧草,被拿捏的服服帖帖的,也因为实在太屈辱了,契丹方面最终推选了龙兴之主耶律阿保机上位。(某部大人遥辇次立,时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摘星岭攻之,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八部之人以为遥辇不任事,选于其众,以阿保机代之)
河北暂时告于段落,西边李晔那又来新段子了。
眼瞅都进入十世纪了,眼瞅大唐的最后几年了,李晔享受到了其他皇帝很少能体验的VIP服务,被废和复辟。
爱过,恨过,疯过,浪过,拼过,颓过,李晔这辈子才叫正经京爷了。
半年前,朱温利用南衙北司间的矛盾,力挺示好他的被贬宰相崔胤回到中枢,并在多次上表施压后将枢密使宋道弼和景务修外贬为监军,随后又改了流放,然后又赐自尽,自此崔胤在朱温的外援下专制朝政,势震中外,轮到宦官们侧目不胜其愤了。
随后崔胤与李晔开始秘谋杀了所有宦官,在宋道弼和景务修被逼死后,宦官们酝酿最后一搏了,神策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等暗中谋划道:主上不是东西,咱没法伺候,他啥都听南衙的,咱们早晚免不了大祸,还是拥立太子吧,然后引岐州李茂贞和华州韩建为援来控制诸藩,到时候我看谁能害我们!(初,崔胤与帝密谋尽诛宦官,及宋道弼、景务死,宦官益惧。上自华州还,忽忽不乐,多纵酒,喜怒不常,左右尤自危。于是左军中尉刘季述、右军中尉王仲先、枢密使王彦范、薛齐等阴相与谋曰:“主上轻佻多变诈,难奉事;专听任南司,吾辈终罹其祸。不若奉太子立之,尊主上为太上皇,引岐、华兵为援,控制诸藩,谁能害我哉!)
太监这也是没办法了,左右都是死,最后搏一把了,但一直没下定决心。
直到十一月初五,李晔在禁苑中打猎后摆酒纵饮,夜里大醉回宫,脑子被驴踢了的亲手杀了数名黄门宦官和侍女。
真就拿我们太监不当人啊!太监们怒了!
十一月初六,刘季述布置神策军后召集百官前来,起草了请太子代管国事的联名状让百官签名,百官吓得赶紧签名。
随后刘季述通知了李晔:您老挪挪窝吧,百官群情激昂要废您,您去东宫养老吧,让您平时少喝酒,你瞅瞅,现在局面多难看。随后刘季述历数了李晔数十条不听话的罪,然后给关禁闭了,都王朝末年了,他李家皇帝依旧被太监诛了心,唏嘘啊!这段直接上原文吧:季述以银画地数上曰:“某时某事,汝不从我言,其罪一也!”如此数十不止。乃手锁其门,熔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上动静辄白季述,穴墙以通饮食。凡兵器针刀皆不得入,上求钱帛俱不得,求纸笔亦不与。时大寒,嫔御公主无衣衾,号器闻于外。
刘季述随后大封百官爵秩,参与政变将士皆受优赏,杀李晔之弟睦王李倚,将李晔宠信的宫人、左右、方士、僧、道全部棒杀。
后来民间亲切的戏称李晔为“避贤招难存三奉五皇帝”。
“避贤招难”就不解释了。
这个“存三”啊,就是说李晔身边的这帮小可爱们没死他前面的就剩下了何后及杨、柳两位昭仪。
这个“奉五”呢,是说王行瑜、韩建、李茂贞、李克用、朱温这哥五个都当过李晔的“爹”。
前四位都已经打完卡了。
最后一个也快了。
李晔被废时朱温正在定州行营,听说这事后激动了,赶紧南还赶回大梁。
刘季述此时已经派养子刘希度带来方案了,许诺把大唐社稷送给朱温,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李晔的诰命向朱温背书。(季述遣养子希度诣全忠,许以唐社稷输之;又遣供奉官李奉本以太上皇诰示全忠)
朱温有点犹豫,召僚佐商议,但这种事太大,同志们都不表态,只有天平节度副使李振道:王室有难,此霸者之资也。今公为齐桓公晋文公,安危所属。刘季述不过一个太监,他也敢囚废天子,您要是不能讨,何以复令诸侯!且幼主上位则天下之权尽归宦官,这是把太阿剑柄送给太监们啊!
朱温彻底想明白了!用不着你送!天大的好机会摆眼前了!没有比这再好的名义上访了!当即囚禁其使,遣李振去京师探查情况,搜集情报后又遣亲吏蒋玄晖去京师与崔胤谋划。
结果还没等朱温这整啥动静了,长安内部就再次政变了,左神策指挥使孙德昭自刘季述废李晔后据说常愤怒惋惜不平,崔胤听说后,遣其麾下判官石戬与孙德昭交游后敲定了政变方案。
孙德昭找来了右军清远都将董彦弼、周承诲等,谋划在除夕夜包饺咂的时候伏兵安福门外干掉宦官们。
人家神策军的军官们也觉醒了。
眼瞅皇室权威都这揍性了,外藩打来就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我们神策军就该当废立天子的替罪羊了,我们可不给太监背锅。
901年正月初一,孙德昭在王仲先入朝至安福门时将其擒斩,随后驰赴少阳院把李晔给接了出来,崔胤迎李晔御长乐门楼,率百官称贺。
周承诲那边抓了刘季述和王彦范也过来了,李晔刚要开骂那俩就已经被乱棍打死了。
不能让太监张嘴啊!万一把军爷牵扯出来呢!
就这样,过家家的闹剧完事了,几个大太监被灭族,并诛其党二十余人,孙德昭被改名李德昭。
刘季述和王仲先被打死后,崔胤和陆扆上言:祸乱之所以兴起都是因为中官典兵。乞令崔胤主左军,陆扆主右军,则诸侯不敢侵陵,王室尊矣。
李晔比较犹豫,随后召神策诸将李继昭、李继诲、李彦弼来商量,人家这帮军官表示:臣等祖祖辈辈在军中,没听说过书生为军主的;要是归了南司必多所变更,不如归北司为便。
神策诸将们的态度是:我们杀太监只是不想当替罪羊,我们还是喜欢太监。
李晔随后找来崔胤、陆扆回复道:人家将士不想归属文臣,你们别再提这事了。随后以前凤翔监军,枢密使韩全诲和凤翔监军使张彦弘为左、右中尉,以袁易简、周敬容为枢密使。
朱温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尘埃落定了,但买卖人是绝不亏本的,朱温打着入朝的旗号突然从豫西通道北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奔着河中这块盐池钱袋子来了。
正月十五,朱温召诸将以王珂蠢材恃太原而骄横为由要突袭绛州斩断长蛇之腰!
正月十六,朱温遣张存敬率兵三万渡黄河入轵关陉出含山路(又称唅口道,今山西闻喜县东南,其山口称㟏口或唅口)以袭之,朱温以中军继其后。
正月二十四,张存敬军至绛州,晋、绛二州根本没想到,皆无守备,几天后二州相继投降,随后朱温遣其将守二州,屯兵二万以扼河东援兵之路。
王珂紧急遣使走小路告急于李克用,但李克用回信道:汴军已经控制了晋、绛,援军发不过来啊!
王珂妻给他爹写信道:闺女我旦夕就成俘虏了,大人何忍不救!
李克用再回信:今贼兵塞晋、绛,众寡不敌,我要是去了就和你双双灭亡了,你与王郎举族归朝吧。
李克用怂了,他不敢惹朱温了,因为其实他顺着汾、隰、慈这条路是能插下来的,但他觉得风险高,选择把女婿放弃了。
王珂又去给李茂贞去书信,说了一堆宏图大业的话,结果李茂贞山猪吃不了细糠,连答复都没给。
二月初二,张存敬引兵自晋州出发;初六至河中,围城。
王珂势穷,将逃奔京师,但人心已经散了,适逢浮桥坏了,堵塞了黄河,舟行甚难,牙将刘训表示:如今人情扰扰,若夜出涉河,必争舟纷乱,一夫作难,事不可知。不如暂且向张存敬投诚,将来再商量后路。
二月初九,王珂在城角挂了白幡,遣使以牌印请降于张存敬。
张存敬请开城门,王珂道:我和朱公有家世情分,请您退兵,等朱公至,我自以城献之。
张存敬同意了,赶紧跟朱温汇报,朱温听说后大喜,飞驰前往受降。
二月十五,朱温行至虞乡,先是在王重荣之墓那哭了一通表达自己的态度,王珂想把自己捆起来牵羊出迎,朱温赶紧派人制止道:太师舅父之恩何敢相忘!若郎君如此,我哪里有脸见舅于九泉!随后以常礼出迎,握手联马入城。
朱温上表张存敬为护国军留后,王珂举族迁于大梁,之后朱温遣王珂入朝,派人在华州给杀了。
阴逼的朱温就此拿到了河中这块盐池钱袋子。
不久朱温上奏兼领河中地区,成为了身兼四镇的宣武、宣义、天平、护国节度使。
李克用遣使以重币厚礼请求修好于朱温,朱温简直是听到了信号枪,看来你丫不行了呀!于是笑纳礼物并遣使者前去外交麻痹李克用,私下里对将士们说李克用书辞傲慢,咱还是得打丫的!
三月二十一,朱温遣氏叔琮等率兵五万自太行陉入;葛从周以兖郓兵会成德兵自井陉入;洺州刺史张归厚自马岭入;权知晋州侯言以慈、隰、晋、绛兵自阴地关入;魏博都将张文恭自滏口陉入;义武节度使王处直自飞狐陉入。
你要是不修好我还想不起来打你!现在我一口气要了你的命!
三月三十,氏叔琮攻拔泽州,李存璋弃城逃走。氏叔琮随后攻潞州,昭义节度使孟迁秒降,河东屯将李审建、王周率步军一万、骑兵二千也来投降氏叔琮,这帮降将开始作为向导带着氏叔琮挥师北伐晋阳。
为啥李审建这帮也投降了?
凭啥让孟迁这货当节度使,让我们这帮自己人保护他?
四月初三,氏叔琮出石会关,进入了太原盆地。
四月初八,氏叔琮等引兵抵晋阳城下,数次挑战,城中大恐;李克用登城亲自指挥守城,连吃饭喝水都顾不上了。
仅仅十八天,氏叔琮居然一路从太行陉杀到了晋阳城下!知道你李克用虚弱,没想到这么虚弱!
之前我们提到过,李克用的统治有两个问题:
- 没有钱袋子去源源不断收买诸胡之兵;
- 在河东群众基础极差,完完全全就是暴虐统治。(克用亲军皆沙陀杂虏,喜侵暴良民,河东甚苦之。其子存勖以为言,克用曰:“此辈从吾攻战数十年,比者帑藏空虚,诸军卖马以自给;今四方诸侯皆重赏以募士,我若急之,由彼皆散去矣,吾安与同保此乎!俟天下稍平,当更清治之耳)
在你运去之后,这些弱点开始要你命来了。
万幸的是老天爷还愿意拽你一把,虽然大雨连续下了十多天让年久失修的晋阳城墙多处崩坏,但也让汴军的粮草出了问题,军中流行了痢疾。
五月,朱温召诸军退兵,氏叔琮等自石会关归,河东将周德威和李嗣昭以精骑五千追击,杀获甚众。
六月,朱温亲至河中稳定局势,阻遏河东军反扑。
闰六月,崔胤那边看见主子到了河中,随后腰杆硬了,请求李晔尽诛宦官。
然后这事泄密了。
崔胤知道谋划泄露后赶紧给朱温那送信,说有密诏令朱温以兵迎车驾,您要是再不来凤翔兵就先入朝把领导劫走了。
朱温依旧很谨慎,得书后虽然迅速回了大梁,但并没有急急匆匆的出兵西进。
他这次入关,要打大牌了。
十月二十,朱温汇集河南之兵,声势浩大兵发大梁。
之前做过凤翔监军的韩全诲听说朱温出动了,令李继筠和李彦弼等勒兵整军准备劫了李晔出幸凤翔。
十月三十,朱温至河中,上表请车驾幸东都,又一次的“京城大骇,士民亡窜山谷”。
十一月初一,李继筠等勒兵宫门禁止出入,诸军大肆劫掠。史料又一次把强奸抢劫大队给了个隐晦的写法,所谓“士民衣纸及布襦者,满街极目”。
朱温引四镇兵七万渡河至同州,韩建的幕僚,知匡国留后司马邺投降。
十一月初四,韩全诲等陈兵殿前对李晔道:朱温以大兵逼京师,欲劫天子幸洛阳去禅让给他,臣等请奉陛下幸凤翔,收兵拒之。
李晔不同意,但不好使,场面相当凄凉,所谓“上不许,杖剑登乞巧楼。全诲等逼上下楼,上行才及寿春殿,李彦弼已于御院纵火。是日冬至,上独坐思政殿,翘一足,一足蹋阑干,庭无群臣,旁无侍者。顷之,不得已,与皇后、妃嫔、诸王百余人皆上马,恸哭声不绝,出门,回顾禁中,火已赫然”。
又一次的,长安被烧了。
朱温遣司马邺入华州对韩建道:公不早知己过抓紧归降,又要麻烦此军少留城下矣!
逼格拉满的朱温引兵南渡渭水,韩建遣节度副使李巨川请降,献银三万两助军。
朱温随后向西南渡赤水,军至零口西,听闻车驾已经西幸,与僚佐商议后又引兵来打韩建。
韩建知道弄不过人家,只得单骑出迎拜谒,朱温骂了他一通后相当诗意的说道:你是许州人,可以衣锦还乡了。
十一月初九,以韩建为忠武节度使派兵送这老小子上任。
车驾之前在华州的时候商贾聚集,韩建狠狠的加重税发了笔横财,两年得了九百万缗,结果算是帮朱温报销此次西行的军费了。
这次李晔被绑票,宰相们没绑着走,这其实是个重大失误,崔胤派了太子太师卢渥等二百余人写联名信请求朱温西迎车驾。
人家朱温就此拿到了名正言顺,十一月初十出发西进。
十一月十四,朱温至长安,宰相率百官班迎于长乐坡,转过天西行,又都排好队去送行于临皋驿。
十一月二十,朱温军至凤翔,屯于城东驻扎。
李晔在胁迫下屡次下诏令朱温返回镇所,朱温上表受命,十一月二十三,率军北伐邠州。
十一月二十九,静难节度使李继徽请降,恢复原名杨崇本,朱温把人质带走后令杨崇本仍镇邠州。
902年正月,朱温又杀回了凤翔。
朱温西进的时候,李克用遣李嗣昭率五千骑自沁州攻晋州,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二州企图以分朱温兵势。
眼瞅李茂贞坚守不战,朱温又听说李克用闹挺欢,二月初一,还军河中。
李嗣昭等此时已经攻拔慈、隰,进逼晋、绛了。
二月十二,朱温遣兄子朱友宁率兵会合晋州刺史氏叔琮展开反击。
李嗣昭袭取绛州,汴将康怀英又夺了回来,李嗣昭等屯军蒲县。
二月十八,汴军十万屯营于蒲南,氏叔琮连夜率众断其归路随后展开攻垒,破之,杀获万余人。
二月二十八,朱温亲至晋州。
三月十二,兵力绝对劣势的李嗣昭和周德威在会战中被击败,退军时被氏叔琮和朱友宁长驱追击,河东军惊溃,李克用之子李廷鸾被俘,兵仗辎重委弃略尽。
朱温下令氏叔琮和朱友宁乘胜再攻晋阳。
李克用听闻李嗣昭等败,遣李存信以亲兵逆击稳住阵脚,结果行至清源遇汴军,李存信看势头不对直接逃归晋阳,慈、隰、汾三州瞬间反水投降。
三月十五,汴军围晋阳,屯营于晋祠,攻晋阳西门,周德威和李嗣昭收余众沿着西山才返回晋阳。
晋阳以南此时已经尽归朱温所有,李克用来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李克用又开始了昼夜登城不得寝食的保卫战,但他守了段时间后开始召诸将商议退保云州了。
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这仨中坚力量表示:有我们在这必能固守!晋王不要想撤的事!那是动摇人心!
看一辈子脸色的李存信知道李克用怂了,赶紧递台阶道:关东、河北皆受制于朱温,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等他筑垒穿堑把咱们围死了,到时候咱们就连飞都飞不出去了。如今事势已急,不如暂且北上依附北虏,徐图进取。
李嗣昭力争不可,李克用不能决。
这个时候,李克用的政委夫人刘氏对李克用说了那句决定五代命运的话:李存信不过是个北川放羊娃!他哪里有什么远虑!您常笑王行瑜轻易离城最终死于人手,今天难道反而要学他吗!况且大王您当年投奔过鞑靼,当时就差点回不来!全靠朝廷活着费劲咱才能有机会再回来!这晋阳城如今您只要迈出去一步,必定大祸不测!您的脑袋不知会成为谁的投名状了!到不到的了塞外都不知道!
李克用下定了决心,不走了!
几天后,溃兵慢慢都回来了,军府开始生出信心,李克用弟李克宁本来要去忻州上任刺史,听说汴军兵临城下,随后半路也杀回了晋阳,强烈表示道:此城是我死的地方!我哪也不去!
最核心的沙陀力量全回到了晋阳!
客观来讲,此时李克用在河东二十多年的暴虐统治眼瞅就到头了,他并没有群众基础,朱温如果趁势再努努劲儿,历史很可能就此就将改写了,因为此时后唐的太祖、庄宗、明宗以及还没长大的后晋高祖和后汉高祖都在这城里!
但是,朱温并没有选择亲临晋阳城下号令三军一口气剿灭李克用,而是在四月十六日,自晋州回到了河中,遣朱友宁率兵再次西击李茂贞。
态度表明了,他此行只是希望李克用不要再烦人耽误他挟天子。
晋阳前线的汴军就此士气大衰,李嗣昭和李嗣源这帮干儿子们又多次率敢死队夜入氏叔琮军营斩首捕虏,四月二十一,氏叔琮以军中大疫为由撤军。河东军再次回撵,拿回汾、隰、慈三州,但经历了生死存亡的李克用不再敢惹朱温了,连反攻都仅仅是打次要干道的汾、隰、慈一线。
李克用知道,这次其实已经很侥幸了,李存信其实说的没错,人家要是跟你死磕你是扛不过去的。
已经把你围死了!
这次错过,也将成为让朱温死不瞑目的遗憾!
唐祚终,长安的天子,北司的公公,魏府的牙兵,打包献祭新时代
902年五月十四,朱温率精兵五万发河中,至东渭桥时遇霖雨,歇了十天。
六月初三,朱温屯军于虢县(今陈仓区虢镇街道),截断了李茂贞通过陈仓道和褒斜道南逃汉中的可能。
六月初十,李茂贞终于不当王八了,他探头了,点起主力亲自率领与朱温会战于虢县之北。
大败而回,死万余人。
六月十二,朱温遣将出散关攻拔凤州,把你汉中北上的援军之路给断了。
六月十三,朱温进军凤翔城下,穿朝服向城哭道:臣只想迎车驾还宫,不想与岐王较量胜负啊!
表演完,立五个军寨把凤翔围了。
此后就是半年的鏖战,李茂贞在一次次的率军破围中逐渐打光了自己的家底。
十一月初一,李茂贞的最后希望,其从弟保大节度使(原鄜坊节度使)李茂勋率其众万余人救凤翔,屯于城北阪原之上,与城中举烽相应。
看到你出来了,朱温随后遣其将孔勍和李晖率兵乘虚袭击鄜、坊二州。
十一月初十,汴军攻拔坊州;
十一月十二,汴军趁大雪展开夜袭,五更时候抵鄜州城下,趁守备松懈杀入城中,此时城中兵尚八千人,巷战到午时鄜州兵放弃抵抗。
孔勍安抚存李茂勋及将士之家,军纪严明不许袭扰百姓,很快李茂勋遣使请降于朱温,更名李周彝,至此李茂贞就剩个凤翔孤城了。
十二月,大雪中的凤翔城中粮食吃尽,冻饿而死者不可胜计,已经开始卖人肉吃了,绝望下的李茂贞想诛杀宦官赎罪平账,给朱温书信道:祸乱之所以会兴起,都是因为韩全诲这死太监,我迎驾至此是为了防备盗贼。公既志匡社稷,请公迎圣上还宫,我以弊甲残兵为公效力。
903年正月初四,李茂贞遣牙将郭启期出城商议和解。
平卢节度使王师范,据说平时爱学习,以忠义自诩,据说韩全诲发布诏书征召各藩前来救援凤翔时王师范看的流泪了,义愤填膺道:我做为藩镇的屏障是为了国家啊!岂能看到天子受难坐视不管!各拥强兵难道是为了自卫吗!决定要代表正义讨伐朱温。
这就是个借口,这小子心很大,他知道朱温早晚要吞了他,趁着当时关东兵大多跟朱温在凤翔,王师范分遣诸将诈为贡献使者和商贩夹带着兵仗用小车推入了汴、徐、兖、郓、齐、沂、河南、孟、滑、河中、陕、虢、华等州,约定了同日俱发,颠覆朱温。
堪比黄巾起义的大手笔!
结果落实起来比人家黄巾军差好几个档次,绝大多数州城都查出来了王师范的军火走私犯,最终只有兖州因为泰宁节度使葛从周带着兵在刑州坐镇所以被突袭偷家了。
此时朱温的节度判官裴迪留守大梁,迅速查明了主谋来源于王师范,随后紧急调马步都指挥使朱友宁率兵万余人东巡兖、郓,召葛从周南下共攻王师范。
裴迪部署完成后赶紧飞马告变,朱温闻变后开始分部分兵先回中原,让朱友宁一块去灭王师范。
正月初六,李茂贞单独觐见李晔,请求杀了神策中尉韩全诲、张彦弘和枢密使袁易简、周敬容等与朱温和解,奉车驾还京。
李晔同意,上述掌兵宦官都被砍了,又斩了神策军将李继筠、李继诲、李彦弼及内诸司使韦处廷等十六人。
正月初七,这二十个脑袋去见了朱温。
当时凤翔所诛宦官已有七十二人,朱温又密令京兆搜捕退休没到凤翔的老太监大咖们,又杀了九十个。
“德高望重”的资历太监们就此被团灭了。
正月二十二,车驾出凤翔,幸朱温营。朱温素服待罪,李晔赶紧赐座,表达了你就是我亲生父母再造爹娘的感恩之心。完事还解了自己的御用玉带赐给朱温。(既而促召升殿,密迩御座,且曰:“宗庙社稷是卿再造,朕与戚属是卿再生。”因解所御玉带面以赐帝)
正月二十七,李晔入长安,再次对朱温肉麻到那话都没法听的说道:朕生入旧京,是卿之力也!自古救君之危,曾无有如是者!况今日再及清庙,得亲奉觞酒,奠于先皇帝室前,卿之德,朕知不能报矣!
说完抓住朱温的手,哭了好久。
正月二十八,朱温和崔胤一同奏对表示:国家完蛋成这个德行都是太监的原因!请悉罢诸司使,其事务尽归省寺,诸道监军俱召还长安!
当日,朱温率兵驱宦官等数百人于内侍省,尽杀之,下诏各地方收捕诛杀出使及外镇宦官,最后只留了低品级幼弱的三十个太监负责李晔的保姆工作,两军内外八镇兵悉属六军,以崔胤兼判六军十二卫事。
朱温这位大唐的掘墓人,在断大唐这口气之前,先团灭了太监。
知道为啥他的传记中说自己投降的是小把戏的王重荣了吧。
大唐从此没有北司了。
大唐也只剩最后八千字了。
二月初七,李晔赐朱温号“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赐其僚佐敬翔等号“迎銮协赞功臣”,赐朱友宁等诸将号“迎銮果毅功臣”,都头以下号“四镇静难功臣”。
逼格拉满!
汴军全体同志是大唐的恩人!
二月初九,朱温进爵梁王。
二月二十四,朱温奏留步骑万人于过去的神策两军营署,以朱友伦为左军宿卫都指挥使,以张廷范为宫苑使,王殷为皇城使,蒋玄晖充街使,其党完全控制了皇宫禁卫及京辅。
除了暂时没迁都,朱温已经完成了挟天子令诸侯的步骤。
二月二十七,朱温辞别归镇,李晔留宴寿春殿,又饯行于延喜楼,作为皇帝还得哭别这个权臣,令朱老于楼前上马,又赐了朱老自己创作的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的诗,人家走了以后还得问朱温的马仔崔胤朱老走的安详吗表达自己感恩的心,还得置酒奏乐庆祝朱老硬硬朗朗,直到四更才散。(戊戌,全忠辞归镇,留宴寿春殿,又饯之于延喜楼。上临轩泣别,令于楼前上马。上又赐全忠诗,全忠亦和进;又进杨柳枝辞五首。百官班辞于长乐驿。崔胤独送至霸桥,自置饯席,夜二鼓,胤始还入城;上复召对,问以全忠安否;置酒奏乐,至四鼓乃罢散)
唉!快亡了吧!
同样都是亡国微操小能手,别看人家朱由检虽然志大才疏,虽然刚愎自用,虽然急躁多疑,虽然永远不担责,虽然永远罪己后杀替罪羊,虽然最后混的连句南迁的台阶都没臣下给递,但人家知道最后死社稷,知道留自己最后一个体面,知道最后刚烈的再甩一句“诸臣误朕”的锅!
别看操蛋,但人家最后也算操蛋出了风格。
你说你李晔,唉!
过去的天子只能被太监强上,现在连军阀都能强上了,你李晔还被五个膀一大哥轮番的伺候。
你是“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人家朱温是“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功臣”。
连字数都一样了,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这么活着还有一丁点意思吗?
要是能一直赖活着也行,你真的不读历史吗?从司马家屁崩了这世道后,除了陈叔宝和则天大圣的那俩奇葩儿子,还有哪次改朝换代后皇帝善终了的?
太宗时期的大唐天子,被天下万方称为天可汗,现在倒好,像个婊子,什么人都能用!(留言神句摘选)
时间像一头野驴啊!
朱温要走的时候上奏道:臣和李克用本来没有啥大矛盾,乞求厚加宠赐,遣大臣抚慰让他知道臣的心意。”
等河东进奏吏将朱温的话禀报李克用后,李克用大笔写道:此贼想要攻淄青,怕我在后面牵制他罢了!(进奏吏以白克用,克用笔曰:贼欲有事淄青,畏吾掎其后耳)
注意,是写的,是“克用笔曰”。
没头脑不高兴连嚷嚷都不嚷嚷了。
看来能让男人成长的永远是苦难啊!
一辈子嘴没把门的,最后几年成长了,一阵阵的懂事的让人心疼。
之前王师范起事后遣使找李克用加盟,李克用仅仅去信表扬了一下,根本没动作。
河东监军张承业劝李克用发兵救凤翔,李克用打了打晋州,听说车驾东归了,拉倒了。
他的心气已经被打没了。
甚至朱温下令各藩镇屠灭监军的时候,李克用保护河东监军张承业的方式都是偷偷的藏匿,杀了其他囚犯去顶罪。
他已经不敢公开跟朱温瞪眼了。
也挺好,知道长大就好,还来得及。
朱温回到大梁后开始全方位的向淄青开火,但六月,他精心培养的侄子朱友宁马失前蹄后战死了。
七月,大怒的朱温亲统大军二十万前来报仇,还是起色不大,淮南外援猛将王茂章拯救危局让汴军始终打不垮淄青。
八月,朱温留齐州刺史杨师厚攻青州,自己回了大梁。
九月,李茂贞和之前已经投降他的杨崇本又要侵逼长安了。
朱温裤腰带没管住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上次西征时,朱温攻克邠州后将静难军节度使杨崇本的妻子儿女扣在河中为人质。
由于杨崇本媳妇长的实在太让领导抓心挠肝了,朱温给推了。
结果杨妻不是个省油的灯,派人埋汰杨崇本道:你作为节度使却连自己的媳妇都保护不了,我已经是朱公的女人了,这辈子没脸见你了,我哪天就自我了结了。(其妇素刚烈,私怀愧耻,遣侍者让崇本曰:“丈夫拥旄仗钺,不能庇其伉俪,我已为朱公妇,今生无面目对卿,期于刀绳而已)
杨崇本当时听说后很理智,他那媳妇也很理智就是打个嘴炮咋可能去死,两口子对朱温都是一口一句哥。
等朱温撤军把他媳妇给送回去时杨崇本依旧很理智,还喊哥。
等朱温走远了,跟淄青打的旷日持久了,杨崇本突然想起来媳妇被推了,怒了,派使者对李茂贞说:唐祚将灭,父亲怎么忍心坐视!随后恢复姓名李继徽,与李茂贞连兵侵逼京畿。
长安变的要失控,朱温启程前往关中,但九月十五他到洛阳的时候生病了,吓得他赶紧回了汴州。
九月二十一,王师范遣副使李嗣业及弟王师悦请降于杨师厚,表示:王师范不敢背德,都是韩全诲和李茂贞以朱笔御札让我举兵,我不敢违啊。请求以弟王师鲁为人质,咱罢兵吧。
当时朱温得着病,又听说李茂贞将起兵逼京畿,怕天子又被劫走想迎车驾都洛阳,于是同意了王师范投降,选诸将使守登、莱、淄、棣等州,以王师范暂代淄青留后。
十月,朱温听到了又一个噩耗,被他寄予厚望并夸奖为“吾家千里驹”的侄子宿卫都指挥使朱友伦在神策左军军营与客人击马球时坠马而亡。朱温悲怒,怀疑是崔胤故意搞的,随后杀了一块打马球的十余人,派了侄子朱友谅代典宿卫。
之所以怀疑是崔胤背后使绊子,因为据说崔胤发现朱温有篡位想法后大惧,虽然表面还是亲,但背后开始搞动作,对朱温说:长安靠近李茂贞,不可不设防备,六军十二卫只有空名,请召募补足,让您老别没事以西边的事忧虑。
朱温知道他啥意思,他这个京城总司令扩兵能为了啥,也有想法了呗,随后将计就计同意,让自己的部下们应募加入崔胤的队伍来观察他想干啥,发现崔胤开始日夜不停加班加点的修整军械。
甭管是为了防备李茂贞,还是为了防备他朱温,从朱友伦死的那一刻,崔胤就已经上死亡笔记的名单了。
朱温意外得的这场病,让崔胤续了俩月的命。
904年正月,朱温密表崔胤专权乱国,离间君臣,并其党郑元规等皆请诛之。
正月初九,诏责崔胤贬为太子少傅,崔党被全部贬官打倒。
正月十二,朱温密令宿卫都指挥使朱友谅率兵包围崔胤之宅,杀崔胤及郑元规、陈班及崔胤亲信数人。
正月十三,朱温亲自引兵屯于河中。
正月二十一,朱温逼着李晔迁都洛阳,又是“驱徙士民,号哭满路”。
具体惨状不说了,长安自此再没成为国都是关中百姓们的福气。
正月二十六,车驾发长安,朱温为了避免挺好的东西又让败家玩意们烧了随后命部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拆了长安的宫室、官署及民间房舍把所有能用的木材抛入渭河之中顺黄河漂浮东下作为洛阳的宫殿建材。(全忠以其将张廷范为御营使,毁长安宫室百司及民间庐舍,取其材,浮渭沿河而下,长安自此遂丘墟矣)
正月二十八,李晔车驾至华州,百姓夹道呼万岁,李晔哭道: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好凄凉,好悲伤。
当晚在兴德宫,李晔对侍臣哭道:朕今漂泊,不知竟落何所!
二月初十,车驾至陕州,因东都官室未成暂时驻留陕州。
三月二十二,李晔使出最后的挣扎,遣使以绢诏告急于蜀王王建、吴王杨行密、晋王李克用等,令其各率藩镇以图匡复,并表示:等朕到了洛阳,你们就再也看不到我的诏敕了!
四月十六,洛阳官室成,请车驾早发,表章相继。
李晔以皇后刚生孩子坐月子的理由希望等十月东行,朱温怒了,对牙将寇彦卿道:你赶紧去陕州给我把官家拎过来!(《旧唐书.昭宗纪》:全忠意上迟留俟变,怒甚,谓牙将寇彦卿曰:亟往陕州,到日便促官家发来)
注意,此时朱温对李晔的称呼已经不是天子了。
而是“官家”。
准确的说在韩建杀诸王的时候,他李家自己已经不再称自己为天子,而是称呼官家了。(《旧唐书.昭宗纪》:诸王惧,披发沿垣而呼曰:官家救兒命!或登屋沿树。是日,通王、覃王已下十一王 并其侍者,皆为建兵所拥,至石堤谷,无长少皆杀之,而建以谋逆闻)
这个词并非“赵官家”专属,残唐就出现了。
一百年前,“官家”这个词还仍然局限于官员之意,比如白居易的诗《青石》有云:不愿作官家道傍德政碑,不镌实录镌虚辞;《喜星郡》有云:自此光阴为己有,从前日月属官家。
毕竟现在就像个婊子,什么人都能用,天子再喊出来怎么听着都像打脸的回旋镖,就喊“官家”吧。
别人喊着没那么尴尬,自己听着没那么疼。
等李晔到了洛阳后,对朱温解释说之所以想等十月迁都,是因为司天监奏:星气有变,期在今秋,不利东行。
朱温表示这好办,把李晔最后的小团队医官使阎祐之、司天监王墀、内都知韦周、晋国夫人等全部以谋害朱大元帅的罪名给杀了。
还特么天象有变,天象它有几个师?
闰四月初九,朱温杀了李晔身边最后负责击球、供奉、打扫园子的二百多个家奴。
至此,彻底光杆了。
避贤招难存三奉五皇帝进化成完全体了。
他也到站了。
六月,李茂贞、王建、李继徽传檄合兵以讨朱温。
七月,朱温西讨。
当时李茂贞、杨崇本、李克用、刘仁恭、王建、杨行密、赵匡凝这帮组成了复仇者联盟,以兴复为说辞搞起了大串联,朱温担心李晔这小子总是能给他搞出点新花样,于是给李晔的生命画下了休止符。
八月十一,李晔被弄死了。
13岁的李祚改名为李柷后被立为了大唐的最后一个皇帝。
九月,朱温引兵北屯永寿,南至骆谷,凤翔、邠宁兵吓得不敢动弹。
九月初十,朱温引兵东还,留其接班人长子朱友裕继续经略邠、岐。
之所以朱温回的仓促,是要回去演戏,他听说李晔死后那家伙给惊的,那家伙哭的,那家伙把手底下人数落的。
九月初四,朱温干掉了弑君的脏手套,以朱友恭和氏叔琮不约束士卒侵扰市场为由,将朱友恭贬崖州司户,恢复李彦威姓名,将氏叔琮贬白州司户,随后皆赐自尽。
朱温借此机会弄死了能征善战的义子朱友恭以及功勋卓著中涓元勋的氏叔琮。
氏叔琮死前怒吼道:卖我性命,欲塞天下之谤,其如神理何!
朱友恭死前怒吼道:卖我以塞天下之谤,如鬼神何!行事如此,望有后乎!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二将的怒吼,也许是阴毒的朱温就该得到接下来的报应,仅仅过了一个月,他善射御,从征伐,性宽厚,得士心的长子,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接班人朱友裕,暴病猝死!(天祐元年七月,兼行营都统,领步骑数万,经略邠、岐。十月,友裕有疾,将校乃谋旋师,寻卒于梨园,归葬东京)
现世报!
朱友裕猝死打乱了朱温的几乎所有部署!
如果朱友裕早死一个月,朱友恭很可能都不会成为替死鬼,因为朱温对这个黑暗血腥的世道充分的了解,传位养子并非不能接受的!
他在死前对近臣痛苦道:我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余孽更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天复夺我年,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慧极必伤,强极则辱,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该!
恰巧这个时候光州叛降朱温,杨行密派兵围城,朱温亲率五万大军南下解围,随后分命诸将大掠淮南发泄怒火。
905年正月,老来丧子的朱温引兵回了大梁。
二月初二,朱温派蒋玄晖邀请李晔诸子于九曲池吃席,喝正美的时候都给勒死了随后投尸池中。
不简单,还给了顿送行饭。
三月,朝中所有非朱党的官员被全部贬走。
六月初一,敕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赵崇、王赞等已经被贬官的在当地自尽,并将还没发配走的贬官朝士三十余人全部杀于白马驿,随后投尸黄河。
搞这种行为艺术是因为其心腹幕僚李振屡此考进士,但是就是考不上,所以深恨科举中第的官员,对朱温道:这帮玩意常自称清流,赶紧都给扔黄河里,让他们当把浊流。
此情此景估计让朱温想起了他的菊花哥哥,随后笑而从之。
朱温要走最后流程了,他需要大功加冕。
八月,他去摘了最后两个软柿子,以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东与杨行密勾结,西与王建联姻为由遣武宁节度使杨师厚率兵击之,自率大军跟进。
杨师厚轻松攻下唐、邓、复、郢、随、均、房七州,朱温屯军汉水之北。
九月初八,杨师厚渡汉水抢滩登陆成功,随后与赵匡凝展开会战,大破之。
当晚,赵匡凝焚府城,率其族及麾下心腹沿汉江东下逃奔杨行密。
九月初十,朱温入襄阳。
九月十一,荆南节度使赵匡明不战而逃,率众二万弃城奔成都。
九月十二,朱温以杨师厚为山南东道留后引兵击江陵;至乐乡,荆南牙将王建武遣使迎降。
朱温的版图至此定型。
其实真谈不上多大地盘,主要是同行们的衬托。
十月,大胜的朱温没有回大梁,因为他听说杨行密要不行了,打算乘胜击淮南。
敬翔劝谏道:今出师不过一月平两大镇,辟地数千里,远近闻之莫不震慑。此威望值得珍惜啊,不如暂且归朝息兵,观察时机再动。
敬翔那意思是劝朱温回去改朝换代了。
朱温没听。
十月初六,朱温自襄州出发,刚到枣阳就遇了大雨,自申州至光州,一路道险狭窄都是烂泥积水,人马疲乏,又加上士卒们没准备冬衣,开始出现逃亡。
朱温派人威胁光州刺史柴再用道:投降就以你为蔡州刺史;不投降就屠城!
柴再用登城恭敬拜见朱温道:光州城小兵弱,不足以辱王之威怒。您只要拿下寿州截断淮河,我这不敢不从命。
朱温在光州城下待了十天后东进了,然后又迷失了一百多里道,又遇到大雨,等到寿州城下后人家已经坚壁清野等他了,朱温想包围寿州城周边都已经没有树可以砍了做栅栏了,随后退屯正阳。
十一月初二,朱温渡淮水北归,被忽悠了他的柴再用袭击了后军,斩首三千级,获辎重万计。
朱温后悔,暴躁非常,回军大梁。
十一月二十六,杨行密薨,其子杨渥接班,朱温到底是没能达成让老对手死不瞑目的诛心效果。
朱温回去后迫不及待要革唐的命了,甚至迫不及待到了连传统的“以魏、晋以来皆先封大国,加九锡、殊礼,然后受禅,当次第行之”都忍不了了,对禅让工作组的工作人员们表示:你们就特么瞎扯淡阻挡我进步的脚步,我不受九锡就做不了天子了嘛!
话虽然那么说了,但工作组还是赶紧安排梁王朱温先生为相国,总百揆。以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天雄、武顺、佑国、河阳、义武、昭义、保义、戎昭、武定、泰宁、平卢、忠武、匡国、镇国、武宁、忠义、荆南等二十一道为魏国,进封魏王,仍加九锡。
朱温大怒这帮吃干饭的动作太慢,辞让不受!
十二月初十,再劝,还是生气,又拒。
之所以那么生气,也因为帮朱温杀了李晔和那堆儿子的最核心脏手套蒋玄晖劝他灭晋、燕、岐、蜀后再称帝,朱温觉得你心里有唐,你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蒋玄晖也因此被其他宵小趁病要命的打倒弄死了。
906年正月,魏博的牙军比唐祚早走了几天,这支自田承嗣镇魏博时选募六州骁勇之士五千人的牙军在“父子相继,亲党胶固,岁久益骄横;小不如意,辄族旧帅而易之,自史宪诚以来皆立于其手”后,终于也来到了自己的终场时刻。
五个月前,天雄牙将李公佺与牙军谋乱,罗绍威查觉后没有得逞,李公佺焚府舍,剽掠后逃奔沧州。
随后罗绍威拿人家根本没有办法。
罗绍威对他魏博这帮牙兵已经愤怒很久了,三年前朱温围凤翔的时候罗绍威就遣军将杨利言密请朱温借兵尽诛魏博牙军,只不过当时朱温因为有正事没答应,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这回李公佺的作乱让罗绍威又来请朱温帮忙了。
朱温也觉得挺好,灭唐前正要干件你大唐到死也干不了的事证明爷比你强多了,发河南诸镇兵十万,遣其将李思安率领,号称去灭李公佺了。
恰逢嫁给罗绍威之子罗廷规的朱温之女死了,朱温遣将马嗣勋将甲兵装于行囊中选了千人做担夫入魏州城声称参加会葬,朱温自率大军继其后声称去巡视沧景行营。
正月十六,罗绍威偷偷派人入武库将弓弦和铠甲系带都弄断了,当晚罗绍威率其家奴宾客数百人与马嗣勋合击牙军,等千余守城牙军要作战时发现弓甲皆不可用,天明时被全部剿灭,随后罗绍威带着汴军把八千家牙军灭族断了根,整个魏州城都空了。(是月十六日,绍威率奴客数百与嗣勋同攻之,时宿于牙城者千余人,迟明尽诛之,凡八千家,皆赤其族,州城为之一空)
当时魏军二万人正与汴军同围沧州,听说城中有变后拥大将史仁遇退保高唐,天雄巡内诸县多响应之。
朱温派元帅府左司马李周彝和右司马苻道昭屠了高唐,城中兵民无少长皆死,史仁遇被锯杀。
五月,朱温巡北边,视戎备,亲自坐镇魏州。
七月,散据于贝、博、澶、相、卫五州的魏博牙兵余孽被全部讨平,朱温引兵南还。
祖祖辈辈享了百年福的魏府牙兵,到头了,断根灭族的给新皇帝的闺女做陪葬了。
长安的天子,魏府的牙兵,哥俩前后脚走了。
魏博六州这个作为地方政权能独立存在的小奇葩就此终于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所谓的河朔三镇真的那么难消灭吗?
客观来讲物理的消灭并不难,除了幽州镇之外,河朔的哪一镇灭起来都不费劲。
之所以能存在,甚至魏博这种地缘的藩镇居然能成为凶悍之首,不过是因为朝廷实在太拉,不过是因为河北跟公公们的利益不冲突,不过是因为同行们不想让这个刺头挡箭牌退场。
朱温留魏博这半年把罗绍威的家底吃光了,所杀牛羊猪就近七十万钱,军饷给养的耗费也如此,贿赂领导的财货又近百万。
吃着魏博杀魏博的牙兵,这很朱温。
据说罗绍威悔恨的对人说道:合六州四十三县的铁也铸不成这种大错啊!
呵呵,这老小子内心戏一直很多。
当然,他也就是打打嘴炮,遇到事听话着呢,比如九月,朱温以幽州刘仁恭、沧州刘守文父子是魏州的威胁为由要打沧州为由让魏博继续负责后勤,罗绍威那家伙量魏博之物力,结全忠之欢心,自魏州至长芦五百里供应不绝于路;又建元帅府舍于魏州,所过驿亭供酒馔、帐幕、器具,上下数十万人无一不备。
刘仁恭此时也就跟契丹还能瞪瞪眼,救沧州时屡战屡败,幽州的老兵已经快被他败光了,最后刘仁恭输急眼了下令境内:男子十五以上,七十以下,全部自备兵粮前往行营报道,军发之后有一人在家杀无赦!
身边人说:这个命令确实不太接地气,要杀的人太多了,就算老弱来了也不好使,最起码后勤没人运了。
刘仁恭最终下令丁壮全部上战场,并在脸上刻字“定霸都”,连士人都要在腕或臂上纹“一心事主”,刘仁恭也算撒狠撒出了行为艺术,整个幽州成了纹身之国,所谓“于是境内士民,稚孺之外无不文者”。
幽州全民皆兵的紧急动员背后,是幽州整体实力的大幅度滑坡。
在这一轮轮的内耗过后,最终编织出了给契丹人做的嫁衣裳。
华夏武德何其充沛,幽州镇自打成镇后就以一镇之力将东北境的所有异族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玄宗朝的燕人守燕政策不仅仅安排明白了东北,还让霹雳飞猪收买了异族为雇佣兵开启了渔阳鞞鼓动地来,并拉开了后面二百年通过认干儿子的方式编织权力网络的风潮。
晚唐的百年藩镇实验也证明了一个道理:异族从来都不可怕,安排明白他们从来不费劲,华夏怕的永远是祸起萧墙。
在刘仁恭的紧急征兵下,幽州又拉出来了十万兵。
别看嚷嚷那么凶,压根不敢跟汴军碰,屯军于幽州边界的瓦桥,此时沧州城都开始搓土丸子吃了。(时汴军筑垒围沧州,鸟鼠不能通。仁恭畏其强,不敢战。城中食尽,丸土而食,或互相掠啖)
刘仁恭知道这帮新兵狗屁顶不上,去了就是团灭,于是先后百余次遣使求救李克用。
李克用以刘仁恭反复为由不搭理,最终在其子李存勖唇亡齿寒的劝谏下决定还是围潞救幽。
十月,刘仁恭派兵三万来晋阳,跟着河东兵一块去打潞州。
十二月,朱温分步骑数万,遣行军司马李周彝率领自河阳救潞州。
近年来猜忌屠杀老同志的朱温也在此时得到了反噬,中涓元勋出身的丁会投降了李克用,上党高地易主。
极其难得的是,李克用这个浪风抽了太多次的脑瓜子终于做出了他人生中最正确的一次任命,任其功勋卓著的养子李嗣昭为昭义节度使!
这是成为了后面沙陀惊天逆转并重新走向复兴的关键伏笔!
历史之神的剧情线开始疯狂在这大唐的最后时刻交汇埋下伏脉千里!
这还没完!幽州还有剧情要铺垫!
907年正月初四,听说潞州丢了的朱温解围了沧州,休兵于贝州。
这次北伐不利,潞州还丢了,让朱温扫平北境后再篡位的打算落空了,尤其丁会的叛变让他充满疑惧,朱温又病了,正月初十,朱温躺进了魏州节度使府。
心里活动特别充沛的罗绍威担心得了病打了败仗的朱温想拿他当鸡宰,赶紧劝领导您得赶紧回去灭唐以绝人望。
朱温一听后也明白此时最重要的事是啥了,尤其现在得病了,赶紧南归,正月二十五,至大梁。
二月初五,唐廷李柷下诏宰相率百官去元帅府劝进,朱温推让,随后走流程,各地接着劝进。
三月初六,朱温听说刘仁恭在他回去篡位后以为安全了,去他的大安山别墅度假了,于是派李思安为北路行军都统率兵去偷袭幽州。
三月十三,唐帝李柷下诏薛贻矩再赴大梁表达禅位之意,又诏礼部尚书苏循带着百官劝进笺赴大梁。
三月二十七,李柷颁布最后一个旨意,禅位于梁。宰相率百官备法驾诣大梁。
四月初三,李思安兵临幽州城下。
幽州眼瞅不保之时,其子刘守光在外回援成功击退李思安。(李思安引兵入其境,所过焚荡无余。夏,四月,己酉,直抵幽州城下。仁恭犹在大安山,城中无备,几至不守。守光自外引兵入,登城拒守;又出兵与思安战,思安败退)
这个刘守光因为把他爹的爱妾罗氏给推了,所以被刘仁恭杖责后开除了宗籍,这回人家击退汴军后自称节度使,令部将李小喜和元行钦率兵去大安山抓他爹。
刘仁恭拒战失败被逮捕扔进囚室,将佐左右凡是和刘守光有过节的全部被杀。
幽州军变后,银胡都指挥使王思同率部兵三千投奔河东,山后八军巡检使李承约率部兵二千投奔河东;刘守光弟刘守奇先是逃奔契丹,随后也投奔了河东。
能力跟不上野心的刘仁恭也跟着大唐一块退下了历史舞台,抢夺上位的刘守光也即将通过自己的德不配位输送给沙陀人下一次腾飞的机会。
当然,这个暴虐乱伦的刘守光也是契丹腾飞的第一轮原始股,所谓“刘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
下一个时代的棋盘至此铺好了。
四月初四,梁王御金祥殿,受百官称臣,下书称教令,自称曰寡人。
四月初五,令诸笺、表、薄、籍皆去唐年号,只称月、日。
四月十六,朱温,不对,朱全忠改名朱晃。
四月十八,朱晃在百官的拥护下身被兖冕,即皇帝位。
四月十九,命有司告天地、宗庙、社稷。
四月二十一,遣使宣谕州镇,通知换爹。
四月二十二,大赦天下,改元开平,国号大梁。奉唐昭宣帝为济阴王,迁济阴王于曹州,以荆棘围圈,派甲士看守。
历二十一帝,享国289年的大唐,结束了。
五代正式开启了,虽然感觉已经开启三十年了。
朱温(还叫朱温吧,别朱晃了)以汴州为开封府,命曰东都;以故东都为西都;废故西京长安,以京兆府为大安府置佑国军。
这个先后作为西周、秦、西汉、新莽、东汉(献帝东迁)、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唐的十三朝古都,就此远离了中国的政治中心。
这座千年古都承载了太多的辉煌,这座千年古都也承载了太多的苦难,我们已经数不清这座古都被屠灭烧毁了多少次。
拜三门峡的这个华夏千年来最无法忽略的物流难关所赐,无论是咸阳,还是长安,关中这片土地自古其实都是不适合成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国都的。
它太耗能了。
它这千年古都政治招牌的不断夯实,其实源于三场最美丽的意外。
丰沛老小子天团意外拿到了强秦百年积淀的国家账本;
武川军团以史无前例的集团战斗力终结了南北三百年大分裂;
天策了一位上将靠着最强败家子亲戚所留下的武器和粮仓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战争成本扫净了六十四路尘烟。
冥冥中,自有天意。
你说它是华夏最耗能的国都不假,但这里又孕育了华夏最耀眼的汉唐二朝。
炎汉不建都于此,熊熊烈火的汉武大帝怎样去派那个千古一遇的小将打通河西走廊?
大唐不建都于此,气吞万里的天可汗怎样去让华夏的影响力升级为世界的唐?
冥冥中的天意永远在告诉华夏乃至所有文明一个道理:永远开放的拥抱世界,永远努力的探索世界,永远不惹事也不怕事的去一边斗争一边满怀希望!
长安的时代就此落幕了,下一个时代的国都将是中国古代史中最低成本的经济之都。
但自古无论是“散装的江东”还是即将到来的“水上的汴梁”,你都找不到那种雄浑博大,气吞山河,撑起民族天花板的力量。
正因为三门峡的存在让长安极其耗能!正因为长安本就不具有大一统王朝的定都合理性!所以定都于此需要完成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丰沛老小子天团杠死了霸王!
所以武川八柱国打平了那个时代!
所以皇帝天可汗以一己之力为子孙后代打下了无论怎样祸祸似乎永远都祸祸不完的家业!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
大唐的气象从来说的是一个人,他叫李世民。
大唐的三百年也只讲了一件事:天花板定的高,究竟有多重要!